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撫好羅珍妮的時候,天已經黑了。羅珍妮本想留我下來吃飯的,但一想到司南還在外面等著,我便只能作罷。
等我和羅珍妮從包間里走出來的時候,卻發現,繁年內人滿為患,桌桌爆滿不說,就連玻璃落地窗外也擠滿了一群小姑娘,一個個手里拿著手機、相機,目光炙熱地追尋那一道身影,滿臉興奮地議論著什麼。
而引起如此大騷動的男主角,顯然還沒有這個自覺,正低頭一臉正經地看著雜志,嘴角微微勾起,臉上依舊保持著冷峻,看不出任何表情。
羅珍妮咂舌了大半晌後,手臂耷拉在我的肩膀上說道「你說,我之前不讓司南那廝進門,是不是做了一件忒傻忒虧本的事情?!」
「恩?」我尚沒理解過來羅大小姐這略帶幾分惋惜的口吻究竟是何用意。
「你看,繁年的生意多好啊?這就叫大明星效益!司南往窗戶邊上一坐,就是一尊完美的雕像,更是一活字招牌。你瞧瞧那些年輕小姑娘臉上的紅暈,就差沒有不顧矜持地尖叫沖上去了。」羅珍妮說的很是生動形象,我好笑地撇開了她的手臂朝司南走去。
咖啡館內外的人群因為我的出現,似乎掀起了另一番躁動,不少人忙著拍照之外,還不忘竊竊私語起來,內容無非就是猜測我究竟是誰,很像那個惡毒地前妻兼經紀人。
司南這時抬起頭來,看見我來,眼眸帶笑,淡淡一勾唇「來了?我還以為我要等到更遲的,看來老板娘的自愈能力不差。」
羅珍妮差點跳腳,卻被我一把壓下,朝一邊早已經虎視眈眈地粉絲群一瞥,那丫倒頗識趣地壓下了滿肚子火氣來,硬是擠出了一抹狠戾地笑來「不敢當,比司南先生你的肚量倒是大了些……那什麼,別以為今天讓我的生意翻一番,我就不敢趕你出去,要不是看在老蘇的面上,我才不會這麼善罷甘休呢!」
我的心提到了半空中,羅珍妮當著這麼多人面威脅司南,姑且不說粉絲會不會鬧事,單單以我了解的那個有些大男子主義的司大少爺就不會輕易咽下這口氣來。
「珍妮,別說了!」我掐了一把羅珍妮的手背,惹得她委屈地瞪我一眼後,我趕緊一臉賠笑地對司南說「你別和珍妮計較,她心情不好,你知道的,她就這樣,嘴巴不饒人……」
「蘇莫染,我說過要和她計較了麼?」司南涼涼地合上雜志,伸手拿起咖啡,淺淺喝了一口,估模著是已經涼了,他眉頭緊蹙,一旁的服務生小弟很是機靈,立刻上前換上了一杯還冒著熱氣的藍山。
「難道在你看來,對你的朋友,我連起碼的尊重和包容都不願意給?」司南是這麼說的,我因為他的話微微楞住,一時間卻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倒是一旁的羅珍妮忽然一把拍了拍我肩膀,一邊丟了一個眼神給我「看不出,兩年時間,他倒好像換了一個人似地。老蘇,本來作為老朋友的立場,我是堅決不支持你吃回頭草的,不過,鑒于某人今天的表現,你倒是可以好好考慮下。」她停了停,帶著幾分嘲諷地幽幽說道「你知道的,現如今,還有什麼東西會是真的呢?也許,我們應該知足了,珍惜能在一起的時候,珍惜這個男人還願意為你等待,為你花心思,為你解釋的時候吧……」說完,她頭也不回地轉身進了吧台。
我靜默不語看著她落寞的身影,心底暗暗嘆息。我知道要她一時間放下或者看開不容易,只是她不想我為她擔心,只能強顏歡笑罷了。
司南顯然也看出了羅珍妮地不對勁,他遞了一個眼色給我,隨後眼楮看向了窗外三點鐘方向,我順著他的眼神看去,卻發現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帶著司南這個萬人迷,排除萬難終于在熱情的粉絲群里月兌身,我已然氣喘吁吁,累的不行。太久沒有經歷過這樣的大排場,加上此刻孤立無援,著實吃力的緊。
