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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交錯的思緒(二)

「這是怎麼回事?」

「啊,怎麼回事呢?一時沖動?神志不清?總之就是這一類的東西了。誰都有年輕的時候嘛……」

「你的這張嘴的確厲害,和我姐說的一樣。」

「哪里哪里。」

「可惜你的身體出賣了你!」

石守心再也說不出話來了,這時他才發現,自己面色潮紅、全身顫抖,心髒的跳動不停加快,如同要躍出胸口,淚水滴答滴答掉個不停,像要將自己一生所受的委屈全部傾瀉出來。

「怎麼,終于說不出來了?終于不再露出那令人惡心的笑了?」白昭揚笑了,「終于肯承認,你仍然愛著白雪心!」

「煩死了!」石守心咆哮著,如同一只重傷而驕傲的雄獅,寧願默默舌忝舐自己的傷口或是孤單死去,也不接受任何的可憐和施舍,「老子說過了,不喜歡就是不喜歡,你他娘的在那里自作主張,腦子有病啊!我石守心愛上一只豬,喜歡一只狗,也不會失心瘋對那個一無是處的大小姐有意思!你不是要殺我嗎?來啊,下手啊!」

目光從烈火變為了冷電,白昭揚掃了一眼狀如瘋癲的石守心,不加理會,卻向石承平問道︰「你和我爺爺用什麼逼他就範?」

石承平苦笑著︰「我和白老先生,還壓不住這個小祖宗。」

「哦,那又是誰?」

石承平欲言又止,最終還時說道︰「當時在場的,還有‘龍魂’的前任‘龍牙’衛步平。」

白昭揚俊臉上青白變換,半晌後才恢復平靜,說道︰「這件事,我會告訴我姐。」

「給老子住手,你不能……」

「該住口的是你!」白昭揚一抬腳,絆倒了顫顫悠悠向自己走來的石守心,冷冷地俯視著他,「兩年前放棄了一切的你,沒有資格做決定。能做出選擇的,只有從來沒有放棄的我姐。」

「天真!幼稚!明明什麼都不知道……」就像當年的自己。

白昭揚不欲再做糾纏,正要離開,卻听到一旁的石承平出言道︰「白賢佷,你可要想好了!」

「你放出那段錄音,就應該知道會有怎樣的結果。我只是奇怪,為何你將它留了兩年。」

「我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留下作為應付白氏田氏的籌碼?意志消沉時聊做立志的鼓舞之音?還是冥冥中覺得能用它救下石守心一命?當年那麼決絕的自己,已經老了、心軟了?石承平真的不知道為什麼。

白昭揚見他沉默,奪過手機,將錄音傳輸到自己的手機上,徑直走了。

石承平運起力氣,覺得再無大礙,看了看猶自埋著頭、伏在地上的石守心,嘆了一聲,也默默離去了。

房間中,只剩下石守心的喃喃自語。

「混蛋,為什麼?馬上就要忘記了,馬上就不再痛苦了,馬上就能死了!為什麼如此戲弄我?混蛋!為什麼……」

華夏大學附近一個不足五十平米的公寓,一進門便是廚灶,緊鄰的是洗手間兼浴室,再往里走是一台精致的小書桌,上面整齊地擺放著書本、筆記本電腦等物品,書桌的正對面,面帶病容、楚楚可憐的白雪心躺在單人床上昏昏欲睡。奇怪的是,床上還有一個睡袋,讓看到的人覺得多此一舉、莫名其妙。

