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看著師傅的臉色不對,都嚇得不敢動作。
鄭山重重往首位上一坐,咳了一聲,精光大眼掃描了一圈,看到誰,誰慌忙點頭施禮。
鄭山沉聲道︰「昨天宗門里來了一個拜山的弟子,來自神秘的李家堡。」
李家堡?在座一些常在江湖歷練的弟子有所耳聞,鄭山示意見多聞廣的孔朝聖給大家介紹了一下情況。
李家堡,位于中山府鄆州李家莊,其祖上曾出過一個聞名江湖的豪杰李應,該人虎頭燕頜,猿臂狼腰,仗義疏財。愛騎白馬,喜穿絳紅袍,善使一條渾鐵點鋼槍,背藏五把飛刀,神出鬼沒,能夠百步以內取人。因其生得鶻(鷹的一種)眼鷹楮,性如烈火,背藏飛刀五口,百步取人,神出鬼沒,飛刀一出,如蒼鷹逐兔,江湖上都稱其為「撲天雕」。
李應的後人精研飛刀,以飛刀為主要武器,小小的飛刀如亂石穿空,殺人于無形,端的難以提防。是以李家堡又稱飛刀門。
不過,這飛刀門行事低調神秘,門內弟子多閉門苦練。不知為何,這次飛刀門弟子竟然開始闖蕩江湖。
所謂拜山,其實就是比武較量,是年輕弟子們歷練、揚名的主要手段。
鄭山道︰「這個李家堡的弟子叫李天鵬,綽號無痕刀,是現任堡主李不換的三兒子,深得飛刀絕技之精髓,功夫不可小覷。最近出道以來,連敗數門的年輕弟子,雖然都是小門小派,與我玉皇派不可相提並論,但也是驚艷之才。據說,江湖上臭名昭著、作惡多端的采花yin賊踏花無痕花正開曾與之爭斗,也沒有佔得多少便宜。」
眾人聞言都倒吸一口涼氣。踏花無痕花正開是一個作惡累累、江湖無數人恨得咬牙切齒的yin賊,但一身功夫很是了得,論輕功行走飄忽定快捷如飛,論劍法一手快劍爐火純青。多少江湖俊杰想要擒拿他,都反喪生于他的劍下。
無痕刀能在他的手里不吃大虧,顯然功夫亦非泛泛。
大家邊吃飯邊听師傅鄭山說話。
鄭山又道︰「明日宗門可能派弟子與其切磋,萬一派到咱這一脈,你們可不要丟了我鄭山的面子。荊貴,你劍法比較靈活,有個思想準備。」
不苟言笑的荊貴應了一聲︰「師傅放心,荊貴定不讓師傅失望。」
鄭山滿意地點點頭︰「嗯,但也不可大意。其他弟子明天都去觀看,也多一些見識,尋尋自己的不足之處。」
眾人一齊應了,吃完飯陸續散了。
阿錯去廚房討了盆熱水,洗了洗,讓師姐給他剪了頭發,然後回到了藥田旁的小屋里。
他打坐了一會,感覺心情有些不平靜,就散了功,拉開破被躺在床上。
師姐的手真溫暖啊!
師姐呼吸真好聞啊!
師姐溫柔地說,不要去風谷練了,太危險太受苦了,師姐的話要不要听呢?
那個無痕刀究竟有多厲害啊?比那些無邊的飛沙走石還厲害嗎?
胡思亂想著,慢慢地阿錯沉入了夢鄉。
……
灰蒙蒙的天空下,一片荒蕪的山坡上。
有一個年輕人衣衫獵獵,立如石雕。
李天鵬,綽號無痕刀。
高瘦的年輕人,眼如鷹隼,眉如利劍,面如刀刻。
風動,草動,鳥動,他不動。
他的腰間別著一柄刀,一柄飛刀,蒼白的手,漆黑的刀!
