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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風生水起 第092章 陛下糊涂啊

紫禁城,乾清宮。

雪花漫天無際的瑟瑟飄落,既裝扮了天地渲染成了銀裝素裹的妖嬈世界,詩情畫意!但是雪勢不停歇的話,又勢必會給京城百姓帶來沉重負擔。

天氣嚴寒,殿內的溫度還算暖和,起碼比起屢次遭受雷擊的三大殿來說,規模較小的乾清宮無疑要幸運的多,建成之後還從未走過水,是以不避煙火。

成化皇帝朱見深陰沉著臉走來走去,一側是披頭散發的愛妃,一側是面無表情的母後,那殿外還跪著當今太子。

「斗膽犯上,論罪該誅。」朱見深倒也清楚這說辭站不住腳,問題是如何處置犯上之人,此刻反而成了棘手之事。

那朱祐桓並非親生骨肉,打的又是寵妃,只能說他行止有虧,不敬長輩。倒也算不得大逆不道,于孝道上還真無法指摘,除非挨打之人乃是皇後,那就是必死之罪了。

殺人事小,如何善後則太難辦了,朱見深感到很是為難,為何?就是對方完全佔著一個理字,萬貴妃和梁芳等人做的丑事,他這幾年早已看明白了,不過是不說破罷了。

杖斃朱祐桓?朱見深緩緩搖頭,那豈不是成全了他的好名聲?自己還得為此背上個濫殺親佷,濫殺忠良的惡名。

圈禁終身?朱見深的臉上,頓時露出一絲苦笑,總算明白過來,為何那小子敢如此膽大妄為的緣由,根本就是死豬不怕開水燙嘛!

冷眼旁觀的周太後心里暗笑,她深知兒子性格優柔寡斷,寵信萬貴妃確是使人大感古怪,但也正說明了皇帝不是薄情之人。

「今晚之事,確實都是那朱祐桓的過錯,理當重重責罰。」

周太後先是來了一個開場白,接著話鋒一轉,皺眉說道︰「問題是他身份與眾不同,景泰皇帝的嫡孫,真要是死在大內的話,恐怕不但要引起朝野內外的眾多猜測,也會使皇兒就此蒙上污名啊!」

自從來此就一直神色淒絕的萬貴妃,聞言心中一驚,她自然不想皇帝為自己蒙受不白之冤,卻又不甘心就此放過敢冒犯自己的惡人,厲聲道︰「就算不杖斃這個逆賊,但也絕不能枉縱了他,不然臣妾今後勢必臉面無存啊,陛下。」

朱見深就是見不得心愛之人受到委屈,立時頭腦發熱,斷然說道︰「宣旨,即刻,起,起廢了朱祐桓的宗室子身份,打斷,打斷雙腿雙腳,攆出京城終生乞討為生。」

帝王金口玉牙的,旨意很難更改,周太後和太子朱祐樘心中焦急,卻又不知該如何勸說,實在是朱祐桓闖的禍太大了。

周太後只得采取拖字訣,急忙說道︰「且慢,大過年的不吉利,此事還是暫緩幾日再說吧,寒冬臘月的趕出京城,那還不擎等著被凍斃了?和直接處死他又有何分別?」

朱見深一想也對,頓時又猶豫起來,一抬手,殿外的太監心領神會,頓時紛紛停下腳步。

萬貴妃原本還想哭天抹淚一番,逼得帝王鐵了心下旨動刑,天幸朱祐桓此刻命不該絕,這幾年萬貴妃年老多病,人越老越怕死,和皇帝一樣,二人越發的崇信佛道飄渺之說。

一想起朱祐桓先前所說的森森詛咒,什麼不日之後必遭橫禍的鬼話,萬貴妃心口就堵得慌,整個人一陣頭疼欲裂。

好歹熬過正月,本宮定要請幾位大國師登壇做法,祛除爾等鬼祟小人不可。然後在欽定個良辰吉日,到時好廢了太子之位,至于你朱祐桓,哼!不過是個螻蟻罷了。

如此一想,萬貴妃也不急于報復了,恨恨說道︰「陛下,死罪可免,活罪難逃。母後說的是,大過節的不好殺傷人命,還請聖上宣旨,把逆賊關進宗人府的養蜂夾道里,好生受受幾天的大罪。」

「也罷,就依著,依著愛妃之意。」

朱見深口吃毛病不改,扭頭正好瞧見跪在風雪中的太子來,不悅的呵斥道︰「來人,扶著太子,太子回宮安歇,沒有朕,朕的口諭,不許踏出東宮一步。」

敢指責朕的過錯,竟還斗膽搬出列祖列宗來壓朕?顯然那忤逆子都是受了太子的幕後指使,朱見深完全把滿腔怒火傾瀉在了兒子身上。

非常莫名其妙的,朱見深忽然感到一陣後怕,細數起來,太祖朱元璋,太宗朱棣,仁宗朱高熾,皇祖父朱瞻基,哪位不是血雨腥風里廝殺出來的主?哪位不是雄才大略的一代雄主?就連父皇朱祁鎮,小時候被小人王振蒙蔽,復闢後還不是勵精圖治,重新振興了大明江山,英宗的稱號那可是群臣眾口一致的,絕非自己獨斷專行。

相比之下,自己這些年的所作所為,確實有些不堪回首了,朱見深凝望著雪地中蹣跚而行的兒子,久久說不出話來。

人隨著年齡的增長,對于很多事務的看法,要麼越來越糊涂,要麼越來越驚醒,朱見深篤信佛教,對于因果輪回之說可謂是深信不疑。

「難道真的都是朕的過錯?」朱見深目光深邃,至此悚然而驚,畢竟在他看來,今夜發生的事絕非偶然。

空前絕後的一巴掌,不但徹底打蔫了橫行跋扈的萬貴妃,也徹底打慌了堂堂帝王,這一巴掌打的太突然,太莽撞,太不可思議,人們覺得匪夷所思的同時,豈能不深思這里面的原因?

