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說,楊落濛確實被南宮淵臉上那抹溫柔的笑給震住了,一直以來他對她的表情一直都是,冷冷淡淡的,偶爾有表情生動一些的,比如那次游湖,也是以跟她戲謔為主,口吻玩笑,卻明了他眼眸中冷到心底的寒意。
可是今日他的笑容,是從唇角暖到眼楮,甚至,或許暖到心里。
她怔怔地看著他,腦子里一下轉不過來了。
南宮淵瞅著她的表情,臉上的笑意忽然變得戲謔起來︰「怎麼,這樣呆呆地看著我,是覺得我真的像神仙?」
楊落濛抑制住翻白眼的沖動,果然果然,剛剛的溫柔是她的幻覺,他還是這個老樣子。她偏過頭去「哼」了一聲,懶得理他。
南宮淵倒也不在意,臉上的笑容收斂起,目光淡淡地飄向了遠方。
小孩子們拉了紙鳶笑著鬧著跑遠了,只余下兩個大人孤零零地站在原地,南宮淵素來是沉默慣了的,楊落濛也不愛說話,一時間兩個人都站住了,什麼動作都沒有。
楊落濛心頭不免煩躁,難得出來一次,總不能就這麼站著浪費時間啊!于是嘗試著挪動腳步,不管去哪兒,先動起來再說。
「那邊其實有一條河。」正在她移動了第一步的時候,南宮淵忽然開了腔。
她不由得感興趣起來︰「哪里有河?」她踮了踮腳尖,往四周張望著。
南宮淵抬起手臂,往那幾棵梧桐樹的方向指了指︰「就是那里,因為是一個下坡的原因,你在這里看不到,要下去一點才可以。」
楊落濛瞬間覺得有趣,便抬步往梧桐樹方向走,一邊回頭問︰「是護城河嗎?」
南宮淵這次不但沒有管她,反而跟著她身後,听得她的問話,淡淡地搖了搖頭道︰「只是一條小河流罷了,咱們並沒有出城,這是長安城里的一個郊外,那條河可以算得上是護城河折出來的一個支流,倒是比護城河要清澈許多。」
「你怎麼了解的這麼清楚?」楊落濛停了停腳步,等著南宮淵跟上來,一瞬間兩個人便成了並肩相行,看上去多了幾分親密。
南宮淵似乎毫無感覺,只是淡淡道︰「我以前經常來這里。」
「來這里?一個人?還是和誰?」她好像沒有經過思考,便像機關槍一樣「噗噗噗」把問題一個個扔出來。
南宮淵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停住了腳步,沉默了會兒還是沒說話。
楊落濛腦袋里忽然閃過一個念頭,不自覺地聲音低沉下去,連她自己都沒有察覺︰「是王妃娘娘麼?」不知道為什麼,她竟然覺得有些失落。
南宮淵自然是沒有放過她臉上表情,不易察覺地一笑︰「自然不是。」說罷,他也沒有等她,徑直朝了梧桐樹的方向過去。
楊落濛忽然覺得心里的陰霾一掃而光,只抬了頭跟上他的步伐。走了幾步,忽然意識到剛剛自己心里的想法,恨不得打自己一個耳光,胡思亂想什麼!
