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可，你為我辛苦了十一年，今天我一定要敬你三杯。」
許可淡淡一笑，說︰「從子墨，你怎麼了？就你那酒量你還敬我哪？吃吧，一會都涼了。」
從子墨笑笑，伸手拂了拂許可的長發，又模了模許可的臉，說︰「許可，我敬你。」
「好吧。」許可笑笑，端起酒杯，「為了我曾經青春年少的十一年，干。」
「媽媽，我也喝一點吧，為了我即將過去的童年。」
「去。」許可笑了，「小屁孩，瞎湊熱鬧。趕緊吃，吃完了早點睡，明天還要上學呢。」
「媽媽，今天我要你和我睡。」朵朵和媽媽撒嬌。許可笑著點點頭︰「媽媽一定陪你睡，但是你要先回房間，爸爸和媽媽有事情商量呢。」
「好吧。我先你們房間看會動畫片好不好？」
「好，去吧。把門關上，別太吵了。」從子墨叮囑女兒。
朵朵蹦蹦跳跳地走了，許可看著從子墨，說︰
「酒也敬了，有什麼話就說吧。」
「許可，這十幾年我對不起你。」
「何必這麼說，我們不是挺好嗎，連架都沒吵過。」
「你覺得這樣正常嗎？夫妻過日子，不吵架的只有兩種情況，一是特別相愛，一是沒有愛情。你覺得我們是哪一種？」
「好像我十年前就跟你講過這個道理，當時你認為我們會是第一種。」
「我沒有你聰明，所以我到現在才明白。」
「明白就好，我為你高興，也為我高興。」
「許可，其實她沒有你漂亮，也沒有你能干，她連家務都干不好……」
「但是她很熱情，很會依賴人，會給你滿足感，對你而言，這就夠了。」
「你怎麼知道？」
「十一年前我就知道了，三年前她離了婚後來找你，你們就再續前緣了。從子墨，女人都是等不起的，沒有一個女人是完美的，漂亮、能干各人有各人的尺度，愛她就娶她吧，我理解。明天我們去辦手續。」
「朵朵怎麼辦？」
「朵朵還由我媽帶著。你定期給她打電話，等她長大了，她會理解的。」
「許可。」
「嗯。」
「其實……」
「說吧。」
「其實你除了太冷漠，其它地方都很完美。我第一次見你就被你清純的模樣打動了，我常常在夢里想起我第一次見你的樣子︰烏黑的短發，白皙的臉龐，漂亮的眼楮里仿佛總是盛著一汪水，那麼美麗，那麼文靜，仿佛你從來沒有食過人間煙火。」從子墨說著說著就陷在對往事的回憶里，他長長嘆了口氣，繼續說，「可是，許可，你好像一直生活在仙境，總是忽略我是個正常的男人。其實，我以前真的很愛你，可是再熱的心天天靠著一座冰山，它也會涼的。」
許可微笑著握住從子墨的手︰「對不起，都過去了，若要再論誰是誰非，就當都是我的錯，好嗎？從子墨，有些事情，如果開頭錯了，以後再努力也不會對的。還好你終于頓悟了，恭喜你。」
從子墨深深地看了許可一眼，默默地回到房間。許可將碗筷收拾進廚房，洗著洗著，許可忍不住笑了，隨即眼淚洶涌而出︰十一年的孤寂，終于結束了，內心孤獨到極致的女人終于可以坦然地在陽光下放逐自己的孤獨，接下去的心痛真的就是一個人的事了。
飛機準時降落在江城機場。
出口處，許願一眼就看見了人群中的許可︰一身白衣，黑色的長發襯著有些蒼白的臉龐，憂郁、落寞、孤寂、堅強，一個能干的又飄忽于塵世之外的女子！許願不禁一陣傷感。看到許願，許可有些驚訝︰
「大哥，你怎麼知道我回來？」
「心有靈犀嘛。」
「騙人。」許可笑了，蒼白的臉龐泛起一絲紅暈。
許願深情地看著許可，情不自禁伸手攬住她的腰︰「你走了三天，我想你了，打你電話關機，我就查了一下機場航班，所以確定你回來了。」
許可笑笑，兩人一起往停車場走去。上了高速，許願伸手握住許可的小手，許可沒說話，兩人相視笑笑，許可心里暖暖的。許願問她家里有什麼急事，許可說沒什麼，就是母親和女兒想她了。許可表情看起來很平靜，許願也就信了，因為他知道許可是個不會說謊的人。