司南忽然笑了,他伸手將我有些歪的衣領扶正「蘇大經濟人,你的體力似乎大不如前了。」
我眼神一厲,毫不客氣瞪了他一眼「是啊,我是老了,歲月不饒人!怎麼,大明星司南先生,你看著你的前任經紀人在水生火熱中為你開路,你就打算幸災樂禍?」
司南的眼神暖暖地,伸手將我的頭發捋順,而後淡淡地說「可是,我卻喜歡看你老去的模樣。」
我張口欲問一聲為什麼,為什麼會喜歡看我老去的模樣之時,卻被另一道聲音打斷,終忘記問起。而這個答案,經年後,司南溫柔地向我說起的時候,我才知道,那一年,那一天我錯過了什麼。
咖啡館外的身影是何言的,司南顯然很早就發現了他的存在,才會在繁年里用眼神示意我。而現在,所以我們才會選擇步行出了繁年,遲遲沒有上車,我在等他過來。
在我看來,這個男人,還能在繁年外面看著羅珍妮,為她擔心,這一段感情並非像羅大小姐所說的完了,沒救了。
明明兩個人心里都還有彼此,難道就真的要因為一段早已經是過去式的婚姻和一個六歲的孩子而阻隔?可……我的心,百轉千回著,若換做我,在遇見司南的時候,不是在那一場飯局上,他沒有入娛樂圈,而是從商或者繼承了他父親的衣缽混了官場,也許他已經結婚生子,我……又會如何想呢?
「蘇小姐,她……還好嗎?」何言的聲音苦澀,低沉中帶著一絲頹廢。
我看著他憔悴的臉,本想責罵一頓的話,卻終說不出口。也許,至始至終,我都不相信這樣的男人會是欺騙人感情,不負責的騙子。
「不好。」我說,淡淡地說道「何先生,應該很清楚不是?有哪個女人在經歷了這些事情後,還被對方先提出分手後會好過的?」
司南在一旁,抽出了一根煙,點燃,吸了一口。我從來不知道,他什麼時候也學會了抽煙……心,劃過一陣說不上的難過。
「也是……我想,珍妮的性格那樣烈,本來還很擔心她會一時想不開做傻事的,後來看到蘇小姐你來了,我就稍稍放心了。」何言哭笑道。
「何先生,有一點請不要搞錯了,我是來安慰我的朋友,而不是來給你送所謂的安心的。珍妮的性子你比我清楚,這一次的打擊是她從來沒有經受過的,我認識她十幾年,從來沒有見過她哭的這麼傷心過!」說起好朋友的傷心難過,有時候你會義憤填膺,感同身受。
「她哭了?」何言的聲音變得顫抖,人倒退了兩步,好像這樣的後果是他也沒有想到的。
有些女人可能把眼淚當做了武器和保護傘,時不時可以來上一點,可有些女人,可能這輩子都不屑流眼淚,她們有自己的驕傲,除非真的再也無法忍受,才會一次性將所有的委屈流個干淨,我是,羅珍妮亦然。
也許,這才是我們能一見如故,吵吵鬧鬧十幾年友情不變的真正原因。
我輕輕點頭,背過身去,嘆了一口氣說道「陳先生,我一向是尊敬你的。圈內對你的評價也頗高,雖然我已經听珍妮說個大概,但我更想听你親口的解釋。」
「解釋?」何言自嘲,臉色灰敗,他朝司南方向走去,伸手道「能借一根煙麼?」
司南看了他半晌,從兜里掏出了煙和打火機來。
「謝謝你,司南。」何言點煙,而後深深吸了一口。「珍妮說的就是全部的事實,我確實曾經有過一段婚姻,還有一個女兒,今年六歲了。」要珍上起。
司南因為事前不知情,猛地抬頭深深看了一眼何言,卻依舊沒有說話。
