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棧里蘇大壯正等在門口,蘇大娘也在二樓的房間,坐立不安。見他們一起回來,櫻桃也好好的,這才放下心。蘇大娘更是雙手合什,直念阿彌佛陀。
「小姐好不容易找到陸家人,因為奴婢的事,鬧得不歡而散。小姐,奴婢……」櫻桃晚上伺候陳皎兒梳洗時,還是忍不住,有些懊悔今天的自己的沖動。要是她不啐那個嬌嬌一口,也不會鬧到後來不可收拾了。
「與你何干,我就愛看你想做什麼就做什麼,想說什麼就說什麼。我不想看框在一個模子里的人,就想看一個鮮活的櫻桃。」陳皎兒深知自己這一輩子恐怕再也沒有機會,做一個肆意枉為的人,就越發珍惜身邊這個還帶著無限的生機,活得自在的人。
櫻桃雖然不懂小姐說的模子,鮮活是什麼意思,但大概听懂了,小姐就喜歡她現在這個樣子。喜孜孜的拍著胸口道「小姐你不知道,回來之後,奴婢嚇死了,被人抓住都沒那麼害怕。就怕壞了小姐的事,還準備明天去給那個嬌小姐道歉呢。」
如果陸家人就是這個樣子,那不認也罷,陳皎兒對于陸夫人大感失望,對陸家也少了許多期許。
「但是小姐是怎麼找到我的,大仁說他也敲過那家的門,都沒想到呢。」櫻桃與陳大仁私下討論半天,都沒想通這個問題。
「當然是因為你太調皮,我不在你身上做點記號,跑丟了,我去哪兒再找一個這麼貼心的丫鬟呀。」陳皎兒笑了。還是剛出事那幾天,櫻桃天天在外面找人,她怕出什麼意外,就調了一種染料粘在櫻桃衣服上。
這種染料很隱蔽,除了自己,別人很容易就會忽略。
不過,陸家人既然亮出了身份,顯然不是那麼好打發的。陸夫人帶著嬌嬌很快在一個風和日麗的上午,來拜訪陳皎兒。
「嬌嬌知道自己錯了,一直想來道歉,可又怕陳姑娘不原諒她,這才拖了好幾天。嬌嬌,快點過來。」陸夫人今天一身藍綠色孔雀展翅的拖地綜裙,外罩一件深綠色外衣。雍容華貴,端莊艷麗,十足一個貴婦人。
嬌嬌從陸夫人身後閃出身影,一副無精打采的小模樣,要是不認識的人看到,一定恨不得將這小人兒擁到懷里百般憐愛。可惜屋子里的人都深知她稟性,不為所動,只笑吟吟的看著她。
「陳姑娘,我……」
「被下毒的不是我,被綁架的更不是我,我看嬌嬌小姐,是不是搞錯對象了。」陳皎兒毫不客氣的打斷她。
嬌嬌睜大眼楮,竟要自己向一個奴婢道歉,這太過份了。她向母親看過去,卻看到母親眉頭一緊,威脅的意味明顯。只得委屈的嘟著小嘴,沖櫻桃道「這位姐姐,是嬌嬌錯了,不該對你下毒,也不該綁架你。你,你能原諒我嗎。「
「我原諒你了。」櫻桃爽快的說了一句,其實,知道她們與小姐可能有什麼淵源後,根本就不記恨了。只是道歉代表著小姐的顏面,所以她必須听著,否則,按她大大咧咧又不記仇的性子,早在對方開口時就該說沒事了。
「好了好了,這樣多好。嬌嬌以後要多跟你陳姐姐學學,總歸是一家人嘛。」陸夫人松了一口氣,真沒想到,進山那段日子與陳皎兒的相處,她還不覺得如何。沒想到,安南再見,竟是這樣一個綿中帶剛的性子。
上門是客,陳皎兒見她道了歉,也不欲再為難。請了二人坐下,其他人都退了下去,櫻桃也不例外。
陸夫人與她寒暄片刻,這才表明來意「之前嬌嬌試探陳姑娘,實在不是陸家本意,好在姑娘已經原諒了這個丫頭,不然,以後我還真沒臉再回山門。」
陳皎兒听出一點味道來了,原來嬌嬌所為,是她一人膽大枉為,與陸家無關。為了怕陸家怪罪,她才非要自己原諒嬌嬌。等她原諒嬌嬌了,再說出來。這樣一來,以後就算有什麼,她也不好再拿這事出來問罪。
沒想到,當時覺得是巾幗不讓須眉的陸夫人,竟是這樣一個人,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或者說,可憐天下父母心,為了一個嬌縱的女兒,當母親的不得不拋下自尊為她籌劃。
看陳皎兒沒有反應,臉上仍帶著淡淡的笑容,似乎沒發覺出什麼,心里一喜。又道「我想帶陳姑娘回山門一趟,不知道陳姑娘是否能出示一下您的信物。」
