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實說,在沒見到呂不韋之前就開溜實在有些不甘心,既然都已經見過嬴政了,不見見他老爹實在是一種遺憾啊。
但是,正如戎遲所說的,什麼事都沒有自己的命重要,所以,我們這兩個非常珍惜自己小命的人,便湊在一起,熬夜制訂出了一套完美的逃跑計劃。
北風呼嘯。
我縮成了一團,不停地搓著自己凍僵了的手指。我狠狠瞪了一眼一旁的戎遲,還什麼完美的逃跑計劃,這計劃真那麼完美的話,我就不用三更半夜冒著寒風縮在屋頂上了。
戎遲小心翼翼地觀察了一下遠處的巡邏隊伍,道︰「再過一柱香的時間,巡邏隊會有一次換班,我們就趁那時候打暈兩個,然後混進去。」
「還要等一柱香?」我近乎絕望,「那我們這麼早上來做什麼?」
戎遲感覺到了我明顯的怒氣,他笑了笑,一手攬過我的肩,道︰「人們都說花前月下是最浪漫的,我們兩個雖然目前條件是艱苦了點,但是有句話說得好,沒有條件浪漫,要制造條件浪漫。你看,我們一抬頭就是明晃晃的月亮,這叫近水樓台先得月,懂麼?這一柱香的時間,我們可以好好地欣賞這麼美好的月夜……」
我大翻白眼。若不是怕驚動巡邏兵,我真想一腳踢過去。還近水樓台先得月呢,我都快凍死在這里了。
突然,他將我的肩膀一帶,我便靠入了他的懷里,他用手包圍住我緊握著的兩只手,厚實而溫暖。
只听他嘖嘖道︰「你的手怎麼這麼小,你看我一只手就差不多可以把你的兩只手包住了。還這麼冷,像兩個小冰塊。」
反正也無聊,于是我開始仔細地研究戎遲的手到底比我大多少。我跟他對了對掌心,他突然手指一緊,將我的手緊緊扣在掌心,十指交錯,他的溫度從掌心源源而來,我突然覺得連風也變得溫柔了。
戎遲在我耳鬢廝磨︰「丫頭,」他的聲音突然變得喑啞,滾燙的氣息灼燙了我的半邊臉,我剛要轉頭去看他,耳垂上已落下了細密的吻。
令人意亂情迷的吻。
我顫了顫,慌忙用胳膊肘頂開他︰「你在做什麼?難道你忘了我們現在在哪里麼?一個不小心可是會從屋頂上滾下去的。」
他也不答話,只是定定地注視著我,眼中有仍未褪盡的幽深。過了一會,他突然笑了笑︰「我跟你鬧著玩的。」
我心里突然很不是味︰「你跟別的女孩子也都這麼鬧著玩的麼?」
「我只跟你鬧著玩。」他說著又湊了過來,「要不要再玩一次?」
「不、不用了。」我躲得有些狼狽。還玩?這種讓人迷醉的游戲我可玩不起第二次。
我們順利地混入了巡邏隊中。對于這群巡邏兵的遲鈍反應我真是無話可說。
听說呂不韋門下食客三千,難道聰明的機靈的都跑去幫他寫《呂氏春秋》去了,剩下那些愚蠢呆滯的全留在這里做小兵?
忽見戎遲朝我招招手,我們便悄無聲息地離開了隊尾,貓腰閃入了附近了一片矮樹叢。
「發現什麼了?」我低聲問。
戎遲指了指矮樹叢的另一邊道︰「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那邊就是丞相的主居。」
「你怎麼這麼熟悉?」
「以前奉了大王之命來這里逛過。」
我斜眼看他︰逛?也對,對于他們間諜來說,不僅要搜集敵國的情報,更要搜集國內的情報。不過秦王的手段還真是狠到家了,連自己老爹也不放過。
我扯了扯戎遲︰「走吧,管他主居客居的,我們逃命要緊啊。」
「難道你就一點都不好奇,丞相為什麼要綁架我們麼?」
「為什麼?」
「我猜測被綁的還有好幾個墨者,丞相要圈死了我們這些秦王身邊的探子。」
我張了張口,卻說不出話來。一種很不好的預感襲上心頭。
我們一路躡手躡腳地溜到主居室的窗外,屏住呼吸,生怕驚動了里面的人。沒過多久,便听里面傳來一聲嬌喘︰「不要……啊……」然後是男人粗重的喘氣聲。
一陣惡寒襲遍全身,掉落了滿地的雞皮疙瘩。傻瓜也知道里面在做什麼事了。
我看了一眼戎遲,他也正在看我,我們兩個怔了怔,忙都轉開視線。真是邪門,想我以前一人掃蕩整個****都不眨一下眼楮的,而現在,我跟戎遲面對面伏在窗台下面偷听別人的房事,這氣氛簡直尷尬到爆。
