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認識你嗎?」年長的人眯著眼低聲問。
「你們不需要認識我。」君子游笑了,笑聲壓抑在喉嚨里很低沉。裹著一身白布,他看起來像地獄里的招魂使者。他陰郁地看著他們說︰「你們只需要知道我得了什麼病。」
兩人立刻想起那可怕的病和他那張可怕的臉,不由自主地往後退。
「沒用的。認命吧。這個病,無孔不入,你們就自認倒霉吧。將軍中了毒又染上了鼠疫,命不久矣。他的怨氣無處撒,只好拿你我墊背。」君子游一臉陰郁地說。
「將軍快死了?」年長的人激動地問。
君子游雙手擊掌,仰天大笑︰「死得好呀!死得好呀!都死了一了百了呀!」
年長的人安靜了下來,面色沉靜,一點也沒有先前的驚慌失控。
「沒錯,有將軍陪著我們一起死,沒什麼大不了的。」
「你就賺了,拉了將軍陪葬。我就慘了,被將軍拉來陪葬,我命苦啊!」君子游很沒形像在大哭大鬧,「幸好我又拉了你們一塊兒死,算起來也和將軍同歸于盡,同歸于盡哪!」君子游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他是真的好癢啊,癢得鑽心。他心中無比後悔出門裹少了,風一吹,又是一臉紅疹。
「難道你和將軍有仇?」年輕的人好像听出了點門道,試探著問。
君子游重重地一拍大腿,咬牙切齒地說︰「豈只是有仇,簡直是深仇大恨不共戴天哪!」他的眼楮里妒火直燒,想到那個人看思言的眼光,他就吃醋。想到思言正在衣不解帶地侍侯那個人,他就妒忌得發狂。他又恨恨地打了一下自己,哦,真癢,打得疼了就不覺得癢了,打得疼了就忘了要妒忌了。
「難道是因為女人?」那年長的顯然久經風月,一見他那明顯妒夫的嘴臉就猜出了七八分,君子游不由對他刮目相看。
「奪妻之恨!」君子游咬牙切齒地問。
「不會吧,紀將軍為人正直,不近聲色,這等奪人妻子的事情應該不會做吧,是不是誤會?」那年長的人問。紀將軍為一女子痴守四年誰人不知誰人不曉,說他搶人妻女換了誰都不信哪。
「這種道貌岸然的偽君子就會欺世盜名!」君子游義憤填膺地說。
「此話怎講?」年長的人問,他顯然早就將生死置之度外,這個時候還有心情關心別人的事情。
「哼!我與思言從小青梅竹馬兩小無猜,這個小人,橫刀奪愛,明明喜歡的是阮家四小姐思蘭,結果卻娶了我的言兒,棒打鴛鴦,其罪當誅。」君子游說到這里,一臉神傷,看得那兩人皆是一臉同情,也不去理會棒打鴛鴦是不是該論罪當誅,只當他是氣瘋了。
「思蘭小姐遠嫁北燕,他竟然棄新婚妻子于不顧,執意追隨。思蘭魂斷黑木崖,他竟然冒天下之大不韙,置禮法于不顧公然為她立衣冠冢,日日墳前買醉,是何居心?娶了我的心上人就罷了,還不聞不問,連自己的女兒都不看一下,與禽獸有何區別?這種人不如索性剃了頭發當和尚去,免得為禍人間。」君子游一臉憤慨,添油加醋,尤其在說到「剃了頭發當和尚去」的時候更是咬牙切齒,其實他想說「淨身入宮當公公」的,只是看在他還有點功勞的份上,免得他太難堪。瞧他多仁慈,口下留了情的。那兩人張大嘴,顯然是被嚇到了。
「哼,老天有眼哪!紀浩南讓我沒了心上人,老天也不放過他,他也沒了心上人,一報還一報,是誰這麼好心哪?」君子游幸災樂禍地說,「他害我染上了這個病,老天也不放過他,哈哈哈,痛快啊痛快!」
「你為何會在此?」年長的人問。
「哼,我後來入了伍,在他身邊當差,想伺機為言兒討個公道,不料竟染上了疫癥被隔離起來。要不是為了抓二位,紀浩南不會中毒,也不會染疫癥,更也不會提前毒發。你們是我的恩人哪!」君子游一臉感激地看著他二人,眼楮里流光閃動,無限真誠,其實心里一百個詛咒。該死的,不是你們,思思怎麼會天天在那人的身邊?
「你不是想把病氣過給我們嗎?」那年長的雖然被他的故事感動,關鍵時刻卻不馬虎。
君子游尷尬地撓撓頭皮,想湊過去說話,想想又退後兩步︰「這個,我身不由己,況且沒有見血,這病還不一定會過給你們。除此之外,二位但有所求,高某樂意效勞。」
兩人面面相覷,似有猶豫。君子游了然一笑︰「高某雖惡疾纏身,再無出頭之日,但是在這小小村中,來去還是自由的。」
那年輕的男子低頭沉吟片刻,方才猶疑地問︰「你可以幫我帶個口信嗎?」
君子游鄭重地點點頭,那人有些難為情地說︰「春風樓銀月姑娘,是我的相好,麻煩你捎個口信給她,就說我已娶妻了,請她不要等我,遇到好的人就嫁了吧。」
那年長男子一臉鄙夷地說︰「都死到臨頭了,還惦記著你的銀月姑娘,真是狗改不了吃屎。」
君子游朗聲作答︰「好的,舉手之勞,公子真是性情中人啊,這個忙我一定會幫!不知公子如何稱呼?」
「你就說是她的墨郎讓你捎的口信。」那人早已泣不成聲,聲音嗚咽,再也說不出第二句話,只是絕望地望著窗外。那年長的男子見此光景,也不勝悲痛。
君子游默默給看著他們,長嘆一口氣,起身走出了帳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