他靜靜地立著。
突然,傳來了腳步聲,沉穩、清晰的腳步聲,一點點逼近。
一個人影從朦朧中出現。
或者說一個鬼影。
同樣高瘦,寬大的黑袍,遮住了全身與面部。
有幽幽的眼楮冒著藍光,有猩紅的舌頭搖曳。
一個多次在阿錯夢中出現的惡鬼。
「是你」
「是我」
青年認識鬼影,正是采花yin踏花無痕花正開,惡行累累,卻又無比奸猾,傷高手無數,壞良家婦女無數。
「你死」
「我活,我快活。」
「你死,你快死!」
風不動,草不動,鳥不動。
刀動!
刀光一閃,一切停頓。
窒息般的感覺彌漫開來……
「啊!」
一聲大叫,阿錯從夢中驚醒。在夢的最後,李天鵬的飛刀刺中的人卻變成了阿錯,又一次讓他在夢中嘗到死亡的滋味,出了一身的冷汗。
他娘的,整天做夢,整天做些稀奇古怪的惡夢,為什麼就不能做些美夢呢?難道窮小子做美夢的資格也沒有?
阿錯伸個懶腰,真累人啊,如此清晰的夢比練一個時辰劍還要費力。
他突然想起今天李家堡的李天鵬要和師兄們較技,一連打了幾個哈欠,他快速翻身下床,穿好衣服,當然是那件練功舍不得穿的夾袍,掛好寶劍,像往常那樣,往餐廳奔去。
從後角門到了餐廳才知道,早飯的時間早過了,較技似乎都已經開始了。
難怪四處靜靜的,練武場里一會寂靜無聲,一會大驚小叫的。
阿錯拿兩個涼饅頭,大口嚼著,往練武場奔去。
快出東廂大院的時候,一個弟子模樣的人匆匆本來,阿錯識得是呂長老門下的弟子,叫吳破軍,現在呂長老的兒子、前門執事呂錦屬下,平常擔任一些接待賓客的工作。
阿錯和吳破軍相互點頭示意,交錯而過,走進了練武場,就听見了一陣嘆息聲,一個穿著黑袍的玉皇派弟子肩膀流血,被扶下台來。
微微有點吃驚,阿錯邁步向前,想靠近了看怎麼回事,卻听見一聲︰「慢著!」一個人擋在了阿錯的面前。
「干什麼?」一看是黑無常這個冤家對頭,阿錯心道我又沒犯錯,攔我干什麼?有些不高興。
「你就在這看吧,不要靠近!」黑無常黑著臉。
「為什麼?」阿錯鼓起勇氣爭辯道。
黑無常冷冷的看了他一眼︰「一身破爛,像個乞丐,讓客人看見了豈不有損我宗門的顏面!」
阿錯怒道︰「我穿得破怎麼了?穿得破就不是宗門的弟子了?」
白無常笑嘻嘻的說︰「阿錯師弟莫不高興。你想啊,倘若你是掌門,有客人來了,自己門里的弟子穿得破破爛爛讓客人看見,是不是面子上過不去。」
阿錯雖然認為白無常說得有道理,但就是心里不舒服,不高興,嘟嘟囔囔︰「那掌門為啥不給我這個弟子也發件新衣服?哼!算了,我不看了,回去練劍去。」
阿錯一看有幾個弟子听見這邊動靜過來了,想著自己因穿得破爛被攔阻,面子上有點掛不住,一賭氣就想回去。
「別價,阿錯師弟!」
阿錯一看,不知何時吳破軍到了自己身後,就看著他。
「阿錯,派里也不富裕,沒有什麼收入,也不受弟子奉金,還要負責弟子們吃住,定期還要發些衣服、兵器,宗門也不容易是不?阿錯,你看見沒?那個李天鵬很是囂張,宗門已經有兩個兄弟敗下陣來,而且都受了傷。剛才那受傷的是大長老的弟子陳三郎,幾個長老失了顏面,很生氣呢。可惜杜宇呂錦幾個大師兄不在,要不哪有他李天鵬猖狂的份。」吳破軍氣憤填膺的樣子。
「哦,看來這個李天鵬很厲害啊。陳三郎師兄不是內力到了四層頂峰了嗎。」