誰都不會想到,堂堂華夏九大世家之一,關隴白氏的大小姐,竟然會孤身居住在這稱得上簡陋的公寓中,即使纏綿病榻,身邊也沒人照看。

兩年前,傷心欲絕的白雪心借埋頭苦學避開心中苦痛,她本就冰雪聰明,努力之下,考入華夏的最高學府理所當然。以她的身份,自然可以在家族的供應下出國留學,衣食無憂,但她推辭了父母的學費和生活費,自己打工賺錢,過著清苦的生活。她才貌出眾,品行端正,又肯吃苦耐勞,受到同學們的一致青睞,追求者更是如同過江之鯽、多不勝數,但都被她溫言婉拒,推說只想一心向學,還要忙于生計,實在無暇談戀愛。有時實在推月兌不過,再說心中有人,已經立下婚約,讓那些執著的男生欲哭無淚、黯然而退,卻不知道她所說的那人,將他們心中女神棄若敝屣、怕是再難相見。

白雪心不時看看身邊的睡袋。她平時安睡,都會置身其中,這樣能讓她回想起當年那人的懷抱。兩年了,對那絕情之人的思念越來越深,有時面對一些極為優秀的男生,她總告訴自己應該忘記過去、追求幸福,但說出口的總是拒絕的話。她有時很惱自己,為何如此無用,無論如何忘不掉那人,更會時時刻刻想起與他的點點滴滴,隨之而喜、隨之而悲。

前些日子患上了風寒,多虧修行歸來探望姐姐的白昭揚悉心照顧,她才漸漸好轉。上周不知怎的,白昭揚突然臉色鐵青地出了門,說是不日即回,她久等不到,心中焦慮之下,病情又有些反復。

這傻弟弟,平時看著沉穩,又時卻毛毛躁躁、顧慮不周。以前總是將那人的事講給白昭揚听,一是為了以解相思之苦,二是為了讓他學那人遇事沉穩、行事周密的性子。若是當年的那人,我若是病了,一定會仔細看護,發生了天大的事,也絕不會將自己至于不顧。

想起那人,白雪心一時柔腸百轉、心中悲苦,眼中又掉起淚來,她伸手輕撫身邊的睡袋,似是當成了那人的笑容,喃喃傾訴道︰「守心,守心,雪心好想你……」

鑰匙開門聲傳來,白雪心知道是弟弟回來了,急忙抹掉眼淚。這間公寓的鑰匙,除了她自己外,只有白昭揚有,連她父母都沒這份待遇。當然也有撬門行竊的可能,但絕不會發生在白雪心身上,九大世家雖然行事低調,但家中重要人物被盯上的幾率仍然很高,身邊的保護工作自然不可掉以輕心。

九大世家、各有護衛,分別為中原衛、燕趙衛、齊魯衛、關隴衛、西北衛、嶺南衛、兩江衛、荊襄衛、巴蜀衛,合稱「九州衛」,衛中匯集退伍的精銳軍人、江湖的奇人異士和豢養的死士僕從,或以權、或以財、或以情,將其籠絡收編,負責暗中護衛工作。白雪心身邊也有關隴衛守護,尋常宵小,不要說向她伸手,就是動了動歪腦筋,恐怕就性命難保了。這也是家中放心她獨自生活的原因。

房屋狹小,進來的是誰一目了然,白雪心定楮去看,開門的果然是一身風塵的白昭揚。

「瞧瞧你,急慌慌的,快自己倒些水喝。」見弟弟有些疲色,白雪心坐起身,叫他坐下歇息。

白昭揚從石門石家匆匆趕回來,的確有些累了,他拿起一個水壺,就咕咚咕咚喝起來,姐姐面前,自己無需去注意禮儀舉止。

弟弟的模樣,令白雪心不禁莞爾。祖父執掌大權,父母忙于工作,大哥又在外歷練,家中就她與弟弟感情最好,當初他要離家加入「炎黃龍魂」,自己還埋怨了他好一陣,那個世界雖然高高在上,但強者雲集,摩擦廝殺是家常便飯,稍有不慎便有性命之危,她當然不願弟弟犯險。但如今見他越發英挺勇武,又听他說自己只是在「龍巢」中修煉武功,不列「十全龍魂」,不入「九天龍子」,上陣的事輪不到自己,而且「炎黃龍魂」聲名顯赫,無人敢輕犯,現在天下太平,也沒有什麼沖突,不會有危險,白雪心這才不再追究。

