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不能去前堂給娘親祝個壽麼？」熱鬧公府的後廂房里，一個十歲左右的小姑娘焦急地跳著腳。
無奈地看著面前依舊巋然不動的少年把房門堵了個嚴嚴實實，她撒嬌般地扯著他的袖口，萬分誠懇地直視著他的雙眼︰「我發誓，出去後老老實實，你讓我往東，我絕不往西，反正我一定一定不給娘親和二哥哥你添亂！如何？」
「不行！」少年撇開眼眸，干脆轉頭不去看面前女孩難得的誠懇模樣。
「為什麼？」女孩仰著頭，幾乎趴在他胸前，水汪汪的杏眸像含著盈盈淚泡，「你就不想給她祝壽麼？」
「我剛祝過了，現在的職責就是－－看住你！」少年絲毫不為所動，冷著臉說。
「看了這麼久，也該看夠了吧？！」女孩討好般地笑著，夸張咧開的小嘴露出雪白的貝齒，嘴角的兩顆虎牙尖尖閃光。
「你一姑娘家去前堂像什麼話？」少年繼續冷著臉，轉首對上女孩瞬間變得幽怨、甚至有些可憐兮兮的眼神，「何況，現在整個乾京城都以為你在那庵子里修行呢！」
「修個什麼鬼行！」听到「庵子修行」，幽怨表情立馬煙消雲散，一句話的一個個字就像從齒縫中迸出來的，短促而有力。
「我看也是！」少年似笑非笑地望著磨牙磨地「咯咯」響的某女娃，戲謔道，「確實……還是個‘鬼’行！」
少年繼而想起了什麼，側首俯近女孩耳邊︰「對了，你什麼時候偷看我的書了？」
「你敢壓在枕頭下，我就敢翻出來看！」磨牙的女孩氣勢洶洶地斜眼睨他，跟剛才撒嬌賣乖的那個判若兩人。
「是嗎？你看完了？」少年挑高眉尾，眯著雙眼看進女孩翻涌著怒意、但依舊清澈的瞳眸。
「就看了一行，你就進屋來了！」女孩毫無羞愧之意地直直回望瞪視，還大膽地、好死不死地用抑揚頓挫的清朗聲音吟誦，「蜂腰輕擺，雪腮抹朱，玉肩微顫，香舌輕吐……」
「哦，原來是那天啊！」少年恍然大悟般直起身子，離那因為年少無知而無畏無懼的清亮瞳眸拉開距離。
「二哥，你若不讓我出去，信不信我把這事告訴娘親！」女孩張揚著不懷好意的笑意，朝面前少年眨眨清眸。
「告吧，你告吧！沒事，我是男子漢，還怕這個！」少年一臉無所謂的表情，抱臂斜靠在門框上，眼眸隱含著輕蔑，仿佛在說，就你這麼個小丫頭還想威脅我。
只是眨眼間，少年眼中輕蔑轉為隱怒︰「倒是你－－偷看*，還把別人庵子里的金字牌匾給毀了－－這些娘親都還不知道，是你三個哥哥替你瞞下的！」
小妹這個惹禍精，惹了皇家不說，送進深山庵子里也不消停，把別人金字招牌上的「千古名庵」大筆一揮－－生生改成了「香舌名庵」！
三弟思誠接她回府，跟那些個老尼姑好一頓至誠至懇的賠禮道歉，又許諾一定賠償庵里的損失，並以衛國公府的名譽發誓要修復金字招牌至原狀，這才攜她安然回府。
他作為她的二哥，可算是「傾囊相助」，誰讓她大哥、三哥那兩呆子湊不出什麼銀子來呢！
能在那麼摳門的老娘眼皮底下生出銀子來，還私藏著，自己容易嗎？！
「你告唄，反正大皇子的頭發都扯禿過，還怕這些！」小小姑娘猶自沒有絲毫悔改之意，揚著小腦袋，倒像是在炫耀。