「我和我的妻子是在大學時候認識談戀愛的,一畢業,我就像她求婚。所以圈內人很少有人知道我這一段過去。」何言徐徐說道,好似陷入了過去。「我們很恩愛,畢竟是遠離這個圈子的一份感情,我也一直以為它會更加堅固和長久。我們在婚後第二年有的孩子,是個女兒,很漂亮。我當時以為我這一輩子就會這麼幸福、平淡地渡過了。守著我的妻子,照顧著我的孩子,數著日子一天天地過去。」
我問「那你的妻子呢?她現在在哪里?你們既然感情這麼好,又有孩子,為什麼要離婚?」
何言笑了,帶著淒涼和濃濃地悲傷。他說「我和我妻子,沒有離婚。我們和你們不一樣,我們都深愛彼此,可命運卻不讓我們在一起。她生完女兒沒一年,被查出得了胃癌,已經是晚期,沒撐到孩子兩歲就去了。這些年,我寄情工作,將女兒寄養在了我父母那里,只是不想讓自己想起那些痛苦的過去。」
這是我今天第二次震驚,心里有一種說不出的堵塞,壓抑地難受。
我甚至沒有想過,原先我一眼認定有過去,有故事的男人背後竟藏了這樣一個充滿痛苦的回憶。圈內人都說何言像一個和善的老大哥,充滿了人生的哲學和睿智,常常會在錄節目和各種聚會里,給那些迷茫地年輕演員歌手啟迪。卻沒有知道,那些所謂的大道理,都是自己用心痛和傷疤換來的。
這一刻,我忽然好像能懂為何他從不提起自己過去的婚姻,而他給人帶來陽光的背後,卻是一片黑暗的陰霾。
「可是,如果你真的在乎珍妮,想要和她在一起走下去,你就不該瞞著她整整兩年!」我說,不敢去看這個男人的眼楮。「兩年時間,你明明有很多次機會可以坦白的。男女之間交往,最重要的不就是坦陳?!」
「蘇小姐,如果我說,其實我原先並沒有打算和珍妮在一起,你會相信麼?自從我妻子離開後,我就一直不認為這樣的自己,可以對另一個女人負責,特別是負責她的幸福一輩子。可是,當我不知不覺間就這麼愛上了她,一切別無選擇了的時候,有些話卻怎麼也說不出口了……」何言說,眼神痛苦卻坦然「我知道她是個好女人,各方面條件並不差。是我,配不上她。不說我這輩子可能也忘不掉我死去的妻子,我還是一個六歲孩子的父親。我不想委屈她配合我的人生,我想如果,不是她說想結婚,事情到了我不得不面對的時候,我也不會親口承認這些。」
何言的話,明明讓人很窩火,可你卻在看向他表情的時候,生不出一絲的惱怒來。我掐緊了手心,唯有為自己的朋友嘆息愛情這條路的坎坷。
「那現在,你打算怎麼辦?」問話的是司南,今晚,他似乎格外的沉默。
何言似是思考了許久,才緩緩開了口「說實話,我也不知道……」
我最不想從男人口中听到的三個字就是不知道。你可以選擇拒絕,選擇結束一切,也可以選擇勇敢的走下去,追回來已經失去的東西,可就是不要說不知道。
不知道三個字只能代表他的軟弱和無力,代表他對愛的不堅定。
我怒道「不知道?何先生不是已經都和珍妮親口提了分手,何來不知道一說?你不是早早做了決定麼?!」
何言看了我一眼,眼里的苦澀一覽無遺。司南掐滅了手里的煙頭,朝我走來,一把抓住了我的手,硬是捋平了我蜷曲著的手指。他淡淡地說「你為朋友鳴不平,犯不著傷了自己。」
「分手,是我提出的。」何言說,背過身去,猛吸了幾口煙,抬頭似乎在看滿目得星空「可是除了分手我還能做什麼?!」
我好笑地反擊,情緒有些激動「做什麼?何先生,我告訴你,除了分手這檔子事外,你能做的太多了。你不覺得你始終還欠珍妮一個將前因後果都說個清楚明白的解釋?你欠她一聲道歉,一聲發自肺腑的對不起!你還欠了她全心全意地一份感情!」我說,「你可能不知道,羅珍妮第一次為男人哭,那個傻丫頭,是真的愛上你了。」
何言被我的話震驚著愣在了原地,就連煙頭的火星燒到了他的手指上,他也沒有反應。眼前的這個男人,哪里還有半分國內一線主持人風光熠熠地模樣?