到了公司，許可立即投入工作，許願去醫院給樂樂辦理出院手續。快下班時，許願帶著樂樂來到公司，樂樂一見許可就膩乎的不行︰「許可姑姑，我可想你了。」
「我也想你了。」許可愛憐地模模樂樂的小臉。
樂樂一看許可桌上她和女兒的照片，立即驚叫起來︰
「許可姑姑，這是您女兒嗎？」
「是啊，她叫朵朵，比你小十歲。」
「朵朵妹妹好漂亮哦，她跟您長得好像哎。」
「是嗎？樂樂真會說話，你間接地夸了姑姑一下哎。」
「沒有啦，姑姑本來就很漂亮，又那麼能干，還那麼體貼理解人，我想你年輕的時候追你的人一定多得排不下隊。姑姑，小妹妹的爸爸一定很帥吧？」
許可笑笑，問樂樂︰「晚上想吃什麼，姑姑請客。」
「姑姑你會做飯嗎？」
「你說呢？」
「肯定不會。」
「為什麼？」
「女子無才便是德嘛，你這麼優秀，那麼有才，一定不會做那些普通女人才會做的事。」
「呵呵，樂樂，今晚我讓你知道什麼叫女子有才又有德，好不好？」
樂樂高興地跳起來︰「太好了，我好久沒吃媽媽做的飯了，嘗嘗您的手藝也不錯。爸爸我們晚上去許可姑姑那好不好？」
許願笑著說︰「當然好了，爸爸可以沾樂樂的光了。」
八
許願推著購物車跟在許可後面，看她認真地選購果蔬、海鮮和魚肉，第一次知道一個女人在買菜時也可以這麼優雅。心里就想︰要是能永遠這樣該多幸福。樂樂則在貨架間穿來穿去，挑選自己喜歡的零食。付款時，許可不讓許願刷卡︰
「今天我請樂樂吃飯，哪能讓你花錢呢。」
出了超市，三個人開開心心地回到公寓。樂樂抱著一堆零食坐在沙發上看電視，許可給父女倆泡好茶就獨自進廚房忙去了。許願在許可房間上網查看了一會股市行情，感覺有些困倦，竟然倒在許可床上睡著了。
許可將精心烹飪的菜肴全部在餐桌上放好，看樂樂還興高采烈地盯著電視機，便先來房間叫許願，只見許願微蹙著眉，睡得正香。可能這幾天為了樂樂的事過于操勞，許願看起來很憔悴，許可暗暗嘆了口氣，坐在地毯上默默地看著深愛的男人，溫柔地將許願的大手貼在自己臉上。可能真的心有靈犀吧，許願立刻醒來，四目相望，無言的愛伴著更多的無奈在彼此心里流淌，許願強忍自己的心痛，卻怎麼也沒想到更痛的是許可︰終于可以正大光明地去愛自己心愛的男人了，卻因為他尚在圍城而不得不故意掩蓋自己已經單身的現實。
「可兒！」許願深情地凝視著心愛的女人。
「吃飯了，大哥！」許可笑笑，站起來，「我叫樂樂去，你快點啊。」
望著一桌精美的菜肴，再看看身邊的許可，許願心里溢滿了溫柔。樂樂邊吃邊叫︰「哇，許可姑姑，你做的菜好好吃哦，我以後不住學校了，搬到你這來好不好？」
「不行。」許可笑著說，「姑姑平時工作很忙，不是每天都有時間做飯的，不過我答應你，每個星期天給你做一頓，怎麼樣？」
「好吧。」樂樂撅著嘴，一臉無奈的樣子。許願笑著說︰「樂樂你就知足吧，爸爸也知道許可姑姑做的菜好吃，可是即使來出差也未必能吃到哦，你一周吃一次已經很幸福啦。」
「爸，什麼時候叫姑姑給媽培訓一下，你也能天天這麼幸福了。」
許願暗自嘆息︰天真的樂樂怎麼知道人與人是不一樣的，如果她的媽媽能像許可一樣，他許願又怎麼能夠心有別屬呢！
吃完飯，樂樂又回到沙發上看電視。許可切了一盤隻果放在客廳里，就進廚房收拾去了。許可正洗著碗，許願輕輕地走進來，從身後環住許可的腰。許可溫柔地看看許願，無聲地笑笑，繼續洗碗，許願說︰歇會吧，可兒，我來洗。許可說︰「大哥你去吃水果吧，哪有男人圍著鍋台轉的。」
「你在家是不是也這樣？」
「當然。」許可輕聲說，「我從來都不讓朵朵爸爸做家務，男人就該十指不沾陽春水。」
「可兒，古董了吧？不是男女平等嗎？」
「可能我受的教育太傳統了吧，我覺得男人做這些瑣碎的事不太合適，男人在家庭生活中就該粗枝大葉。」
「上得廳堂下得廚房，可兒你真了不起，他真的很幸福。」
