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京城——
天色已暗，客棧門前的燈籠已經掛起，小販們收拾著自己的攤子，有一搭沒一搭的與旁人聊著家長里短的趣事。王富貴癱在椅子上，豐滿的身軀將木制的座椅壓出聲響，他眯起小眼楮打了個哈欠，一副沒睡醒的樣子。
這時候，一摞賬本突然出現在眼前，王富貴一個激靈清醒過來，還未等他開口就听對方道︰「老板，這是三個月的賬，這個月給我結了吧，我要走了。」
「……你要走？」
「嗯，家里催我娶媳婦了。」那青年笑了起來，笑容中帶著些羞澀，彎彎的眉眼像一輪新月。
「以後都不回來了？」他有些不甘心，因為賬房先生可不是那麼好找的，更何況眼前這位不但算得快、而且人也勤奮︰「哎呦你看，要不我給你漲點工錢，你再留幾個月唄？」
「不用了……謝謝老板。」話雖然客氣，可其中依舊沒有半點動搖。
王富貴嘆了口氣︰「好吧……」
他挪動身軀從椅子上站起身，慢騰騰的數了幾塊碎銀遞給對方︰「這是你兩個月的……」他本還想繼續勸幾句，結果對方拿了錢轉頭就走，沒再給他說話的機會。
「現在的年輕人啊……」碎碎念的抱怨著，王富貴重新坐回椅子上，繼續打起了瞌睡。
將剛得到的銀兩收回懷里，舒默沒有滯留太久，一路靠著輕功回到了皇宮內。
天早就暗了下來，只剩明月高懸夜空，將清冷的月光灑向大地；寒冬將至，冰涼的風呼呼的吹著，散亂了一地落葉。
前些日是先皇生辰，邀請全朝大臣攜其家眷一同入宮慶祝……而那小子，果真沒讓他失望。
現在城內到處都在傳，說三皇子小小年紀卻語出驚人，獻給陛下的賀禮不是別的，而是計謀……這時邊疆動亂，數萬百姓流離失所無家可歸，聖上一直在為這個頭疼著，卻不想如今被一十四歲小兒道破關鍵。
平反，才是解決一切事情的根源。
雖說這個道理人人都懂，但羽國太久沒經歷過戰爭，邊疆的防守線卻是比想象中的脆弱了太多——羽國人民崇尚和平，但一昧的追求只會帶來更大的災難。先皇一直將重心放在如何安置百姓，也是因為目前為止，敵人表現出來的實力太弱小，但誰也說不準這是不是刻意隱藏實力呢？
「父皇可募捐些銀兩、衣物、糧草，派人送往前線，建造避難所，收留難民；年輕力壯的可以耕地、種田，女流之輩可縫制衣物，為軍事補給貢獻出一份力量。」
這個被人遺忘了的三皇子首次出頭，就得到了聖上的賞識，並且將募捐一事交予仇決處理……文案方面上，舒默自然是一把好手，他當晚就寫出洋洋灑灑的千字文，配以畫師圖片貼張在全國各個皇榜。在這個沒有發達科技的年代，出去親身經歷以外，老百姓們完全想象不到戰爭的可怕，而他們之所以可以安然無恙的繼續生活著，是因為他們生在一個和平的時代。
是幸運，也是不幸。
輕輕呼出一口氣，舒默試圖不去想這些有的沒的，反正對于這個世界而言，他至始至終是個過客。
就像系統所說的，這一切不過是劇情罷了。
……只是在此生活了一年多，他難免有些入戲。
自從那事辦成之後，他們就從原本的偏殿搬了出來，生活質量煥然一新，舒默也不用再出去打工賺錢、更不用偶爾從御膳房拿些點心來討小皇子的開心——這些都有人親自忙活著，輪不上他。
既然如此，他自然也不會沒事找事，干脆就去結辭了工作，好好當個米蟲……反正他啥也不會，更沒有什麼驚世的才能，也就動動筆桿子，字還丑。
想到當時仇決看到他那份募捐文案時的表情，舒默到現在還想笑，笑著笑著又有些心塞……這種孩子養大了**了不需要我操心了的惆悵感是鬧哪樣？反正那小子也有金手指，只要起了個頭，往後的路必將一帆風順，也沒他什麼事了。
只不過，那時候自己若是沒有出現，仇決他……真的會死吧。
回想起從前那人空洞的令人心悸的眼神，舒默彎了彎唇角，有些小得意。
「阿墨，你回來了？」仇決推開門，一眼就看到了院子里站著的青年，加快步伐走過去︰「今天去哪了。」
不復從前的狼狽，少年一身華服，面色紅潤，還長高了不少，僅僅比他矮半個頭而已，只是看上去還有些削瘦。舒默也想把他養的壯實點，結果又是健身又是灌藥的折騰了幾個月，實在不見效果就放棄了，但這也僅僅只是看上去而已——劉成章是真心喜歡這個皇子，把一身武藝傾囊相授，如今的仇決身手已經很是不錯，皇後上次派來的三名刺客都被他給解決了，舒默趕到時，看見的只是少年浴血的身影……