看不下這樣的場面,我怕自己心軟,一邊是閨蜜死黨,一邊是自己曾經頗欣賞的娛樂圈前輩,幾經掙扎下我干脆用力拽過司南的手轉身,丟下一番話,便快步離去。
我說「何先生,該怎麼做,究竟怎麼做才是對你們彼此最好的,我想你需要好好考慮清楚!分手從來不是解決問題的辦法,只是逃避和懦弱地表現。我曾經很看好你能給珍妮帶來幸福,請不要讓我失望。如果再讓我的好姐妹掉一滴眼淚,我蘇莫染不會放過你。」
帶著滿腔的憤怒,我不管不顧地超前沖去,卻不能否認心里亂成一團糟。听了何言的故事,我有感動,有惋惜,有感慨,也有憤然。可,終究這是別人的故事,我沒辦法代替誰來演下去。
「蘇莫染,你知道你現在像什麼?」司南在我身後涼涼地開了口,他微微用力甩開了我的手,雙臂抱在前胸,好整以暇地問道。
「不想知道。」我撇開頭,淡然地說道。
「像一只亂了分寸,找不到出口的獨角獸。」司南說,眉眼里帶著一抹擔憂,朝我走來,從身後不由分說地將我緊緊抱住「我知道你為朋友擔心,為她難過和不值,可是你有沒有想過,這畢竟是羅珍妮和何言兩個人之間的事情,不是你和我這樣瞎操心就能改變的。」
本來郁結在胸口的悶氣,因為司南的一句話而傾泄。
他說的我何嘗不懂,可能只是因為自己嘗了太多情的苦,不忍心讓自己的閨蜜也受其所困罷了。
「況且,在我看來,他們的這段感情並非到了絕路。」司南說,輕輕將手交叉在了我的腰間,輕輕拍打著我的手臂「何言根本不是真的想分手,否則不會在繁年外面偷偷等了幾個小時,就為了知道羅珍妮究竟好不好,有沒有做傻事。而羅珍妮……」
「珍妮怎麼?」我微微仰頭問道。
「其實這事的關鍵就在她身上。雖然剛開始的沖擊是很大,但,如果能看開來,換個角度看問題,也許就會不一樣的結果了。好了,你啊,還是在一邊靜觀其變的好,有時間多去陪陪那個羅大小姐,她現在正在死胡同里,走不走的出來,全靠她自己了。」
我第一次听到司南這麼和我接近的想法,也是第一次听到他用這樣的語言表達出來。靠在他的懷里,安靜地听著他的心跳,本來煩躁的心莫名地安撫下來。
也許他說的對,在這種時候,我唯一能做的並不多,只是默默陪在羅珍妮的身邊罷了。
「時候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我說,轉身想掙開他的手。
他卻將我反手面對面地緊緊禁錮住,眼神好似有一簇火一般地看向了我,他說「蘇莫染,我陪你跑了一下午,你不覺得要補償我點什麼?」
我怔然,傻問道「什麼?」
話音剛落,他的唇落下,輕咬住了我的上唇,好似一種無聲的挑逗,而後沿著我的唇線細細地用舌尖描繪了一圈後,微微拉開彼此的距離,「這,就是我想要的,晚安吻。」說完,他再度覆上我的唇,吻漫天而下,將我沉溺其中。
我不自覺地閉上眼楮,雙手不受控制地環住他的脖子的時候,才忽然明白過來,自己竟又再一次放縱了自己踩過線。
早在很久之前,我就有這樣的覺悟了,蘇莫染這輩子無論如何都無法逃月兌司南的手掌心,哪怕他一個蹙眉,一個漫不經心的表情,都足以牽動我的全部心緒。
