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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 風起雲涌 第219章 煙雨江南

第210章皇兄,兄弟下野去了

匆匆收拾好宅院,沒費多少時日,朱家人就直接搬過去入住,當年依附萬家的人家多了,有足夠的小院安置各路親戚。

沒有什麼不吉利一說,一家崛起,一家落魄,這在京城乃是常態。京城總共就巴掌大的地方,達官貴人的府邸就那麼些,除了開國勛貴,幾乎沒有百年世家,你不想要?難道你還能把家建在紫禁城里?

朱祐桓是鐵了心要過過普通人的生活,他看中萬家的宅子,就因為地處皇城和外城之間,周圍什麼樣的人家都有,人煙稠密,百業昌盛

其實也不是他心狠,郕王府那是北京城首屈一指的王府,打建成之日起,就沒想過供外人住,沒有街道,沒有民居,有的只是衙門和關卡,周圍連個市集,普通人家都沒有,來來往往的也不方便,就像是個封閉的大監獄。

現在多好,左鄰右舍的好不熱鬧,出門就是人來人往的鬧市,酒肆茶館什麼的一應俱全,府里佔地面積大,院子套著院子,足夠寬敞,就算敞開了生養,也不愁沒有地方住,園子修的美輪美奐,身處鬧市而不顯噪雜,最重要的就是有人氣。

全家人幾乎一來就喜歡上了這里,歷經萬家二十多年的反復修繕,整個宅子就像是新的一樣,雕梁畫棟,臨山傍水,景致絕佳,人人都非常滿意。

美中不足的就是下人稀稀落落,膨脹到千人規模,一朝被朱祐桓砍掉了足足三分之二強。等于十個丫鬟僅僅剩下小貓兩三只。

不滿也沒用,發牢騷更沒用,據說紫禁城砍得更狠,比起往年的開銷來,今年竟然少了一半有余,甚至還在縮減各種用度,朱家人聞知此事後,頓時都不敢言語了,天子腳下,親戚和皇帝對著干,顯然是在自尋死路。

誰不想過好日子,過奴僕成群的富貴生涯?朱祐桓和朱祐樘這一對難兄難弟,難道就不想嗎?想,都想,做夢都想。可是眼下花錢的地方實在太多,紫禁城一向是花錢大戶,每年要耗費全國賦稅的三分之一,必須要想方設法的從自己嘴里摳出銀子。

朱祐樘一心為國,朱祐桓就不免有些假公濟私了,一來他不好意思自己花天酒地,讓皇兄吃苦受罪。二來是看不慣家里的奢華作風,富貴到了頭,弄不好就要樂極生悲了。

分給土地的事宜都交給了汪羽處理,具體事則由戶部經管,至于什麼宗人府,內務府,該哪歇著就哪歇著去。

此事會遭遇到何種強烈反應,朱祐桓很清楚,起碼很快他就將成為天下各大藩王府的眼中釘,反正有本事就放馬過來,巴不得你出頭鬧事,正好有借口裁撤藩王府,收繳土地田產。

與和各地藩王之間的關系大有劍拔弩張的趨勢,截然相反,弘治皇帝終于開了一道口子,準許各地沒有爵位的宗室子科舉做官或是恩萌做官,當然設置了種種規矩限制,比如不許擔任當地官府要職,不許升為封疆大吏,不許進京為官等等。

即使如此,還是得到了數以萬計的宗室熱烈擁護,區區最低等的奉國中尉,一年不過二百石糧食,根本養不活人口日漸增多的一大家子,再說隨著開放讀書,連同務農,經商都一並允許了,誰不向往美好生活?

尖銳的土地矛盾,是促成朱祐樘立下決心的重大原因,數以千萬頃的良田被王族佔據,一樣大肆開采礦山,經營店鋪,壟斷當地經濟,官府管不了,朝廷看不見。

錦衣衛暗訪得來的,觸目驚心的一個個數字,朱祐樘悚然動容,長此以往,財富漸漸集中,土地漸漸集中,此乃亡國之兆老百姓苦不堪言不說,日益窮困的普通宗室一樣越來越窮,人口越生越多,又被種種祖制約束,現如今,人數竟多達二十多萬,一輩子無所事事,除了會娶媳婦,啥都不會。

套用朱祐桓的話來說,好人壞不了,壞人好不了,兒孫自有兒孫福。妄想千秋萬代朱家子孫都衣食無憂,除了養出一群豬以外,還有何用?還不如三國劉玄德呢,落魄了就雄起,重振家族,不比漢獻帝強過百倍去?

如此朱祐樘有心收回土地返還百姓,又擔心引起各地藩王群起反擊,是以對普通宗室示好,借此來收買人心,並承諾每位宗室子的每年錢糧不變,即使做了官也照發不誤。

好人都由帝王來做,甘當惡人的朱祐桓,很自然的又下野了,就連一些得了好處的宗室子都不領情,上書痛罵他妄圖更改祖制,禍國殃民。

被免去宗人府宗正,攆回家去閉門思過,以示警戒,兄弟倆又聯手唱了一出雙簧,平息了眾怒,旨意都下了,想回頭那也是不可能的了。

躲在家里,朱祐桓沒閑著,身邊的小丫頭都放出去歸家,有要嫁人的奉送嫁妝一筆,屋里僅僅留下司棋和入畫,還有打理書房的冷雪三女。

看似大公無私,實則轉過頭來,又返聘回來一些家人,借口更加冠冕堂皇,人家這次是雇請回來的,沒有賣身契,是受到大明律法保護的良民,再說人總得有個營生,得養家糊口不是?咱這叫做鼓勵廣大婦女同胞參加工作,為我大明的將來添磚加瓦,增加什麼收入,經濟指標雲雲。

于是乎,各房有樣學樣,漸漸發覺不對勁了,現在的下人都是聘請的,銀子照拿,不滿意可以隨時走人,卻已然是不能打罵隨心了,鬧出人命更不是玩笑的,幸虧朱家人習慣了善待家人,不過是有些不習慣罷了。

有那喜歡作踐下人,動輒置人于死地的人家,將來早晚會自食惡果,當然,此乃後話了。

朱祐桓看在眼里,每天樂呵呵的繼續享受腐敗生活,這一日貓在書房內和冷雪下棋,外面天色陰沉沉的,似乎就要下雪了。

屋里安放了一具鑄鐵打造的小火爐,長長的煙囪探出屋外,燒得都是煤炭,比起傳統用的炭盆子,熱度要勝出一大截,就是難看了些,爐灰飛揚的,不太干淨。

朱祐桓瞄了眼熱滾滾的火爐子,冷雪隨即起身走過去,素手捏在精鐵做的爐鉤子,小心翼翼的撥開爐蓋,通紅的火苗煞是好看,又彎腰執起小鏟子,鏟了些煤塊添加進去,整個動作一氣呵成,就是未免太怪異了。

「得吩咐工部打造暖氣了,拿什麼材料制作管道?對了,還有抽水馬桶。」

朱祐桓拄著下巴自言自語,其實燒火炕就是北方度過寒冬的最佳取暖方式,再添加個火爐,整個冬天都不愁了。畢竟眼下沒有高樓大廈,即使真的打造出水暖氣,恐怕也是有錢人家才用得起。

冷雪收拾完畢,拎起鐵質水壺往銅盆里倒了些熱水,霧氣蒸騰,神色很是歡喜。

有了時時燒開的沸水,在寒冷冬日里無疑乃是一樁美事,冷雪開開心心的洗干淨小手,扭頭問道︰「六爺,為何不燒木炭?雖說不經燒,可來源方便,比起這黑石頭,大老遠的打山西運來,價錢足足貴了一倍呢。」

朱祐桓捏起一顆棋子,頭也不抬的解釋道︰「樹木終有砍伐完的那一天,近些年為何動輒大旱,水災?固然與老天爺作怪有關,這樹木沒了,水土流失,一樣是其中原因,誰都知道前人栽樹。後人乘涼的道理,可惜還是先把樹砍了再說,就說營造紫禁城時,多少千年古樹都沒了?這些年修建佛寺,就算朝廷下旨搜遍天下,也尋不到一顆超過五百年的老樹,每年京城百姓家家都要伐木制作成木炭來過冬,城外的樹林都快被砍光了,我敢說,這幾年就能受到水災。」

冷雪不相信的搖搖頭,京城什麼時候受過水患?反倒是唯恐不下雨呢,點了兩盞野山茶,走過來問道︰「那這黑石頭開采不易,百姓買不起,又有采完的時候,六爺到時又要該如何應對?」

「開采完?」朱祐桓大笑道︰「這你不必擔心,起碼你有生之年是看不到了。其實不單單是山西有煤,各地都有,無非是開采容易與否,那酒泉地下還埋著黑黃金呢至于價格你更不用擔心,現在是開采規模小,工具簡陋,將來就會源源不斷的輸送北方各地甚至是南方,價錢早晚要降到比木柴還要便宜不可。以前不過是鐵匠鋪用些,將來就不同了,最起碼邊關將士有了它過冬,再不怕被寒風凍傷凍死。」

煤炭的熱度,冷雪和家中的丫鬟算是領教過了,為此狠狠吃了些苦頭,連著多日上火,早就不敢用來燒炕,不說身子受不住,不是鐵器也禁不住。送到邊關倒真是有了大用場,立時欣喜點頭。

冷雪忽然露出不忍之色,輕聲道︰「為何六爺一定要讓買草原人做苦工?那些牧民自小生長在塞外,喜歡自由自在,無拘無束,唉韃靼人送來一萬多奴隸,以往朝廷都是妥善安置,要不就是不予理會,現在倒好,您反而和凶殘的韃靼人做起了奴隸買賣,那都是些可憐無辜的草原人啊」

朱祐桓更無辜的抬頭眨眨眼,說道︰「要不誰去挖煤,你去還是我去?還是讓漢人百姓去?」

冷雪頓時無語,有心反駁又難免別捏。朱祐桓見狀不屑的道︰「漢人中就是有太多類似你一樣的人,不拿本族人當人看,對于異族卻抱著悲天憫人的善良胸懷,成天想著感化蠻夷,歸化我朝,什麼萬國朝拜天朝,實際呢?除了唐太宗外,誰靠著個人聲望臣服過異域萬國了?李世民駕崩才多少年,我漢人心中最神聖莊嚴的長安城,被外族趁機佔據過幾次?大明宮怎麼沒的?掠走過多**孺妻兒?誰為她們報仇過?而你等卻對近在咫尺的種種殘忍行徑視為理所當然,天生就認為漢人應該非為三六九等,天生就沒有外國人高貴,呸假仁假義的令人作嘔」

第211章明朝版的戰國七雄

被自家少爺好一通擠兌,冷雪氣的發作不得,遂賭氣扭身挑簾出了門,迎面就被鵝毛似地雪花襲擾,俏臉被冰雪浸染,涼颼颼的忙退了回來,見大雪亂舞梨花似地紛紛灑下,天地之間一片純白素雅,立時轉怒為喜。

朱祐桓感覺出冷意,冷風拂面,抬頭說道︰「記著披上一件斗篷,小心著涼。」

「哼」冷雪罕見的嘟著嘴,氣呼呼的就想一走了之,忽然說道︰「五少爺來了。」

朱祐桓忙起身,隨手抱起自己的貂鼠斗篷,出來先給小丫頭披上,對著踏雪而來的朱祐笑道︰「五哥進屋。」

朱祐回過神來,看著神色恬靜的冷雪罩上純白色的斗篷,盈盈施禮後打眼前走過,身段修長如玉,容貌清秀絕倫,贊道︰「怪不得都說她是園子里模樣最出挑的,就和這雪一樣,純淨自然。」

