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大街上漫無目的地走著,甚至忘了在陰燭的小院里她已經洗過臉了。
直到許久後,她發現周圍過往的百姓對她指指點點,她才覺得不對。
她詫異,听著他們的對話。
「那不是樓家大小姐嗎?她不是殺了人被官府抓起來了嗎,怎麼會在這兒溜達?」
「你不知道啊?樓大小姐太守大人的二公子青梅竹馬,差點就拜堂成親了,只要太守大人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樓大小姐不很容易被放出來嘛。」
「哎呀!官商勾結,世風日下啊!」
「哪是顧二公子啊,我看八成是太守大人被她的美色給溝引了!她之前不還說要嫁給太守大人嘛!」
「好像是說過啊!哎,世風日下啊!妹妹嫁給兒子,姐姐嫁給爹,自己的父母兄弟還在牢房里吃苦呢!」
「現在的年輕人真不孝順啊!」
「……」
他們看著樓玉笙指指點點,仿佛回到十幾年前,回到現代,那時她不也被人這樣指著鼻子罵嗎?
可事實的真相哪里是他們說的那樣?
可就算她解釋,又有誰會信呢?
前世,她為此喪命,今生,再也不會在意這些流言蜚語。
她深吸一口氣,昂首闊步地朝前走,沒走幾步,就看到不遠處的捕快衙役。
有個眼尖的衙役一眼看到樓玉笙,指著她喊,「樓玉笙在那兒!」
「把她抓起來!」捕快說道。
樓玉笙眼楮睜得大大的,第一反應就是跑。
剛轉身,隱入人群的兩護衛如從天降擋在她面前,穩如城牆。
樓玉笙瞪他們,「快讓開啊!」
其中一個一臉歉然,「不好意思啊樓姑娘,要委屈您了。」
樓玉笙忽然明白,她之前落跑讓小雞肚腸的鄭變太心生不滿,誓要把她再丟到監牢去了。
可既然這樣,當初又何必把她放出來呢?
不止樓玉笙不明白,兩護衛最近也越來越鬧不明白公子在想什麼了。
要把樓姑娘送進監牢去的是公子,把她放出來的也是公子,這才不過眨眨眼的功夫又改主意了,又要把樓姑娘送回去!
那種陰冷的地方,是樓姑娘這樣嬌生慣養的大小姐待的地方嗎?
公子真是越來越不懂憐香惜玉了!
難怪樓姑娘老是罵他「變太」!
有人擋了樓玉笙的路,捕快們很順利地逮捕了她,眾目睽睽之下給她戴上手銬腳鐐,押走了。
路上,樓玉笙很沉默,也沒听百姓們議論紛紛。
她只是在想,鄭變太說得對,她還是一如既往的天真,甚至相信他在保護她,哪怕這保護的方式有些特別。
她可真是蠢,到現在才想明白,從頭到尾,這都不過是鄭變太的計謀而已,不然怎麼就那麼巧讓她遇上茶樓里鬧事的人?不然怎麼她用了多次都無事的迷藥忽然就變成毒藥了?不然鄭變太怎麼就那麼篤定那兩人沒死?
一切的一切,都是他做的!
為什麼?
就為了讓她低頭,讓她臣服?
還真不是一般的變太啊!
如今,她再次被送進監牢,想必鄭變太不會再大發慈悲放她出去了,那她如何為樓老爹翻案?又如何為自己洗清嫌疑?
她幾經周折繞了個大圈子,最後竟又回到原點了。
難道真的要跟他服軟才行?
即使知道這可能是最後的,也是唯一的辦法,可她依然不願意啊!
該怎麼辦?
她神思有些恍惚,直到有人喚她。
抬頭,看到神色些許凝重的呂意,她一愣,這都大半天過去了,意兒怎麼還在這兒?
呂意凝聲說,「阿信高熱不退,換了幾個大夫都不行,我本想去看看,奈何不允許探監。不過你別太擔心,我會想辦法的。」
「高熱不退?不是已經好了嗎?」
「牢房里陰冷潮濕,阿信剛又大病一場,身子正虛著,的確容易再發病。」
「可是,怎麼會不許你進去呢?……」
樓玉笙話還沒說完,被捕快催促著進去,無奈之下,她快速說道,「意兒,你先在這兒等等,我會想辦法讓你進去的。」
當務之急,自然是阿信的病,至于為何不許意兒去給阿信看病……
哼!還不是有人從中作梗!
但那又如何,他越是這麼狠心跟她過不去,她越不可能低頭!