「哼哼，你以為這個就輕？」少年冷聲輕哼，斜睨著還不知輕重的小妹，提醒道，「不要忘了，咱們娘親對佛祖可虔誠著呢！」
……
「思齊，醒醒，該用晚膳了！」睡夢中有人在拍她的臉，迷迷糊糊中像隔著一層厚布，听得見那「啪啪」的響，卻感覺不到痛。
「啊哈……」床邊上側臥著的小小姑娘打著深長的哈欠，半睜著迷蒙睡眼，看見二哥的臉近在眼前，撇嘴道，「你不是不讓我出去嗎？」
「我……」這下思征哭笑不得，她倒是睡得挺香，可憐自己從午後到現在一直保持警醒，生怕她裝睡蒙蔽他。
「那就端過來吧……」榻上的小姑娘翻了個身，竟只是調整睡姿，沒有半點起身的意思，閉著眼楮道，「我也是不想讓二哥你為難，你不用謝我！」
「……」思征看著賴皮翻身小妹，無奈地解釋道，「娘親派人來說，舅舅讓我們過去一起吃！」
「哦……」姑娘依舊閉著眼應了一聲，下一刻，一骨碌起身，往門口方向邁了幾步。
說實話，本來剛醒來不覺得餓的，經他說「吃」這麼直接一點醒，她突然覺得肚子里空空蕩蕩，怪難受的，她邁了幾步，回頭看呆立原地的二哥，好心招呼道︰「還等什麼，走啊！」
「你最好先照照鏡子，就你這鬼樣，也不怕嚇著舅舅！」回神的二哥抽搐著唇角，眼神怪異地看著她的頭頂，那里聳立著－－像雞窩又沒雞窩草多，像亂雲又沒亂雲詩意的一堆－－像頭發的不明雜亂物。
「舅舅行走四方，見過的鬼比咱們見過的人都多，他不會怕的……」頂著「雜亂堆」的某女毫無自知自覺，猶自篤定地搖搖頭，「雜亂堆」就隨著她的動作左晃右擺。
「……」思征突然頭疼病發作一般捂住額頭，吐了吐舌頭，無奈道，「你這鬼丫頭，到時候可別說你是我妹妹！」
「我不說他也知道！」某女白了他一眼，她不說，舅舅就會不知道她是他妹妹麼？開什麼玩笑！
「……」思征無語地看著小妹，看來，她連他的實際意思都沒領悟，他是真心覺得她邋遢很丟人呢，轉頭對門外映出的兩道黑影說，「你們快點進來，給小姐收拾收拾！」
……
「舅父！」「舅舅！」
聲到人至，一男一女兩個人出現在前廳，男的是個十六七歲的少年郎，面色皎皎，眉目清朗；女的還是個十歲出頭的小姑娘，一張白里透紅的小臉，恰到好處地描畫了一對淡淡青黛攏煙眉，一雙清亮剔透琉璃目。
「思征、思齊……」背對著他們而坐的婦人對他倆指了指，向著對面的漢子介紹道。
那漢子蓄著濃密的絡腮胡子，濃黑粗眉下是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此刻正含著笑，倒顯得和藹可親，上上下下打量近前的兄妹二人。
「嗯……思征倒是高了不少，毛頭小子轉眼間就是個男子漢了！」漢子對著少年一笑，轉眼對上女孩，輕輕皺著眉頭，眼里的笑意卻更濃了一些，「思齊嘛……老樣子，還是個不知天高地厚的黃毛臭丫頭！」
「舅舅偏心！」被說成「黃毛臭丫頭」的女孩撅著小嘴，眼楮瞪得圓溜溜的，委屈地吸吸鼻子，控訴道，「而且還……信口雌黃！」
「思齊！」端坐的婦人高聲喝止。
絡腮胡子的漢子卻向她擺擺手，示意他一點也不介意。
「舅舅哪里偏心了？」俯子笑著看向女孩，故作很認真很和氣地討教，「哪一句是信口雌黃？」