朱祐桓笑道︰「就是性子太冷,和這雪一模一樣,成天板著臉也不會笑。」

「難得,是個好女孩」朱祐羨慕的說了一句,當下揮手掃了掃身上的雪花,跺了跺腳,說道︰「我有事和你說。」

朱祐桓沒動彈,望著遠處的冷雪進了廂房,很快拿著茶罐出來,一個人俏生生的立在雪中,在粉壁間太湖石上掃雪,白衣倩影,柳絮般的雪花漫天空舞,宛如瓊玉中的一只白鶴。

朱祐不禁催促道︰「六弟,六弟。」

「哦」朱祐桓回過神來,笑道︰「難得的好景致,一時忘神,五哥請進。」

「恐怕比起景色,人更美吧?」

朱祐說笑一句,抬腳進了屋里,坐下來怔怔的看著懸掛在牆壁上的地圖,嘆道︰「沒想到我大明地域如此廣大,這一輩子,除了山東和京畿,哪都沒去過,唉。」

朱祐桓有些意外,說道︰「此一時彼一時,以前咱們不許遠離封地,現在就方便多了,去官府領個路引,何處去不得?」

朱祐沉默片刻,忽然說道︰「那哥哥親口求你,我想遠遠離開北京城。」

「莫非是為了姨娘。」朱祐桓走過來坐下,他清楚因為朱瑞那一檔子事,使得五哥和三姨娘母子間起了嫌隙。

朱祐點點頭,苦笑道︰「我是沒臉住在家里了,前些日子和你嫂子躲到京城,不想一大家子都搬過來,母親成天想為我張羅一門婚事,綠蝶為此大哭大鬧,屋里一刻也不得安寧,不如離開京城幾年。再說我打小飽讀聖賢書,原本這一輩子沒個指望,現在竟然能做官了卻平生志向,正好一舉兩得。」

朱祐桓這次不感意外,論起學問,五哥向來在兄弟中出類拔萃,做起八股文來,比自己強的太多。

「做官就意味著放棄爵位,而且將來不能入閣拜相,就連知府都做不了。」朱祐桓提醒道。

朱祐鄭重點頭,神色堅毅的道︰「以前斂財是為了母親,有你在,今後家里肯定不缺錢,我寧願放棄爵位,兩袖清風的為百姓做些好事,為國盡力,才不枉來這世上走一遭。」

朱祐桓心中大喜,他萬萬沒想到五哥竟是如此豪氣,看來這幾年在濟南的遭遇,終于使得哥哥有所感悟,男兒有理想,那才是真正的好男人。

「此事我贊成。」朱祐桓並未注意到冷雪就在身邊,安安靜靜的正在烹煮清茶,興奮的一指地圖,說道︰「我有件大事急需人才,看來五哥就是最佳人選。」

冷雪雙手遞過來一杯木樨茶,朱祐朝她笑了笑,接過來放在身前,問道︰「到底是什麼大事?被你這一說,我心里反而有些七上八下。」

「不妨事,以五哥的才干,足堪重任」

朱祐桓意味深長又說道︰「撒馬爾罕國進貢的獅子,五哥見識過了吧?」

朱祐頓時咋舌道︰「你說的是那只猛獸?當日嚇得我腿肚子都哆嗦。」

這話一說,鬧得冷雪莞爾一笑,她和司棋等丫鬟,都求過六爺帶著她們去紫禁城見識那凶猛的大獅子,現在想起來就心中甜蜜,滿京城唯有六爺敢領著姐妹們,把個紫禁城當成自家般隨意。

「關在籠子里的猛獸,不過是沒了牙的老虎。」

朱祐桓哈哈一笑,接過冷雪遞過來的香茶,有些奇怪小丫頭喜滋滋的,尤其是和小妮子的小手踫觸,不像以往好似受驚嚇的小鹿,忙不迭的縮回手去,反而大大方方的踫在一起。

沒時間去琢磨兒女情長,朱祐桓主動抽手,起身指著地圖上的西北方指指點點,說道︰「這是玉門關,這里是哈密衛,這里是吐魯番,一直到這里,唐朝時的碎葉古城,都是史書上所說的西域,往西稱作中亞,早在太宗朝時,一直是我朝的藩屬,可惜先帝朝的時候,兵力退縮至甘州,對于整個西域已經是鞭長莫及了。」

朱祐大吃一驚,不可置信的叫道︰「乖乖,難道一半的土地都失去了?咱們中原月復地竟是這麼小?」

朱祐桓聞言拍拍腦袋,瞪了眼表情古怪的冷雪,解釋道︰「中原有多大,想必五哥很清楚,不過比起整個世界來,不過是滄海一粟罷了。這西域上的撒馬爾罕,我稱作他為烏茲別克斯坦,不過是眾多小國之一,人口不多但土地面積很大,足有半個中原那麼大。那里其實沒有獅子,而是從更遙遠的非洲,通過商人得來的,以往通過絲綢之路,我中原王朝可以得到很多稀罕物,現如今被韃靼人阻截,此路算是不通了。」

朱祐聞言咋舌,西域大的令人難以想象,卻不以為然的道︰「塞外多是苦寒之地,西域之外更是一片蠻荒,而我大明地大物博,什麼不能自給自足?類如獅子等猛獸,觀賞都嫌嚇人,听說一日需要食肉幾十斤,要來何用?」

「不然」朱祐桓大搖其頭,嘆道︰「聖人雲,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我大明一統天下,以為佔據中原就心滿意足,時至今日早已不思進取,西域乃是先人耕種生活過的土地,身為後人豈能不取回來?這也罷了,這西方如今諸國林立,彼此競爭征伐,就如同春秋戰國時一樣,人文薈萃,百花齊放,為了生存,每個國家都在銳意進取,精研兵器,擴充軍力,獨獨我大明坐擁地利人和,奢靡度日,坐井觀天。長此以往則此消彼長,我大明今日連蒙古人都不能奈何,到時拿什麼來抵御強敵?」

明軍戰力低下,尤其是沿海一帶的衛所,連個海盜都奈何不了,動輒幾百人被幾十人殺的大敗,朱祐對此時有耳聞,此刻不禁連連點頭,神色擔憂。

朱祐桓繼續說道︰「絕不能繼續坐井觀天,一味的以為自己是天朝上國,放眼四海無有對手,比咱們厲害的國家多著呢。現今整個世界就如同戰國時一樣,咱們就是那齊國,偏居一隅。而蒙古人和西域就如同晉國,已經被三姓分了家,實力大損,不復往日元朝時的興盛,但戰力還是不可小視。」

拿韃靼人和瓦剌人比喻成趙國,魏國,東北時常造反的女真人就是燕國了,如此比喻倒也貼切,都是以騎兵聞名後世,朱祐听的頻頻點頭,忽然吃驚的問道︰「我大明不過是齊,北方分布著趙魏韓,那誰是秦國,誰是楚國?」

聞弦歌而知雅意,朱祐對于春秋戰國太熟悉了,齊國雖為當世大國,禮儀之國,可是卻崇尚空談,不思進取,最終被楚國和秦國等豪強連番羞辱,最終國破家亡。

朱祐桓隨手一指他畫的南北美洲,說道︰「這里就是楚國,馬上就要被一個彈丸小國攻佔,論起土地資源,比起中原還有地大物博,尤其是盛產幾樣糧食作物,如果能被我大明所用,則百姓就會多了一條活路。」

朱祐至此徹底驚呆了,他哪里見識過世界地圖?看著比中原大上數倍的兩塊大陸,震驚的一塌糊涂,做夢都想不到,外面的世界竟然這麼大。

突然門外傳來聲音,幽幽的問道︰「楚國雖大,人口稀少,距離遙遠,不足為患,請問哪里是擁有虎狼之師的秦國呢?」

朱祐頓時大驚失色,急忙扭身雙膝跪地,恭敬的道︰「臣弟見過陛下。」

朱祐桓卻動都未動,抬手一指西方,說道︰「這里,不比中原小,邦國林立,被宗教統治。土生土長的白人長相有些酷似波斯人,雖文化璀璨卻生性殘暴狡猾,對自己人以禮相待,行事頗有幾分君子之風。對外族卻是崇尚強者為尊,心狠手辣,極度排外他們乘坐堅固的遠洋海船,憑借其火槍火炮,縱橫各大海洋,每到一處,只要當地文化落後,百姓還未開化,則征服殺戮之,強佔土地,掠奪財富,奴役土著,稍有抵擋則滅絕一個民族,然後移民佔據其地。」

弘治皇帝朱祐樘背手緩緩走進,神色震驚,先是示意朱祐起身,又奇怪的看了眼冷雪,竟有種很親切的感覺,遂含笑朝她點點頭,最後才直視朱祐桓,皺眉問道︰「你這家伙打出生之日,就沒離開過山東,你要如何證明,你所言非虛,不是故意戲耍朕與弟?」

第212章海外封王

偶爾興起溜達到朱家的弘治皇帝,無意中听聞兄弟一番今朝戰國七雄的談論,心中震驚,偌大的一個大明王朝,在兄弟眼中不過是昔日強大的齊國,難道後來被秦國欺騙,並稱當世帝王,今後也會被強秦滅國不成?

他自然不知,明朝是先亡于百姓手里,後來被燕地的女真人趁虛而入,最終結局倒是大同小異,都被西方白人聯手欺辱了上百年,幾乎是國將不國了,又險些被倭國人佔據天下。

面對皇兄的疑問,朱祐桓對此思考多年,想都沒想的笑道︰「說來也是稀奇,那一年去泰山岱岳廟,听了一位老神仙的一席話,方知曉這世界並不是古書上記載的那般混沌,後來漸漸留意這方面的事。去年在甘肅時,又和忠順王徹夜長談,打听西域等地的人文風俗,哪里想到,這些事在西域乃至波斯等地都不是秘密,人人知曉西方還有白人,並和波斯人上千年來互相殺戮。近百年來,波斯商人乘船來我朝進貢交易貨物,皇兄難道真的一無所知?」

朱祐樘頓時笑了,就連朱祐都輕笑道︰「其實你一說我就信了,波斯,大食,天竺,阿拉伯,其中最會精打細算的乃是猶太商人,此外听說西方最有名的城市,名叫威尼斯,對吧?」

「咦」朱祐桓被唬的一愣一愣的,輪到他不可置信的叫道︰「你們怎麼清楚?」

朱祐樘和朱祐二人相視大笑,朱祐樘指著朱祐桓,笑罵道︰「合著你才是坐井觀天,豈不知五十年前,南京就建了一座教堂,至今還住著海外各國人,其中威尼斯人都是白皮膚,藍眼楮,高鼻梁,瘦瘦弱弱的像根竹竿,說起一句話就要舉著那勞什子架子放在胸前,可笑把個釘死的人當成神來祭拜。

北京城還有伊斯蘭的道觀,周圍住著信奉此教的回回,這些事誰不知道?我大明常年禁海,卻獨獨保留了泉州作為通商口岸,就是供波斯,猶太商人往返的。」

「哎呀」朱祐桓喜得狠狠一拍腦袋,這和印象中不知天下事的古人,竟然截然相反,敢情明朝人對于世界並不是真的一無所知,說來也是,家里吃的各種香料,用的象牙,牛角,香水,地毯,不都是從中東而來的?原先還以為是走的陸路,沒想到竟然是走的海路。

朱祐樘看著兄弟神色狂喜,揮手屏退宮人,低聲道︰「你可知為何我朝累次禁海?」

朱祐桓瞬間冷靜下來,自從鄭和下西洋以後,明朝對于外界既然已經不陌生了,明明知道卻還是禁海,說什麼耗費舉國之力打造船隊,興師動眾雲雲完全是扯淡,早在立國之初,南方走私貿易就沒停過,各種珍惜奢侈品一日都沒斷絕過,鄭和七下西洋帶回來的好處多了,南貨北賣誰不清楚最賺錢?