這算不算一場注定落下風的愛情,所以我才會下意識地逃避,不願承認自己的懦弱,和何言一樣的懦弱。zVXC。
第二日的早餐是和韓東陽一塊吃的,就在公司樓下不遠處的小館子店里,那里,是我和他習慣吃早飯,聊聊當天需要處理公事的地方,七年多來,形成的習慣。他好笑地看著我用IPAD記事,頗認真地搗弄著算日期。
他打趣地說道︰「怎麼,回來我可還沒來得及給你派活,蘇大經紀人似乎這幾日已經忙個不停。」
我沒好氣地瞥了他一眼反詰道「敢情韓總把最棘手地事一把甩給我之後,便無事一身輕地得空調侃我這任勞任怨地老員工了?」
韓東陽笑了,順手夾了一根油條,拿起剪子為我一段一段剪開,悉數放進了醬油碟子里,輕輕推到了我跟前,他說「蘇莫染,和你說話,我總是處于下風。」
我亦笑了起來,半晌才嚴肅了幾分道「其實我總有些不安,明天就是我和周沛沛約定給答案的日子了。東陽,你說,她會出現麼?出現了又會給我怎樣的一個答案。從前做任何事,哪怕我處于逆勢,我都會游刃有余,可這一次,心里真的有些沒底。」
韓東陽顯然也因為這個問題有些糾結,他的眉間不自覺蹙起,嘆了口氣道「誰知道呢……女人心,海底針,是世間最難猜的東西。如果周沛沛真的只是為了事業前途,倒也好辦,只是這摻雜了感情糾纏地成分進去……」
我知道韓東陽在擔心什麼,畢竟我口頭承諾給周沛沛的東西太虛無,難保林梓煢不會拿這個做文章。因為兩年多前,我也承諾給林梓煢一個美好的將來,不顧司南的意願,掐著心疼要把他們湊成對,可最後……只落得個兩敗俱傷地下場。又或者,周沛沛,根本已經對無望地暗戀不抱任何希望了,她也許早已經成為了第二個林梓煢,想要的不過是一門心思地報復。
人,一旦陷入報復的深淵,最後只能萬劫不復。
「周齊那邊,說服地怎樣了?」韓東陽喝了一口豆漿,忽然問道。
我一愣,似乎自從回國之後,除了那晚不歡而散的接風宴上見過他外,便再沒有听到有關周齊的任何消息。
我想了想道「他應該沒什麼大問題,孩子氣大了些罷了,但事理還是明白的。雖然感情的事情,不好勉強,我會盡量說服他幫我們這一把的。」
韓東陽點了點頭,似乎想起了什麼,淺淺笑道「司南那混小子,到現在還以為你和周齊之間是那種關系?」
我點了點頭,拿起豆漿也喝了一口,到底還是國內自個家里地早餐吃的順口。
「你啊,打算什麼時候把這個誤會給人家解釋清楚?真打算就這麼兩個人抱著遺憾各奔天涯了?」韓東陽語重心長地說起的時候,我的腦海里卻忽然出現了那一晚他抱著我索要晚安吻地畫面。
一切,太過唯美卻不夠真實。
「東陽,你說我這樣逃避是不是特別沒勁?」我問,無意識地攪拌著豆漿,看著那乳白色的漩渦有些發怔。
「莫染,你的心里有一道坎,只要跨過去了,就能看到不一樣的風景。可是一旦你不願意抬腳,甚至退縮了,那麼你和他,這輩子也就這樣了。」韓東陽說的時候,表情很認真,他想來是真的在為我擔心。
「我明白的。」我說,淡淡一笑「再給我點時間……」話正說到一半,卻被一旁有些耳熟的清脆聲音打斷。
