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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雪連天,寒星寥落,延綿不絕的昆侖山巍峨挺立,它正如巨神盤古披雪怒目一般,只是盤古已經永遠長眠。昆侖無聲,鐘鼎鳴起,乾坤宗四千弟子齊聚大殿之外,頂天踏雪,持劍吟唱。

「昆侖無殤,佑我大荒,乾坤仁德,八千伏魔。人世悲喜三千場,不若斷水踏千山。悲心,悲靈,悲血,悲眼,吾自忘,吾自吟,吾自流,吾自觀••••••」

眾人口中吟唱的,正是道宗無上宗法「昆侖大悲咒」。

這正是道宗一歲一度的「吟咒日」,因為這一天正是諸神時代眾神創道之日,但見這乾坤宗百里修宗之地,雖是瓊樓高聳,玉宇縵回,但是各房各屋之內均是空無一人,凡道宗弟子,這一日必是白衣玉帶,戴冠束發,然後帶上自己的佩劍,整整齊齊地列在修宗之派的集會之處,吟唱一個晝夜的昆侖大悲咒。

但是,就在正殿道場不遠處的一座偏殿之上,卻有兩個身影,細看之下,高聳陡峭的殿頂上,竟坐著兩個孩童。兩個小孩的目光盯著遠處的道場上的白衣弟子,其中一個小孩問另一個小孩道︰「無憂,你會怕它麼?」

叫做無憂的小孩爽朗地笑笑,聲音雖是稚女敕,卻透著很不尋常的堅定︰「我不怕,歲塵子師叔、爹爹還有你,你們都在,我為何會怕它?」

那孩童在尖頂走了幾步,腳下的雪經不住踩,紛紛滑了下去,他說︰「萬一它殺掉你師叔、爹爹還有我,你該怎麼辦?」

無憂搖搖頭,說道︰「我不曉得。」

那孩童踱來踱去,寒風不時吹過,他身量雖小,衣衫卻很長,發出獵獵之聲,只听他小小年紀,卻像個大人似的嘆了一口氣,仿佛是在自言自語一般說道︰「在我們眼里,你是九天上神,在塵世眼里,你是炎獄魔尊,快些長成少年吧,那時你才能用蘇醒的血脈保得自身安好。」

也不知無憂是否听懂了,他的眼里盡是大如城池的乾坤宗室,漫天的雪花,雄偉的大殿,四千弟子的白衣飄飄,他的小手攥得很緊,只听得他淡淡地,仿佛寒風輕訴一般說道︰「我會斬落它的,一定會的。」

那孩童看了看恍如呆滯的無憂,微微一笑。

不周山以南二十里,是座千年古城,喚作「絕夢城」,古城被數條小河分割,小河之上,石橋斑駁,河道兩旁房屋林立,古街縱橫。城中風景極為秀美,但是古城卻並不大,因而絕夢城被世人看做是一座水上小鎮。

小鎮的人丁並不見得興旺,卻一年四季游人如織。究其原因,一方面是因為小城風景宜人,是過往商旅、游子理想的休憩之所;另一方面,絕夢城是華夏宗弟子對世俗的唯一通道,可謂是華夏宗修宗弟子出行歸來的必經之地。