低頭苦思,他對于明史不太清楚,是以很快聯想到了後世滿清頭上,那什麼片帆不得出海,當地百姓沿岸後撤三十里,嚴禁官民私自出海,明白了,朱祐桓什麼都明白了。

說穿了,就是帝王心態作怪,正所謂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茫茫大海阻隔,對于就連中原大地治理起來都深感頭疼的朝廷來說,百姓渡海跑到外面,根本鞭長莫及,哪怕是設置官府,時間久了,誰不想自立為王?反正你也打不過來,打過來我就跑,東南亞氣候多惡劣?漢人一向視為蠻荒之地,不是人呆的地方。

遠的不說,眼皮底下的一個小小越南,歷朝歷代都無法長期佔領。

再來就是漢人崇尚的禮儀教化了,寧可大家都來朝貢,展示我堂堂天朝的威武繁榮,也不屑去靠武力征服,自從宋朝以後,尚武之風漸漸成了絕唱,現在儒家講究的就是以德服人,四海歸心。

朱祐桓失望的道︰「難道就放任那麼多土地被各國佔為己有?眼睜睜的守著祖產度日?學齊國一樣整日關起門來自吹自擂,一直等到各路豪強殺上門時,才驚覺乾坤倒轉,早已敵強我弱,然後拱手獻出財帛女人,土地城池,甘心稱臣?」

朱祐嚇得臉色一白,急忙暗中朝弟弟大使眼色,這番話不免說的太過嚇人,有故意貶低朝廷,指責帝王之嫌了。

他干著急,誰知人家弘治皇帝根本不當回事,這般膽大妄為的言論,他從某人嘴里,听得次數太多了,多到都已經麻木不仁的地步。

朱祐樘盯著地圖,反問道︰「從山海關到玉門關,走一趟都得幾個月,那白人強盜怎麼就敢乘船不遠萬里,遠渡重洋而來,一來一回不得個三年五載?不可思議。」

朱祐桓心中一動,合著皇兄此言話里有話,突然如夢方醒,敢情葡萄牙人已經到了東南亞海域了,似乎明朝中葉為了澳門,還和明朝軍隊打過一架。

阿拉伯人和白人世代死敵,肯定把此事上報給朝廷過,距離永樂朝不過幾十年,無數小國至今還把大明視為宗主國。

那為何皇兄明知此事而不聞不問,以至于坐失良機,不等朱祐桓問起,就听朱祐樘喃喃自語道︰「去年暹羅朝貢使節團進京,說起過這些打極西之地而來的羅剎人,區區幾艘海船,一路上病死一多半人,餓的面黃肌瘦,劃著小船上岸求救,行事很規矩,懂得禮法教養,和你形容的凶神惡煞,似乎不是一種人。」

朱祐桓立時冷笑道︰「初來乍到,自然得先禮後兵,等模清虛實後,大舉而來時,皇兄就知他們乃是什麼人了。」

他說的沒錯,不過卻是忘記了,葡萄牙國小人少,對于人口眾多的東南亞,並不敢武力脅迫,百年間都是友好貿易,到處設置港口據點,然後武力迫使當地國王臣服,大體上還是很規矩的,直到後來的西班牙人,英國人,最終帶來的是血腥征服。

弘治皇帝在位時期,並未和葡萄牙人面對面接觸過,直到正德年間,澳門被佔據,明朝軍隊戰勝葡萄牙海軍,斬殺八百多白人傳教士和家眷,嚇得葡萄牙人馬上遣使臣服,並租借澳門作為通商口岸,明朝一向自大慣了,可憐他們這些蠻夷,嘉靖皇帝就準了。此後雙方交易時斷時續,並傳授給明朝紅衣大炮的鑄造技術,使之抵擋住蒙古人和女真人的連年進攻。

朱祐桓對于歷史一知半解,此刻他心中歡喜,等得到葡萄牙海員和海船,就能證明自己所言非虛了。

不想朱祐樘嘆道︰「此事非同小可,不能妄動,再說有心無力,根本無力建造遠洋船隊。」

朱祐桓很清楚此事非同小可,不能一味的鼓吹朝廷重現昔日的寶船,更不能說出放任商人出海貿易的口風,這些都得私下里進行,等到官員和商人都嘗到了甜頭,又有自己暗地里幫襯,不愁朝廷和帝王不妥協。

到時候為了利益改良制作商品的工藝,為了賣出去而大肆佔據移民地,傾銷貨物,甚至都不用朝廷出頭,完全是資本主義萌芽後的自發行為。

一等設置海關所能帶來的豐厚稅賦,滿清時最高一年六千萬兩白銀,遠遠超出土地所得,是個人做夢都會笑醒。

不過現在打造戰船勢在必行,必須保留下永樂時期的造船技術,無法大規模建造,那就一年三五艘,不間斷的研發下去。

朱祐桓開口道︰「走私向來屢禁不止,而且人家各國都在大力營造海船戰船,鑄造火炮,開展貿易,圈地佔地,賺取豐厚利益,我大明豈能畏海如虎?幾十年來不進反退。必須要維持住水師方行,起碼能夠震懾住各國海盜,最近倭寇時時上岸搶掠,必須要有所準備。」

朱祐樘頭疼的道︰「一艘大型戰船動輒需要百萬里銀子,錢從何來?」

朱祐桓不假思索,回道︰「以海養海,自然派商船去朝鮮,去倭國,去琉球,去波斯,賺的錢用來供養水師。」

朱祐樘搖頭道︰「萬一百姓乘船跑到外域,從此不回來了呢?商賈之風大盛,道德淪喪,世風日下,朝中群起反對怎麼辦?」

朱祐桓冷冷的道︰「世事變遷,聖人學說千年下來,為何還要奉為至理名言?先人並不知道當今世界已經日新月異,所提倡的學說本就不合時宜了,難道文人士子還要對此視而不見?應該加以改良,不斷完善,而不是繼續用程朱理學來禁錮萬民,使得士林繼續高人一等,就拿我朝立國來說,憑借的是火器之利,才把蒙古人趕回草原,到了今日,難道還要重新拎起刀劍,去一刀一槍的殺敵?」

朱祐樘立時不悅,他乃是正統的儒家子弟,自然听不得此話,再說他作為帝王,和朱祐桓的想法並不同,在他看來,朱祐桓的言論無疑算是離經叛道,驚世駭俗了。

幸好朱祐樘天性仁和溫良,並未對兄弟有何不滿,只是嘆道︰「難,難,難」

一連三個難字,道盡時下艱難,連續不斷的災荒沒完沒了,一處尚未恢復元氣,另一地又遭災受難,為此朱祐樘寢食不安,別說雄心壯志了,只要能護住天下百姓,弘治皇帝可謂是舍此再無他求。

皇兄性格比較內向,性格溫和,各方面的才干都不是最好,但綜合一起,歷史上沒有幾位皇帝能超過他,算是守成之君里的翹楚,可惜不是雄才大略,一心開疆擴土的雄主。

朱祐桓沒什麼遺憾,這飽受災難的天下,唯有皇兄才能打理好,換做任何人都不會比他做得更好,真要是永樂大帝在位,那才是糟糕透頂呢。他思想雖然激進,但懂得做任何大事,急是急不來的。

朱祐桓當即笑道︰「皇兄不必理會我,我口不擇言慣了,反正怎麼想的都告訴你了,這些大事需要和大臣們慢慢商議,不過臣弟有一事相求。」

朱祐樘狐疑的盯著他,小心翼翼的問道︰「你是不是企圖打造私人船隊?」

朱祐桓啞然失笑,燦燦而笑道︰「田地都分了,我又不想開鋪子與民爭利,自然要想辦法賺些錢來養家,賺的錢二一添作五,咱兄弟一家一半,省的太皇太後老埋怨你苛待長輩。我還打算佔據一些小國,將來把佷兒們和我兒子們,統統攆出去封個郡王,省的一輩子窩在封地地,沒個出息。」

朱祐樘不由自主的眼楮一亮,通過航海賺錢來添補宮中花銷,他覺得這主意不錯,對于分封皇子和皇佷兒到海外各地為王,算是感覺耳目一新。而這位英明帝王生平最大的缺點,就是重視放縱親戚,這也是他唯一被後人污病的地方,比如皇後的娘家人,多行不法也不聞不問。

朱祐桓作為弘治皇帝最信任的好兄弟,很自然的,只要不是妄圖篡位,則不管做了什麼出格的事,年輕帝王都不會在乎

第213章劍指遼東

听到朱佑想要放棄爵位,為民做官的壯志,弘治皇帝笑著恩準,並當場賜封為從四品的右參議之職。此官職相當于廣東布政使司的議政幕僚,位高而權輕,而且人數不固定,大多用來安置年老官員和獎賞本地有名望的鄉紳之用。

明朝一省之最高長官,原本是布政使,加上按察使司,都指揮使司,俗稱三司,權力極大。為了便于監管地方,朝廷喜歡派遣都御使巡視地方,有時在各地一呆,就是一年半載,被稱為巡按,職權凌駕于三司之上。

後來漸漸演變成了慣例,文官下派地方有衙門的稱為巡撫,到處走動的還是巡按,提調軍務比如掌管漕運,稱為總督,或者是提督。

遇到民變或者留在邊鎮御敵等專事,為了方便協調臨近府縣內的軍政民政,則就是總督兼巡撫了。漸漸的,偶爾有總督竟能擁有監管兩省地方官的赫赫權勢,比如直隸總督,兩廣總督,位高而權重,被官場尊稱為督撫大人或是制台大人,算是真正的封疆大吏。

至于太監出京則稱作鎮守,采辦,監軍,除了太監外,這些官場制度都被後來的滿清全盤接受。

請五哥去廣東,自然是為了葡萄牙人,朱佑桓打算先通過歐洲,得到夢寐以求的各種糧食作物,等今後條件成熟,則派遣遠洋船隊航行世界,為將來的大航海時代做準備。

有心殖民海外,朱佑桓忽然想起了台灣和海南來,這近在咫尺的好地方豈能不用?

一調查,才知台灣目前還未設置官府,由著土著酋長島上稱霸王,據說島上倒是有渡海而去的福建先民,人數不詳大明對于隔海相望的偌大土地,一向視為小小的普通島嶼,並不重視。至于海南在明朝中葉已經發展起來,人口總共三十多萬,有名的好官海瑞,邱峻,王弘誨,都是瓊州人。

如何解決歷來被視為蠻荒之地,不毛之地的南方,那些使人聞之色變的毒霧煙瘴,蛇蟻毒蟲?對于朱佑桓來說太簡單了,重視個人衛生,服用開水,住處勤灑生石灰,多備藥物和醫師,砍伐清理出適合居住的定居點,結合當地百姓經驗,則不難一一克服。

把此事一說,結果弘治皇帝大吃一驚,他萬萬沒想到,隔海竟然還有一省之地那麼大的島嶼,而且距離大陸並不遙遠,水師航行旦夕可至,而福建多山土地貧瘠,大可遷徙流民過海墾荒,認真听了一番兄弟的解釋,立時大喜而去。

如此很快朝廷下旨,令福建布政使司著手準備此事,派人上島調查,準備設置知府一級的衙門,先遷徙三千百姓入台。消息傳出,唬的無數文官人人變色,就和被譽為天涯海角的瓊州一樣,到那荒島上做官,無疑被文官視為遠遠發配的絕域,有死無生。

有貪生怕死的,就有挺身而出的,其中兵部尚書馬文升對此事最為積極,原來馬大人做過福建按察使,了解當地百姓疾苦,又對于南方所謂的惡劣氣候環境不以為然,一連提拔多位福建籍的年輕官員和武將,派遣他們趕赴福建沿海各地,調查水文地理,潮汐風向,並籌備糧食藥物等開荒物資,召集民船,準備出海一事。

相較于馬大人的頂力支持,其他重臣卻以反對者居多,不外乎因有感于台灣島地處海外,屬于蠻荒之地,島上有時常進貢,一臉恭順的土著酋長,熱情好客的土著百姓。這宗主國強佔藩屬國的土地,非是堂堂上國所為,兼且當地氣候惡劣,四季炎熱,遠離中原,交通不暢,不適合漢人定居雲雲。

朱佑桓得知後不屑一顧,你們不要我要,立即上書朝廷請求把台灣賜封給兒子朱厚熜作為封地,不想諸位大臣們聞訊大驚,一掃先前反對態度,全都附和起馬文升來。

開玩笑,誰敢封個王爺到海對面去?如此一來,殖民台灣成了弘治朝的一件大事,為了穩妥起見,閣臣和六部反復制定出詳細完善的移民措施,鼓勵沒有田產的百姓自願赴台,許以種種好處,歷經二十年的不斷移民,各省流民源源不斷的遷徙到台灣和海南定居,人數多達上百萬,此後更是移民多達數百萬人,使得內陸省份的人口壓力為之緩解。