「老板,一杯現磨豆漿,一根油條,一個茶葉蛋。」圓圓轉頭,忽而看見我和韓東陽,眼楮里突然放出了光來,急急忙忙地朝我們這邊小快步地蹦了幾下,似乎想起什麼扭頭朝店里面喊了一句「老板,今個不打包了,就在這吃。」
「韓總,蘇姐,好巧……」小姑娘自動自發地挪開椅子,坐了下來。
我笑起,為她添置了一份碗筷。「不算巧了,你們韓總可是這家店的常客,你難道不知道麼?」
圓圓有些迷惑地看了看韓東陽,而後突然冒出一句「我記得韓總之前是不喜歡喝豆漿的,覺得那個豆味太難聞。」
話一出,當場桌前的兩女一男臉色都變了變。我因為圓圓那一句看似稀松平常卻暗藏深意的話而隱隱在心里生了幾分月復誹。小姑娘臉上明顯有著一時逞口舌之快而後悔的神情,而韓東陽最叫人難以捉模,他並沒有生氣,卻似乎有些不自在,淡淡的責備中卻不嚴厲。
這一出戲碼,我著實看不懂了。但是直覺告訴我,陳圓圓也許並不是我想象中認識的小姑娘。
韓東陽輕輕咳嗽了一聲,剛巧服務生送來了圓圓的早餐,他很是順手地將一次性筷子掰開,用一旁的涼開水涮了涮之後遞給陳圓圓,一邊也沒有詢問地就為她的小碟里加了醬油和醋,一邊說道「趕緊吃,要不上班遲到扣獎金了,可別來找我。」
陳圓圓伸了伸舌頭,模樣很討喜,倒也听話地低頭埋頭苦吃了起來。我說,裝作不經意「看不出來,韓總近幾年哄小姑娘的技巧越發嫻熟。圓圓,我可先告訴你了,這家伙金玉其外不假,至于是不是表里如一就難說了。」
陳圓圓捂嘴嗤嗤笑了起來,韓東陽甚無奈地看著我們,和我有一搭沒一搭地繼續聊起了公事來。我和韓東陽聊工作的時候很投入,默契是一方面,但更多時間,我們對同一問題的看法可能會有不同的角度,可最終,我們都會堅持該堅持的,妥協改進需要完善的。
陳圓圓一個人吃著早餐,許是有些悶,掏出了手機瀏覽起了娛樂八卦。
我看見了,便輕笑道「看來,這兩年文茜倒是把我當年那個傳統普及的很徹底。」
韓東陽也看了看圓圓的手機,笑道「那都是,連我這個老總也免不了受你的影響。莫染,有時候真在想,如果當年我沒有遇見你,你沒有和我並肩打拼這麼些年,也許東陽娛樂依舊還只是我的一個夢。」
我和他相視一笑,好似一切盡在不言中。沒幾分鐘,韓東陽就因為今早有一個重要會議,不得不先走一步。
「蘇姐,我想和你談談。」陳圓圓的開場白一如她的性格,簡單直率。
我笑了,似乎並沒有什麼吃驚,我唯一不甚清楚地只是她的用意和立場。
「我知道蘇姐和韓總曾經在一起過,但我也相信那些已經是過去了。所以,在英國初次見面的時候,我對蘇姐客氣尊敬,甚至願意成人之美,跟著小文他們撮合你和司南。」陳圓圓說著,眼神里閃著一抹讓人不容忽視地光芒,更像是一種誓死斗爭的女戰士,為捍衛自己的領土而不惜犧牲一切。
我為自己突發的比喻而好笑,安靜地等待小姑娘的下文。
「但是,我覺得作為已經分手的男女,並且蘇姐,你身邊還不乏一個男人的境況下,是不是應該適當地保持距離呢?!」陳圓圓說,杏目瞪著我,一副初生牛犢不怕虎的模樣,倒也不那麼討厭。
我了然地點了點頭,而後問道「你……喜歡你們韓總?」
小姑娘被我一句直白地問話,愣是唬的猛咳嗽了起來,她憋紅了臉蛋指著我的鼻尖半晌,終是放了下去,點了點頭,帶著幾分沮喪。