陳皎兒想了想,如果自己不拿出來,恐怕對方不會說出什麼有用的來。于是從頸間的香囊里,將干娘留下的戒指取了出來。
陸夫人看了戒指,欣喜道「果然是陸家的傳人,陳姑娘害我們找得好苦啊。」
陳皎兒將戒指重新放回香囊中,低下頭那一刻,特意觀察了一下嬌嬌的表情。看到她眼楮里的貪婪,陳皎兒嘆了口氣,心里已經將她劃為‘小心提防’那一類。
「不知道我能不能問些問題。」陳皎兒對陸夫人問道。對于陸家,她有太多太多疑問了。
「當然,您是陸家的傳人,我自然是有問必答。」陸夫人不自覺中,也改變了對陳皎兒的尊稱。
在陸夫人的回答下,陳皎兒知道陸夫人原來不算真正的陸家人,簡單說,她負責陸家外圍的生意和打探山門想要的消息。真正的山門里是個什麼情況,她完全不知情。
至于怎麼知道陳皎兒與陸家的關系,則是她在臨清用毒被發覺。陳皎兒也沒有刻意瞞下這件事,所以有不少人能猜出毒藥是她所下。
外人當然不會多想,只有陸家,依他們對毒藥的了解,自然發現陳皎兒與他們可能有些淵源。
「什麼時候可以帶我回山門看看。」陳皎兒巧妙避開陸夫人對她師承的詢問,反而直接問道。
陸夫人露出一點為難的神色,想了想道「倒不是我不願意,而是我在發現臨清一事後,已經派了人送信回山門。可一直沒有回應,沒有山門的召喚,我是不能隨意回去的,更不能帶人回去。否則……」
看陸夫人臉色,後果應該很嚴重,陳皎兒不願強人所難,也就沒有接話。
「不過,如果陳姑娘到時候肯在山門里為我美言幾句,恕了我擅自回山門的罪,倒是願意帶您去山門一趟。不說別的,山門已有好久沒跟我聯系,也有些擔心。」陸夫人仿佛下了決心一樣,對陳皎兒說道。
「如果山門承認我的身份,我想他們應該不會胡亂怪罪你的。」陳皎兒信不過陸夫人,自然不敢隨意對她有什麼承諾,只能跟她打打太極。
好在陸夫人似乎很滿意陳皎兒的說法,很快敲定了他們出發的時間。听到陳皎兒執意要帶櫻桃和陳大仁一起上路,開始不同意,但在陳皎兒的堅持下,陸夫人最後才松了口。
三個人才一出門,蘇大娘就被一群人接走,另有數十人跟在了陳皎兒一行身後。當然,不說其他人,就是幾人中唯一有武功的陳大仁,也沒發覺出任何異樣。
安南包括幾十個城鎮,又地處邊陲,面積非常大,一路向南又是群山環伺。這也是大周朝歷代皇帝都想找陸姑娘,卻始終找不到的原因。綿延數千里的大山,很多地方都是人跡罕至,更有些連路都沒有,別說藏一個陸姑娘,就是藏下百萬大軍,也不一定找得著。
進山已經數十天了,陳皎兒問了數次,陸夫人都是回答「快了,快了。」可看著根本望不到頭的山路,陳皎兒不得不一次又一次給自己打氣。
「陸夫人,這是怎麼回事。」陳皎兒指著一顆樹上的紅綢,這是她在三天前偷偷系上的。沒想到,真的驗證了,陸夫人一直在帶他們繞路。
陸夫人神色不變,喘了口氣道「我們的規矩,每次進山都要繞路,不然早不知道被人跟上多少次了。」
陳皎兒按下疑問,既然已經進了山,這個時候總不能跟她們翻臉,她們總不能帶著繞一輩子吧。即來之,則安之,接下來陳皎兒也不問了,只是埋頭跟在後面。
總算到了,陳皎兒不得不感慨,這也太隱密了。過了一條山中的天然暗道,然後攀上山峰,再走到半山一處地勢相對平坦的山谷。
一間青瓦綠牆的大屋出現在眾人眼前,陸夫人激動的上前扣門,半天都無人來應。幾人面面相覷,陳皎兒指著大門道「這里面恐怕已經沒有人了。」
眾人順著陳皎兒的手看過去,木質的大門腳下已經生出一層白茸茸的蘑菇,若是有人住,但不會這樣不講究。
陳大仁上前用力一推,大門應聲而開,陸夫人當先走了進去,里里外外看了一遍,果然空無一人。
模模中堂的桌椅上厚厚的灰塵,陳皎兒估計他們已經走了很久。她回頭去看陸夫人,卻發現她與嬌嬌兩人臉色煞白。
「陸夫人,你能不能告訴我,這是怎麼回事。」陳皎兒攤手,辛辛苦苦跋涉了數月,最後只剩下一個空屋,是誰都會要個說法。
「我們也不知道,我,我是第一次踫到這種事。怎麼會,他們,不可能的……」陸夫人不斷搖著頭,她不相信,完全不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