白雪心寵溺地看著弟弟,見他搬了把椅子在床邊坐定,問道︰「你這幾天去哪里了,也不跟姐聯系?」

白昭揚面色沉肅,白雪心以為他心情不佳,想起弟弟被解除的婚約,勸道︰「昭揚,若水這次是鐵了心了,我與她相處多年,還第一次見她如此堅決,看來她是愛那李觀騏愛到了骨子里。女人若是真心愛上一個人,絕難更改,你想開一些。況且你也說過,自己並沒有愛上若水,至多不過是稍稍喜歡罷了。我們昭揚允文允武、才貌卓絕,還發愁為我找一個好弟妹?放開心胸,祝福他們,往後,我們還是朋友。」

見姐姐會錯了意,白昭揚不得不苦笑,道︰「我一直將若水當作自己的妹妹,見她有了歸宿,心中有些感傷罷了。當年在聚靈山下,現在在「龍巢」,我與李觀騏都有過相處,他的人品、武功都是世上一等一的,又深愛著若水,他們在一起,我一百個放心。」他本有些心結,如今向姐姐傾訴後,灑然一笑,終于釋懷,又問道︰「姐,你剛才說,女人若是真心愛上一個人,輕易絕難更改。那現在,你還愛著那人嗎?」

白雪心面色發白,強自笑道︰「說這些干什麼,且先說說這幾天你去哪里瘋了?」

「我去了石門,找上冀中石家,見了那人。」

「你……你將他怎麼了!」

看著姐姐一臉焦急關切,香汗淋灕,雙手緊緊抓著自己,好像原本的風寒業已痊愈一般,白昭揚心中一嘆,姐姐的答案顯而易見,自己也算沒有白跑一趟,道︰「姐姐放心,我沒把他怎樣,只是讓他能夠重新面對一些問題。」

見弟弟的樣子不像撒謊,白雪心松了一口氣,又問道︰「他……他還好吧?這兩年過得如何?胖了還是瘦了?長高了沒有?是不是還牙尖嘴利的,口上不饒人……」

姐姐連珠一般的發問,令白昭揚暗嘆石守心好福氣,得了姐姐這麼位痴情女子的芳心,他取出手機,尋找到播放功能,道︰「先讓姐姐听一段錄音。」

「什麼錄音?」

「一個深愛著你的男人,對你的告白。」

姐姐,你已經苦了兩年,是時候得回幸福了。無論你作何決定,弟弟赴湯蹈火,一定讓你得償所願!白昭揚想著,點下了播放鍵。

「喂喂,不是只能看石守心的經歷嗎?怎麼他苦命的女朋友的過往也能看到啊?通天啊通天,騙人可是不對的喲。」石破在通天面前晃悠著右手食指,壞笑道。

通天不以為意,道︰「你忘記了,你落入這里時抱著白雪心的尸身,之後被太上化為塵土。她雖然靈魂已亡、精神已滅,但記憶的碎片還是灑落到無有空境之中。能看到她的過往,不足為奇。」

石破嘖了一聲,道︰「比起你與猴子的波瀾壯闊、天翻地覆,石守心的往事完全不值一哂,看來做什麼?」

「人的經歷雖然有差異,但並無高低之分。分分秒秒,都是獨一無二,或許有相似,卻絕沒有重合。」通天搖頭,又道︰「給你看這些,是為了讓你重新審視自己。你想要開闢未來,就必須有勇氣面對過去。」

