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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發現自己鼻子有點酸,眼眶也變得濕潤,但很快又听到程笛的聲音,「蕭寧?」

我吸了吸鼻子,走出了廚房,問她︰「什麼事?」

她坐在沙發上,抬頭盯著我,「沒有什麼好看的節目,我們聊聊天好嗎?」

「你想聊什麼?」

我聊興不高的樣子在她眼里是有點可氣的吧,因為她的語氣轉冷,「我是不是打擾到你了?」

我扯動唇角讓自己露出笑容,「怎麼會?」走到沙發邊坐下,看著她,「想聊什麼?」

她想了想,「講講你和司明吧。」

「我和他?沒什麼好講的,就是一般大學生的戀愛,沒有什麼轟轟烈烈,但是也不錯,他人很好,我們也合得來……」

「準備結婚?」

「是吧,等我和他的工作都安定了下來就會考慮這個事情,畢竟,到時候了。」然後我把話題拋向她,「你呢?」我也想了解她和郭建祥的事,了解他們的感情,了解他們的婚姻,雖然內心深處其實並不情願听到她和另外一個人的故事。

她看了我一眼,緩緩地說︰「他是我爸朋友的兒子,我大一暑假時我爸介紹認識了他,後來順理成章在一起,畢業後沒多久就結了婚。」

「你結婚挺早。」

「不結婚要怎麼樣?不是……總要結婚的嗎?」頓了頓,又輕輕一句,「其實結不結都一樣……」

我心想這怎麼會一樣呢?沒結婚的生活和結了婚的生活差別很大的吧,但是心底卻有那麼一點高興,和隨之而來的悲傷……

「這不是你一直想要的生活嗎?」

程笛曾經告訴過我她最想要的是一個溫暖完整的家,那也曾經是我放手的理由之一,現在,不是都有了嗎?可是為什麼她的眉目間還有隱隱的愁……

「也許吧,只是……」

只是什麼?她卻沒有說出來,將頭轉了轉,沒有看我的眼楮。

「生活就是這樣吧,總有不順心的。」我不痛不癢地跟了一句大實話。

她喝了一口獼猴桃汁,應付地笑了笑。

這樣的氛圍,這樣沉悶的對話,以前在我和她之間是很少有的。一般人都會覺得程笛沉靜內斂,她也的確是這樣,但她也可以非常溫柔,如水般溫柔,還可以很活潑,像個七八歲的小孩子,她家的悲劇還沒有拉開帷幕之前的樣子。我花了很長的時間才看到她安靜的表面下隱藏起來的各種側面,而現在,又只能看到她的表面了,那個普通朋友會看到的表面。于是我調了CCTV新聞頻道,用各種吸人眼球的新聞來填滿我和她之間的溝壑。

粥煮好時已經夜幕降臨了,我加了些冰糖拌好,盛了兩碗端到客廳的桌子上,再扶程笛到飯桌邊坐下。

「你將就著吃吧。」

「我相信你的手藝。」

煮粥需要什麼手藝?我笑笑,開始喝粥。

她舀了一勺慢慢吃著,看起來還比較滿意。房間很安靜,只剩電視機的聲音。

「你還記不記得你第一次給我做飯?」

第一次給你做飯?我當然記得。雖然程笛看起來比我溫柔嫻淑,我的氣質更瀟灑大方點,但是和她在一起我的神經就會變得敏感,還時不時地充當廚娘,因為程大小姐從小到大都不用自己做飯,而我一個小老百姓的女兒,在家會常常幫爸媽搭把手。有一天她懨懨地說沒有胃口,我就主動請纓說給她做飯,沒想到就此開始了我的廚娘生活——後來她時不時說沒有胃口想吃我做的飯,我心知她多是賴皮撒嬌,想我做些沒有為別人做過的事情,也就答應下來,在忙完學習還有時間的時候就給她做吃的,她吃得都很開心。在幫我打下手時她也慢慢開始練習廚藝,偶爾讓我吃到煎過頭的雞蛋,鹽放多了的面條,而如今,恐怕比我好了吧。

