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念君醒的時候,天都還沒有亮,她睜著大大的眼楮看著漆黑的窗外看了半晌後還是決定起床來,雖然不知道娘親起來了沒有,但是未月姑姑肯定起來了,她可以去幫姑姑做飯。
這樣在心里盤算著,她便掀了被子起身,因為已是冬日的緣故,她只穿著中衣便跳下床,不覺硬生生地打了個噴嚏。
誰知這一個動靜便驚動了門外的人,如畫「吱呀」一聲推了門進來︰「小小姐怎麼這麼早就醒了?」
「昨兒睡的早,所以醒的早。」念君乖巧地笑著,「如畫姐姐我是不是吵到你了。」
「什麼話啊。」如畫趕忙將衣服給她披上,模了模她的面頰,「我去打水來給你洗臉。」
念君點點頭︰「好。」
收拾好自己後念君便往小廚房去了,她頭上的兩個小丸子發髻隨著她的步伐一跳一跳的,甚是可愛。
如畫微笑著看她的身影消失在視線里,再一回頭的時候被身後站著的蘇萱驚了一跳︰「小,小姐,你什麼時候過來的?」
「沒多久的。」蘇萱將衣領拉的緊一些,抬頭看了看東方露出魚肚白的天空,「她今日又起的這樣早麼……」
「小小姐總是這樣懂事……」如畫上前扶著蘇萱,「小姐,有時候奴婢瞧著她那麼听話,心里都不是滋味……」
「我又何嘗不是呢……」蘇萱無奈地笑笑,「她不過才五歲,五歲……悠兒和皓辰像她這麼大的時候,過的是什麼樣的生活……是我不好,叫她跟著我受苦了……」
「小姐,話不是這樣說。」如畫勸道,「小小姐她也從未說過一句怨言的。」
「就是因為沒有怨言,我心里才不好過。」蘇萱嘆了口氣,「天亮了,你陪我出去站站吧……」
長門宮外還是一樣的蕭條,枯藤,老樹,卻連昏鴉也沒有。
蘇萱扶著如畫的手,目光淡淡地四處看著,最終落在了較遠的出城道路上,眉心忽然一皺。
「小姐,怎麼了?」如畫察覺到她的情緒,也隨著她的目光看過去。
「那里,是怎麼回事,好像有很多人?匆匆忙忙的樣子。」蘇萱揚了揚下巴。
「不知道唉……」如畫眯起眼看著,卻也不能看清,「小姐,咱們要不要過去瞧瞧?」
「還是不要了。」蘇萱想了想還是搖了頭,「我還是不要到處亂跑,安心呆在這里吧,起風了,咱們進去。」
關于大道上的人群,並沒有成為多久的疑惑,不過午後蘇沛安和紫煙來的時候,蘇萱就知道了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紫煙是一臉不開心地進來的,先是抱了抱小念君後這才在桌旁坐下,一口氣便喝完了一杯茶。
蘇萱微笑著看她︰「今兒是怎麼了,心情不好嗎?」
這五年來,為了照應蘇萱,蘇沛安和紫煙便在京城里住下了,時不時過來看她,給她送些東西,一來二去的,性子冷傲的紫煙和蘇萱倒成了不錯的朋友。
「還能怎麼了,問問你那個哥哥吧!」紫煙對著剛剛進門的蘇沛安哼了一聲,不快地別過臉去。
蘇沛安方才在院子里同小安子交代了一些事情,又把帶來的東西交給他後這才進門,一進門便對上了紫煙的白眼,他的腳步也不免一頓。
蘇萱好笑地看著賭氣的紫煙,抬頭對蘇沛安笑道︰「你是做了什麼事情讓紫煙姐姐這麼生氣?」
「我可是真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麼。」蘇沛安搖搖頭,「今兒一早起來她就這樣了,也不搭理人。」
「你好意思說不知道?」紫煙氣結,「我自覺不是小氣的人,你拿家里的錢去救濟那些個難民我也沒說什麼吧?可是你也不能把家里壓箱底的錢都拿出去吧?而且也不和我商量,你……」
蘇沛安終于知道了她因為什麼生氣,連忙道︰「是了是了,我知道錯了可好?下次我一定和你商量。」
「我也不是說不可以幫他們。」紫煙見他放低姿態,整個人也稍微緩和一點,「只不過,咱們如今在京城里開酒樓,也不是多麼有錢,你這樣也得考慮我們……」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你別氣了,若為我氣壞了身子可就不好了。」蘇沛安微微笑著,攬住了她的肩頭。
