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中,一對貌似戀人的男女,緊緊依偎在一起。
身後那人輕笑幾聲,道︰「你那未婚妻,長得比我好看嗎?」
「那是當然!」石守心忙不迭說道。
「我不信!你好好看看我,是不是沒她漂亮!」
感覺到死死抱著自己的她向前轉來,石守心大叫「不要!」,又無能為力,索性閉上了眼楮。
「別人都說我這兩年出落得更美了,但我不稀罕,只想听你對我說。」
你變沒變美我不知道,膽子越來越大我倒是能肯定。最初那個見了自己如同兔子見了獅子一般的小姑娘,怎麼現在句句如此勾人心魄。
石守心忍住月兌口而出的沖動,道︰「非禮勿視,我不看你。你倒是看清楚了,我是不是你要找的人。」他說完還抖了抖臉上的肥肉。
一陣沉默後,她將石守心的頭邁進了自己的胸口,兩年不見,她身材更加高挑,他卻完全沒有變化,比她矮上多半頭。
「沒有錯,就是你。你把苦都背在了自己身上,以為我便認不出了嗎?守心,不要再掩飾了,昭揚都告訴我了。你天性不羈、不服約束,卻為我受了這麼大委屈……這次我不會在放手了,就算你罵我、趕我。我也絕不會放手了。你的雪心,離開了你的身體,是活不了的!」
石守心無奈地嘆了一口氣,睜開雙眼,映入眼簾的,是一副秀美絕倫、哀婉動人的容顏,她見自己看她,巧笑嫣然,在這滿天飛雨中,如同帶雨梨花,楚楚嬌柔。
石守心忍住心中激蕩,道︰「白小姐,沒有人離開了誰是活不了的。你既然知道了真相,那我也開門見山地直說了。是,當年我是喜歡你,不知天高地厚,認為自己無所不能,卻屢遭挫折,不勝煩擾。我累了,只願享受安樂的生活,不想再與你糾纏下去了,咱們好聚好散成不成?」
「你既然甘于現狀,為什麼還如此糟蹋自己?為什麼還激怒昭揚、刻意尋死?」白雪心心中淒然,疼惜地看著這個當年雄姿勃發、頭角崢嶸的少年。
「夠了!」石守心一把推開讓自己沉醉的懷抱,惡狠狠地喝道︰「白雪心,我石守心口直心快,說一不二!不喜歡了就是不喜歡了,你長得什麼樣我都快忘了,你現在跑出來不要緊,但被白氏知道了以後倒霉的還是我,我還有著大好的前程,你莫要害我!」
听著愛人對自己冷言冷語,白雪心忍住悲苦,將手輕輕撫在石守心的胸口,莞爾道︰「那好,我只問你,為什麼還將當初我送你的匕首珍而重之地收藏在懷中?」
石守心目瞪口呆,如遭冰封,任白雪心的素手從貼身內衣中取出自己從不離身的匕首「清剛揚文」。
輕輕摩挲著手中匕首,白雪心目光灼灼地看著他,緩緩說道︰「古書有言︰魏太子造百闢匕首二,其一理似堅冰,名曰清剛;其二曜似朝日,名曰揚文。妾心純如雪、堅如冰,惟願君撥雲見日,宛如朝陽,普照妾之一生。」她俯下臻首,倚在石守心胸口,道︰「‘清剛’、‘揚文’合二為一,一日不斷,你我一日不分離……你曾問我,願不願做你的女朋友,我怕羞,避而不答。今日我答復你,我願意,願意做你的女朋友、你的妻子。守心,不要離開我,永遠、永遠……」
石守心第一次被人駁得啞口無言,但他心甘情願、只有歡喜。他反手抱住這個令他魂牽夢繞的女子,一聲長嘯,如鶴唳九天、清瑩不散。
那句誓言,終于由他親口轉達到白雪心的耳中、心里。
