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玉清禪師帶著蕭南楓下了蜀山。此時蜀山雖依舊枕戈待旦,但妖族已然退卻。玉清禪師並非十派之人,只因當日同青城、峨眉等派除妖,又聞妖鬼二族將會攻擊蜀山,方到蜀山相助。妖族退去,卻沒必要再留在蜀山上。
剛離開蜀山範圍,便尋了個僻靜之地,落到地上。
蕭南楓大步而行,跟上玉清禪師的步子,好奇問道︰「大師,我們這一路往哪里去?」
玉清禪師道︰「到晉國國都法華寺去。」
蕭南楓又問道︰「此地似乎離晉國京都極遠,為何不直接御風到京都?」
玉清禪師默不作聲,走了約莫半里路,嘆口氣道︰「凡塵世間,道路迷茫。若靠飛劍,又豈能明白何處是路,何處又是道。」
蕭南楓撓撓頭道︰「大師,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
玉清禪師淡淡一笑,沒有多做解釋,道︰「最近幾年,妖鬼亂世,晉國境內尤盛,你隨我一路行去,遇妖殺妖,遇鬼收鬼。」
蕭南楓苦笑道︰「大師,我現在修為全無,與普通凡人無異,踫到妖怪鬼祟,還不知誰殺誰呢。」見玉清禪師不答,無奈地聳聳肩,跟了上去。
又行了約莫一里的路程,玉清禪師忽然停下腳步,道︰「我有一門除妖驅鬼的神通,不知你願不願學?」
蕭南楓怔了怔,旋即大喜︰「弟子願意。」
林中古所傳裂天玄道訣,只有寥寥數百字要訣,晦澀難懂,昨夜他細細思索一夜,也只想通了第一層要訣的一二成。縱有心相詢,卻不知林中古身在何處。此時听聞玉清禪師要去收妖除鬼,免不了一陣心憂。
他乃修行之人,如何不知修仙者對陣,動輒山崩地裂。而自己短時間內,絕不能領悟那裂天玄道訣,恢復修為。以他凡人之軀,一個不慎,只怕立馬就會身死當場。玉清禪師願意教他神通,自是喜不自勝。畢竟靠自己模索和有師傅教授有著本質上的差異。
只听玉清禪師道︰「你本是道家子弟,塵緣未斷,六根未盡,卻也入不得我門下。不過我既然答應傳你神通,你便算我一記名弟子吧。」
蕭南楓剛欲行拜師之禮,卻被玉清禪師攔住,道︰「出家人萬法皆空,拜與不拜,卻也沒甚打緊。我這門神通喚作六字真訣,乃是我當年在南疆大澤上古仙人洞府中尋得。分別是‘收’‘除’‘斬’‘緣’‘法’‘空’六字,每一字的威力都世所罕見。以我如今的的修為,也只能使出前五字而已。我現在將每一字的修煉口訣傳于你,你用心謹記。」
玉清禪師邊走邊傳授蕭南楓六字真言中的訣竅。蕭南楓將這要訣記下後,深思兩遍,不懂之處,出言相詢。對于他的提問,玉清禪師傾囊相授,細細為他解惑。行了約莫三個時辰左右,兩人轉到官道之上,行人漸多,這才緘口不言。
又行了約莫半個時辰,進了城郭,蕭南楓此時肚子早已餓得呱呱叫,四肢亦是疼痛難忍,道︰「師傅,現在天色已晚,我們找個地方吃東西休息吧。」
玉清禪師笑道︰「我卻忘了,你現在不過是凡人之軀,斷不了五谷雜糧。」
駐足片刻,尋了個時機,攔住一位三十余歲的青年壯漢問道︰「這位檀越,請問此城可有寺廟?」
那漢子有些不耐煩地道︰「去,去,去,這里哪有什麼寺廟。東南方三里處有一座破廟,想死的話就去那吧。」
蕭南楓皺眉問道︰「這卻是何意?難道那寺廟有妖怪不成?」
那漢子見蕭南楓衣著華貴,不似普通人家,神色間卻多了幾份敬畏,再听他提起寺廟時,神色古怪地道︰「這位公子,那里有很凶猛的厲鬼,廟里的和尚全都死了。有幾個不信邪的武林人士住到那里,也被吸干了精血而死。我勸你還是不要去為好。」