「哈哈,可笑!我與你說過,這是那廢物的過去,不要讓我來背負。」

「你以為自己是石破,不再是石守心,其實不然。就像那時的石守心,以為自己已經變成另外一個人。其實,只不過是一個一觸即破的謊言。」

夏天不但惹人心煩氣躁,它本身也特別敏感,一陣無意拂過的涼風,一片偶爾路過的烏雲,兩相交錯,便匯成了潑天的大雨。

風如拔山怒,雨如決河傾。屋似不可支,窗戶俱有聲。

就是不知,若是人與人的思緒兩相交錯,會衍生出怎樣的雲卷雲舒、風雨飄搖。

教室中,石守心一邊慢吞吞地整理著自己的書本文具,一邊與離開的同學一一告別。今天是高二下學期的最後一天,學生們明天就可以過上開心的暑假生活,眼前這個胖胖的、憨憨的大齡同學看起來就格外順眼,紛紛向他「再見」、「拜拜」地說個不停。其實石守心只比他們大上一歲,他三年前離家出走,在山中生活了一年,也就輟學了一載,如今的他已經十八歲了。

今年就要行成年禮了,隨後自己便會迎娶那個名為石玉竹的女子為妻,不如之後就停學吧,自己還不想被別人當成稀有動物來觀看,而且反正學來也沒有用。知識改變命運?自己的命運,早已注定,曾經的自己拼命去嘗試,結果反被命運狠狠地嘲弄了一番,然後告訴自己一個事實︰你,改不動!

石守心胡思亂想著,走出了教室,然後是校門。他沒有帶傘或雨披,特意地,一直以來,他都喜歡被雨澆淋,如此一來,自己與旁人都不會發覺,自己有沒有流淚。時至今日,已經成為他的習慣,改不掉了。

石家大宅距市區很遠,徒步需要一個多小時才能走到,石守心既不坐公交,也沒有自行車,就這樣淋著雨、走著路,這是他一天中惟一的活動,放了暑假,明天也就不再進行了,感覺著微微的氣喘吁吁,他預計自己身上的贅肉又要增加了。可能再過一段時日,自己連走路都會困難了吧,然後在丑陋和困頓中步入死亡,真是適合現在的自己啊,這也是對那個囂張狂妄的過去的懲罰。石守心想著,越走越遠。

已經到了市區邊緣,本就來人稀少的地段因為大雨的緣故更加空蕩寂寞,但也因此有人出現時會極為矚目。石守心孤單地走著,一眼就看到了前方一個撐傘的模糊身影靜靜地立在那里,似在等待著什麼,他心中不快,又有些好奇,自己享受著孤獨,如同在一個人狂歡,卻有另一個人插足其中,便加快了腳步,欲盡快回到方才的孤單。

可離那人越近,石守心越是奇怪,熟悉的身形、熟悉的面孔,還有在自己身上打轉的脈脈含情目光。奇怪轉化為惶恐,他匆匆低下頭,加快了腳步,繞過那人,逃也似地繼續趕路。

身後響起了雨傘落地聲和一陣迅疾的碎步聲,石守心心中更為慌張,索性跑了起來,但後方的腳步也越來越近。終于,他被一把抱住,耳中傳入令他魂為之銷的聲音。

「守心!」

石守心想要掙月兌開來,卻怎麼也掙不開,不知道是不加鍛煉的力氣已經比不上一介女流,還是自己的身體被熟悉的觸感所俘虜而開始反抗主人的意志。半晌之後,無法可想的他只好說道︰「這位小姐,你認錯人了。」

「我是你的心,怎麼會認錯?」

「再光亮如明鏡一般的心,也有蒙塵之時。小姐,你再仔細看看,我不是你要找的那個人。」

「那好,你轉過身讓我看清楚。」

「光看身材就足夠了,我這一身肥油,旁人一般沒有。」

後面撲哧一笑,道︰「兩年過去,你還是這般伶牙俐齒,我怎麼會認錯。」

石守心後悔不迭,只好破罐破摔,道︰「這位小姐,我可是有未婚妻的人,一向潔身自好,男女授受不親,你再這樣抱著我,我可要喊非禮了!」

「你喊吧,喊破喉嚨也不會有人來救你的。」

石守心一陣無語,她什麼時候變得如此辯才無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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