對于此等繁瑣的政務,朱佑桓起到的作用,無非是站著說話不腰疼,不時的說說風涼話,帶頭彈劾一些貪官污吏,指責官員辦事拖沓,幫著解決因本地官員抵制治下百姓流失的難題,出面扮演惡人,此為後話。

造船有汪直,殖民海外有五哥,抵御達延汗有朱輔和李山泰,政事有帝王和滿朝文武,無所事事的朱佑桓,終于把目光對準了他最為重視的遼東。

「建州女真」

夜晚,院子里點燃起了篝火,鐵架子上,司棋等丫鬟興高采烈的燻烤羊腿,鹿肉,伴著周圍雪景,大有身處異域他鄉的新鮮體會。

朱佑桓靜靜坐在腳踏上,他吃的是特意尋來的山羊肉,和丫頭們品嘗的鮮女敕無比的女敕羊肉不同,一口咬下滿口都是羶腥味,喝的也是遼東特產燒鍋子酒,辛辣異常。

朱佑桓目光幽幽,他已經確定今後的敵人是誰,毫無疑問,就是明初有名的建州三衛。

歷史就不考究了,反正如今的女真人,分為建州女真,海西女真和野人女真,其中建州女真自打明朝立國就一直歸順,漢化最深,分布在山海關到吉林一帶。時至今日,民族成分主體為建州女真各部,一部分蒙古人和漢人,還有赫哲族、鄂倫春族、錫伯族等少數民族的後裔。

上百年來,正是因為明朝不斷冊封重用,使得建州三衛得以自成一體,女真貴族世襲自治,好似獨立的國中之國,各族常年混居,語言風俗漸漸融合,恰好就在近幾年,已經逐漸形成一個嶄新的民族,滿族。

是以滿族不是一個單純民族的稱謂,而是幾乎所有世代居住在東北的各民族,都可以算是滿族人。

「到底還是自作孽不可活啊」

朱佑桓有些感嘆,本來明初有把女真人同化為漢人的最佳時機,可惜漢夷之防,以及中原王朝對于東北各族的一向輕視,生生使得一個新的民族誕生,重現昔日金朝佔據中原的不堪一幕。

原本奴兒干都司是各邊地中,對朝廷最忠心,最穩定的地區,比起蛇鼠兩端的朵顏三衛來,忠心耿耿多了,但正是因為早期太恭順,使得朝廷對于當地女真貴族越來越放心,自以為賞官賞爵,以夷制夷的手段玩的很高明。

翻看著手中女真貴族呈現朝廷的禮單,朱佑桓驚奇的發現,竟然通篇都是蒙古文字,喚來一個女真人一問,才知傳統的女真文字和漢文竟然漸漸失傳了,會說漢話的幾乎都是貴族。可見近二十年來,因為成化朝的腐敗,使得關內和關外失去聯系,蒙古人的再次崛起,蒙古文字再次風行與塞外各族。

朱佑桓凝視著熊熊燃燒的篝火,自言自語道︰「語言不同,文字不同,風俗不同,習慣不同,祖宗不同,民族不同,文臣武將視人家為下等人,任意羞辱和打劫,難怪將來要造反,換做是我,一樣揭竿而起」

皺眉回憶著往事記憶,朱佑桓看過關于努爾哈赤的野史小說,不過大多都已經忘記了,只記得十三副鎧甲起家,統一女真各部,弄出來個八旗兵。

印象最深刻的,就是努爾哈赤下令屠殺不願歸順的漢民,使得整個遼東敢抵抗的漢人幾乎全被屠戮,直接導致一段時期內,努爾哈赤無步兵可用,糧草物資等補給無以為繼,開始萌生出收編外族的念頭,以至于蒙八旗,漢八旗的出現,不過內部從此也安穩了。

入關時,滿八旗加在一起不過二十來萬人,蒙八旗倒是一百多萬人,漢八旗就更別提了,幾乎清一色的投降明軍,能怪那些漢人骨頭軟嘛?不能,誰讓明朝士兵都活在最底層。

周圍丫鬟眼見六爺又魔障了,紛紛搖頭輕嘆,不敢過來打擾,誰都知道朱佑桓思考難題的時候,最討厭被人打攪。

朱佑桓露出一絲笑容,他已經大概推算出此時建州女真的實際人數,剔除各族人,真正的女真不過十萬左右,這還是盡可能的夸大,算上海州女真和野人女真,頂大天四五十萬人,不可能再多了。

女真人本來就以人口稀少著稱于世,自古就有女真不滿萬,滿萬不可敵的傳說。歷史上,女真人和蒙古人的區別很大,和任何民族的習俗都不太一樣,從未融合到一處去,實際上真正的蒙古人,一樣不多。

現在的遼東,看來漢人的比例不少,人口最多的則是蒙古人,朱佑桓已經有了計較,他打算驅狼吞虎,利用女真人除去蒙古各族,在轉過頭來對付女真人。

「該如何迫使他們出手呢?」至此朱佑桓眼中殺氣閃現,要想使女真人在最短時間內臣服,無疑就是來一場大勝,而對手自然就是蒙古人的偶像達延汗了,假如能夠重創對方,則所到之處還有何人敢輕視大明?

至于誰來領軍打仗?能匹敵日漸強大的韃靼人,有聲望穩住邊鎮局勢?朱佑桓幾乎加思索,大笑道︰「王越」

王越戰功卓著,不過素有惡名,為了兵權臣服過汪直,為了兵權和大臣余子俊爭斗過,名聲不好。

朱佑桓則深知此老乃是會變通之人,為了抵抗韃虜,擺月兌方方面面的牽制,才不惜屈身汪直,不然哪里能帶兵破敵千里之外,大舉修建邊關要塞?

當下朱佑桓返回書房,遣來旺去了趟劉吉府上,如何給罷官在家的王越平反,如何平息朝臣的指責,全都推給此中大家的劉棉花頭上。

第二天一早,四更天時,收到指示的首輔劉吉,匆匆忙忙的換上官服,頭一個跑到乾清宮求見,剛剛起床的朱佑樘還未用膳,吩咐道︰「請劉大人進來。」

第214章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老臣見過陛下,吾皇萬歲,萬萬歲」

耳听劉吉那獨特而又千篇一律的陳腔老調,朱祐樘有些厭煩的擺擺手,道︰「平身,來人,給劉大人賜座。」

「謝陛下。」

劉吉笑容滿面的爬起來,貓著腰如同一位年老宦官,毫無一絲身為首輔的自覺,恭聲道︰「臣急著求見陛下,一來是受到六王爺的囑托,想問下陛下的聖意。二來是一宿沒合眼,一心想為陛下分憂。」

朱祐樘走至御書案前,先是示意劉吉坐下,接著疑惑的道︰「老六又琢磨出什麼ど蛾子來了,說來听听。」

劉吉一副感恩戴德的模樣,小半個輕輕靠在椅子上,好似個彈簧一樣,一觸即發,拱手笑道︰「陛下,六王爺想起復前陝西都指揮使王越,用他來坐鎮邊關御敵。」

「王越,王越。」朱祐樘背著手喃喃自語,他對這位難得的儒帥很了解,清楚其人有卓越的統兵才華,就是沒有風骨,而類似的統兵人才不多,其人還是可堪一用的,不禁為難的道︰「王越被視為汪直黨羽,貶官在家,素來和朝中大臣不和,有何借口起復?」

劉吉對此胸有成竹,笑道︰「最近陛下不是頭疼如何給前給事中賀欽官復原職嘛?老臣有一舉兩得的建言,保管既不失了先帝爺的體面,又能使天下人心悅誠服。」

朱祐樘大喜,他這幾日就頭疼此事呢,成化朝貶斥了一干能臣忠臣,他無時不刻不想著把人給拉回來,不過想要馬兒跑,那就得先給馬兒草吃,必須要撥亂反正,給人家洗去冤屈,不然誰還願意心甘情願的為帝王賣命?

賀欽就屬于這樣的能臣,早年因上書阻止先帝爺‘弘揚佛法’,不過是言辭激烈了些,就被朱見深破口大罵一頓,一擼到底給轟回了家,朱祐樘一直對此事念念不忘。

官復原職容易,但難點是怎麼尋個妥善的由頭,起碼得給賀大人恢復名譽,還不能丟了自家老爹的臉面,這就未免著實難辦了。

現如今朝中重臣大多是正直之人,正直之人是好,缺點就是花花腸子太少,想不出個好主意來。

看來人都有專長啊劉吉腦袋瓜子活絡,做事懂得迎合上意。而老六一肚子鬼主意,行事凌厲膽大,七竅玲瓏今後這二人絕不能弄到一塊去,不然有的是人要遭殃,弘治皇帝如是提醒自己,心里唏噓,追問道︰「愛卿快說,如何圓滿解決此事?」

劉吉心中得意,面上謙虛的道︰「陛下,先帝當年有感于賀欽正直敢言,因此有心栽培于他,可是當時賀大人年紀太輕,缺乏歷練,行事沖動,是以先帝下旨罷了官,以讓賀欽歷經磨練,受些磨難,已成大器。現今陛下啟用賀大人,不正是應了先帝爺當初的一番苦心嘛?」

朱祐樘立時絕倒,心說虧了你劉吉的厚臉皮,才敢當堂說出這麼一頓鬼話來不過他哪敢嘲笑自家老子,趕緊正經的朗聲道︰「原來如此,難為了父皇當年一片苦心,唉」

劉吉心中暗笑,不失時機的道︰「至于那王越,早年失足于汪直腳下,卑躬屈膝,其人雖說品行不端,但屬于小惡,其功在社稷,此為大義。再說先帝後來把汪直攆去南京,把王越罷官奪爵,都做了懲處。如今朝廷急缺人才,王越的才華有目共睹,值此用人之際,當重其才而輕其惡,理應官復原職。」

「好,都準奏,此二人即刻起官復原職。」

朱祐樘听的頻頻點頭,當即下旨。他對于二十多歲的朱輔不放心,是以派遣劉大廈坐鎮山西,可是劉大廈現在去了河北,正準備尋一位德高望重,能壓制住成國公的老帥。而放眼整個天下,除了老六之外,唯有在甘肅打了半輩子仗,幾次大破韃靼人的王越,可以使年輕氣盛的朱輔心服口服。

「老六到底是朕的肱骨兄弟,什麼都替朕考慮。」

朱祐樘心里嘆息,他真想放兄弟封王拜相,任他天馬行空,大刀闊斧的革除種種弊政,兄弟倆聯手開源節流,勵精圖治,等天下安穩了,馬上秣兵厲馬,今後待時機成熟,一起統兵開疆擴土,收復西域,南下海洋,重現永樂朝時的輝煌。

可是阻力太大,不提滿朝文武會齊聲反對,而且一旦開了先例,很容易造成後代子孫被藩王把持朝政,架空皇權的嚴重後果。

目送劉吉躬身退出,朱祐樘沒心思用早膳,準備起身換上朝服,趕去開早朝了,隨口問道︰「把德王府的奏疏拿來。」

不遠處一位眉清目秀的公公,頓時小跑過來,雙手呈上一本奏疏,恭聲道︰「陛下好歹用幾口乳餅,不能空著肚子上朝。奴婢準備了滾燙的**,派人送給權公公了,陛下听聞大臣奏事的時候,趁機喝了吧。」

朱祐樘隨手接過奏疏翻開,笑道︰「都依著你,觀音兒不在朕身邊,你李廣倒是學會了照顧人。」

「奴婢是受了娘娘的囑咐,不敢不用心做事,盡心伺候萬歲爺。」

被叫做李廣的公公羞澀一笑,順口奉承未來皇後,眼看服侍帝王更衣的宮女手腳笨拙,上前斥責道︰「都教了幾次了,連此等小事都做不好,退下。看好了,你們兩個死丫頭都學著點」

兩位宮女撇撇嘴退到一邊,一臉的不情願,惹得朱祐樘呵呵一笑,他身邊的宮人不多,滿打滿算不過二十來人,堪稱歷代皇帝之最,從不因為小錯而處罰宮人,自然更不會因為不懂怎麼服侍帝王起居而攆人了。

任由李廣殷勤賣弄,朱祐桓含笑展開奏疏看了遍,說道︰「王叔想把雨筠姐許配給嘉靖知府徐霖?看來一朝被蛇咬,已經是十年怕井繩嘍可嘆王叔不敢在把女兒嫁給武將,嫁到江南也好,對了,徐霖其人風評如何?」

原本是自言自語,不想李廣抬頭輕聲道︰「徐知府祖上做過宰相,幾代人都做過高官,乃是江南極有名望的書香門第,官宦世家。小時候被鄉鄰贊為神童,十四歲中舉,十九歲高中金榜,在翰林院修纂了幾年永樂大典。去年,年僅二十四歲就外放做了正五品的嘉靖知府,堪稱年輕有為,徐知府在家鄉還被譽為江南才子之一。」

「咦?你怎麼知道此事?」

朱祐樘很奇怪,徐霖年紀輕輕的做了知府他不奇怪,王恕整頓官場,如今好官缺的厲害,他很是大膽的提拔重用了一批新銳,而李廣打小進的宮,怎麼對江南之事如此清楚?