「什麼難民?哪里有了災禍嗎?」蘇萱瞧著兩人別別扭扭地算是和好了,這才發問。
「是從河北來的一些人。」蘇沛安說到這個,不免面露嚴厲之色,「听說那里發了時疫,這些難民都是逃難過來的,這幾日京城外頭可以說是熱鬧的很,听說皇上也在為這事情焦頭爛額。」
蘇萱的神色也慢慢地凝重起來︰「那難民被安置在哪里了?」
「自然是城外,他們都是從疫區來的,豈能輕易就放進城去?就算是放進城里也沒地方待的。」蘇沛安無奈地搖搖頭,「現在也沒有其他的辦法了,皇上倒是教撥了款項下來去安置,可是官員又有幾個做事的!」
蘇萱沉默地點點頭,他說的一點都沒錯,無論是古代還是現代,上頭撥下來的款項,永遠都到不了老百姓的手里。
「未月。」蘇萱忽然想到些什麼,喊了身後的婢女過來,「去把我們從宮里帶出來的首飾都拿出來,除了,我那個金鳳的步搖。」
「是。」未月應了聲,從內室抱了妝篋出來,在三人面前打開了放著。
「這是……」蘇沛安不解。
蘇萱將妝篋推到他面前︰「還得勞煩你,去幫我把這些折成現銀,然後買些粥啊棉被啊什麼的,給那些難民用,我要這些也是沒用的,倒不如幫幫他們,如今天也涼了,若是凍死了人,只怕是……皇上更難做……」
蘇沛安還想說什麼,張了張嘴卻又化作一聲嘆息︰「好,我回去就做。」
蘇萱感激的點點頭︰「一直以來都在麻煩你。」
「你是我妹妹。」蘇沛安合上妝篋的蓋子微微一笑,「倒是有件事情要和你說一下。王爺昨日同我說了,他被皇上派去了蜀地,只怕一時半會兒回不來,走的匆忙也無法來向你道別,所以讓我來和你說一聲。」
「蜀地?」蘇萱雖然奇怪南宮軒數日未來,卻沒料到是這樣的原因,「怎麼會去蜀地的?那地方本就苦寒,這冬日過去豈不更是痛苦!」
「或許是有什麼事情吧,我也不清楚,王爺沒有細說。」蘇沛安搖了搖頭,「皇上的旨意,又能怎麼辦。」
「你說的是……」蘇萱有些黯然地點了點頭,「我只怕他會不安全。」
「王爺身上有武功,又有那麼多人跟著,你不用擔心。」蘇沛安輕聲安慰道,「倒是你,我怎麼瞧著你又瘦了許多?這是怎麼了?最近身子不舒服嗎?」
「冬日里畏寒也是有的,不打緊。」蘇萱笑笑,「待會兒可能會下雨,你們回去的時候小心些。」
紫煙抿唇一笑︰「你們果然是像極了兄妹,今兒出門的時候沛安還說要帶著傘,以備不時之需。」
她話音剛落,一直呆在外面的念君便抱了一個小小的泥質手爐進來,輕輕地放進了紫煙的手里︰「舅母拿著這個……出去如果下雨,也不冷了……」
「誰教你喊我舅母的……我什麼時候說要嫁給他了?」紫煙面上一紅,親昵地捏了捏念君的臉,眼里又是一抹心疼的顏色,「傻孩子,也太懂事了。」
念君溫溫的一笑,安靜地站著。
蘇萱溫和地看著自己的女兒,目光從她身上滑到了紫煙身上︰「念君可沒有喊錯,你們兩個到底什麼時候成親?」
「走了走了,蘇沛安,回去了,我可不想淋濕了。」紫煙「騰」地一下站起來,扯了蘇沛安的袖子便往外跑。
蘇沛安辦事向來是干脆利落的,不過幾日,蘇萱的首飾換的銀子加上蘇沛安自己的錢,便足夠在城外搭起一個小小的粥棚。
蘇萱听來長門宮的紫煙說了這些事情後,忽然道︰「紫煙,我能不能跟你商量件事情?」
「什麼事?」紫煙正把念君抱到膝蓋上逗著,漫不經心地答了。
「我想去看看那些難民……」蘇萱道,「我們身量差不多,我能不能,同你,換個衣服,讓我出去一趟?」
「什麼?」紫煙眉頭一皺,「那怎麼行!那里都是難民,你去了也不方便,要是沛安知道了,還不得……」
「紫煙姐姐……好姐姐……」蘇萱扯住了她的袖子,「我已經在這里待了這麼多年,你就當是可憐我,讓我出去瞧瞧,可好?」
「這……」紫煙仍舊皺著眉頭,卻拗不過蘇萱,「那好吧,好吧……不過,只能有兩個時辰,兩個時辰後你必須得回來,不然我趕不回去,沛安得疑心了。」