捫心自問,哪有人敢如此斗膽犯上?這根本不合常理啊!除非是朕與愛妃的所作所為,真的惹起了天怒人怨,再看時下群臣洶涌,每日都有無數奏疏指責朝廷不作為,指責朕懈怠朝政。

朱見深一經深思下去,心驚肉跳的同時,頗有些心灰意懶的趨勢,頹然說道︰「宣旨,杖責朱祐桓二十,押送宗人府面壁思過,不經朕的同意,任何人不得傷害于他。」

匆匆趕回宮里的大太監梁芳陰陰一笑,他自然有的是手段替萬貴妃出氣,就算不弄死那個小家伙,起碼也要折磨的他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活受罪。

「是,奴才領旨。」梁芳當即就要轉身離去。

誰知皇帝突然說道︰「此事由懷義一手經辦,不許任何人胡亂插手。」

太監們全都愕然,懷義乃是原司禮監掌印大太監懷恩的義子,隨著這位成化朝最是正直的老人被貶去鳳陽守陵,懷義也由首領太監淪為了小黃門,今晚竟然會咸魚翻身?

他們自是不清楚朱見深純粹是有感于發,隨意做出決斷,並非是真的想要保護朱祐桓和太子朱祐樘。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朱見深對于兒子的厭惡,通過萬貴妃和一干小人的污蔑,日積月累,已經都要到了不可忍受的地步。

天威難測,要是換了汪直在,恐怕朱祐桓就算有十條命,也不夠人家折騰的。梁芳等人卻完全相反,尤其是大太監梁芳,哪怕如今在皇宮里的地位最高,一樣逢人就是三分笑,遇上誰都是恭敬有加的,如此個性豈敢質疑皇帝的旨意?

隨著梁芳主動偃旗息鼓,一干唯他馬首是瞻的太監們,自然也沒人敢私下里跑去為萬貴妃出氣,而萬貴妃也不急于一時報復。

如此,淪為小黃門的懷義領了聖旨,他和義父一樣,都是對太子忠心耿耿的忠厚人,緊趕慢趕的沖到午門,就見一大群人站在大雪紛紛的廣場上。

說來可笑,姐姐受了大辱,作為親弟弟的萬通忙著舉家守歲,並未連夜趕來。

在場之人大多是郕王府家的,大祖母汪氏等一干親人都在,護著被五花大綁的朱祐桓,鬧得禁衛踫都不敢踫某人一根手指頭。

德王妃母女也在,懷中的兒子,德王府世子朱祐榕神色欽佩的看著堂哥,不時偷偷的翹起大拇指。

至于張靈兒等各家女眷,都早已回家了,英國公老夫人生怕遭到牽連,嚴令孫女一同回去,任憑張靈兒死命掙扎,也抵不過多位婦人的力氣。

雖然沒有遭到毒打,朱祐桓還是被凍的嘴唇青紫,此時他被綁在邢台上,狼狽模樣不比萬貴妃相差分毫。

出言安慰親人的同時,恨不得宮里趕緊傳來消息,哪怕是午門問斬,也比慢慢煎熬來的爽快。

眼看他就要遭受大難,都這個緊要關口了,長輩們自是無心再責備什麼,非但不罵人,反而心疼的一直寬慰于他。

大祖母汪氏反復說罪不至死,罪不至死,二姑姑朱含香反復念叨佷兒沒有做錯,朱含煙母女淚眼婆娑的抽泣不止,朱祐林兄弟倆則長吁短嘆,一臉悲戚。攪得禁衛對此哭笑不得,干脆躲到一邊去了。

遠遠瞧見一個身影朝這邊跑來,瞬間氣氛變得緊張起來,就連朱祐桓都臉色慘白,畢竟真的面對死亡,他還做不到從容就義。何況,某人本就是天生的奸佞苗子。

幾位大漢將軍精神一振,趕忙抬手彈了彈肩上的雪花,使勁跺了跺腳後迎了上去。

懷義隔著老遠,生怕有人趁機謀害,大喊道︰「聖上有旨,杖責罪人朱祐桓二十棍棒,發配宗人府養蜂夾道,面壁思過。」

「只打區區二十棍棒?」準備行刑的錦衣衛大漢一听就愣了。

一位大漢將軍听出味道有些不對,其實哪怕十棍下去,一樣能活活把人打死,扭頭吩咐道︰「慢著動手,等人來了再說。」

他不說錦衣衛也不敢放肆,周圍虎視眈眈的外人實在太多了,禁衛們立即眼巴巴的等著來人近前暗中授意。

懷義跑了半天的路,早已氣喘吁吁,途中還不慎摔了數次,整個人異常狼狽,好不容易沖到人群中,也顧不得給貴人們見禮。

雙手扶著膝蓋,懷義彎著腰恢復了力,下一刻在眾人的關切目光中,緩緩起身,兩只腳不丁不八的慢慢跨開。

瞬間,禁衛的眼珠子都快突出來了,敢情這小子狠狠扇了萬貴妃一記耳光,就這麼輕輕放過他?

陛下糊涂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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