李廣嬉笑道︰「都是听老輩們講的,陛下下旨命各地采辦使回京,他們沒事就聚在一起發發牢騷,小的就時常跑過去湊湊熱鬧。」

「原來如此。」朱祐樘對此不以為意,太監最好打听個事,就喜歡听些房間趣聞,八卦傳言,好講給宮里的嬪妃听,討得貴人歡心。

帝王不禁好奇的問道︰「你說這徐霖乃是江南才子之一,那其他才子都是誰人?」

李廣給陛下系上最後一刻金扣子,滿意的拍拍手,瞪了身後的兩位宮女一眼,扭頭馬上換上笑臉,嬉笑道︰「江南才子多了,哪有個數?不過最近都流傳說,出來了個什麼四大才子,其中最有名的名叫唐伯虎,年紀輕輕的極有才華,畫的一手好丹青,鬧得那徐知府等大才子都不服氣,听說要召開詩會比試一番呢。」

年輕皇帝立即悠然神往,嘆道︰「果然是人文薈萃的煙雨江南,士林風氣,風土人情都滿是濃濃的書香味,詩詞歌賦人人都能朗朗上口,真想親自去見識一番。」

李廣不以為然的道︰「陛為九五之尊,大可下一道聖旨,出巡江南嘛」

「糊涂」朱祐樘皺起眉頭,忍不住斥責道︰「帝王出巡何等興師動眾?豈能不顧百姓疾苦?下一次江南,需耗費的錢糧足夠天下百姓飽食一年了,此話今後再也休提。」

李廣嚇得一哈腰,不敢再言語了,他立馬想起六爺給陛下講的那些故事,什麼某朝某代的皇帝好大喜功,六下江南,把朝廷多年積蓄花的干干淨淨不說,為了接駕惹得一干老臣花光了自家銀子,又挪用公家的,最終被那皇帝的兒子翻臉不認人,逼得各家砸鍋賣鐵也添補不上虧空,最終逼得一批老臣子家破人亡。

朱祐樘沒理會他,背手走了幾步,他想著老六最近怪怪的,又是吵著打造海船,又是吵著什麼殖民海外,說什麼區區幾千人,就能征服整個天竺等類似的胡話。

有心放這小子離京散散心,攆到江南去花天酒地一番,省的沒完沒了的在家煩自己。正好來年開春時,德王府要送明湖郡主二次嫁人,這家伙不是敢拿皇帝大婚開玩笑嘛?那你小子就去折騰德王夫婦吧。

正所謂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可憐一代仁義之君,被某人污染的也學會了捉弄人。

朱祐樘一想起納名時的荒唐場面,就不由恨得牙根癢癢,獰笑道︰「等你回來,朕就親自為你操辦婚事,到時保準‘風風光光’的把靈丫頭嫁給你,對了還得把王恕提前調出去,到時看你怎麼辦?這就叫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嘿嘿」

罕見的嚇人表情,唬的李廣和一干宮人大驚失色,不禁紛紛面面相覷。

第215章皇兄,你今天像個人

正月初一,整整一夜的鞭炮齊鳴,辭舊迎新,大明百姓與舊的一年離別,迎來了新的一年,弘治元年。

朱祐桓睡眼惺忪的打著哈欠,陪著全家人守完歲,迷迷糊糊中,就听老太太連連催促。

「你們快給桓兒換上朝服,今兒個是他的大日子,祖宗保佑,可千萬別出了什麼岔子。」

入畫等小丫頭嘻嘻哈哈的捧來特意縫制的大紅箭袖通體錦黃的四爪金龍袍,除了少了一只爪子,幾乎和龍袍一模一樣。

家里長輩興致頗高,梳洗打扮後,圍著更衣中的老六說說笑笑,女人幾乎都是一件大紅遍地錦五彩鸞鳳通袖兒襖,金通獸朝麒麟補子緞袍,外罩玄色五彩金遍邊葫蘆樣的穿花錦羅衫,大紅金枝綠葉的百花拖泥裙。

其他四兄弟都已經換上朱紫色的王族蟒袍,犀牛角的錦帶,紫紗官帽,羨慕的朝著一身龍袍的弟弟指指點點。

司棋和大*女乃親自為朱祐桓束起發髻,臨了用玉簪鉤挽,並未給戴上玉冠,朱祐桓神色呆呆,還未等清醒過來,就被全家人簇擁著乘坐轎子,趕往紫禁城。

奉天殿外,滿朝文武竟然都已經到了,正殿一側搭建起了高台,太皇太後和王太後等宮里長輩端坐其上觀禮。

周圍幾乎都是一身靚麗宮裝的宮娥和宮女,負責引導百官和豪門女眷,惹得群臣很有些不適應,眼神都往地下瞄來瞄去,最前方的王恕冷哼道︰「女官古來就有,此乃古禮,有何躲躲閃閃的?分明是心術不正。」

馬文升則意味深長的提醒道︰「老夫奉勸諸位大人,莫要就此事上書中樞,身正不怕影子斜,誰家沒有妻妾丫鬟?見到宮女反而就不自在了?除非是心有邪念,不然大可堂堂正正的直視她們,陛下重用宮女乃是好事,王振,梁芳之流即是前車之鑒,不可不防」

很多大臣都點頭同意,帝王能壓制宦官,實在是件喜事,以往文臣不是不想,而是自從永樂朝開始,歷代帝王皆視宦官為心月復,用來制衡文官,此為心照不宣之事。既然王馬二位老大人都開口了,就算是最古板的老學究,此刻都不好多說什麼,女官確實是自古就有的傳統,並不是離經叛道之舉。

此刻司言司的宮女,在司言,典正,掌言,女史的帶領下,有條不紊的維持秩序,經過朱祐桓的暗中扶持,昔日地位最卑賤的宮女,已然是有了絲月兌胎換骨的先兆,人人裙帶飄飄,嫻靜大方,舉止得體,言詞溫柔有禮,使得百官心中贊嘆。

在女官中品級最高的尚宮親自指引下,兩位老太太遂帶著女眷過去匯合,這邊朱祐桓被哥哥們領著,一路上不停的接受朝臣祝賀,朝著乾清宮而去。

乾清宮外,遠遠瞧見和自己穿戴一樣的弘治皇帝,朱祐桓忍不住戲道︰「呦皇兄今天打扮的像個人。」

朱祐樘立即笑罵道︰「彼此彼此,你小子今日不也是人五人六的?」

當下兄弟倆相視大笑,免不了又相互挪揄幾句,這才在眾人的催促下,一前一後的朝奉天殿而去。

帝王一經現身,群臣立即高呼萬歲,行三跪九叩大禮,英國公緩緩走至帝王身前,為弘治皇帝戴上通天冠,朱祐樘含笑轉身,雙說接過老大人手中的帽子,在滿朝文武驚訝的注視下,竟親自為朱祐桓戴上通天冠。

觀禮台上的皇族女眷神色復雜,更多的是露出欣慰笑容,今日的帝王‘上中禮’不同以往,過程簡單莊重,又格外透著溫馨,昭示著那情同手足的兄弟二人,身體力行的提倡節儉,以為天下臣民表率。

龍鳳旌旗等奢華之物一概棄而不用,繁瑣的皇族禮儀一樣統統摒棄,戴上預示著已經成人的通天冠,算是禮畢,接下來兄弟倆去了太廟祭拜祖先,又返回長壽宮叩謝太皇太後等一干長輩,跪謝長輩的養育之恩。

女人們含笑看著兄弟倆起身,人人笑吟吟的神色曖昧,尤其是年紀小一些的公主們,臉色紅紅的小聲議論,不時嬉笑。

太皇太後笑罵道︰「好一群不知羞的丫頭,定是提前打听了,真真不知羞罷了罷了,你們兄弟倆如今已經成長為大人,趕緊去做你們小大人該做的事吧。」

這話頓時鬧得滿堂哄笑,朱祐樘紅著臉不敢抬頭,朱祐桓一臉迷糊的問道︰「做什麼大人間的事?」

女人們立時爆笑,瞅著傻乎乎的六王爺,一個個樂不可支,惹得嫂子李氏又氣又笑,低聲慎道︰「閉嘴,趕緊陪陛下走人。」

幸好有太皇太後鎮著,未出閣的沒膽出言取笑,年紀大的身為長輩,不好意思開口笑話他。汪氏笑眯眯的揮手︰「陪你皇兄一起滾蛋,去了你就知道了。」

好似趕蒼蠅似地,如此天底份最尊貴的兄弟倆,剛剛成了人,就被轟了出來,站在殿外,大眼瞪小眼的面面相覷。

不提長壽宮里開起了筵席,大年初一,拜年的拜年,討要紅包的到處伸手,歡聲笑語不時傳出,而朱祐林等宗室子都溜得無影無蹤,也不知跑到哪去快活了。

一時間,仿佛與世隔絕似地,朱祐桓癟嘴道︰「不就是成人禮嘛,難道長大了就要被趕出來?無趣」

朱祐樘忍不住氣道︰「不學無術,跟我走。」

說完帝王拔腳朝西北方走去,朱祐桓只好跟隨在後,好半天來到一處偏殿前,但見此處積雪覆蓋,景色清幽,朱祐桓抬頭一瞧,念道︰「雨花閣?咦,這里是哪?」

朱祐樘失笑道︰「虧了你時常進宮,連雨花閣都不認得。」

話還未等說完,就見一位風韻猶存的中年宮娥含笑緩步從石階而下,盈盈施禮後,柔聲道︰「請陛下和六王爺隨奴家進殿觀賞。」

朱祐桓發覺皇兄舉止有些局促,大異往日時的從容不迫,好奇心大起,立即沿石階而上。

那宮娥邊走邊說道︰「奴家名叫春喜,乃是尚儀局的彤史。」

朱祐樘馬上正正經經的施禮,說道︰「學生見過師傅。」

稀奇的是,春喜竟坦然受之,正色道︰「人倫大禮,望陛下勿要視為聲色犬馬之道,虛心受教,今後上以事宗廟,下以續後世,預祝吾皇龍體安康,娘娘早日誕下龍兒。」

身邊的朱祐桓瞧得目瞪口呆,敢情這彤史就是教授皇帝男女之事的老師?他自然不知人家乃是客串的,實際上彤史是負責記錄帝王寵幸嬪妃,記載下時日的女官,做這個勉強算是本職工作。