小女孩高揚著頭，斜眼看著認真討教的漢子，一手指著身旁的思征︰「二哥明明還是毛頭，你說他男子漢！」
接著，一手指向自己的頭，繼續申辯道︰「我頭發明明都是烏黑的，而且一點都不臭，你卻說我是黃毛臭丫頭！」
「沒大沒小……」婦人嘆了口氣，剛準備厲聲訓斥，剛剛鼓起了點氣恨的語氣，到得後面又帶有無奈與寵溺，最後竟抿著唇憋住了笑。
她這邊抿唇而笑，那邊的漢子毫不掩飾地仰頭大笑︰「哈哈哈……」
繼而，一邊伸出黝黑的大掌，想模模小女孩頭上的雀尾小髻，一邊含笑道︰「這姑娘脾氣還是這麼倔，著實有趣！」
哪知掌下的小姑娘身形靈巧地一閃，避開了他的大掌。
這回模了個空的漢子手僵在半空中，看著朝自己瞪眼的小姑娘倒有些尷尬，柔聲道︰「舅舅喜歡你，模你一下都不行？」
小姑娘嘴兒撅得老高︰「臭舅舅，我才不要你模！」
「我哪臭了？」漢子狀似認真地偏過頭嗅嗅衣袖和手掌，眼角掃到了一片垂在他椅背的月白衣袖。
他施施然直起身，輕咳了幾聲︰「對了，給思齊鬧得都忘了給你們介紹了。」
說著向身後指了指︰「雲毅，我的五子！」
月白衣袍的人這才抱拳向著兄妹倆行禮︰「思征表哥、思齊表妹好！」
漢子拍拍腦袋，濃密的絡腮胡跟著他顫顫悠悠︰「你看我這記性，他跟思誠同歲。你們都是同輩人，互稱名字就好！」
思齊這才抬頭細看這個表哥，可能是他之前收斂著氣勢，或者舅舅塊頭太大太顯眼，她到現在才注意到他。
其實，他的氣質跟舅舅一點都不合拍，不說起來，還真不怎麼像父子。
書生般的清秀，濃黑長眉，青如遠黛，卻不像舅舅那般粗，也沒有一絲凌亂；鼻梁高挺，這倒顯得一雙眼楮比常人更深邃；眼楮嘛，挺不好形容的，冷靜幽深，看進去不見情緒，只能隱約看見煙霧朦朧，偶爾眼中碎光一閃，就如千年寒潭深處的懸冰掠影。
「你表妹我一點都不好！」思齊不安分地暗暗攥著衣角，莫名地有點緊張。
「思齊……」婦人出聲，又想訓斥。
「表妹你挺好的！」齊雲毅輕笑著微彎起唇角，眼楮里卻似乎什麼也沒有。
「本來挺好，現在很不好……」攥著衣角的小姑娘這下把頭都垂得低低的，輕聲嘟囔著。
「哪里不好了？」舅舅睜大眼楮對著小姑娘左看右看。
「都是……被表哥的爹爹給說的！」小姑娘抬起頭，卻不敢去看眼楮深邃的表哥，只盯著面前漢子的絡腮胡。
「思齊你這沒規矩的，你給我……」婦人一愣，等反應過來立即出聲呵斥。
再次朝姐姐擺擺手，這回還擠了擠眼︰「別怪小孩子家，姐姐你這府邸條條框框太多，孩子都失去天真的本性了！」
這回倒是不模頭，只伸臂攬了攬女孩縴薄的肩︰「要我看啊，還是思齊最有趣！」
－－－－－－題外話－－－－－－
「存稿精靈」（看看日歷）︰今天是七月十五——鬼節，小妖你不出去慶祝下？
顧欣然（看看手機）︰我們是不是應該幫小妖慶祝下？
「劇透小妖」（抓狂）︰我是妖不是鬼……l3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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