蘇萱笑︰「好的好的,我一定回來。」
換上了紫煙的衣服,蘇萱想一想還是帶著如畫一起去了,因為走路走的急,趕到難民聚集的地方的時候,她已是一頭的薄汗。
如畫掏了絹子替她拭汗︰「小姐你走的太急了。」
蘇萱安撫地握了握她的手︰「沒事的,咱們快些過去瞧瞧吧。」
粥棚里有蘇沛安雇的人在發粥,蘇萱瞧著他們忙的手忙腳亂的,便迎上去道︰「我來幫你們。」
發粥的女子疑惑地看她一眼,或許是覺得她不像是壞人,遲疑地點點頭,還是將手里的粥勺給了她。
兩個時辰過的是很快的,蘇萱舀完面前最後一勺粥的後,擦了擦頭上的汗水,輕聲問身後的如畫︰「什麼時辰了?」
「估模著已經快兩個時辰了。」如畫輕輕蹙一蹙眉,「小姐,咱們快些回去吧。」
「嗯,也好。」蘇萱點了點頭,剛剛走出粥棚便被迎面的一個人給撞了個滿懷,幸好如畫扶的快這才沒有摔倒。
「對,對不起……」如畫剛想開口呵斥就听見了道歉聲,再仔細一看竟是一個小小的男孩子。
男孩子穿的破破爛爛的,臉上也髒兮兮的,看到自己撞到了一個穿著還算精致的女子,臉上滿是驚恐。
蘇萱安撫地模一模他的頭,又用帕子替他擦了擦臉,輕聲道︰「沒事的,以後走路小心點。」她看了看他手里拿著的破碗,溫柔道︰「快去那邊領些粥吧,再遲了就沒有了。」
如畫瞧著那小男孩跌跌撞撞走遠了這才扶著蘇萱慢慢地往回走︰「小姐怎麼了?」
「沒什麼,看到小男孩便想起了皓辰。」蘇萱低頭笑笑,「我走的時候他也差不多這麼大,現在應該也有十三四歲了。」
「小姐別難過。」如畫安慰道,「一定還有機會見到二皇子的。」
「我沒事,別擔心我。」蘇萱反握住她的手,「咱們快些回去吧,別叫紫煙等久了。」
蘇沛安被驚醒的時候,已是半夜,他睜著眼楮迷茫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是有人在砸門,連忙披了衣服起身去開門。
門一打開便有一個女子直接撲了進來倒在地上,他一驚,連忙扶起來,在看到女子的臉時更是驚訝︰「如,如畫?你怎麼到這里來了?」
如畫的臉上滿是淚痕︰「公子,公子,救救小姐,快去救救小姐。」
「怎麼了,出什麼事情了?」蘇沛安把她扶起來,「你慢慢說。」
「小姐晚膳後就說不舒服,早早睡下了,結果不到夜里便開始發燙說胡話,又是咳嗽又是吐的,奴婢沒法子了,只能偷偷進城里來找你了。」如畫說著說著眼淚又掉了下來。
「你怎麼進的了城的?」蘇沛安大驚,「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未月姑姑去找了趙太嬪。」如畫顫聲道,「是趙太嬪給了奴婢她的牌子,奴婢撒謊說是趙太嬪讓奴婢進宮有急事,侍衛才方奴婢進來,公子,你快去找個大夫救救小姐吧,求求你了……」
「出什麼事情了?我剛剛才看到外頭下了那麼大的雪呢!」蘇沛安還未來得及答話,睡在隔壁的紫煙也披了衣服聞聲過來了,瞧見一身狼狽的如畫也驚了一跳,「如畫你怎麼在這里?」
蘇沛安擔憂地看了一眼仍在繼續的風雪,對紫煙道︰「你先帶如畫暖暖,給如畫弄些熱湯什麼的喝,讓她暖暖身子,我現在過去找大夫看萱兒。」
紫煙眼楮瞪大了些︰「找大夫做什麼?」
「萱兒病了,听如畫說的,同城外有些發病的難民像的很,只怕是,時疫。」蘇沛安眉頭緊鎖,「好了我不能再耽擱了,現在就得去了。」他匆匆地丟下話,穿好衣服便奔了出去。
紫煙還愣在原地︰「時疫……難道是今天……」
如畫仍舊在哭,眼淚大滴大滴地掉下來。
紫煙滿腦子都是混亂的,也忘記了蘇沛安囑咐給如畫暖身子的事情,除了著急,便只剩下擔憂。
這時疫厲害到讓皇帝都焦頭爛額,如今蘇萱若是真的得了,那要怎麼辦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