怪不得皇兄要行弟子之禮,朱祐桓說不得有樣學樣,笑嘻嘻的道︰「弟子見過師傅。」

春喜莞爾一笑,輕輕點頭,上前推開殿門,走回來又指著雪地上的一具香案,輕聲道︰「人倫之道隱含陰陽,天地至理,不可等閑視之,進去前要先上香,叩拜。」

朱祐桓隱隱覺得不對勁,一指黑黝黝的殿內,問道︰「里面是道家的物件,還是佛教的東西?」

朱祐樘和春喜都一愣,春喜皺眉解釋道︰「里面供奉的是西方如來座下的歡喜佛。」

朱祐桓立時大搖其頭,不屑的道︰「區區外來的和尚,憑甚讓皇帝跪拜?除了老天和祖宗長輩,我兄弟絕不給任何人下跪。」

春喜忍不住擠兌道︰「佛祖都不拜,那道家神仙和孔聖人呢?」

朱祐桓毫不在乎的道︰「元始天尊或許可以考慮,玉皇大帝就沒資格了,孔老2那是文人士子心目中的聖人,帝王豈能給臣子下跪?」

朱祐樘想了想,不禁贊同的道︰「對,佛法是遠自天竺而來,本就是外來的宗教。老六說過,現如今就連天竺人都不信佛祖,而是信仰什麼印度教,佛教在其發源地都已經沒落,我朝為何偏要對其頂禮膜拜?波斯人信仰回教,蒙古人最信仰的是長生天,東北女真人信仰的是薩滿教,羅剎人信仰什麼基督教,我漢人有道教和儒家,既然每個民族都有自己獨特信仰,那麼到處都存在的佛教密宗,用不著太過尊崇,禮敬一些也就是了。」

春喜不禁張大了嘴,她還是頭一次听聞這個,帝王親口說的話,她自是信之不疑,佛祖在她心中,立時降了一個檔次。

朱祐樘興之所至,繼續侃侃而言,說道︰「那些蠻夷竟然認為神權大于君權,人人從小就要皈依教堂,不然就是異端要處死,野蠻行徑令人鄙夷,還是我漢人的道教好,從來不強迫世人,崇尚道法自然,個人修行。」

朱祐桓盯著神色不自然的春喜,鄙夷的道︰「我中華道教才是真正的世外高人,可惜被佛教污染的也不堪了,那些和尚整日里鼓吹,什麼捐獻銀子,消除今世罪孽,保得來世平安,可這些和尚自己呢?不納稅不種田,自詡為逍遙自在,跳出紅塵,與國家沒有半點用處。勸人向善倒是不錯,誠然會使百姓心安,可不能過分了,真以為如來佛就是天下第一?豈不知我中華的女媧娘娘,三皇五帝,才是漢人心目中的真正法力無邊的大神,區區滿頭包的番僧算個屁」

眼見兄弟又要語出極端,朱祐樘趕忙制止︰「過了,佛法比你想的還要博大精深,不可妄言。」

朱祐桓撇撇嘴,他自然清楚隨便挑個和尚,都能把自己擠兌的啞口無言,畢竟他的觀點沒人會信,辯論其他哪里是佛門弟子的對手?這些神神道道的宗教,妄想徹底禁止是不可能的,而且越是盛世人家越是賺錢。

第216章又是一年上元節

耳听朱佑桓的妄言,春喜搖搖頭,神色勉強的道︰「那就請陛下上柱香,其余都免了。」

朱佑樘含笑點頭,神色虔誠的捻起三只檀香點燃,哪怕他被兄弟蠱惑的不在信仰滿天神佛,但涉及到後代子嗣,還是選擇心誠則靈。

朱佑桓對此無動于衷,懶得燒香,心說老子連兒子都有了,關你歡喜佛屁事?那明明是月老等漢人神仙做的好事。

春喜沒理會他,誰不知道朱老六什麼事都特立獨行,就連見了皇帝都不跪,還能奢望什麼?

當下春喜一等帝王上完香,扭身走進內殿,吩咐宮女點燃火燭,瞬間整個雨花閣燈火明亮。春喜遂恭請皇帝進來參觀,隨著機關被打開,那一具具摟抱在一起的不良番僧和所謂的神女,栩栩如生的**木胎,開始了一幅幅生動有趣的閨房之樂。

這些對于朱佑桓來說,實在是太小兒科了,看了一會兒就大感無趣,反觀朱佑樘則是大開眼界,神色專注的听著春喜講解,一句話都唯恐錯過。

朱佑桓模著下巴,眼神亂瞄,隱約記得滿清皇帝學習這個的時候,還給提供八位年長些的漂亮宮女實習一番呢,遺憾的是明朝沒有這一說,不過說起這檔子事,滿清確實比明朝保守多了。

學了一整天的理論知識,獲得畢業證書的弘治皇帝,已經具備了洞房花燭夜的資格,接下來,無疑是要娶老婆來實踐一番。

第二日一早,精心籌備了兩個月的帝王大婚,如期舉行。

納采和問名早已完事,欽天監的大小官員神氣活現的亂侃一番,恭喜太皇太後,說男方女方八字合適,上上大吉。

這就是納吉了,朱佑桓身為天使,在皇兄惡狠狠的警告下,帶著一干迎親官,浩浩蕩蕩的又跑到張府門前招搖。

一路上鞭炮轟鳴,禮花綻放,百姓自發的燃放煙火,無意中又替皇家省了錢,朱佑桓心里合計,果然姜是老的辣,太皇太後選正月里迎親,果然思慮周詳。

此行是納征,說白了就是訂婚,古人雲︰「男女無媒不交,無幣不見。」因此,納征又叫作「納幣」。幣,是古人用作訂婚禮物的玉或帛類絲織品。

這一次,張家滿門老少,男男女女,凡是能動彈的,統統傾巢而出,跪在街道上恭迎天使,人人自然興高采烈,對于皇帝女婿,還有個不滿意的?

朱佑桓示意張家人起身,接過禮部官員遞過來的玉冊金印,笑吟吟的道︰「老太太,這個一接過去,我嫂子的皇後名分,就算是定下來了,不管是您家想悔婚還是我家後悔,那都已經晚了。」

周圍人一听都傻了,紛紛哀嘆聖上算是交友不慎,天使尋誰做不好?偏偏找來語不驚人死不休,不著調的六王爺。

張母心里一驚,趕忙一把搶過朱佑桓手中的玉冊金印,喜道︰「這下好了,我閨女從今之後就是娘娘了,聖上就是反悔都不行了。

躲在屋里的觀音兒頓時無語問蒼天,哀嘆上輩子自己造了什麼孽,遇到這麼個壞心眼的干弟弟,趕上這麼個缺心眼的母親

附近百姓都大笑,張家親戚則大感丟臉,忙把喜壞了的張母拉回家去,朱佑桓還不忘一本正經的告期,提醒道︰「正月十六,元宵節第二天,我要來迎娶嫂子,你們家可別忘了啊」

砰張家大門再一次被狠狠關上。

不提朱佑桓又一次惹惱兄嫂,算是為自己大婚迎來了仇家,此事在京城一時傳為笑談,很出人意料的,普通百姓對于年輕的帝王夫婦感到非常親切,以往的距離感,似乎不經意間,被朱佑桓打破了。

天上元宵,人間燈夕,這一年的上元節,因為帝王即將大婚而格外喜慶,朝廷特意下旨先帝的服喪期滿,不禁花燈酒席,听戲唱曲。

老祖宗屋里,廳上張掛彩燈,小丫頭們爭先恐後的翹著腳仰頭觀望,都想猜出謎語領取好處,唧唧喳喳的鬧個沒完。

花廳內鋪陳綺席,合家歡樂飲酒,兩位老太太居上,左右伴著兩位姑女乃女乃和太太潘氏,親戚家的老輩和太太圍坐一桌,兩位姨娘則和媳婦們忙著布菜,前後左右的伺候。

東首屏風後另設一席,姑老爺王憲坐首席,朱家五兄弟圍坐一圈。西首席面三桌,芷珊和家里的大丫頭們,親戚家的姑娘,嘻嘻哈哈的吃酒玩笑。

親人團聚,春風得意的王憲興致高漲,他仕途一帆風順,馬上就要進京做御史,算是京官里面最清貴的,看誰不順眼,就馬上大筆一揮,大罵一番,哪怕是對象是帝王和閣臣都得忍著。

老2老三老四都不停的恭喜,唯有即將步入仕途的老五朱佑清楚原委,姑父進京,其實乃是老六為了大祖母著想,特意求了禮部尚書王恕大人,而御史之位清閑沒有實權,王恕對此自是不會反對。

朱佑低聲說道︰「四哥看上了芷珊,你意下如何?」

朱佑桓微微搖頭,四哥是兄弟中最最粗俗的,根本配不上老實溫柔的芷珊,最近時有耳聞他和一幫子公子哥花天酒地,私下里買通內務府的太監,做起了皇商。

做皇商只要不過分,也算是個好營生,至于芷珊,朱佑桓並不擔心,先不說姑父和姑姑根本看不上四哥,庶出不說,就是喜歡,只要派人隨便一打听,就能得知他屋里人一大把,這是最要命的。

滿屋都是香噴噴的脂粉味,王憲嫌屋里人太多,女孩們言笑無忌,遂說道︰「咱們把酒宴搬到外面去,我給你們介紹幾位有名的讀書人。」

長輩之言,五兄弟自是無話可說,趕巧芷珊款款而來,嬌聲道︰「爹爹和哥哥們自去,六哥卻要留下來,一會兒嫂子帶咱們要出門避百病。」

老四朱佑榛有心自告奮勇,奈何王憲含笑點頭,對苦著臉的朱佑桓囑咐道︰「那桓哥兒你留下,夜里好生護著女眷。」

朱佑桓無話可說,苦笑著點頭應承,朱佑榛深感失望的看著巧笑倩兮的芷珊,人家卻看都不看他一眼,神色欣喜的立在老六身邊,不提男人們出去吃酒,朱佑桓被芷珊拉著走到丫鬟們的席面前,被秋渮按住坐下。

芷珊笑嘻嘻的說道︰「我領命歸來,可以不用罰酒了吧?」

入畫叫嚷道︰「可以暫時放過你,不過卻要六爺行個令,或擲骰,或猜枚,或看牌,不拘詩詞歌賦,頂真續麻,哪怕是急口令,說笑話都行,說不過就吃酒,你也要陪著吃一盞。」

詩珊唯恐天下不亂,拍手叫道︰「對,酒令打過軍令,入畫貴為令官,她說什麼就是什麼。」

朱佑桓頭疼的道︰「那好,我先自罰三杯,再替芷珊吃一杯,總行了吧?」

芷珊立時喜滋滋的道謝,入畫嘟著嘴道︰「那下不為例,六爺要是姐姐妹妹的都幫著吃酒,就沒意思了。」

朱佑桓笑道︰「行,就這一次。」

自有司棋給他斟酒,朱佑桓當下非常豪爽的連飲四杯酒,博得女孩們的叫好聲,鬧得附近的女眷紛紛望過來,看到是孩子們鬧在一起,搖頭失笑。

汪氏笑道︰「她們願意鬧就鬧去,不用理睬。咱們也別閑著,去把請來的戲班子喊來,咱娘們一起吃酒看戲。」

二女乃女乃榮氏忙答應,轉身去喚戲班子,大*女乃李氏吩咐小丫頭們打起簾子,對面已經搭好了戲台,眾人都請汪氏先點一出戲。

老太太喜歡熱鬧,就點了一出八仙過海,接著老太君點了一出南呂,紅納襖,其她人各自點戲不提。

須兒,下邊樂工吹打彈唱,台上演起了百戲雜耍,不時有焰火架子被點燃,沖天而起的璀璨煙火,惹得女孩們興奮歡叫。

單說朱佑桓這一席,入畫首先起令,不可一世的仰著小臉,指著骰盆說道︰「列位,我行一令;順著數去,遇到誰就要報個花名,花名下一定要頂真,不拘詩詞歌賦說一句。說不來,就罰滿滿一大盞酒,不可再尋人替喝,違者再罰十盞酒。」

司棋笑著點頭,一把抓住就要溜走的秋渮,秋渮愁眉苦臉的祈求道︰「好姐姐放過我,你們都讀書識字,我可萬萬比不得,留下來就要出丑了。」

詩姍和芷珊等女孩立時鼓噪,非要秋渮留下來不可,秋渮眼珠一轉,指著正忙里忙外的榮氏和李氏,笑道︰「不如把兩位女乃女乃都請過來,她們累了一天,也得坐下來休息下。對了,還有五女乃女乃和未來的四女乃女乃,我伺候你們倒酒,如何?」

