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萱兒,你可還好?」夜萱正出神間,齊天磊卻已快步來到她跟前,俊朗白皙的臉龐上有擔憂,似乎還有那麼一點點……惱怒?齊天磊那縷情緒消散地太快,加上夜萱心思還在余氏身上,因此並未細細琢磨,只安靜地搖了搖頭。
「我沒事,趕緊讓大夫給姐姐看看吧。」夜萱在齊天磊的攙扶下從地上站了起來,下人早就手腳麻利地將余氏抬到若水屋里外間的床鋪上,柳祖母急得頭上的珠翠都顫動起來,硬是擠在人群前頭,連連催促地大夫冷汗都出來了。
大夫剛要為余氏把脈,不想後者卻幽幽轉醒了,美目中似有茫然,接著像是想起什麼似的,猛地從床上坐起來,著急道,「夜妹妹,姐姐這是犯了舊疾,方才沒傷著你吧?」余氏向來氣血不足,偶爾勞累暈倒也不是什麼奇怪的事。
都這種時候了,她不關心自己的身子,卻反倒比較在乎夜萱的傷勢,真是一派姐妹情深的作風。夜萱心下冷哼,卻綻放出更加柔和的笑意,淚光突現,「姐姐,妹妹沒事,倒是你,趕緊讓大夫看看吧,可別出了什麼事兒。」
余氏像是無意地攀住夜萱的手臂,觸及傷口後疼得夜萱倒吸了口冷氣,眼中的淚光更盛,卻還只兀自咬著下唇強忍著。余氏意識到夜萱的不對勁,猛地一撒手,急忙扯過大夫道,「大夫,我是舊疾無礙的,你看妹妹身上都見血了,先給她包扎下吧。」
大夫一時間愣在原地,夜萱和余氏各說各話,他也不知該听從誰的了。好在齊天磊適時開口解了他的圍,「你先給夜主子包扎下傷口,免得感染。」一家之主發話了,大夫自然樂得遵命行事,上前細心為夜萱把脈。
過了片刻,大夫收了手,吩咐道,「夜主子沒有什麼大礙,不過是受了驚嚇,擦破皮而已。我這就為她包扎,再喝點安定寧神的藥就行了。」夜萱听罷點點頭,朝大夫投去感激的一笑。
余氏放在身側的雙手卻驀地收緊,臉上依舊掛著無懈可擊的擔憂,「大夫,你可給夜妹妹仔細查看了?夜妹妹只是受了嚇?」頓了頓,又覺得自己的問話有些奇怪,繼續呢喃道,「我的意思是要看仔細了,別落下什麼頑疾才好。」
齊天磊眼中精光突現,不動聲色地瞧了眼余氏,也是道,「月兒說的也有道理,大夫你還是再把次脈吧。」
大夫心底驀地升起股不悅之情,語氣因此冷了幾分,「老夫從醫多年,這點平安脈還是把得準的,你們如此說,難道是在懷疑我的醫術嗎?」這涂大夫也是有傲氣的,雖然齊家是主他是僕,但是他祖輩行醫上百年,給齊家看病也是從前三代就開始了的。因此,他于齊家來說絕不僅僅是下人那麼簡單。
齊天磊被大夫這麼一搶白倒也不便再說什麼,余氏紅艷欲滴的唇瓣有些干燥,她伸出舌頭濕了濕唇角聲音低沉地彷如冬日里河面上的冰塊,成片成片朝人壓過去,「涂大夫,你知道我跟老爺並不是這個意思……」
余氏還待說什麼,夜萱卻已經自顧自起身,來到床邊,窗外的陽光刺眼耀人,余氏抬頭只瞧見夜萱帶來的一片陰影,她絕美的臉龐處在黑暗中,明滅不定,看不清神情。不知為何,余氏有種惴惴之感,下意識地朝床里面挪了點位置。
夜萱薄唇緊抿,兩邊嘴角微微上翹,叫人看著總覺得她在笑。這會子她也確實在笑,不過,那笑意卻沒能抵達眼底,反而被股凌厲所遏制。聲音帶著強烈燃燒的溫度,但出口後卻變成足以亂人心神的溫柔,「姐姐,你身子這般不好,現在讓涂大夫給你瞧瞧吧。」
那樣子,仿佛在說,到你了,該到你來接受審判了。
余氏心中警鈴大響,冷汗唰地從後背流下來,打濕的浣衣濕膩膩地貼在身上,難受地全身毛孔都在叫囂反抗。她想要拒絕,可是齊天磊探究的神情就在眼前,夜萱眼底那抹挑釁也是真實存在的,絕不是自己看花了眼。
眼神閃了閃,余氏知道逃月兌不了,淡淡道,「那就麻煩涂大夫了。」
那事她做得隱蔽,想必不會被人知曉。況且,涂大夫是齊府雇來專為府上眾人治病的,這許多年來都沒出過事,這次應該也不會例外吧……或許是夜萱的眼神太過篤定,笑意太過嫵媚的緣故,余氏只覺得自己的信心正一點點被消磨,甚至要通過不斷強化內心才能使自己堅信,伸出的手也才不至于顫抖。