幸福？許可心里一陣疼痛。大哥啊大哥，你知道什麼是幸福嗎？許可看了許願一眼，什麼也沒說，默默收拾好廚房，擦擦手，笑著對許願做了個請的手勢，兩人一起來到客廳，樂樂還津津有味地盯著電視機。
「爸爸，我明天再回學校，今天就住在這里好不好？」
「那要問許可姑姑願不願意了。」許願笑著看看許可。
「當然可以，不過樂樂要答應姑姑和爸爸，以後一定好好學習。」
「我發誓︰以後我許樂樂一定好好學習，天天向上。」樂樂嬉皮笑臉地摟著許可的脖子，「姑姑，讓爸爸也留在這里行嗎？我想讓他明天早上送我去學校。」
「嗯。」許可點點頭，那就委屈你爸爸睡沙發了。」
「沒事。」樂樂沒心沒肺地笑著說，「我爸在家也經常睡沙發。」
「樂樂別胡說。」許願阻止女兒，可樂樂一點也沒在意，白了父親一眼說︰「我媽說的，又不是我說的。姑姑，我們走吧，把爸爸一個人扔在客廳里。」
許可笑笑，安排樂樂洗澡，給她找了一件自己的睡衣換上，安頓她睡了，又到了樓下的超市幫許願買了一套睡衣。許願從浴室出來，許可已經將沙發放開，為他鋪好了被褥。
「睡吧，大哥，你這些天真的累壞了，早點休息。」
「嗯，可兒你忙到現在，光顧著照顧我和樂樂了，快去洗了睡吧。」
「晚安，大哥！」許可幫許願蓋好被子，溫柔地笑笑。
「晚安，可兒！」許願溫情脈脈地看了許可一眼，微笑著閉上眼楮。
有許可照顧樂樂，許願第二天便放心地離開了江城。樂樂每個周五放學後就來到許可身邊，許可一邊輔導她功課，一邊變著花樣給她做好吃的，幾個月時間轉瞬即過，樂樂該回去參加高考了，許可送她到機場。
「樂樂，考北大有信心嗎？」
「放心吧，姑姑，要是我考不上，最對不起的人就是你了，我不會讓你失望的。」
「錯了，樂樂，要是考不上，你最對不起的人是你自己。所以，要努力哦。」
「嗯，姑姑再見。」
「再見，樂樂，等你的好消息。」
送完樂樂回到公司，助理周旭東告訴許可一個不好的消息︰總公司一批訂單不能及時交貨，對方已經要求索賠，由于訂單數額巨大，所以索賠金額也非常之高。如果真的按合同處理，總公司的財務就會出很大問題，公司將無法運轉。許可立即給許願打電話，許願告訴他，就在他在江城陪樂樂的那段時間，他妻子私自與人簽下這筆單，規定一百天交貨，延誤一天處罰訂單總額的30％，依次累加。而實際上這批單子要如期交貨起碼要5個月時間。他忙于其它事務，一直不知道這件事，現在出事了她才告訴他。
「那家公司叫什麼？」
「鼎盛貿易」
「老總是不是叫盛凱文？」
「你怎麼知道？你認識嗎？」
「大哥。」許可思索了片刻對許願說，「樂樂剛回去，公司的危機不要讓孩子知道，從現在開始你讓她媽媽陪著她，公司的事務暫時不要插手。另外，你將所有的合同文本都收集好，並且將目前訂單的完成情況做個匯總，我搭今晚的飛機過去，我們共同面對，一定會沒事的。」
「可兒……」
「大哥，你什麼都別說了，等著我。」
鼎盛貿易公司的總經理辦公室里，盛凱文看著許可，努力在回憶著什麼。
「許小姐，我們是不是見過面？」
「是啊。」許可笑笑，「盛總真是貴人多忘事，去年天上人間文學網站成立十周年慶典，盛總作為熱心會員不是也出席了嗎？」
「哦，對了，你的筆名叫雪藏的百合。」
「正是。」
「哦，天。」盛凱文一拍腦袋，「我可是許小姐的鐵桿粉絲啊，你發在網站上的每篇文章我都仔細閱讀，無論小說、散文、雜文、詩歌我都很喜歡。」
「謝謝盛總，許可以後一定格外努力。」
「真的，許小姐，我看你的文章時就在想，這個雪藏的百合一定是個靈秀的超月兌的美麗不凡的女子，今兒仔細一瞧，還真的文如其人。」盛凱文微笑著望著許可，眼神里盡是仰慕。原來年方四十的盛凱文也是中文系畢業的，他最大的理想就是當個作家，可惜家族的事業使得他不得不放棄自己的理想，但是一個人無論身處的外部環境如何變化，骨子里的東西是不會改變的，所謂本性難移吧，現在雖然寫不出什麼優美的文字，但還是喜歡欣賞優美的文章。