女孩們覺得有理,忍不住出言附和,如此秋渮僥幸躲過一劫,忙不迭的扭身離去,硬是把榮氏和李氏拽了過來,丫鬟們起身請她倆入座,詩姍也把隔壁席上的孫秀芳和站在老太太身邊的綠蝶喚來。

榮氏額頭出汗,一邊用汗巾子擦拭,一邊叫苦連天,說道︰「真是一刻都不得閑,馬上還要打賞戲班子,還得催促廚房煮元宵呢。」

李氏同樣累的不輕,忙道︰「熜兒不知瘋哪去了,得派人尋他。親戚離去時還得預備禮物,晚上和靈姑娘約好了串門。哎呀,姐姐們就高抬貴手,放過我們去吧」

任憑她倆好說歹說,女孩們死活不同意,朱佑桓樂得看笑話,一句話都不說,最後李氏嘆氣道︰「合著你們就是成心要灌醉我們,哎呦呦這麼大的酒杯,一杯就會要了人命。」

孫秀芳和綠蝶捂著嘴神色吃驚,怔怔的望著擺在桌案上的琉璃盞,咋舌道︰「乖乖這是哪淘來的?哪里是酒杯,簡直就是個水桶。」

女孩們立時嬉笑,入畫不管不顧,昂然道︰「那不管,既然人都齊了,那就開始了。」

第217章暗香浮動月黃昏

紅燭高燒酒乍醺,當筵且喜笑聲頻。

蠻腰細舞章台柳,素口輕歌上苑春。

香氣拂衣素有意,翠花落地拾無聲。

神仙風流渡元宵,安得紅塵醉燈夕。

花廳一側,女人們皆神色緊張,一眨不眨的盯著入畫的小手,心中反復琢磨各種花名詩句,生怕一個不慎,被罰吃那好大的一盞酒,真真就要醉的不知今夕是何年了。

朱祐桓也有些打怵,瞅著琉璃盞感覺有些眼熟,忽然想起來了,這不是去年琉璃廠的工匠,一起送來的禮物嘛?現今這些工匠都安置在皇莊,由琉璃廠改成了玻璃廠,特意花費重金從南京聘請了幾位波斯人,教授制造玻璃器皿。

一時間思緒飛離,朱祐桓夢想搭建玻璃大棚,哪怕造價在昂貴,也要免費送給各地百姓,使得冬季里人人有新鮮的菜蔬吃,還有腌制酸菜,一定要大力推廣種植白菜。

即使新鮮菜蔬老百姓吃不起,也能賣給有錢人貼補家用,無論如何,都要堅持不解的把此事做下去。

正在他失神的時候,入畫笑嘻嘻的朝小手輕吹一口氣,往骰盆里一扔,叫道︰「一擲一點紅,紅梅花對白梅花。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

朱祐桓一愣,暗道可不今年人不同了,輕輕嘆了口氣。就見一顆象牙做的骰子滴流亂轉,頃刻間現出一個二,頓時鬧得眾人大笑,詩姍叫道︰「多了一點,得罰一盞酒。」

榮氏和李氏面面相覷,心說多一點就要吃一大盞,萬一自己多出五點,還不馬上醉死?

抱著相同想法的女孩很多,此刻都不由得害怕起來,都很是擔憂,朱祐桓見狀說道︰「一會兒還要走百病呢,換個碗。」

司棋趕忙推開唯恐天下不亂的入畫和詩姍,把那巨大的琉璃盞藏了起來,換上一只普通銀盞,秋渮親自斟滿酒,入畫不甘不願的嚷道︰「多謝姨娘賜酒。」說完很豪爽的一干為淨。

入畫身邊是芷珊,小心翼翼的拾起骰子,輕聲道︰「二擲並蒂蓮,漣漪戲彩鴛。」說完想了想,一時想不出什麼好句,忙念道︰「驚動一只狀元紅,醉眼問花花不語,原來呀是唯有牡丹真絕色,花開時節動京城。」

「好」

人人說好,都非常欣賞芷珊的急智,但見下一刻扔出一個二,入畫失望的道︰「好吧,算你過關,免罰。」

芷珊立時喜氣洋洋的連聲嬌笑,朱祐桓心中一動,不禁想起石頭記來,假如要是身邊女孩都是花神轉世的話,那麼此種不經意間的趣事,或許就能暗合其人一生,唯有牡丹真絕色,花開時節動京城好一個壯哉詩句,真不知哪位兒郎能配的上芷珊,配得上此詩。

不提朱祐桓一個人胡思亂想,詩姍不甘示弱的捻起骰子,驕傲的道︰「三擲三春李,李下不整冠。嘻嘻,我也學姐姐,那旁邊綻開一朵金菊,正是不是花中偏愛菊,此花開後更無花。」

「不行不行。」入畫不滿的道︰「比起大姑娘來,二姑娘未免東施效顰,你得再說一句。」

榮氏等立即不依,都知入畫和詩姍平日里最是交好,這明明是有心相助呢,惹得詩姍則越發驕傲,仰著頭念道︰「莫笑夕陽扯影斜,竹林歌苑是儂家。山楓紅潤為霜起,色蓋三春李桃花。」

「呸,死丫頭分明是在故弄弦虛。」李氏笑罵一句,定眼一瞧,就見盆里是個五點,問道︰「這要怎麼處置?」

入畫眼眸亂轉,一指安安靜靜坐著的冷雪,說道︰「二姑娘要和冷雪一人一杯酒,按人頭算,冷雪排在第五。」

此詩有些不詳,朱祐桓立時被驚醒,暗罵自己入了魔障,區區一首即興念出的詩,豈能涵蓋了詩姍的一生?不過還是搶著說道︰「這里唯有我是戴冠的,自然我和詩姍吃酒,還請令官大人明鑒。」

入畫歪著頭想了想,覺得有理,于是點頭同意,誰都不知朱祐桓此舉隱含深意,一心想和妹妹分擔命運,算是煞費苦心了。

詩姍不知情,不過哥哥主動陪自己吃酒,還是滿心歡喜,當下站起接過司棋手中的銀盞,一口口的吃了半杯,朱祐桓立時說道︰「剩下的一杯半都給我。」

詩姍臉上泛起紅雲,一副不勝酒力的嬌憨模樣,榮氏看著心疼,忙把微醉中的妮子摟在懷里,笑道︰「哥哥妹妹的不妨事。」

不提朱祐桓飲酒,榮氏說道︰「打小家里就不許女孩子讀書,我干脆就說了急口令吧。」

入畫點頭同意,其她人興致勃勃的側耳傾听,榮氏笑道︰「一個急急腳腳的老小,左手拿著一個黃豆巴斗,右手拿著一條棉花叉口,望前只管跑走。誰知一只黃白花狗,咬著那棉花叉口,那急急腳腳的老小,放下那左手提著的黃豆巴斗,走向前去打那只黃白花狗。不知是手斗過那狗,還是狗斗過那手。」

眾女頓時哄笑,這一大段繞口令,听的大家五迷三道,虧了二女乃女乃口齒清晰,語速極快,就是濃郁的山東方言,著實好笑。李氏和榮氏乃是妯娌,身份相當,笑罵道︰「瞧這謅斷腸子的二女乃女乃,誰家會用一只手去逗狗?一口還不被咬了?不行,該罰她三盞。」

女孩們七嘴八舌的議論起來,綠蝶笑道︰「那我也說一個,牆上一片破瓦,牆下一匹騾馬。落下破瓦,打著騾馬。不知是那破瓦打傷騾馬,還是那騾馬踏碎了破瓦。」

榮氏听了有些不痛快,原來大*女乃李氏娘家算是官宦出身,她也是官宦出身,是以彼此關系很親密。而綠蝶一來是丫鬟出身,有些瞧不上。二來綠蝶有心機,逢人就會說好話,有一次和二爺撞見,說了幾句風言風語,恰巧被牆後的榮氏听個正著,從此把綠蝶視為不本分之人。

榮氏出生山東,性格直爽,生的濃眉大眼,膚色微黑,但五官很秀氣,為人處事頗有幾分英氣。時日久了,真性情漸漸顯現,因此下人們都很喜歡這位凡事直來直去的二女乃女乃,可惜不被太太喜歡,嫌棄這嫌棄那的。

榮氏想到就說︰「你笑話我的令不好,你這破瓦倒好?你家五爺就是個騾馬,我就是個破瓦,俺兩個破磨對瘸驢。」

周圍女孩頓時笑得前仰後合,捂著肚子爆笑,並未有人覺得不妥,酒席上言語無忌,當面說出來的都是玩笑話,都不知榮氏是在借機擠兌當日之事。

反而遠處的太太潘氏冷下了臉,低聲罵道︰「又犯渾了。」

綠蝶不以為意,她素來知道榮氏有口無心,笑道︰「你家那二爺就好?撒把黑豆只好喂豬喂狗,也不要他。」

眾人越發大笑,奇怪的是,榮氏這次非但沒有惱怒,反而大為開懷,想起人家兩口子後來都搬到京城,果然再沒有和丈夫勾三搭四,而綠蝶天生就是冷笑怒罵,都帶著幾分情意的天生風流人,很多時候並非出自其本意。

當下榮氏笑著反唇相譏,和綠蝶斗了一回嘴,入畫嬉笑著罰每人一盞酒,朱祐桓卻是笑不出來,心里異常驚奇,兩位嫂子的笑話,竟隱隱和目前處境一模一樣,都是不討太太喜歡,屋里被小妾丫鬟虎視眈眈的主,就好似和黃狗斗來斗去,不是破瓦傷了騾馬,就是騾馬踏碎了破瓦。

此刻有丫鬟送過來一壇子葡萄酒,說是老太太怕她們吃醉了,特意賞的,冷雪離得近,急忙起身接過來。

入畫嚷道︰「不听號令而私自離座,罰你馬上擲骰作詩。」

冷雪先是一怔,馬上輕輕點頭,輕聲道︰「姑娘不在,我就算是替她了。」

如此一說,大家都來了興趣,誰都知曉論起才華,滿園子里無人比得過冷雪,這酒令根本難不住她,替自家姑娘,頓時惹起了大家的好奇心,都想听听她能作何比喻,以靈姑娘的絕色,就算身為女人見了,都往往大呼吃不消。

朱祐桓不知為何,突然緊張起來,但見冷雪不假思索,念道︰「四擲春櫻紅,紅紫不以為褻服有詩雲,朝曦看到夕陽斜,流水游龍斗寶車,宴罷紅雲歌絳雪,東皇第一愛櫻花。」

眾人紛紛稱贊,笑言把六爺比作東皇,倒也貼切,櫻花最是浪漫,自古中原就廣為流傳,比喻成靈兒姑娘,別出心裁而又雅致非常。

冷雪吃了一杯酒,這回輪到李氏了,李氏情不自禁的看了眼身邊的兄弟,感慨萬千的柔聲道︰「五擲臘梅花,花里遇神仙。」

朱祐桓心中一顫,立即體會出嫂子的一腔情意,身後的秋渮一時福至心靈,想起朱雨筠最喜歡的一句詩詞,嬌聲道︰「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動月黃昏。」

朱祐桓想都沒想,隨著朗聲道︰「胭脂桃頰梨花粉,共作寒梅一面妝。」

幾乎同時,三人都想起當年雪夜中,遠在泰安老家的火熱一幕來,正是因為朱祐桓的膽大妄為,使得秋渮珠胎暗結,二女因此而保住家中地位,不然悲涼結局不堪設想。

在場唯有司棋隱約有些察覺,其她人都感覺眼前一亮,入畫贊道︰「好一個暗香浮動月黃昏,看來這就是今晚最佳詩句了,該賞一大白。」

秋渮笑道︰「這都是從郡主那偷听到了,要賞也得賞主人方好。」

眼看秋渮就要轉身溜走,榮氏帶頭把人抓住,不由分說強行灌了秋渮一大盞酒,鬧得丫頭們撫掌叫好,秋渮臉頰嫣紅,趕忙吃了一杯醒酒湯,埋怨道︰「女乃女乃沒個好樣,和瘋丫頭似地。」