「多謝檀越。」玉清禪師搖了搖頭,待那人走後,方嘆息道︰「想不到此間佛道竟衰敗如斯。也罷,也罷,我先去為你化緣。吃過飯後,我們便到寺中斬妖除魔。」
蕭南楓急忙攔住玉清禪師,尷尬一笑,道︰「弟子哪敢有勞師傅,還是我自己去吧。」
玉清禪師笑著打量他一眼,道︰「你這身打扮與富貴之人無異,又怎會有人化緣給你?」
蕭南楓低頭打量衣衫兩眼,他身上的衣衫乃是用金蠶絲織成,凡人穿在身上,百病不生,刀槍不入。除了修行中人,便是帝室也不可能穿得起這種衣服。又模了模頭頂長發,苦笑道︰「確實不會有人化緣于我。」
不過他雖自幼在蜀山長大,但築基後,師傅蕭萬晟曾帶他下山過一次,對凡間俗事倒也有些了解,又道︰「師傅,你等我片刻,我到當鋪去將這身衣衫當了,換點銀子,買些干糧。」
玉清禪師含笑搖頭,從袖中取出一顆人參,道︰「你這衣服雖非靈寶,卻也是天地奇珍織成,豈是錢財能夠衡量。我這有一顆五百年的人參,對我等修行之人,卻也不算珍貴。我先到那廢廟中去。你在城中找個藥鋪賣了,換些銀兩,飽飽吃一頓,準備好干糧和換洗衣服,記得在太陽下山前趕來。」
蕭南楓接過人參,笑道︰「多謝師傅,我快去快回。」
與玉清禪師分別後,轉了兩條街,在一處大街旁找到了一家醫館,將人參取出遞給掌櫃。那掌櫃細細觀看數眼,目光閃動,眼珠骨溜溜亂轉,片刻之後,方道︰「這人參雖然有五百個年頭,但因為擱置太久,藥效散去不少。只能賣二百兩銀子,不知公子意下如何?」
蕭南楓對銀兩價格並不熟悉,也不通人情世故,哪里會知道那掌櫃將他當做了肥羊,點頭道︰「就按這個價格算吧。」
那掌櫃心中大喜,面上依舊不露聲色,道︰「公子稍後,我為你取來銀兩。」
正轉身欲走時,櫃台忽然被人重重拍了一下,只听一道清脆的嬌女敕聲喝道︰「喂,兀那掌櫃,當真可惡至極,五百年的人參,明明價格在千兩白銀以上,為何只值二百兩銀子?」
蕭南楓扭頭看去,只見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女正似笑非笑地望著自己。那少女一身明黃緞花碎裙,眉目如畫,遠山如黛,一張粉紅的臉蛋晶瑩剔透,端的算是一位萬里挑一的美人胚子。腳上蹬著一雙白色狐裘蠻靴,腰間掛著的銀色短劍,言行舉止間透出一股子刁蠻勁。
那掌櫃面色一沉,道︰「不知這位姑娘什麼意思?」
那少女解下腰間佩劍,拍在櫃台上,嬌嚷道︰「怎麼?本姑娘說的不對嗎?要不要我拉你去見官,讓官老爺鑒定鑒定此人參的價值。」
「不敢,不敢。」那掌櫃見了銀劍,面色急轉而下,堆起一簇笑容,賠笑道︰「是我說錯了,說錯了。這只人參應該值五百兩銀子,銀子。」
那少女大怒,拔出銀劍指在那掌櫃的脖間︰「什麼?五百兩銀子,你當本姑娘是白痴,這麼容易被你這下三濫的手段欺騙嗎?」
「不,不是,」那掌櫃嚇得全身直哆嗦,連腿腳都不利索了,跪在地上,顫抖著嘴皮道︰「小姐,小姐饒命。」
「咳,咳,」就在這時,藥店外忽然響起幾聲咳嗽,一個中年男子在兩名侍衛的擁簇下走了進來,瞪了那少女一眼,道︰「燻依,不可無禮。爹爹以前跟你說的話都忘記了嗎?還不收劍,是不是不想出門了?」
那少女撅起小嘴,狠狠瞪了那掌櫃幾眼,收起銀劍,走到中年男子身旁,嘟著嘴將事情簡單說了一遍,抓著他的手臂,撒嬌道︰「爹,明明是他剛才騙人錢財。而且我一直謹記你的話啊,我一直都是以德服人呀。」
那中年男子面色微緩,抱拳道︰「這位公子,我們玄武門正需要這只人參,不知小兄弟可否將它賣給我們?」