「白雪心,你就是我石守心要守護一輩子的那顆心!我的存在,只為了你!我的方向,只朝向你!不管壁障有多麼厚重,我都會鑿穿!不管現實有多麼殘酷,我都會戰勝!你,給我記住!所有人,給我記住!我要你,白雪心,只要你!」
「你還算是個男人,沒有辜負我姐的一片心意!」
清揚的聲音傳來,驚得白雪心跳出戀人的懷抱,纏住他的手臂、繞到他的身後,只露出小腦袋偷偷窺視,這一如當年的動作,讓石守心不禁失笑。
白昭揚從雨簾中出現,似笑非笑地看著這對男女,道︰「怎麼,姐姐有了戀人,就連我這弟弟都疏遠了?」
見自己弟弟笑她,白雪心自然不依,跑出來和他鬧作一團,大雨中一陣歡聲笑語,若是有旁人經過,定會把他們當做神經病看。
嬉鬧良久,一直默默旁觀的石守心終于向白昭揚說道︰「謝謝你!」
白昭揚笑道︰「你不要記恨我將你打得七葷八素就好。」石守心忙擺手道只有感激、絕無記恨。
白昭揚又道︰「我家和田氏都不會讓你們在一起的,你們怎麼應對?我先說好,這可不是你們領個我的親外甥回來就能解決的問題,豪門世家視名聲重逾性命,絕不會放手不管。」
弟弟的調侃讓白雪心面生紅暈,但又想到自己與戀人的坎坷前途,心中沉重,不由握緊了石守心的手。
「看來我又要故技重施,多帶一個人而已,上山入林、天涯海角,沒有一處是去不得的!」石守心重振志氣,頹廢困頓之氣盡去,如玉出石中、明鏡掃塵,顯露出原本慨然自若的氣度,那若有若無、擊人心魄的感覺,令在「龍魂」中閱盡天下英雄的白昭揚也為之側目,他心中贊嘆,石守心絕非池中之物,姐姐沒有看錯人。
白昭揚點點頭,道︰「那如今你們哪里也回不去,只能四處流浪了。」說著,從上衣兜中取出一張黑得發亮的卡片,交給石守心,道︰「這是我的黑金卡,里面有我的一些積蓄,隨便哪家銀行都可以取出現金,也可以透支,用完以後銀行方面會通知我,到時候我再匯款進去,你們只管用,無需顧慮。」
石守心記下密碼,向白昭揚謝過,將之收入囊中。若是自己一人,他心存傲骨,不屑受人恩惠,但如今身邊有了戀人,為了她,石守心可以無所不為。他環視四周,只見yin雨霏霏,風聲起伏,看不到半個人影,突然沖白昭揚一笑,道︰「監視我的人,你都撂倒了?」
白昭揚心中一凜,驚道︰「你怎麼知道?」
石守心哈哈一笑,道︰「我當初不滿十五歲,就敢只身潛逃,回來後雖然一直乖得很,但石家沒理由放任不管,派一兩個人看著我是理由當然的事。咱們這般鬧騰,他們都不出來,只可能是被你這高手收拾了。我再問你,雪心身邊的人你處理了嗎?」
「你又是怎麼知道‘關隴衛’的?」這下白昭揚真是大吃一驚了,他看向姐姐,見她也是一臉茫然,料定並非姐姐告訴他的,心中愈發疑惑。
「小小的石家,都會對家中重要人物進行監視保護,九大世家屹立千年而不倒,不會毫無準備,給人以可乘之機吧?‘關隴衛’,便是你們關隴白氏的護衛名稱吧?」
白昭揚不由再次打量石守心一番,見他胸有成竹、了如指掌的樣子,心道姐姐夸他膽大包天,卻行事謹慎周密,自己只道愛屋及烏,原來果真如此,心中更加放心,有他照顧姐姐,必能披荊斬棘、逢凶化吉。他搖了搖頭,道︰「我現在修行還淺,瞧不出有幾人奉命保護我姐,本想待你們離開後悄悄跟隨,伺機將他們一一揪出來的。」
石守心沉吟片刻,問道︰「那些護衛是听從誰的命令?」