我抬起頭看她,笑道︰「不太清楚了,那次我給你做的什麼來著?」

她的眼神黯了下去,「你不記得了?」

我搖頭。

她不說話了,低頭喝粥,我把台換到一個正推介新歌手的節目,用動听的音樂來舒緩氣氛。

等我們喝完粥,我收拾了碗筷。她突然說了句,「那是小米蓮子粥……」

我笑了笑,說︰「唉,奔三了,記憶力退化了,你別介意啊!」想盡可能恢復我大大咧咧的風格。

喝完粥坐了一會兒時間就跑到九點了。我拿出來一套碎花短袖睡衣和一件白色的滑絲睡裙,把睡裙給她,說︰「你穿這個吧」,心里實在不想穿著那薄薄的滑絲睡裙在她面前晃來晃去,雖然穿它要涼快得多。

她接過去,盯著我的睡裙看。

我把浴室的水溫調好,把沐浴露洗發水等都放到一起,然後告訴她可以洗了。我看她站起來拖著右腿慢慢朝浴室挪去,實在狠不下心來,還是過去扶住了她。

挪到洗手間讓她坐在我準備的凳子上,我問︰「還需要我做什麼嗎?」

她咬了咬唇,說︰「能不能幫我月兌下裙子,拉鏈在後面。」

我心里一震,然後立刻告訴自己不要大驚小怪。

「那好吧,你坐好。」

我轉到她背後找到了拉鏈頭,慢慢往下拉,她雪白的背也隨之展露在我眼前,幾乎沒有瑕疵,我心頭一跳,就有撫模上去的沖動。

但只是心動而已。

「你扶我起來一下。」程笛說道。

我小心地扶住她光滑的手臂幫她把裙子褪下去,盡量不踫到她只穿胸衣的上身,而且低去幫她把裙子從腳上取下來,心里尷尬得很。

裙子褪下來她就只穿著淡藍色的比基尼坐在那里了,如果不是因為在浴室,還真像是等待描摹的模特。

「我先出去,你有事再叫我。」後面的事我可再也幫不上忙了,哪怕心里有一種沖動悄然伸出了它的觸須。

然而程笛在我關門之前叫了我一聲,「蕭寧。」

我手拉著門把,站在門口看她。

她似乎嘆了嘆氣,又說︰「沒什麼。」

我輕輕巧巧地一笑,「美人沐浴圖我就不看啦,要減壽的。」隨即扣上門退到了浴室外。

听著里面的水聲嘩嘩地響,我的思緒飄回幾年前。那是我第一次留宿在她的公寓,我洗完澡坐在她的大床上等她。她走出來時,一身淡紫睡裙,頭發用毛巾裹起來。

我說給你吹頭發吧。她卻不動,站在那里盯著我,一直盯到我覺得別扭。

後來她對我說,蕭寧你知道嗎,你散著長發穿著白色睡裙坐在床上,月光撒在你身上,你就像,天使一樣,那麼美,那麼柔,只屬于我的美,我的柔,我就突然地,想吻你……

我很吃驚,說原來你蓄謀已久,我以為捉迷藏那次是你一時興起。

她笑,說你不知道吧,我想吻你,很久了。

我也笑,說你也不知道,我想吻你,也很久了。

然後自然是一番天雷勾動地火的熱吻。

程笛洗完澡我又扶她,問她想睡哪間屋子。

她想了想,說那就客房吧,然後又強調要換床單什麼的。

我笑笑,說給你換好了。我心知她是有輕微潔癖的,而且,她那麼敏感的性子,也許在介意什麼。

我扶她到客房,她半躺在床上,問我有什麼書看。我遞給她一本《讀者》,便和她說晚安了。

躺在床上,我看著天花板的吊燈,覺得很累。身體上有一點,精神上更累。現在面對程笛,我感受到的不是快樂,而是沉重,要花費很多心理能量來和她相處的沉重。那些回憶,曾經美好的回憶隨著程笛的靠近潮水般涌來,但背後卻挾著滾滾風雷,要把我的世界弄得大雨傾盆才罷休。我花了多麼長的時間,付出了多麼艱辛的努力才把它們壓在心里最深處,而程笛一來,手指都未動就掀開了那層禁制,讓所有都撲面而來,張牙舞爪,要把我吞噬。

