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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亂世棋局

御花園中靜了一會兒。

薛寅安靜,是因為他剛才知道了某件了不得的事,實在不知說什麼。

柳從之安靜,卻是他又開始側頭賞梅。

今日梅花開得極艷,顏色極紅,如同血色。

過了一會兒,薛寅打破沉默,「陛下可是身體有恙?」左右撞見了,既然不該知道的已經知道了,不如問個明白。

柳從之笑道︰「略有小恙。」

薛寅實在搞不懂柳從之到底打的什麼算盤,見柳從之面色不好,也不知他是感染風寒了,還是不幸染上了這次瘟疫,又或上次遇刺受了毒傷之故,頓時頭疼,想了一會兒,旁敲側擊問,「我听聞城中似乎起了瘟疫。」

柳從之點頭︰「你近日若要出宮,最好謹慎。」

「陛下已有對策?」薛寅問。

「正在處理。」柳從之道。

柳從之微笑著看了一眼薛寅,而後以袖掩口,再次低咳了一聲,薛寅見狀,悚然一驚,只因柳從之唇色艷紅,袖口微見血色。

這絕非小恙。

薛寅心里各種念頭轉過,最終認真地看向柳從之︰「請陛下保重身體,陛下安危關乎天下,不可馬虎。」

柳從之含笑︰「你望天下平順?」

薛寅道︰「我望百姓安居。」

柳從之靜了一靜,略帶欣賞地微笑︰「你我若不是在此等境地相識,或成好友。」

這話柳從之以前也說過,薛寅懶懶道︰「希望這次瘟疫快點平息。也望陛下……身體無恙。」

柳從之低聲道︰「多謝。」說罷一拂袖,轉身離開。

這人究竟是……

薛寅用稍微困惑的目光看著柳從之的背影,微微皺眉。

他降于柳從之,對這位大名鼎鼎的皇帝雖有敬佩,私心里卻也談不上有好感——看不見姓柳的他就謝天謝地了。可柳從之不能有事。

他在柳從之手下的日子可能不好過,但若柳從之失勢,他的日子會更難過。他能跪降柳從之,卻不代表他能跪降其它任何人……至少跪柳從之,他心服口服。

=====

袁承海出宮後,徑自回了府。

回府後第一件事,是尋那個在袁府上混吃混喝了有一段時間的神棍。

下人領命去了,過了一會兒回來說,沒找著人。

有意思的是,下人門房都說沒看見莫逆出府,但這麼一個大活人活像在袁府里憑空失蹤了,不見了痕跡。袁承海听得有趣,還未做什麼,就听下人又上來報,人找著了。

人確實是找著了。

適才搜遍府中不見人,末了一回首,人卻好端端地在府中,被問及行蹤,頗為驚訝︰「我剛才一直在這里賞雪,你沒看見麼?」

丫鬟見他一臉真誠,還以為自己適才在此仔細搜羅不見人都是她在夢游,忍不住揉了揉眼,只當自己眼花,連個好端端的大活人都看不見。

莫逆面上含笑,施施然隨她去見了袁承海,一副仙氣縹緲的神棍樣兒。袁承海見了他,也是和顏悅色,第一句話是︰「莫先生請坐。」

莫逆稍感意外,依言坐下,就听袁承海笑道︰「我有一事請教莫先生。」

無事獻殷勤……莫逆挑眉,也罷,這約莫是有事獻殷勤。他頗有些玩味地一笑,「袁爺請講?」

卻听袁承海淡淡道︰「我只來請教一點,莫先生可識得曾縱橫杏林二十余年,人稱聖心閻羅的傳奇名醫,莫羽?」

此言一出,莫逆的神色微變,過了一會兒才笑道︰「曾有听聞。」

「敢問先生可否識得此人?」袁承海眼也不眨,繼續發問。

莫逆這次安靜了一會兒,方道︰「識得。」

袁承海微笑︰「那麼敢問先生,可否識得莫羽的關門弟子,莫雲?」

莫逆搖了搖頭,正要開口,袁承海抬手制止,笑道︰「先生不妨好好想一想,先生姓莫,無父無母,身世不詳,少年流落,以算命為生,號稱鐵口直斷,然而行蹤詭異成迷,十年前驟遭□□,銷聲匿跡于江湖,再不見蹤影。」他說到這兒,嘆了一嘆,「袁某只想問,先生姓莫,是否曾名莫雲?」

一席話畢,莫逆嘆息,「我是莫雲如何,不是莫雲又如何?」

袁承海神色稍微一肅,「若先生是莫雲,那還煩請先生隨我走一遭。帝都瘟疫,情況嚴峻。先生若是莫雲,一手醫術傳自莫羽,想必妙手回春,醫治瘟疫也不在話下。」

莫逆稍微驚訝,「袁爺希望我去救人?」

袁承海道︰「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

莫逆眨了眨眼。

他今天似乎還在愁,沒有藥材,解不了異毒春曉。不料還不用他去想辦法,辦法就找上門來了。

那句話怎麼說來著,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莫逆沉默許久,終是一嘆,「袁爺說得對。」