「許小姐文筆這麼棒，為什麼不做個專業作家？」
「我也想啊，可是正如您所說的一樣，一個人骨子里的東西是無法改變的，我喜歡的是純文學，但是純文學在眼下市場經濟大潮中已經沒有市場了啊。」
「唉，說的也是，文壇現在也是亂紛紛，一些人打著文學的幌子，寫著亂七八糟的東西，就知道追求新、奇、怪和一些感官刺激，人心不古啊。不過若沒有那些亂七八糟的所謂文學作品，我怎麼可能在網絡中看到獨樹一幟的雪藏的百合呢？」
許可笑了，對文學的共同愛好增加了兩人對彼此的了解和好感，盛凱文答應許可同意延長一個半月的交貨期，作為回報，許可主動要求下浮10％的價格，盛凱文堅決不同意，他說︰「許小姐，這次是因為你們公司簽約時失誤，跟我一點關系都沒有，我之所以同意延長交貨期完全是因為你的關系。如果你將我當朋友，就不該給我價格上的優惠，除非你覺得友情是可以拿來回報的。」
許可很感動，臨別，許可握著盛凱文的手說︰「盛總，千言萬語盡在不言中，我們網上再見了。」
「在人海中相逢，在文字中相邀。許小姐，認識你我真的很高興。希望以後再合作。」
「一定會的。」許可笑笑，起身告辭，盛凱文一直將她送出鼎盛大廈。
一場危機就這麼解除了，僅僅因為對方的老總是許可的粉絲。生活也太幽默了！回到公司，許願听許可訴說和盛凱文談話的經過簡直就像听天方夜譚。
「不會吧，可兒，他有沒有對你怎麼樣啊？」
「大哥，你俗了吧？盛凱文骨子里還是很文人的，和你差不多吧。不過我感覺他在商場還是要比你狠，所以以後你要多加小心，不是每次都能這麼幸運的。」
「好的，我知道了，可兒，辛苦你了。」
「辛苦什麼呀，我們光聊文學了，還聊得挺投機的。最後我看時間不早了才談正事。鼎盛集團打算涉足文化產業，盛凱文還說轉型後要高薪聘請我呢。」
「是嗎？那我要恭喜我們許副總了。」
「謝謝，不過我怎麼听到一股酸味啊？」
兩人相視大笑起來。
「可兒，今晚不回江城好嗎？」許願深情地凝望著許可漂亮的眼楮，許可有些臉紅，許願的目光讓她迷惑，但是許可還是堅決搖了搖頭。許願心中的激情一下子黯淡下來，他接受不了許可的拒絕，卻理解許可的心情，所以許願還是微笑著抱了抱許可，說︰
「好吧，我送你去機場。」
「喂，大哥，你應該先請我吃飯吧？」
是啊，都到晚飯時間了，怎麼能不請人家吃飯呢！許願笑了，帶著許可來到以前常去的那家西餐廳。紅酒、燭光、玫瑰，酒後的許可還是眩惑了，她兩頰緋紅，雙目迷離，紅唇微張，許願忍不住伸手去模她的臉︰
「可兒，你醉了麼？」
「沒有，大哥，我清醒著呢。」
「咱們走吧，我還要送你去機場呢。」
「哦，走吧。」許可踉踉蹌蹌站起來，許願一把扶住她。坐進車里，許可軟軟地靠在椅背上。許願笑著看看她，也不說話，徑直將車開到別墅，將許可抱上樓。
「大哥，你騙人，這不是你的別墅嗎？還說送我去機場，騙人。」許可躺在床上唧唧咕咕說著，眼楮卻沉重的睜不開。
「可兒。」許願輕撫著許可的頭發，吻了吻她的唇，「你真的不想留下來，不想讓大哥陪你嗎？」
「大哥。」許可睜開眼楮，眼里卻汪滿了淚水，「我當然想和大哥在一起，可是時間不對啊！所以我們只能做知己。」
知己，知己，許願痛苦地抱著心愛的女人，任許可的淚水濕透了自己的衣襟。就這麼緊緊相擁，兩人誰也不說話，過了很久，許願說︰
「可兒，睡吧，要不然明天變成熊貓眼就不好看了。」
許可順從躺下來。
「大哥你也去睡吧。」
「不，我在這陪你。你沒看書上說‘知己就是在床邊陪著你，等你睡著後再悄悄走開的那個人’嗎？」
「哦。」許可笑了，乖乖閉上眼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