「全部听命于宗主,也就是我的爺爺,但若是保護對象的要求,他們也會……」白昭揚月兌口答道,隨即靈光一閃,「你是說……」
「不錯!」石守心轉向白雪心,笑道︰「與其拖拖拉拉,不如速戰速決。煩請我的雪心公主將保護你的勇士們叫出來吧。」
白雪心嗔了他一眼,心中卻被甜言蜜語逗得直樂,她提起清脆嬌柔的嗓子,大呼‘關隴衛’現身,自己有事相商。
四周漸漸浮現出六個人影,四男兩女,他們神態各異,有粗豪的、有斯文的、有笑吟吟的、有冷冰冰的,衣著也各不相同,長衫、短衫、背心、短裙,其中一位壯實的絡腮胡漢子越眾而出,向白昭揚、白雪心見禮,他執禮甚恭、不卑不亢,一股豪壯之氣纏身,頗有風度。
白雪心吩咐他們自己月兌離白氏,他們無需執行保護任務,請他們離開,那漢子抱拳答道︰「小姐的私事,我等不會管。但月兌離白氏,事關重大,我必須請示宗主,是去是留,一切以宗主的回復為憑。」
石守心心知今日之事恐怕難以善了,扭頭對白昭揚笑道︰「看來還是得用拳頭解決。把我打得毫無還手之力的小舅子,如今可全看你的了!」
白昭揚沒好氣地瞟了沒個正行的準姐夫一眼,沉肅下臉,道︰「現在可沒工夫和你開玩笑。看來我爺爺有所預料,早就提防著我姐逃走,這六個人都是好手,我一個人怕是難以盡數攔下!」
石守心听得心中一跳,道︰「你不是入了‘炎黃龍魂’嗎,沒練成什麼絕世武功嗎,連幾個護衛都對付不了?」
「我才修行兩年,剛剛入門,這些人可都是能以一敵百的高手。我雖能勝過他們,卻極耗時間,只要被其中四五個纏上,一兩個人就能擒下你們!」
白昭揚的話令石守心更為焦急,但他深知遇事冷靜的道理,強行按下躁動不安,一邊苦思對策,一邊緊了緊白雪心的柔荑,讓她安心,還要勸住幾次想要動手的白昭揚,叫他不可輕舉妄動。
那漢子也不管他們,自顧自地拿出一部黑色的手機,手指跳動,欲將現狀寫成短信發給衛中管事。「關隴衛」自有其管理方式,護衛每隔三個小時,就會將守護對象的狀況編輯成短信回報總部的幾個管事,有特殊情況時,也用短信上報,短信上有暗號秘語,既能防止他人以假亂真,還可以標出事情的嚴重程度,管事們會分輕重緩急向宗主稟報,像今天這種情況,不出一刻鐘,管事甚至可能是宗主,就會用短信或直接通話下達指示。
見他們即將上報家里,白昭揚再按耐不住,欲上前阻止。石守心雖然覺得即使那白老狐狸知道了,遠水解不了近火,倉促之間他也不能把自己怎麼樣,最多命令眼前這六人將自己拿下,但又覺得既然遲早要打,不如早些,還能暫時切斷白氏的消息,為之後的逃亡大計多爭取一些時間,也就不再阻止。現在的他只恨自己這兩年疏于鍛煉,若是還如山中那樣矯健,或許還能幫上一些忙,而如今恐怕自己多跑幾步就氣喘吁吁、難以持久了。
正當劍拔弩張之時,刺啦一聲尖嘯,那漢子手中的手機應聲落地,眾人大驚之下定楮看去,那手機已經被打個洞穿,旁邊一顆石子轉了幾轉,才靜止不動。
「故人相見,真是奇遇啊。」
爽朗的聲音,引得眾人轉頭去看。一英挺的少年負手踱來,俠氣流溢、風度雄正,他不持雨傘、不罩雨衣,卻水不濕發、雨不沾身,雨點到他身上寸前,如同打在一個透明的玻璃罩上,紛紛落到一邊。「關隴衛」護衛們識得厲害,又想到方才他擊毀手機的本事,嚴加戒備。當看到他清逸的面容,白雪心驚叫出聲,白昭揚、石守心也是臉色難看。倒是後者見他眼神清亮,原本的沖天霸氣已盡皆內斂,雲中孤峰的朦朧也煙消雲散、只剩下一股孤峰拔地而起、卓爾不群的巍然氣勢,又回想過往種種,抱拳笑道︰「衛步平,可還記得與你一同在聚靈山山洞中懺悔的石守心。」