忽然,那一刻,我想起了韓東陽辦公室內微小的細節改變,或者跟眼前的這個小姑娘有關系也說不定。看前面他們的互動,肯定不是在公司里認識的,那一份熟練和習慣,是經過一定歲月沉澱下來的。
「喜歡一個人是一件好事,有什麼不好意思的。」我道「韓東陽知道麼?」
陳圓圓的頭越發地垂了下來,她悶悶地說「也許知道,也許不知道。那只老狐狸,總是把所有事都藏起來,叫人猜不透。」
老狐狸?這個叫法倒也新鮮,我如是想著。
「蘇姐,你不會和韓總舊情復燃吧?」小姑娘突然抬頭問我,一臉緊張凝重。
我忍住了笑,反問她「如果有過這個打算呢?你準備怎麼樣?」
「我……我很喜歡韓東陽!過去我還小,現在我已經畢業工作了,一定再不會讓任何女人把他從我身邊搶走!」
這是我從未見過的陳圓圓的那一面。也許,人在面對最珍貴的東西的時候,總能從心底里衍生出那一份義無反顧和無所畏懼。
她看著我許久,瞪圓的眼楮漸漸眯了起來,表情也泄氣不少「算了,你們肯定會覺得我的威脅一點用都沒有。那些女人都是這麼恥笑我的。」
我笑了,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傻姑娘,我和韓東陽現在只是好朋友,好拍檔。可能我們之間的說話隨性了些,但畢竟我們在一起了七年,也算正式交往過,難免比旁人親密了些。韓東陽對我而言,像可以倚靠的兄長,我的心,早在很久之間已經給了另一個男人,現在還沒來得及收回來。」「真的麼?說實話,看到你們那樣的交流,我好羨慕也好嫉妒。」她說,用筷子戳著茶葉蛋低聲喃喃自語。
「所以,你才會一而再地說有一天一定會和我一樣?還會比我還要優秀厲害?」我好笑地問道。
「恩,我知道他最喜歡最在乎最欣賞地那個人就是你。明明他並不喜歡喝豆漿,卻為了你改變了習慣,這兩年,常常能在這家店門前看到他的身影,孤獨寂寞。于是,我也漸漸養成了在這里買早餐的習慣,然後裝作偶遇已經吃完的他,一同走進公司去。
在沒見到你之前,我很好奇那個叫蘇莫染的究竟是怎樣的女子,為什麼離開了,卻每個人都要將她時不時地放在嘴邊,一個個都說‘蘇姐說過……’,‘要是蘇姐在就好了’,‘蘇姐肯定不會同意這麼做的……’後來,我在英國終于見到了你,那一刻,看著你馬上進入工作狀態,計劃行程,布置任務的時候,我想我是徹底服了,對你很是欽佩。于是,我告訴自己,有一天,我一定要和蘇姐你一樣優秀。不!要想得到韓東陽的目光,我要更優秀!」
我因為陳圓圓地一番話而沉默了下來。也許這里面又有一段曲折的故事,每一個女人臉上能露出堅定的神情,一定都是有所經歷,有所失去,想要得到,渴望擁有後的涅槃。
「你一定可以的。」我肯定地說道,緊緊握住了她的手。
「蘇姐,你不怪我前面亂說話麼?」
「我不覺得你這樣做有什麼不對。每個人都有捍衛自己感情的權利不是?再說了,終于讓我弄明白了你偶爾奇怪地眼神,心里反而舒坦了。」
「蘇姐,想要做到你這樣一定不容易吧?」
「傻瓜,不用想著如何成為我,你就是你,陳圓圓也有她的亮點所在。東陽娛樂的明天,全靠你了。」