我又不由得感到好笑,平時我多麼開朗愛笑的一個人,在面對程笛時就突然變了個樣,都不是我自己了。是的,我可以偽裝,偽裝得依然歡快大方。但我總覺得,要對曾經傾心相待的人披上偽裝那是多麼的,沉重。

曾經汪眉她們說我最大的優點不是我清秀的臉蛋,不是勻稱的身材,不是良好的身體素質,甚至不是開朗的個性,而是自然,健康的自然,就像野地里開的花,自然地承受上蒼的眷顧,也自然地承受它的磨礪,又因自然而生美麗,無人能及。可是離開程笛,我卻開始人前歡笑,人後悲泣,我的那份天生自然去了哪里?

不自然的事情這幾年做得太多,我太累了。而對程笛,不偽裝都這樣辛苦,再披上偽裝,那該有多沉。

我苦笑了一下,決定拋開這些煩亂的思緒,用睡眠緩解自己的疲倦。

我閉上眼楮,困倦慢慢襲來,我卻突然看見程笛朝我走來。她還是扎著馬尾,還是穿著那身白色的連衣裙,一臉青澀,而神色似喜又似憂。

「發生什麼事了?」

「我要去一個地方……」

「什麼地方?」

「一個陽光燦爛,繁花盛開的地方,那里只有我一個人。在那里我可以做任何事,沒有人會拋棄我,沒有人會傷害我。」

「那我呢?」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你是不是也會傷害我,所以,我還是一個人去吧……」

我不會傷害你,我想陪著你的……

但是我卻說︰「可你會很孤單啊……」

「也許吧,但那不重要,重要的是,再也沒有人會傷害我……」她看了我一眼,像是眷戀,又像是永別。

「但是……」我還想說什麼,她已經轉身走了,而前面是無盡的暗沉冰冷,而不是她認為的陽光燦爛。

我大喊,「程笛!」伸手去抓,但什麼也沒有抓住。

我慌亂得睜開了眼楮,仍然在喊︰「程笛」。

而程笛就坐在床邊,用幽幽的目光摩挲著我的臉。

我嚇了一跳,才發現自己做了一個夢。而程笛的手伸出來,輕輕地撥開我臉上的發絲。

我被她目光里流動的情緒所吸引,呆呆地看著她。

突然,她俯,吻我。

涼涼軟軟的觸感傳過來,陌生,而又熟悉。

我呆著不動,她含住我的唇瓣吮吸,我不得不承認我有點意亂情迷,好像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只是貪戀唇上的涼軟,直到她溫軟的舌頭努力在我的牙隙之間磨蹭,想侵入我的城池。

我推開她,叫︰「程笛。」

她長長的發絲差點將我籠罩,我只看得見她的眼楮,如暗夜星辰。

我偏開頭,淡淡地吐出一句。

「我們,不可能了。」

「我知道你對我還有感覺,我還在你心里,不然,打球時你為什麼要生氣,洗澡時你為什麼要逃開,剛才你為什麼又夢見我,喊我的名字……」

是,我對你還有感覺,你還在我心里,可那又怎麼樣?七年前我們因為什麼而分開,現在我們各自又是什麼狀態……

我的頭轉過來對上她,強迫自己抵制她氣息的籠罩。

「那又怎麼樣,初戀總是難忘的,不是嗎?可有多少人會和自己的初戀在一起,而且,還是和自己一樣的性別……」

她不說話,只是凝視著我。我知道她隱忍中的堅持,也在她這種堅持中感到難受。

「你已經是有夫之婦,我也要和司明結婚了,你不覺得你這樣做很自私嗎?你把郭建祥放在哪里,又為什麼要破壞我的平靜和幸福?」

「破壞你的平靜和幸福?」她口中喃喃,眼神破碎。

「難道不是嗎?」我直視著她的眼楮,艱難地據守。

她慢慢退了開去。我看著她挪到門邊,又轉過頭來,像是在自言自語,「我並不想破壞你的幸福,我只是……管不住自己的心……」。

她轉身離開,剩我,鈍痛如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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