涂大夫在床邊坐下,常年采藥磨出老繭的食指和中指搭在余氏的手腕上,片刻後,面上的神情微微一變。他趕緊正了正身子,換了一只手為余氏把脈。眾人見他神情有異,都屏住呼吸等著。
「大夫,月兒她身子沒什麼大礙吧?」柳祖母最耐不住性子,焦急地開口問道。
「涂大夫,我氣血兩虛的癥狀是老毛病了,應該沒有大礙吧?」余氏有些疲憊地撫了撫額頭,相比夜萱她們而言,她本就年長了不少,近日來又事事不順心,臉色頹敗中帶著青灰,越發顯得老態了。
涂大夫猶豫了片刻,並未對余氏說什麼,反而轉向站在她身後的齊天磊,神色嚴肅道,「老爺,夫人氣血兩虛是早有的事,本來好生調養著並不會有大礙,可是……」涂大夫頓了頓,抬手擦了把額上的汗才又道,「可是如今,血虛之癥已侵入夫人的五髒六腑,夫人她,怕是不能有孕了……」
涂大夫說完,屋內有片刻的靜默。余氏本來是勾著頭,頗有些緊張地豎長耳朵听著,可在听到涂大夫說她以後再不能有孕時,支撐著身子的手一軟,整個人便直挺挺朝床上跌了下去,臉色瞬間變得蒼白輕薄如紙。
齊天磊濃眉緊皺,余氏身子不好他是向來知道的,只是並未想到已經遭到這個地步。因著惦記宦佩的緣故,他和府中諸多女眷並不十分親近,所以余氏嫁給他這麼些年沒有身孕,他只當是自己冷落她的緣故,卻沒想到其中另有原因。
一時間屋里諸位女眷的神情都有些怪異了,夜萱仍舊像是局外人般站在一旁,低垂著頭叫人看不清她的神情。若水向來是個蠻橫的,這種時刻居然絲毫不隱藏她面容中的得意之色。她本來就是余氏之下地位最高的貴妾,如今馬上臨盆,隱隱有要壓余氏一把的勢頭,現在知道余氏是個不下蛋的,她心中又怎能不得意,甚至覺得正式之位已經在不遠處跟她招手來著。
但齊天磊到底是個厚道人,雖然心中隱隱覺得余氏自己想必是知道此事的,但還是擔憂道,「是不是前些日子太過操勞,才會導致夫人的身體如此?」畢竟余氏先是忙著為齊天磊娶宦佩的事,後面又盡心盡力為若水保胎,如今又是忙前忙後伺候著柳祖母,勞累是在所難免的。
「這……」涂大夫面色更是猶豫。
「涂大夫有話但說無妨。」齊天磊知道涂大夫怕是有顧慮,這才沉聲開口道。
涂大夫這才緩緩開口道,「夫人體內有服用巴戟天的痕跡,這巴戟天是一味極為罕見的草藥,相傳只有南部高山地區才有,而醫書上曾經記載著巴戟天可以治愈女子不孕的癥狀。只是這味藥材極為難得,因此後世的醫書里並未記載這方子是否屬實。夫人體內脈搏跳動加速,想必服用巴戟天的時日不短,如此看來,巴戟天也只是名副豈不實,並不能真正治療女子不孕之癥。」
余氏面色又蒼白了幾分,雙拳拽緊到發抖的程度,她應該拒絕的,早在涂大夫沒能從夜萱身上發現本該存在的傳染疫癥時,她就該意識到面前這個該死的男人已經叛變了!余氏張開手抓住身下的衣裳綢緞,牙齒緊咬住唇瓣內側,逼著自己必須冷靜應對。
涂大夫還沒來得及繼續說,余氏的眼淚便已經下來了,推開站在床邊的丫鬟,用力扯住齊天磊的手臂,「老爺,怎麼會這樣,月兒此生竟沒有機會再當母親了……」哽咽的語氣中帶著股冷然,「早知如此,當年我便跟著那孩兒去了!」
齊天磊原本對余氏還有些疑慮,和被她隱瞞了的不悅,但在听她說出那句話後,面上迅速地隱過一抹愧疚。夜萱淡淡看著余氏,眼底也閃過絲困惑,她來齊府的時日畢竟不長,加上當年那事知道的人不多,因此不知其中內情也是常理。
余氏剛嫁到齊府時,曾經是懷過一個孩子的,當年齊天磊全因她不能將宦佩娶回府當正室,心里對她多多少少是有怨恨和不滿的。所以對余氏的態度比現在還冷淡許多,但當年府上畢竟沒有其他妾室,余氏雖不常侍奉伴,但到底還是懷上了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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