「是啊,陳師兄的劍法也十分了得,可氣這個李天鵬一把小刀神出鬼沒,實在難對付。更可氣的是每次贏了還哈哈大笑,大家都憋著一肚子氣。阿錯師弟,你有自創絕招,把金官師弟都打敗了,不行上去試試?要是贏了,也算給宗門掙了顏面,師兄我掏銀子給你弄件新棉袍,暖和得很。」
「新棉袍?」阿錯眯眯狹長的眼楮,暗思我和你又不熟,你這個吳師兄到底打的什麼鬼主意?「吳師兄,我那淨是胡鬧,金官師兄讓著我你就當真了。我哪是李天鵬的對手,吳師兄你別取笑我了。」
話雖如此,阿錯還是有些心動,不要怪阿錯,飽漢子不知餓漢子饑,饑寒交迫的時候才知道飽暖勝過一切。
吳破軍正要答話,幾個弟子圍了上來,豐色,石克巴,陶罐,還有其他一脈的弟子。
「阿錯,你怎麼起這麼晚?」
「睡過頭了。」阿錯撓撓頭。
「又做夢娶媳婦了吧?」小胖子賊兮兮的,一臉賤笑。這小子懶,衣服不太破,加上肉多,倒也不怕冷。
「再娶媳婦,你妹就不願意了。」
小胖是和阿錯斗嘴慣了的,也不肯服輸胡亂道︰「陶罐師兄那窩兔子要是活著,說不定會吃醋紅了眼楮,可惜已經到了你個小子的狗肚里,你可不能辜負兔子的一片深情啊。」
「阿錯師弟,你怎麼不進去啊?」豐色看他們鬧得不像話,就截斷了他們的話。
「黑白無常兩位師兄嫌我長得太英俊瀟灑,穿得太華貴,害怕我去了搶眼。」
豐色打量了一下阿錯,心疼道︰「師姐已經積攢了不少棉絮,等稟明師傅明天下山扯塊布來,就可以給你做個棉袍子了。」
阿錯嘿嘿一笑︰「還是我師姐疼我,一說話天就不冷了。不過師姐你想下山可沒那麼容易。」
的確,豐色幾乎沒有下過山,掌門杜無前仿佛很寵愛這個女弟子,專門交代鄭山為了她的安全,不得安排豐色下山,一般人也不許打擾她,這也是金官不敢過分糾纏豐色的緣故。
豐色輕輕地打了阿錯一下。
吳破軍不知道在黑白無常耳朵旁低估了些什麼,黑白無常走開了,吳破軍接過話頭︰「走吧走吧,兩個師兄開玩笑呢,咱們近前了看。」
一幫人走近了練武場。
台下有一百左右的玉皇派弟子,受傷的陳三郎已經被幾個人扶了下去上藥包扎。
比武台的右手坐著呂清、鄭山兩個長老。
一些執事弟子忙里忙外,打理著各項事宜。
台下的弟子們議論紛紛,多是生氣憤怒言語。
阿錯抬頭望去,灰蒙蒙的天空下,丈高的比武台上站著兩個人。
不苟言笑的黑袍年輕人是阿錯的師兄荊貴,他手執劍柄,隨時準備出手。
對面兩丈左右站著一個瘦小的灰袍年輕人,人雖瘦矮,卻是圓臉、圓眼、圓下巴,看起來有些不協調。
這個年輕人應該就是無痕刀李天鵬,二十歲左右,與阿錯夢中的李天鵬相比,相差甚遠。
「荊貴,玉皇派鄭山門下弟子,請指教。」
「李天鵬,李家堡子弟,請荊兄指教。」
兩人十分干脆,簡單交待兩句話就開始動手。
緩緩拔出長劍,荊貴盯著三四丈外的李天鵬,眼楮眨也不敢眨,上兩位玉皇派同門就是一眨眼的功夫,被李天鵬飛刀刺傷,直接落敗,根本沒有接近李天鵬的機會。
「呵呵,荊兄,這次我可以給你兩丈的距離,我再動手。看荊兄是否比上兩位有所進步,進入長劍的攻擊範圍。」李天鵬言語十分的自負,背手傲立,兩手空空。
下面弟子一陣騷動,但李天鵬說的也是實話,眾人也無話可說。