蕭南楓見這中年男子面色白的駭人,心中古怪,道︰「自然沒什麼問題,只是人參已經賣給了這位掌櫃……」
那少女打斷道︰「他是在黑你的錢啦,不要信他。況且他不是還沒講銀子給你嗎?沒收到銀子,哪里算是賣給他了。呔,兀那掌櫃,還不將人參拿來。」
「是,是。」那掌櫃哆嗦著站起身,恭恭敬敬地將人參遞到少女手中。
那中年男子問道︰「這位公子,我們所需人參數量極多,不知你還有嗎?」
「沒有了。」蕭南楓搖搖頭道。
那中年男子露出惋惜的神色,從懷中掏出一張銀票遞給蕭南楓,道︰「這位公子,一般五百年的人參大概值一千五百兩左右。這里是一千五百兩的銀票,可憑此銀票在大晉國任何一個錢莊內取到銀兩。」
蕭南楓搖手道︰「這位先生,我拿銀票沒有什麼用處,你還是直接給我銀兩吧。」他從未接觸過銀票,不知真假,也不敢相信。
那少女嬌聲道︰「那呆子,一千五百兩銀子數目可不小,足有這麼大一包,你提得動嗎?」一邊說一邊用縴手比劃出大小。
蕭南楓微微一笑,道︰「不牢這位小姐費心,我自有辦法。」
中年男子淡淡笑道︰「既然如此,公子不如同我一起到前面的酒館內歇息一陣,我讓人去錢莊為公子兌換。」
蕭南楓道︰「如此多謝這位先生了。」
中年男子帶頭領著少女與蕭南楓兩人來到一家豪華的客棧內,點了飯菜後,中年男子問道︰「在下玄武門左護法藍封,這是小女藍燻依,不知這位公子叫什麼名字?」
蕭南楓道︰「在下喚作蕭南楓。」
中年男子笑道︰「原來是蕭公子。敢問公子,你手中的人參是從何處取得?」
蕭南楓皺起眉頭,這幾人明顯是俗世中人,卻不知他們為何要問這人參的來歷。需知一顆五百年人參的藥力絕非普通凡人能夠承受,若是服下後,幾可有起死回生之效。
藍封見蕭南楓面露警惕的神色,道︰「蕭公子務須擔心,我玄武門直接听命于朝廷。這次西宮娘娘大病,陛下心急欲焚,命國師煉制仙丹救治。國師煉丹需要許多罕見的藥材,饒是我大晉地大物博,一時間也難以湊齊。我玄武門奉命尋找三種藥材,而這人參正是其中之一。門主听說蜀山多奇人神仙,故而命我等到此尋找。」
蕭南楓眉頭皺得更深,道︰「藍先生,據我所知,就算是煉制有起死回生知曉的陰陽玄龍丹藥,一顆千年人參足矣。何故要如此多的人參?」
藍封大吃一驚,期期艾艾地問道︰「公子會煉制仙丹?」
蕭南楓搖頭道︰「略懂皮毛而已,若真讓我煉丹,就算成功,九成以上也是廢丹。」
藍封的神色間現出惋惜之色,嘆道︰「此事我也不知。不過是奉命行事罷了。」
說話間,藍封的侍衛已經將一千五百兩銀子取來。藍封道︰「我已命人為公子專門收拾了一間房間,此處人多,魚龍混雜,公子可到里面清點。」
蕭南楓暗道這男子心思縝密,隨侍衛來到房中。他知道普通人家一年的收入也不過三四兩銀子,自己孤身一人,一年的開銷最多四五兩。而以他現在的情況,估計再過兩年時間,就能斷去五谷雜糧。到時銀子對他而言,與廢銅爛鐵無異,故也不曾在意銀兩的多少。而之所以到房間,也是因為要將銀子收入儲物袋中。
但凡蜀山弟子,只要煉精化氣成功,達到練氣期後,都能得到一個儲物袋。這種袋子相對于凡人而已,自是仙家法寶,珍貴無比。但對于蜀山弟子而言,卻普通得緊。故而蕭南楓被廢去修為後,誰都沒有留意將其收回,這才讓他仍帶在身上,而以前修煉的許多東西也未曾失去。又因他此時毫無半點修為,根本無法取出儲物袋中的物品,留了數十兩銀子揣著懷中、衣袖中後,才起身走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