這一天,天空中陰雲綿綿,細雨微微,天氣雖有些陰沉,卻並不影響這家樂行的生意。

這家樂行掛著南方著名的「氤氳紫木」做成的大招牌,招牌上書「仙樂神音」四字,這招牌不僅氣勢恢宏,還有一絲若有若無的香氣氤氳周圍,而這香氣可持續近百年,此木也是因此得名。這種樹木因為數量稀少,清香迷人,更有傳說這是上古魔神魅女的體香所附,因此價格極為昂貴,千金難求。這家樂行正門大開,顧客時進時出,里面分作三層︰第一層擺滿各色樂器,如竹篪、玉簫、箜篌等;第二層傳出各種絲竹之聲,想來便是樂人們演奏的場所;第三層則雕梁畫棟,鳥獸紋路皆以金銀相鑄,奢華靡貴,是上等的客棧。就是在這第三層中,住著一個看上去正值芳齡的女子,那女子不僅長相傾城,出手也極是闊綽大方,前幾日前來投宿時,那女子竟用三百兩紋銀將整個三層包了下來。客棧的一干人等皆恭恭敬敬地伺候那女子,端茶送飯絲毫不敢有所怠慢。店里的幾個男伙計這幾日也是擠破了頭要去給那女子送飯,只為看一眼那女子傾倒眾生的容貌。甚至好些好奇的客人也是慕名而來,欲伺機一睹女子仙容,就這樣一傳十,十傳百,更多人慕名前來,說是仙樂神音有仙子降臨,這倒讓這家樂行的生意比平常好了許多,樂行老板自然笑得合不攏嘴,心中只盼望那女子多住一些時日才好。

日正晌午,陽光甚好,店中客人正是稀少時候,店里的一個小伙計,名喚阿福,正忙里偷閑地坐在樂行前的椅子上,眯著眼,打著哈欠,心中當真是愜意。就在這時,一名黑衣男子朝樂行走來,阿福連忙起身去招呼那黑衣男子。朝那男子看去,阿福只見他面色冷峻,身材魁梧,給人一種壓抑而肅穆的感覺。那男子理也沒理阿福就徑直走進樂行,然後就直奔三樓而去。店里的其他伙計順勢便去攔阻,但那男子身似巨塔,體壯如獸,幾下子便將幾個伙計扔下樓梯,整的整個一樓雞飛狗跳,老板見勢不好,趕忙派了一名伙計前去找幾個附近的華夏宗弟子前來主持公道,自己則一言不發地縮在角落,不出頭,不聲張。更不言語,待那男子「吱呀吱呀」踩著樓梯上樓後,老板心里獰笑一聲︰等會兒華夏宗的弟子來了之後,有你的好果子吃。

那男子一把將房門推開,正對的是個白衣女子的背影,那女子正對著面前的銅鏡描眉畫唇,從鏡中看到男子的壯碩身影,那女子手中不停,眉毛修作一葉細柳之時,她又拿過一張唇紙,雙唇輕輕一抿,便見那朱艷更是嬌艷傾國。

男子上前兩步後,半跪在地上,俯首躬身,十分恭敬地說︰「稟告雨萱小主,我找著她了」。

那叫做雨萱的女子淺淺一笑,站起身來,走到牆角,輕輕抱起一把紫紅色長琴,將它放在桌子上,然後款款坐下,正對著那名半跪的男子伸出縴縴的玉指,在琴弦上一陣輕撫,其姿態之迷人,仿佛于無形中震懾住了飛舞的塵埃,讓那男子頭也不敢抬,卻早已感到此時此刻竟是這般美好。

這時,只听得一陣有如仙樂的琴聲從女子手上迸發出來,若是行家一听便知,那琴絕對是上等長琴,音色真是絕妙無比,再加上雨萱的彈奏之技猶如芙蓉泣露,香蘭含笑,男子听著,就自然地陶醉其中,痴痴難以自拔。直至雨萱停下一陣之後,男子才回過神來。

「小主的琴音,讓屬下畢生難忘。」

雨萱起身,縴縴幾步,臉上掛著似有似無的笑,走到男子身邊,那男子見狀,立即將頭低了下去,舉止很是恭敬,只听雨萱笑道︰「從十三歲時你便跟著我,听我彈琴也有二十年了吧。」

男子回答一聲「是,」又接了一句「不過總是听不厭。」

雨萱又道︰「如嫣都已經八歲了,從生下她那天起,我就再也沒見過她,都說這世間的緣分千千萬萬,她是我的骨肉,希望我們的母女情分不要散去半分。」雨萱說完後,輕嘆了一口氣,又問道︰「那麼,如嫣是在不周山嗎?」