來人正是當年的「炎黃龍魂」「龍牙」衛步平。
「自然記得,還要感謝石兄當年對我的當頭棒喝,讓我如夢初醒,不再懵懂度日。」衛步平沖石守心點點頭,有對護衛們說道︰「幾位,這位石兄對我有恩,今日能不能放他一馬?」
見六個護衛同時搖頭,稱家法森嚴、恕難從命後,衛步平笑道︰「石兄與白小姐真心相愛,上次我迫于誓言,不得不從中作梗,一直有愧于心。今日又見他們和好如初,便容不得你們再拆散了他們。素聞‘九州衛’強者雲集、訓練有素,我衛步平倒要領教一下。」他言真意切,坦坦蕩蕩,對自己與石、白兩人的恩怨直言不諱,又主動替他們出頭,讓石守心三人心中生出佩服、感激之情。
他又回頭對石守心三人說道︰「這里交給我吧,三位請便。」
「衛兄弟武功蓋世,我想在這里觀看你痛打落水狗,你不會介意吧?」石守心有了底氣,又囂張起來,看得白氏姐弟一齊翻起白眼。
「當然!」
衛步平身影一晃,圍在石守心三人身後、將他們退路封死的三個護衛幾乎在同時遭到了疾風暴雨一般攻擊,他們心知單打獨斗絕非此人對手,便運使合擊之術,且戰且退,六人合在一處,才堪堪擋住了攻勢。那領頭的漢子突然色變道︰「快分出兩人去纏住小姐他們!」
「正確的判斷!」將他們聚攏在一起,才好一網打盡,這人能看穿自己的意圖,腦子倒是靈光,可惜不曉得自己的絕學,既然聚在一處,便不會再放他們散開。衛步平長笑一聲,抬起右手,五指箕張,喝道︰「可惜遲了。入此地者,不斷出是非黑白,休想出去。獨裁霸律•不公的審判所!」
正在繞過衛步平、向石守心等人飛馳的兩個護衛,如同撞上一堵厚實的牆壁,踫得頭暈眼花,摔倒在地上,但馬上翻身躍起,見衛步平靜立不動,六個人四散開來,另尋出路,卻發現他們被困在一個三十平方、十米來高的空間中,對那好似空氣做成的壁障拳打腳踢,不會受傷,卻也破不開、出不去,只得又聚在一起,見鬼一般看著衛步平。
「一直听聞‘入魂五篇’之上尚有三部至高寶典,從中參悟一招半式便足以縱橫天下,今日得見‘龍魂’史上最強‘龍牙’的如此神技,才知此言果然非虛。」所謂外行看熱鬧、內行看門道,比起莫名其妙的石守心、白雪心兩人,初入武學殿堂的白昭揚更能看出虛實,衛步平以雄渾霸道的真氣,營建起一座如同銅牆鐵壁一般的空間,將人困在其中,那完全由內勁凝成的牆壁,兼具堅硬和柔韌,不要說拳腳,子彈炮彈都不一定能夠打穿,而且誰敢說這便是衛步平的極限。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也能駕馭此等匪夷所思的力量,白昭揚便心潮澎湃、目眩神迷,心中贊嘆也從嘴中溜了出來。
一旁的石守心也看得目中神采奕奕,若自己也有此實力,又怎會飽經劫難、自暴自棄,早已帶走白雪心,與她雙宿雙棲。但從現在開始,一切還可以挽回。握著手中的嬌柔素手,他堅定地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