「我去把工作辭了，」心中感慨萬千，他抬起手拍了拍對方的肩膀，打趣道︰「皇子殿下如今翻身做了主人，看來啊這以後，是不需要我啦……」
听到這話，仇決倏然變了臉色，語氣也跟著沉了下來︰「你想離開？」
沒想到他能有這麼大的反應，舒默一時間也愣了，見他不語，少年神情更為可怕，上前一步死死抱住那人腰身，踮起腳尖靠在對方肩頭，輕輕蹭了一下︰「你答應會一直陪我……」
「……」臥槽竟然賣萌，犯規好嗎！在心中咆哮著，舒默模了模小皇子的腦袋︰「我會履行諾言的……」
直到我不得不離開的那天，他在心里補充。
見他這麼說了，仇決的表情頓時放松許多，他摟著青年緩緩講述著今天發生的各種事情，比如說之前來拆他們家的那個狗奴才已經被他處置了，比如說大哥來了，一起來的還有貴妃娘娘……
如今大皇子仇桀已滿十八歲，二皇子仇洛也有十六，而聖上遲遲未立太子，這皇位之爭早已暗潮洶涌。對于知曉劇情的舒默來看，大皇子軟弱、二皇子跋扈，先帝其實都不是特別滿意，加上皇後那邊不斷施壓，他自身也還年輕，自然更不會提立太子一事。只不過這位先皇壽命不長，早早就去了，不過後來迫于壓力，封了二皇子為太子……但這個太子並沒當多久，就以反叛的罪名廢掉了。
而這些事情都要在很多年之後才會發生，如今後宮內依舊是皇後獨攬大權，貴妃李氏是皇後的遠房親戚，卻在皇後之前誕下龍子……後果可想而知。
李氏懦弱，又沒頭腦，仇桀人不如名，在他娘親一忍再忍的教育下最終成不了大器，但心中卻也有對皇位的渴望。如今三皇子名聲鵲起，二皇子身後還有個皇後……他之所以會這麼殷勤，是想為自己尋找同伴呢。
「你小心些，他這是想拉你下水。」舒默猶豫了一下，還是開口提醒道。
「阿墨這麼關心我……」仇決抱著青年晃了晃身子，竟像是在撒嬌︰「我當然知道這個，你放心吧，我會保護好自己……」和你。
一年過去，少年終于放下所有防備，全心全意的相信面前這個人……他知道青年為他做了很多，當初自己心如死灰，是這人一手將他拉出泥沼，供他吃穿，鼓勵他繼續前進。盡管他對那人過去一無所知，他只知道對方是真的對他好，這就夠了。
阿墨，阿墨……在心里默念著這個稱呼，少年在心中下定決心。
我一定會爬到最高的位置，然後這世上，再無能夠傷害到你的東西！
「對了，我今天工錢結了幾兩銀子，有什麼想要的不？哥出去給你帶……」看著仇決閃動的目光，舒默有些心虛的想轉移話題，結果說到一半忽然記起，這人身份與以往不同，尷尬的閉上了嘴。
倒是仇決不以為意︰「我想要你……」他頓了頓，眼神深邃︰「帶我，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最近貌似正好有花燈節，到時候你找個理由混出宮門，我在外頭接應你。」既然對方都提出來了，舒默自然不可能拒絕︰「如果找不到理由也沒關系，哥直接帶你飛出去。」
他輕功好仇決是知道的，畢竟兩人在一起生活了這麼長日子，彼此多多少少也有些了解……只不過從最初到現在，舒默從未出現在其他人面前過，仇決也為了方便，事務府派來的佣人更是一個都沒留，以習慣獨自居住的理由全都給推了。除了每日里有人來定時送飯以外，這間屋子內除了他們再沒別人。
不過，皇後肯定能猜到有人陪在三皇子身邊，畢竟她這些年派了那麼多殺手，一個十四歲的少年再強大，也不可能真就給全部解決了……明面上，仇決與劉成章走得比較近，但那不過是個侍衛頭頭，不足為慮。
正因為如此，仇決不願舒默露面，也是出于一種保護的心態……這些他都懂，他也清楚自己會成為這人唯一的弱點。
而這一切，從他成為‘墨公子’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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