我又何曾想到這少年會因幼時的陰影而產生這種心理障礙,甚至在三年前喜歡上身為神機妙相的虞冰燁呢?
「好了,這事暫且不提。你現在身為晚沉香,在才能氣度方面都沒有半分不足,便是西樓他們也不曾有過懷疑。只是以後與那龍天傾在一起之時,需得要多留一份心眼,不要有什麼差錯才好。」更何況接下來那舉辦八卦樓之事,他們二人免不得要接觸一番,我這份擔心還真不是沒有來由,只是心中有什麼在鈍鈍的痛,又被我拼命壓制。
南音點點頭,道︰「那逍遙王多年名聲不減,自不會是個簡單角色,我會注意的。但之前听西樓說是他親自將燁哥哥抱進來的,而且神色慌張,想來你們應該不曾相識,但燁哥哥你也這麼特別囑咐,莫不是他之前在虞家之中,見過我等二人?」
我下意識地否定這個答案,然而卻想起龍天傾在朝堂上所說︰「當年本王造訪虞太傅的府邸之時,可是曾經遇見一個名為秉杰的小少爺呢,據說是虞太傅的原配所生長子,難道是貴府的下人欺騙本王不成?」
心中驀然一動,仿佛有什麼正在破土而出。
南音隨即自己搖了搖頭,道︰「瞧我這腦子,燁哥哥當年不曾出靜園半步,若不是我被那些僕人欺負得狠了,又何嘗會遇見燁哥哥?」
是啊,當年我除了送小南音回她的院子和半夜隨葛上亭長回竹屋祛毒習醫之外,不曾出靜園半步……
等等!有什麼被時光埋在了記憶里那不起眼的一處,那一絲溫情被絕情神咒所關閉……
玄力正在緩緩恢復,然而記憶卻依舊殘缺,腦中有什麼正在嗡嗡作響,剎那間我心神恍惚……
那個滿身蕭索落寞氣息卻又處處閃爍著不凡光彩的少年在陽光下歪頭問道︰「你這小孩兒倒是比我這天才更是孤傲,是這虞家的家生子嗎?快說說你的名字,本……本公子看上你了,向那虞大人討了你去做書童,可比這下人活計好得多呢。」
家生子?討去做書童?
靈魂驕傲的女子那里受得住這般貶低,更何況前院傳來的隱隱熱鬧聲早就已經讓她煩不勝煩,不由怒道︰「是誰告訴你本少爺是家生子的?本少爺乃這虞家嫡系長子長孫虞秉杰是也。你這人自稱天才卻也不過是僅僅憑一套衣服認人,總是才學出眾,這般心性也難成大器!」
身份尊貴的少年從來都是被人高高在上地稱贊,何時遇到過這種一片好心做狼肺且被這等幼童貶低的情景?更何況他本就心中抑郁,此時對這三歲小童又不得動手打上一架發泄,怒極反笑道︰「那你呢?不過三歲稚兒就敢口出狂言,誰人不知虞家少爺虞秉年正在前廳舉辦四歲生辰?而你說的虞秉杰又有什麼人知道!」
「那也總比你連名字都不敢示人的好!」
「誰說我不敢示人真名?我告訴你,我叫……」少年話說到一半突然頓住,勾唇笑道,「你以為一個小小的激將法就能對我有作用?我才不會上當!」
她淡淡瞅他一眼,原本就是自律極好的性子,一開始的沖動過去之後,便是淡然。
她看了前廳一眼,那眼神中有太多的不屑和鄙夷,對剛才自己說出的話都有了幾分後悔,皺眉說道︰「人們真正記住的,可不是他的名字,而是他的虞家少爺身份,這種名聲不要也罷。」
少年愣住,這時才真正打量起眼前這個靈氣的小男孩來,像他們這樣的身份早就已經和家族背景聯系在一起,從來沒有人能夠說出這樣的話,然而細听之下也的確不可反駁。便是他,也不可否認他的驕傲和尊貴,更多的來自于他的身份和血脈。
「那你認為怎樣的名聲才是值得你要的?」
「當所有人提起你時,只是因為你的名字,你的事跡,你的功勛,你的心性,便心悅誠服,不敢有違。而一切的背景、血脈、父母、親人,都只是為了你而驕傲。」
看似三歲實則四歲的孩子竟然能夠說出這種話,看向那不知名方向的眼神是那樣的純粹和柔軟,那一瞬間少年怔了怔,仿佛看見了他那永遠溫柔善良卻為他謀盡心血最後被那嗜血之地生吞活剝的母親。
她敏銳的察覺到了少年身上的氣息變化,在淡淡的陽光下他瞬間變成了一個憂郁王子。于是她剛剛才為那個女孩散發的母性光輝又開始蠢蠢欲動,只不過被她的理智狠狠壓下,因為眼前這個少年一看就知道身份不凡,惹上他就是一個麻煩和變數。
然而就當她準備轉身回去之時,少年卻已經淡淡開口,道︰「我叫子離,與子別離。母親曾經告訴我,終有一天她會離我而去,所以,我叫子離……」
母親……
這個詞穩穩擊中了她的軟肋,那片陽光迷離之下,她抬頭看著少年,露出一個真心而又溫暖的笑容道︰「為什麼不是紫璃呢?如紫光華,似玉琉璃。母親賦予孩子的名字,總是飽含愛意和期望。」
就如她的名字,燁燁震電,不寧不令。
……
我怔怔的坐在那里,眼前仿佛閃過一幕又一幕短暫的畫面,然而一瞬而過又什麼都沒有留下。
耳邊是焦急的話語,有誰在說什麼。
「燁哥哥!你的手是怎麼了?哦,天啊……」
「碧荷!葛上亭長!還有誰?都快點過來!」
有什麼正在回來,也有什麼正在失去。
我緩緩低頭,那衣袖上的血跡越來越鮮艷,攤開手心,早就已經被血染透的紗布被人解開抽去,原本包扎好的傷口突然迸裂,一道又一道數不清的月牙印記在同一時刻冒出鮮血。
眾人魚貫而入,看著那血流不止的掌心,驚駭地瞪大雙眼,地面上的血液已經緩緩流成一條小溪,在雪白的絨絨地毯上,耀眼的刺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