榮氏大笑道︰「你還不一樣是女乃女乃的命?正八景的側王妃呢比起俺們都尊貴,不灌你灌誰?」秋渮被說的喜上眉梢,喜滋滋的捂嘴嬉笑。

李氏笑著搖頭,不禁問道︰「據說陛下有意命桓兒去江南,做郡主的主婚人,何時起行?」

藩王輕易不得離開封地,是以弘治皇帝第一時間想到朱祐桓,並且以這姐弟倆之間的深厚感情,恐怕也無人敢自告奮勇。

朱祐桓意味深長的道︰「快了」

第218章良辰美景不夜天

行令吃酒,轉了兩圈,每個人都有了些醉意,榮氏和李氏記掛瑣事,起身帶著丫鬟離去,綠蝶見狀忙跟過去幫忙。

不時有人因不勝酒力而退出,又有親戚家的媳婦,姑娘加入其中,入畫和詩姍大有玩瘋了的架勢,擼起袖子露出白皙粉臂,興沖沖的賞罰分明,令人莞爾。

不知不覺酒過三巡,輪到朱瑞遺孀李春姐,她近些日子因要離家而和孫氏吵得不可開交,借機說道︰「奴家院子里出身的,就獻給六爺和姑娘們一首小曲。」

孫氏神色立時不自然起來,就見李春姐款按銀箏,唱道︰「一個姐兒十六七,見一對蝴蝶戲。香肩靠粉牆,春筍彈淚珠,盼主人喚梅香趕她別處飛。」

孫氏神色一變,不遠處的朱祐桓冷眼旁觀,揮手招呼一臉苦笑的孫秀芳過來,低聲道︰「你告訴瑞嫂子,強扭的瓜不甜,放她自去。我倒看看,她今後的結局會如何。」

孫秀芳頓時又驚又喜,忙不迭的轉身走至孫氏身旁,附耳言語幾句,就見婦人精神一振,心說這有了六爺囑咐,自己什麼都不用愁了。

李春姐猶不自知一家子都被某人盯上了,繼續唱道︰「轉過雕欄正見他,斜倚定茶蘼架;佯羞整鳳釵,不說昨宵話,笑吟吟掐將那花兒片片打。」

還未等唱完,朱祐桓推席起身,笑道︰「入夜了,有要和我出門走百病的沒?帶你們出去逛逛燈市,挨家串串門。」

女孩們立時歡呼雀躍,一轉眼就跑的無影無蹤,都趕著回房換衣衫去了,鬧得李春兒好生無趣,板著臉不置一詞,孫氏大笑。

老祖宗忙吩咐道︰「給桓兒多穿些衣服,別著了涼。」

李氏笑著應承,親自取來一件純白色的貂皮斗篷,給兄弟披上,她自己也罩上一件雪白鶴氅,秋渮要哄熜兒入睡,叮嚀幾句去了。

二人和長輩親戚們道別,一起出了花廳,但見院子里燈火燦爛,天上銀河清淺,珠斗爛斑,一輪團圓皎月從東而出,照的院宇猶如白晝。

婦人丫鬟或在房中換衣者,或在月下整妝者,或有燈前帶花者,唯有芷珊,詩姍和入畫三個並蒂蓮,打扮的粉妝玉琢,拉著手看煙花。

司棋穩重,自然要留下看家,冷雪不喜熱鬧,早就回書房去了,不一時榮氏和綠蝶帶著一幫媳婦趕到,丫鬟們漸漸聚集。

朱祐桓當下吩咐來旺,率領十幾個小廝打著紗燈跟隨,自己踹了一兜子煙火花炮。

好一簇紅男綠女涌出府門,但見街上熱鬧的不可思議,香塵不斷,游人如蟻,到處都是花炮轟雷,無數彩燈高懸,簫鼓聲喧。

朱祐桓唯恐把人丟了,這與民同慶的佳節,他不願命侍衛開道,大聲說道︰「人太多了,咱們不去人多的地方,走僻靜小道吧?」

女孩們有些不情願,非要吵著要去見識一番,朱祐桓靈機一動,指著街口的茶樓,叫道︰「咱們把整個三樓都包下來,隨著你們盡興。」

詩姍興奮的直點頭,此時車馬轟雷,鞭炮齊鳴,什麼都听不清楚,鬧得小丫頭神色激動。

其實也是朱祐桓小心謹慎過了頭,朱家一大幫子人出來,誰瞧不見?那游人一見人人皆披紅帶綠,都知那是出于王侯之家,莫敢仰視,都自動的繞路而行。

朱祐桓放下心來,沿途童心大起,隨路燃放慢吐蓮,金絲菊,一丈蘭,賽明月,煙火彩雜。綠蝶忍不住湊近,笑道︰「叔叔,你給放個桶子花我瞧。」一會兒又說道︰「好六爺,你放個元宵炮仗我听。」

榮氏看不上,說了幾句︰「如何只見你吊了鞋?扶著桓兒作甚?」

入畫瞧的真真,嘟著嘴叫道︰「五女乃女乃怕染了地上泥,套著大*女乃的鞋穿著呢。」

榮氏故意說道︰「你叫她過來我瞧瞧,真個穿著嫂子的鞋兒?」

身後的李氏聞聲笑罵道︰「我說剛剛她跑來討了一雙繡鞋,誰知這成了精的狗肉,套著穿」

綠蝶被說的不好意思,忙松開扶著朱祐桓的手,掀起裙擺與大家看,果然穿著兩雙紅鞋在腳上,用沙綠線帶兒扎著褲腿,一聲不敢言語。

朱祐桓搖搖頭,拎著檀香,當先進了茶樓,問道︰「三樓可有客人?」

茶博士忙迎上來,說道︰「爺們來得不巧,三樓雅間都被一群公子哥包下來,正在觀賞燈市,吃酒听曲呢。」

朱祐桓一听是什麼公子哥,隨口道︰「來旺你上去,告訴他們都下到二樓,我也是公子哥。」

茶博士有些不知所措,一看到隨後進來的如雲美眷,唬的忙連連後退,不敢直視,來旺忍著笑蹬蹬的上了樓,指著正在摟著粉姐快活的一干青年,喝道︰「六王爺到此,爾等趕緊回避。」

得一干貴族青年嚇得不輕,一听來的是京城紈褲子弟圈子里,級別最高的朱老六,頓時二話不說,拉著粉姐扭頭就走,臨走時還不忘搶著付賬。

朱祐桓笑了笑,對著領頭的青年說聲謝謝,親切攀談幾句,把人放走,如此帶著女眷鵲巢鳩佔。

不管是女乃女乃媳婦還是婦人丫鬟,都穿著清一色的大紅妝花通袖襖,各色遍地金比甲,嬌綠緞裙,貂鼠皮襖,頭上珠翠堆盈,薄施脂粉,人人裝扮的嬌媚過人,立時轟動了整個茶樓,可惜匆匆一瞥,那些漂亮女子就消失不見了。

三樓,女人們倚欄朝夜空中觀望,那燈市中人煙密集,十分熱鬧,當街搭了數百座燈架,四下圍列諸多買賣,玩燈男女出入不禁,一派花紅柳綠,煙火輝煌,亂糟糟的一片。

但見山石穿雙龍戲水,雲霞映獨鶴朝天。金屏燈,玉樓燈一片珠璣;荷花燈,芙蓉燈散千圍錦繡。繡球燈皎皎潔潔,雪花燈沸沸紛紛。秀才燈揖讓進止,存孔孟之遺風;媳婦燈容德溫柔,效孟姜之節操。

和尚燈月明與流翠相連,判官燈鐘馗共小妹並坐。師婆燈揮羽扇假降邪神,劉海燈背金蟾戲吞至寶。駱駝燈,青獅燈馱無價之奇珍;猿猴燈,白象燈進連城之秘寶。

七手八腳螃蟹燈倒吸清波,巨大口髯 魚燈平吞綠藻。銀蛾斗彩,雪柳爭輝,百戲貨郎,樁樁斗巧。轉燈兒一來一往,吊燈兒或仰或垂。

琉璃瓶映美女奇花,雲母幛並瀛洲仙宛;王孫爭看小欄下,蹴鞠齊雲;仕女相攜高樓上,嬌嬈炫色。

卦肆雲集,相攤星羅,講新春造化如何,定一世之枯榮。又有那站高坡打談的,詞曲楊恭;看到那扇響鈸游腳僧,演說三藏。

賣元宵的高堆果餡,粘梅花的齊插枯枝。剪春娥,鬢邊斜插鬧東風;穿涼釵,頭上飛金光耀日。圍屏畫石崇之錦帳,珠簾繪梅月之雙清,雖然覽不盡鰲山景,似乎也應了個豐登快活年。

朱祐桓看了一回,心說難怪來年皇兄要禁止燈會,京師今年還遭了旱災,很多百姓都吃不飽飯呢,此情此景誠然壯觀好看,卻非時下應該隆重舉辦的,等過幾年天下安穩,真正盛世來臨的時候,方不負此良辰美景。

一時間有些興致索然,朱祐桓不想慢了大家的興致,獨自一個人歸席上吃酒,喚來旺過來,說道︰「你去把家里剩下的酒菜都取出來,再添上五千兩銀子,京城內外凡是有挨餓的人家,都要送去一份心意。」

自己穿著綾羅綢緞,吃著山珍海味,此舉不免有些偽善,朱祐桓倒也心安理得,畢竟人人平等是不可能的,放著富貴不享,恐怕任何人都會覺得不可思議。

女人們看了大約一個時辰,唧唧喳喳的盡興而返,此時燈市人流少了一些,不再擁擠。朱祐桓遂帶著大家下了茶樓,走過大街,到燈市里溜達,自有數不盡的花燈小吃等各式有趣玩意被自家女人席卷一空。

一路上特意往英國公府而去,遙遙望見朱門飛瓦,燈火通明,朱祐桓吩咐小廝先去打門,須兒門開。

街上的游人紛紛駐足觀看,但見一位少女穿著一套藕荷色紅段子對襟衫兒,翠玉白的挑線長裙,披著一件金絲雀錦繡斗篷,額角上貼著飛金並面花兒,一對金燈籠墜耳,一看就知是燈市上買的,笑盈盈的邁步而出。

月色之下,少女恍若瑤台仙子,真真是粉妝玉琢,明眸皓齒,竟然是位絕色美人,周圍百姓都看得痴了。

朱祐桓心中高興,笑著在門首放了兩個一丈菊和兩桶大煙蘭,七個金盞銀台兒,火樹銀花不夜天。

來人自然是張靈兒,瞪了眼作怪的某人,舉著雪花燈兒一盞,笑道︰「諸位嫂子快請進,等候你們多時了。」

李氏神色親昵,上前拉著她的手,問道︰「沒打攪老夫人吧?」

張靈兒搖頭笑道︰「都在听戲呢,嫂子不用過去相見,都去我房里吃茶。」

李氏和榮氏哪里肯依?連忙一起進了屋給老太太請安,當下和張家女眷見禮自不必多說,至于張家的未來女婿,蹲在門口沒心沒肺的帶著小廝燃放鞭炮,忽然很壞心眼的把炮仗瞄準院子里,有心縱火好把靈兒趁機拐跑。

正巧英國公打門前出來,頓時大罵道︰「渾小子,你放一個試試?」

朱祐桓把嘴一撇,手中一松,就見引線茲茲的冒著火花,那炮仗噌的一下沖天而起,直奔張府射去,唬的老大人喊道︰「糟了,快救火」

再一扭頭,肇事者早已跑的沒影了,氣的英國公吹胡子瞪眼,趕忙率領下人撲火。

當晚,英國公府不慎走了水,燒沒了一間柴房,幸虧發現及時,火勢很快被熄滅,嚇得闔家一宿不敢合眼。

正是︰醉後不知天色暝,任他明月下西樓,不把閨女嫁過來,敢叫你家燒成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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