我起身想閃人,但是戎遲伸手拉住了我。他微微搖了搖頭,示意我再等一等。我癟癟嘴只好繼續蹲著。
過了一會兒,女子的叫聲逐漸尖利,從原本的嬌喘變成了呼救,哭著請求男人停止。但是男人絲毫沒有理睬。女子哭鬧了一陣之後,漸漸沒了聲息。
我一直揪著自己的衣領听到最後,額上已經滲了一層細密的冷汗,全身僵硬。
這時,听到開門的聲音,低沉的男聲對外頭吩咐道︰「把她拖出去。」
僕人道︰「死了麼?」
「大概死了吧。」
僕人嘿嘿笑道︰「老爺您還是不減當年啊。」
男人冷哼一聲︰「依嬴政的性格,怎麼可能會送女奴來討好我?八成又是安置在我身邊的眼線。但是他既然如此盛情,我何不樂得接受?」
僕人笑道︰「是是,老爺英明。」
這時,又進來一人,听那聲音似乎比較年輕︰「大人,所有的人都已抓到了。」
「恩,李酌,你命你的屬下好好地看管這些墨者,能說服為己用的最好,不能說服的,殺無赦!」
我與戎遲對視了一眼,他果然猜得沒錯,看來呂不韋真的要開始有所行動了。
「是!」李酌頓了頓,又道,「我剛才從宮里回來,從太後身邊的小公公那里听到了一些重要的事情……」
「說。」
「听說……大王將在近日發動對齊國的全面進攻,為了鼓舞士氣,他將御駕親征。」
呂不韋沉吟半晌,道︰「機會來了。」他在屋里來回踱了幾步,又道︰「李酌,你去請王碩、魏眚幾位賢士過來,就說有要事相商。還有,千萬看守好那些墨者,別讓他們跑了。」
終于逃出了丞相府。站在夜晚空落的街道上,我和戎遲互相看了看,雙方的臉色都好不到哪里去。
「他們很快就會發現我們逃跑了。」戎遲道。
「你是不是想去給秦王報信?」
「這件事情刻不容緩。」
「那你去吧。」我無力地說出這句話後,便欲轉身。
他一把拉住我︰「你要去哪里?」
「我要回齊國。」
「你——」他一時氣結。
「呂不韋要暗算秦王,所以你要給秦王報信,這無可厚非。但是秦國要攻打我們齊國,我要回我的國家去報信,這也是情理之中的。除非……」我定定地看著他,「除非,你先殺了我。」
「丫頭……」他幾乎是在嘆息,眼神中彌漫著悲傷。「難道我們注定了是敵人?」
我說不出話來。如果,我是說如果,我最初到的是秦國,我最初認識的是戎遲而不是別人,也許我會毫不猶豫地跟著他一起去做他想做的事情……
他最終松開了手。「一路保重。」他丟下這句話後,便立即消失在夜幕之中。
他走得那樣決絕,我呆呆地注視著他消失的背影,不知不覺中,視線一片模糊……
這是我有生以來第一次偷東西。一偷就是一匹馬,好好崇拜一下自己。
我快馬加鞭,朝著太陽升起的方向奔馳而去。一個晚上沒有吃東西,又熬了通宵,現在的我,顛簸在馬背上,真是又餓又困。
猛然瞥見路旁支了個簡陋的茶棚,我仿佛溺水中抓住了救命稻草,大喜過望,忙下了馬沖進茶棚。
「老板,有什麼吃的?」
老板見我一副凶神惡煞般的表情,急忙後退︰「姑、姑娘你冷靜點,我們這里還有幾個饅頭,你你你別過來。」
我皺了皺眉,往桌旁一坐︰「那就快點去拿饅頭啊,我又不會咬你。」
他顫顫巍巍地端上三個饅頭,一碗茶水,我剛抓起一個饅頭,忽听一陣雜亂的馬蹄聲由遠而近。
我回頭一看,媽媽呀,這不是呂不韋的手下是誰?他們怎麼這麼快就追過來了?
我慌忙站起來,下意識地就想找張桌子鑽進去。可是、可是——這些桌子怎麼都這麼簡陋的啊,都是光禿禿的四條腿,而且現在茶棚里除了我根本沒別的顧客,我一個大活人往哪躲啊?
我一眼瞥見櫃台,忙沖過去︰「老板,行行好,借個地兒讓我躲躲。」也不等他有任何反應,先把他拉出來再說。
那群護衛隊進入了茶棚,為首的問老板︰「有沒有見到一男一女經過這里?」這個聲音我听過,就是昨天晚上那個叫李酌的人,長著一雙鷹眼的男人。
「男的沒有,女的倒是見過。」
蝦米?我的心頓時提到了嗓子眼。
李酌忙問︰「那女的呢?」
然後老板便不負重望地將手指向了櫃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