樓玉笙對身畔的捕快說道,「我要見太守大人!我有很重要的事要稟報!我要戴罪立功!」
捕快也知道樓玉笙和顧惜玨關系匪淺,加上她妹妹又成了二公子的姨娘,他也不會太為難她,反正不過是傳個話而已,見不見那是大人的事。
很快就有人帶樓玉笙見顧太守了,在湖邊的一個小亭子里。
此時天色剛有些暗,湖邊卻已點了許多燈籠,襯得湖波紅光滿面。
還不到四月,傍晚時分,天依然涼。
雖已證明顧太守並沒有中毒,但知情人都明白其實是顧太守中毒之後又自發解毒罷了,所以他身體還有些弱,披了件厚厚的披風在那等著。
也或許,他本就在那兒欣賞黃昏美景。
樓玉笙在他身後站定,還算禮貌地喊了句,「顧大人。」
顧太守並沒有回頭,但听聲音有些沉啞,「有什麼重要的事告訴本官。」
樓玉笙笑了聲,拖著腳鐐自覺地走到一旁坐下,輕笑著說,「其實也沒什麼重要的事,只不過我知道大人想要的東西在哪兒。」
「本官想要的東西?」顧太守終于轉過頭看她,本就有些蒼白的臉色在燈籠照耀下更顯得晦暗不明,人似乎也蒼老了許多。
他有些嘲諷地看她,「你知道本官想要什麼?」
樓玉笙也不跟他賣關子,意兒還在外面等著呢,「駐顏。」
顧太守臉色一變,冷斥道,「胡扯!本官不明白你在說什麼!」
「顧大人,明人不說暗話!那晚你潛進樓府,不就為了這東西嗎?您沒找到,我現在提供給您,您還不樂意?您放心,我保證不會告訴第三個人知道!」
顧太守冷冷地盯著她,像是要看穿她的靈魂,看進她的內心。
他在猶豫,在掙扎,畢竟那是他很想要的東西,不然也不會泯滅良心偏袒錢家,不然也不會偷偷模模潛進樓府。
可樓玉笙,她可信嗎?
樓玉笙微笑著,「若大人信不過我,那便繼續自己找吧!」
說完起身就要走。
顧太守在這時開口,「本官憑什麼信你?」
樓玉笙又坐了下去,「因為我也有事求大人。」
仿佛因為突然佔了上風,顧太守臉色好看了些,「所求何事?」
「我弟弟病重,我要呂府的呂姑娘進牢房給他看病。」
顧太守皺了下眉,「就這事?」
「當然不止了。」樓玉笙微微一笑,「想必大人也知道,您之前中毒之事的凶手吧?他還膽大包天的劫獄,完全不把您放在眼里,您就不打算把他抓起來教訓教訓他?」
顧太守眼楮眯了眯,「你是說鄭家堡的大公子?」
「正是。」
顧太守捋著胡須思忖一會兒,「你要本官因為你而跟鄭家堡作對?」
樓玉笙難以相信地看著他,「大人,您是朝廷命官,他不過一介江湖草莽,您還怕他?」
顧太守哼了哼,「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頭!你要給你弟弟看病,本官答應你,至于第二件事,本官不可能答應!本官限你在十個時辰內把東西帶過來,否則!——哼!」
說罷,拂袖而去。
樓玉笙呆立當場,那變太到底什麼來頭啊?
堂堂一郡太守差點被他毒死竟然連個屁都不敢放!
靠!
有了顧太守的默許,呂意很快就被帶去給樓信看病了,樓玉笙橫眉瞪眼地也跟著進去了,未免樓老爹看到她也戴著枷鎖擔心,死活讓牢頭給解了。
男監比女監濕氣更重,更陰冷,一走進去,就像進了鬼屋,加之尚春寒,更是冷颼颼的。
好在,或許是有人打點過,雖然牢房濕冷,但樓永申待的那一間尚算干淨,鋪了些干草,天窗還有些光亮照進來。
他正抱著臉頰潮紅,迷迷糊糊睡著的樓信在懷里,抱得很緊,好像是想用體溫去溫暖樓信有些冰冷的小身子。
听到開鎖的聲音時,他抬頭看到樓玉笙和呂意,很是驚訝,「阿笙,呂姑娘,你們怎麼來了?」
樓玉笙看到老爹有些憔悴的面容時,忍不住鼻子一酸,忍了忍,才說,「意兒來給阿信看病的,阿信怎麼樣了?」
已經來過好幾個大夫給阿信看病,樓永申幾乎不報什麼希望了,而且他也只知呂意是才女是武林高手,並不知她會醫術,就更不會報什麼期望。
只是女兒千辛萬苦才找來她給幼子看病,樓永申就算不抱希望也還是沖著萬分之一的幾率給了面子。
「還是老樣子,反反復復的發熱。」樓永申聲音有些啞。
「意兒,拜托你了。」樓玉笙心焦地看著呂意。
呂意點點頭,對樓永申說,「伯父,麻煩你把阿信放下來,平躺著放好,我要給他診治。」
樓永申微微一愣,之前來的大夫沒一個這樣做的,阿信都是在他懷里診治的。
不過雖然不明,他還是依言輕輕放好阿信,卻听到他小小聲的囈語,「娘……」
這軟糯的聲音差點讓樓永申沒忍住流下眼淚來,若是芝蘭娘還在,阿信又怎會受這樣的病痛折磨!
是他對不起芝蘭,沒照顧好阿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