那一日,早晨的陽光拂過了兩個女子的黑發,印下了她們相視一笑的永恆畫面。
很久之後,當我知道陳圓圓因為情傷離開東陽娛樂的時候,才徒然嘆息著,有些情感,經歷些痛和挫敗原來是必經之路,當然,這都是後話,對我來說,現在最重要的是找周齊聊一聊。
說實話,對于這個臭小子,我並沒有全然地把握說服他。
要知道人之所以被掌控,無非是因為他有弱點。林梓煢當初向我妥協,是因為她想要得到司南,肖雲之所以接受我們的炒作,無非是因為電視台的利益和她本身的**。而周齊,他唯一想要的,我卻是最無法給他的。
我站在小K的家門前,腦子一片混亂,甚至找不出可以說服他的籌碼。
門忽然毫無預警地開了,周齊和我面面相覷,一時間氣氛有幾分尷尬。
他的眼楮里是放著光地看向我的,有些激動卻又幾分膽怯。他下意識地朝我手背位置撇了一眼,眼見著已經沒有什麼疤痕才略略松下一口氣來。
我將他的全部表情都收入眼底,嘆息了一口氣率先開了口「吃過早餐了麼?」
他點了點頭,側身,讓我進去。門旁邊放著一袋垃圾,顯然他本來是打算出門扔垃圾的。
「這兩天在小K這里,還住著習慣麼?」我問,走進了小K租來的房子,不大,倒也湊合。
「你現在才來關心,是不是有點遲了?」周齊忽然開了口,語氣中帶著一抹忿然,但更多是委屈「我們已經回來整整四天了,你卻從來沒有想起過給我一個電話,哪怕只是問一句好不好,適應不適應。」
「我……」我有些愧疚地說道「抱歉,這幾天事情太多了,一時間沒顧得來。」
「蘇,我不要你的抱歉!是不是因為有他在,你永遠都看不見我?」周齊突然沖到我面前,雙手握住了我的肩膀,一臉痛苦地問。
「周齊,你先放開我再說。」我冷靜地看著他,淡定地說道。
「不放,就是不放!為什麼要我放手,當年明明是他先放開了你的手的,是他在擁有的時候不知道珍惜,只知道一味的恨和折磨,為什麼卻要我放手?!蘇,是你親口說要徹底放手的,我可以幫你!不是說要結束上一段感情最好的辦法就是開始下一段感情?!我不介意的,真的不介意被你利用,兩年了……我陪在你身邊,你卻總是若近若遠,我好怕你有一天不要我。」周齊的情緒不穩定,眼神有些渙散起來,口中一直囔囔著。
看到他這副模樣,我心中莫名一頓氣,頗有一種恨鐵不成鋼的挫敗感,狠狠地掙開了他的束縛,一巴掌甩到他的臉上,手心頓時火辣辣地疼起來,他的左臉頰立刻紅腫一片。
「周齊,你給我清醒一點!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做什麼?!一個大男人竟然求著女人利用他,還說不介意!像什麼樣子!你這副模樣,去照照鏡子,要說有窩囊就有多窩囊!你媽媽如果還在世,非被你活活氣死!」
一番話沖出口,他捂著臉一臉不敢置信地看著我,我卻因為氣極了竟提及了他母親而糾結不已,這些年,周齊跟著我的這些年,我從未在他面前提起過他的母親,他甚至不知道我認識,甚至見過他已經在好些年前去世的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