梧桐樹越來越近,楊落濛忽然听到了一陣聲音,她抬手扯了扯前面南宮淵的袖子,低聲道︰「等等,那里有人。」
南宮淵站定,蹙了蹙眉。
楊落濛微微偏著腦袋听一听,復又笑道︰「是簫聲,那樹下只怕是有人在吹簫,我們過去看看吧。」
南宮淵沒有回答,倒也沒有拒絕,跟了她過去。
繞過面前的梧桐,簫聲越來越清楚,再仔細看過去,只見那棵最大的梧桐樹下,赫然坐了一個人,正吹著蕭。
一時南宮淵和楊落濛都愣住了,直到簫聲停下,楊落濛忽然听到身邊的南宮淵舉了手開始拍掌。
樹下的人似乎並沒有嚇到,反而好像早就知道他們兩個人站在身後一樣,起身將手中的蕭輕輕拋在草地上,拍了拍自己的衣服,轉過身來。
楊落濛一看到他,便愣了愣,面前的男子生了一雙好似桃花花瓣一樣的眼楮,眼尾微微內斂,面若繁星,器宇軒昂,嘴唇微微勾起,笑容好看的緊,明明是成年人的臉,笑容卻多了幾分孩子氣,讓人看了覺得特別干淨。身著一襲藍色衣袍,是那種很純淨的藍色,藍的有些透明的感覺,穿在他身上,飄飄渺渺好似空中雲霧一般。若說他長得有多麼好看,倒也不至于,無論是在古代還是在現代,她看到的比這個男子漂亮帥氣的人要多得多,可是那人站在那兒,平白的就讓人心里不由得感嘆,這個男子真是好看。
楊落濛一晃神,便有些心不在焉。那男子似乎也瞧得她在看他,「撲哧」笑出聲來,聲音朗朗如山澗清泉︰「姑娘若是再這般瞧著在下,只怕旁邊的公子的臉要更黑了。」
楊落濛被他一語驚醒,不由得臉上發燙,不敢再看他,只偷偷用眼楮瞟了瞟一旁的南宮淵,唔,表情似乎是不太好。
南宮淵似乎沒听到他說的一般,很是客氣地拱了拱手︰「在下南宮淵,不知先生尊姓大名?」他向來是待人冷淡,除去自己心愛的人,或是不得已必須裝出豁達模樣,他從不會這般去跟一個陌生人打招呼,楊落濛不由得奇怪,臉上的燒感退了些,凝了眉抬頭看著兩人。
藍袍男子笑道︰「裕親王客氣,在下東華山解子南。」
南宮本就是皇室姓氏,面前的這個解南語知道也不是什麼奇怪的事情,只是他怎麼就這麼肯定,跟他打招呼的就是南宮淵呢!
楊落濛腦子里忽然想到在很多電視劇中的經典橋段,某些人在某些時間某些地點出現,都是上天派來助這個人一臂之力的。不過,這是電視劇,可信度還是非常低的。
南宮淵自然也是奇怪,倒也是見過大場面的人,還是不動聲色︰「先生竟知道我是誰?」
「知道知道。」解子南依舊是笑嘻嘻的。
楊落濛看著面前的兩個人,不禁頭疼,一個笑容燦若桃花,一個面色沉靜如水,兩個人就這麼站著,也不再說話。
忽然,她好奇道︰「你是從撫州來的?」
解子南被她突如其來的一問,愣了愣,點點頭。楊落濛抬頭看了看頭頂上那棵巨大的梧桐,枝葉繁茂,將陽光全都擋住,只灑落星星點點在樹下的三人身上。
「那你為什麼坐在這兒吹簫啊?」她繼續問,問的問題越來越無章法。
解子南也恢復了之前的模樣,笑著說︰「這些梧桐可都是上百年甚至上千年的古樹了,梧桐一般不喜歡在水邊生長,因為一旦水位上漲,根部被泡,它基本就是等死了,可是這些樹偏偏擇水而居,我覺得有靈氣,所以便常來這里坐坐。」
「照你說的,那它們莫不是都成精了。」她瞅著他,微微笑。
他故作一副沉思的模樣,托了下巴道︰「若是如此,那弄不好我方才坐著的時候便被樹精附了身了,不妙啊。」
楊落濛合了合袖子,安然道︰「先生自是有本事的,這鳳凰都擇梧桐而居,只怕附在先生身上的是鳳凰成的精魄也說不听,如此說來,先生豈不是人中龍鳳了?」
「不敢當不敢當。」解子南連連擺手,「人中龍,人中鳳,自然是有人來做的,哪里輪的上我。」他這話原是對著楊落濛說的,可是滿臉的笑意卻生生拋給了一旁沉默著的南宮淵。
楊落濛還想說什麼,南宮淵卻已打斷她︰「時辰不早了,我們該回去了。」說完便連招呼也不曾打,直接轉過身離開。
楊落濛有些尷尬,朝著解子南草草行了個禮便追了上去。
南宮淵的腳步忽然停了下來,他回過頭對著垂手而立,面帶微笑的解子南說︰「你的簫還在樹底下,別忘記帶著它。」
解子南遠遠地微笑拱手︰「王爺的話,在下定不敢忘。」
楊落濛心下奇怪,想要詢問卻也無從開口,只沉默地跟著南宮淵上馬回府,一路上兩個人皆是默默無言。
只是,楊落濛心中有一個感覺,總感覺這個叫做解子南的家伙,絕不會是她生命里匆匆的過客,她會有再見到他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