他笑道︰「我本名莫雲,承蒙家師收養,得以傳其醫術毒術,只是當年年少輕狂……」他頓了頓,卻不說其中詳細,只道︰「被家師逐出師門,謂為一聲憾事。」他稍微一頓,「我性情忤逆,從不以真名示人,不知袁爺是從哪兒得來的莫雲的消息?」

袁承海道,「太醫院有一名太醫,姓呂名英,你或許認識。」

莫逆微微閉目。

師兄……

他曾倉皇逃竄,偏居北化十年,前塵種種,如今想來均如一場隔世大夢,仿佛已隨歲月永遠塵封。但他早該知道,一旦他踏足宣京,一旦他用回莫逆這個棄用多年的名字,所有往事都將回歸,那些他以為已然消逝的人事,其實仍在那里。

他靜了一會兒,淡淡道︰「那請袁爺帶路,我願助你一臂之力。」

呂英見著莫逆的時候,以為自己見了鬼。

十余年蹤跡全無,已不知其人是否在世,此刻重見,思及舊事種種,實在五味陳雜。

莫逆低笑,低喚了一聲︰「師兄。」

呂英神色帶一點不自然,刻板道,「你來看看,這個毒你能不能解。」

毒自然是能解的。

有毒中聖手在,又有皇宮大內的藥藏,解藥研制是順理成章的事,只需兩天時間,這場瘟疫風波似乎就能像之前的刺殺事件一樣,隱于無形。

可此事是否又真的如此輕易?

順利得……讓人疑惑?

臘月二十七,解藥研制提前完畢。

薛寅自天狼——也就是莫逆處拿到一份解藥,徑自出宮,前往楚楚閣。

黃鶯感染瘟疫,如今已陷入昏睡,楚楚閣的老鴇已打算把這小丫頭抬出去讓她自生自滅了,不過薛寅帶著藥來了,自然是意外之喜。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沒有,由天狼調制的解藥灌下去不過半個時辰,黃鶯便悠悠轉醒。小姑娘醒來一見薛寅,立時紅了眼眶,哭著說不出話來。薛寅見狀嘆氣,道︰「你好好休息。」

「爺……」黃鶯聲音帶著哭腔,「爺大恩大德,黃鶯莫不敢忘。」

薛寅聞言,眼中帶了一分諷刺。他極有耐性地等黃鶯哭完,而後安安靜靜道︰「那你告訴我,有賊人前來的那天晚上,你為什麼要在香爐里下藥?」

黃鶯悚然一驚,止了哭聲,臉色慘白。

薛寅疲倦閉目,他嗜睡不假,但絕非毫無警覺心之輩,那日竟任憑一個大活人混進自己房間,兀自無知無覺,簡直可謂平生之恥。他嘆了一聲︰「迷藥在燻香中,那日的香是你親手點的,你有什麼要說的麼?」

黃鶯靜了一靜,她面色仍慘白,卻像是強自鎮定了下來,「爺……不管你信不信,黃鶯絕沒有害你的意思,此心天地可鑒!」

薛寅揉了揉眉心,他本也不怒,只要不觸及他的底線,他是一個極好說話的人。

天狼說他這是心軟,他自覺動怒這等事費心又費力,除了少許如華公公那等的敗類,他還真不見得有動怒的時候。黃鶯……不過是個小姑娘。

薛寅道︰「是誰告訴你這麼做的?」

黃鶯一臉迷惘,想了許久,最終遲疑道︰「我……好像偶然有听到一個姓氏,可我也不確定……」她吞吐地說出一個姓氏。

有意思。

薛寅打個呵欠,抬了抬眉,這事情越來越有意思了。

黃鶯難過地看著他,「爺……黃鶯真的無意害你。」

薛寅看她一眼,輕輕拍了拍她的肩︰「你好好養病,我們就此別過。」

他能做到如此地步,已是仁至義盡。黃鶯呆呆看著薛寅遠去的背影,驟然失聲痛哭。

薛寅卻無多少感覺,他只覺自己分外疲累,帝都風雲亂,你方唱罷我才登場,好一場大戲,看得人眼迷離心神亂。亂世棋局,人人皆是棋手,人人亦是棋子。

他一面走,一面想起天狼傳遞給他的,關于北邊的消息。

天狼不似他受困深宮,故而能與北化舊部通信,這張紙條來自薛明華,乃是薛明華親筆所書,紙上僅有寥寥幾字。

王溯投敵,月國異變。

我仍安好,無須掛念。

外有月國虎視眈眈,內有內賊通敵賣國,更有狼子野心之輩意圖殺柳從之,謀國篡位。

柳朝新立不過兩月,如今卻已是烽煙將起,內外交患之局!

柳從之卻在這個節骨眼上染病,身體抱恙。

乍一看,柳朝似乎已入死局。可這位名震天下的傳奇人物的能為難道僅止于此?柳從之好大名聲,卻是如此不堪一擊?

柳從之將何去何從?此局又將何解?

而他薛寅在這局中,又將何去何從,走向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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