「正是,歲塵子正在閉關,我派進去的幾個弟子只有一個活著回來了,他說他親眼所見「琉璃螭吻訣」就掛在一個小女孩的脖子上,既然是琉璃螭吻訣那麼重要的東西,想必歲塵子也不會送與他人的。」

雨萱冷哼一聲︰「是麼?我倒情願他送給他人,像他那般薄情寡義之人,可還會記得別人一絲的好麼?」

男子愣了一愣,但終究未敢說什麼,只是小心地轉移了話題,「那麼我們是不是將如嫣接回弘清宗?宗主可是十分想念如嫣的。」

「不必,」雨萱冷冷說道,「如嫣的事暫且放一放,再者,我們是沒有奪回如嫣的實力的。」

這時雨萱停了停,走到桌子旁,斟了一小杯茶,輕呡一口,說︰「還記得九年前,那個不該出現的孩子嗎?」

男子略加思索,便說︰「小主是指,冷千秋的兒子?」

雨萱冷笑一聲,說︰「所有人都以為他已經不在這個世上了,那時他才剛出生啊,能到哪里去呢,那個孽子,現在可是乾坤宗宗主納蘭飛雪的兒子。他已經九歲了,也該讓他再一次地消失了。」

男子會意,說︰「對抗華夏宗,我們的確沒有實力,但是對抗日漸式微的乾坤宗,我們還是可以的。」

雨萱嗯了一聲,說︰「你這就前往乾坤宗,那孩子眉心處有一顆小小的痣,不算難尋,但是乾坤宗的昆侖山上終年飛雪,你一直生活在溫熱之地,此行一定要小心御寒,再者,乾坤宗弟子雖修宗力薄,但他們向來善于馴養奇禽異獸,你千萬要小心,以你的修為,掠走那孩子應該可以,若納蘭飛雪出手阻攔,千萬不要戀戰,只管保全性命即可。」

男子應允後,便要起身離開,這時他又忽然想起了什麼,忙問道︰「倘若劫得那孩子,我是否將他帶來此處?」

雨萱的臉色即刻變得凶狠起來,只听她斬釘截鐵地說︰「那孽子的血統在無名島會減至最弱,你將他帶到那里,剩下的事就交給我。」

男子這才放心離去,雨萱在那男子走後,先是苦笑,然後變得有些悵然,她緊緊關閉房門,目光凝聚在牆上的一柄佩劍上,那佩劍長約四尺,寬約一掌,稱得上是一把巨劍,單看劍鞘,用神獸「月虎」的皮制成,月虎之皮,韌如金絲,薄似輕紗,千年不爛。雨萱走過去,臉色越來越差,她在取下佩劍後,柔柔說道︰「東歸啊東歸,你可是想念小戀了?我、我也想她啊,」這時雨萱輕輕一笑,接著,卻又見兩行清淚從她臉上滑下,這時的雨萱,竟然嚎啕大哭起來,「她是我唯一的姐姐啊,我怎麼會不想她?縱然她犯了三界禁律,縱然她與那魔尊有了孩子,可我們畢竟同是神裔啊……」

整個房間,空氣都宛如凝結了一般,一陣陣的嗚咽之聲傳來,那時,那個容貌傾城的女子,哭得梨花帶雨,哭得萬物動容。

大約小半個時辰之後,雨萱方才停下哭泣,打了水,將臉洗得干干淨淨,然後輕描淡寫地在臉上勾勒了幾下,或許是發現自己的情感不由自主地迸發了,她對著鏡子輕輕笑了笑,眉目之間很快恢復平常。之後她便簡單地收拾了一下行李細軟,背上紫紅色長琴,拿起佩劍「東歸」,推開門,走了出去。

這時正當中午,因為這家樂行在一樓設有飲茶吃飯之所,因而客人自然很多,而自從雨萱從三樓走下的那一刻起,店里的其他人均忘記了自己來是所謂何事的,他們之中,不管是男人還是女人,都略帶痴迷、驚訝地盯著雨萱。老板見狀,呵呵一笑,迎了上去,笑道︰「貴客您這是要?」