荊貴一臉漠然,長劍一挺沖了過來,剛沖到一半的距離,眼看著再有一大步就可以把李天鵬納入攻擊圈,荊貴奮力一躍,長劍刺向李天鵬,看這模樣,腳步落下,劍鋒正好刺進李天鵬的胸部。
荊貴當然不指望能夠一劍傷了李天鵬,只是要逼他顧不上使飛刀,接近之後自然就好辦多了。
無痕刀果然是無痕刀,荊貴剛一躍起,李天鵬的手指動了,眼花繚亂之間,一道賊亮的刀光劃破虛空,閃電般到了荊貴的大腿上,噗地一聲扎了進去,荊貴哎呀一聲就跌倒在地,痛得不敢動彈。
太快了,根本看不清刀是如何到了手里,又是如何飛出去的,似乎李天鵬手一動,刀就扎在荊貴的腿上。
眾人又一次倒吸一口涼氣,不少人心里想著,想著要是自己踫見這李天鵬,估計也討不了好去。這樣的手段,只有杜宇、呂錦、程一飛幾個大弟子才可以對付,石克巴都不行,他的手腳太慢了,力氣倒是夠大。
眾人環顧,卻不見幾個大師兄的蹤影,心里嘆口氣,宗門這次丟面子難以避免了。
此時,李天鵬一笑︰「荊兄承讓,三年後我們再來比過,想必到時能讓李某刮目相看。」
眾人愕然,李天鵬罵人不帶髒字啊,這不就是說你荊貴再練三年也許能讓我看上眼。
鄭山一張大臉陰沉地都能擰出水來。
幾個弟子上前攙扶著荊貴,荊貴忍痛拱手︰「閣下高明,荊某佩服,三年後再來討教。」
無痕刀李天鵬笑吟吟地︰「李某恭候著。」
眾人把荊貴扶下台去。
李天鵬環顧了一下︰「還有哪位師兄師弟上來,讓李某學習一下。」
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相顧無言。
心里沒有把握,自然不願自討沒趣。呂清、鄭山兩個長老臉上火辣辣的,玉皇派,一個江湖正道四大名派之一,竟然淪落到如此地步嗎?總不能自己上去動手吧,對一個小輩總要顧忌顏面的。
李天鵬仰面悠悠嘆息了一聲︰「一個人獨立台上,真是寂寞啊!」
他竟然發出寂寞高手的感慨,直視玉皇派近百位弟子如無物,或者說草芥之類。
有不甘受辱的弟子就要沖上去,旁邊沉穩的師兄弟趕緊拉住。
眾人的眼里直要噴出火來,不少弟子還把眼楮瞧向金官,金官在現場眾人中算是拔尖的了,一些弟子暗中希望金官能上得台去,殺殺台上那貨的威風,出出心里的惡氣。
無奈金官苦笑皺眉,視若不見。
尷尬之際,一個尖嘴猴腮的家伙順著梯子走到台上,眾人一看幾乎氣得要笑出來,這不是路道嗎?他的功夫在內門弟子里幾乎墊底了,上去找死嗎?雖然這小子平日不招人待見,但畢竟是同門師兄弟,也不願他明顯去觸霉頭,睜眼朝血光之災里跳。
今日不當值的守門弟子劉虎吼道︰「路道,你小子上去干什麼?」
路道咧嘴諂笑︰「我自然不是嫌命長來丟人現眼,我這三腳貓的功夫和李兄相比不值一提。李兄,我怕你冷場,推薦我派的一個高手同你切磋,不知李兄意下如何?」
「哦,高手?貴派年輕弟子竟還有高手嗎?哪一位?」玉皇派弟子又是一陣騷動。
這就是江湖,深藏不露的歷來不缺,囂張狂妄的大有人在,好強斗勇之輩更是比比皆是。
「看見沒有,就是站在最後面,穿著最樸實的那位高人。」
眾人順著路道手指的方向一看,都差點笑出聲來。
阿錯,他什麼時間成了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