雨萱斜眼看了他一下,又掃了一眼盯著自己的眾人,眾人踫到她凌厲的眼神,紛紛移開了目光,而唯獨一個年約十六、七歲的少女,一雙杏眼看著自己,臉上沉著而又純真。雨萱只回答了那老板一句「自然是要離開」後,就又看了那少女幾眼,那少女身著淡紫色紗裙,頭發高高綰起,面色白美,形容出眾,當下在心底嘆了一聲,自己果真是風華不再了,想自己如這少女一般大時,也是一樣的出眾奪目。

雨萱看了幾眼之後,心中略有些淒涼,便徑直走出樂行,行走幾步後,忽听見身後傳來一陣清脆空靈的聲音︰「姐姐的長琴,可是那著名的「斷情殤」?」

雨萱忽然定住了,那三個字,宛如晴天霹靂一般,讓她思緒大亂,她難以置信地回過頭,盯了那少女半晌,眼中極是溫柔,問道︰「你是如何看出來的?」

少女掩嘴一笑,道︰「這可是我們飛雪揚花宮的聖物呢,我怎會看不出來?」

雨萱道︰「世間皆傳言這把斷情殤已經消失了十余年了,若是你們聖女宗的聖物,你收回它便是。」說完就取下長琴,緩緩走過去,遞給那少女。

少女接過琴,笑呵呵地對身邊的小女孩說︰「看啊,這就是娘親日思夜想的東西,只可惜,娘親再也無緣看見它了。」

那小女孩與她姐姐的長相無半點相似之處,相貌平凡至極,並無半點美人胚子的樣子。只見她伸出小手,輕輕撥弄了琴弦幾下,又看著那少女,說道︰「姐姐、姐姐我們回去吃飯吧!」少女見狀,柔柔應道︰「好啊,」然後又看了雨萱一眼,繼續對小女孩說道︰「我們先把琴還給姐姐好不好?」

小女孩再也不做聲了,雨萱听後有些驚訝,但立即又說︰「雖是你們聖女宗的聖物,但我自負普天之下再無第二人能像我一般,彈出它的絕妙樂聲。」

少女點頭道,「一看姐姐便是懂琴愛琴之人,這斷情殤到了姐姐手中,也不失為一種緣分,姐姐收下它,可好?」說著,便將琴又遞給雨萱。雨萱微微一笑,接過琴,說道︰「我可不是你的姐姐呢,我的孩子,都如她一般大了。」那少女見雨萱指著自己的妹妹,心中詫異,不過轉念一想,這世上美人無數,有個十來歲的孩子,也不見得就得人老珠黃。

「今日有緣,不知可否告知在下妹妹姓名?」

那少女淡淡一笑,道︰「姐姐說笑了,妹妹姓名,皇甫珊,與我的小妹皇甫瑤一同出來游歷道宗勝地。」

雨萱「哦」了一聲,道︰「在下蕭雨萱,今日與妹妹在此相遇,暫且別過,日後定會再見的。」

少女在听完雨萱的姓名後,臉上閃過一絲驚詫,不過片刻後就恢復正常,只見她同樣頷首,淡淡說道︰「就此別過。」

待雨萱的身影消失在古街上之後,少女嘆了一聲,便領著妹妹進了樂行。剛進去不久,便看見店里的一個伙計帶著幾名華夏宗弟子匆匆趕來,老板見狀,先是給幾位華夏宗弟子彎腰賠禮,無非說一些「勞煩幾位大駕,惡人已走,諸位是否留下吃頓飯再走」雲雲,那幾名弟子拱手後便離開了,之後老板便狠狠地訓了伙計幾句,又去逢迎其他客人了。少女看在眼里,心中不知怎的想起了自己從小居住的南方,又看著雙手油膩的妹妹,淺淺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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