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後的宣召從陸見舟離宮第三日開始,密集而又拖延地來到了。
年厚兆畢竟是皇子,也不是那麼好教的。
四書五經,唐詩宋詞,聊齋志異,沒有自己不知道的,只有自己想不到的。
于是本來以為解月兌了,其實是攤上了更大的麻煩。
經常也不得不留宿宮中,半個月回不了家。
再見到年詩的時候,已是中秋。
陸見舟跟著汾浽年厚兆倆熊孩子後面玩捉迷藏,這兩個人還沒捉到,就看見自家老婆在一群人里面非常顯眼地端坐在開地正茂盛的芙蓉叢里,笑眷如花傾國傾城。
只可惜那熟悉又陌生的笑容不是對著自己,而是對著別人。
那個別人還是自己認識的人。
年詩,你不是答應過我,我不喜歡,你就不再對別人笑了麼?
你這個騙子。
「找到你了!」年厚兆蹦到陸見舟懷里,興奮地大聲呼喊道。
這下御花園里那些本來興致勃勃賞花作畫的人都被吸引過來,就看見陸見舟被一個熊孩子抱著,非常「女乃爸」。
「見翼!你怎麼會跟厚兆在一起!」人群中一個身著黃袍的俊秀男子有些不滿地說道。
陸見舟料想那人是太子,只得作揖道︰「見過貴妃,啟稟太子,微臣現在是二阿哥臨時夫子。」
這下太子更不開心了︰「我听聞你回京了,還很開心。久久盼不得你進宮找我,還以為你是新婚燕爾坐享齊人之福抽不開身,沒想到卻是跳腳去了我弟弟那里!」
陸見舟干笑,年厚兆卻不滿地說︰「你都已經不是什麼黃口小兒了,還要陸老師陪讀作甚,我看你根本不是真心喜歡陸老師,就是喜歡跟我搶東西,這下才會不滿的!」
陸見舟下意識捂住了口無遮攔的年厚兆的嘴巴,任憑他咿咿呀呀地掙扎︰「貴妃恕罪,陸見翼教導無方,二皇子年幼童言無忌,還請不要責罰。」
「本宮怎麼敢責罰他」金貴妃趾高氣揚,說話尖酸刻薄,「人家好歹是個嫡長子,皇後知道了還不將我抽筋剝皮。」
「哼,知道就好。這天下遲早還是我弟弟的。」陸見舟兩只手也捂不過來了,那汾浽早不出來晚不出來,偏偏這個時候冒出來添亂。
尼瑪你們倆鬧騰也挑個我不在的時候啊。我賤命一條,就別給我添黑了!
金貴妃發飆之前,只听見幾聲尖利的嗓子叫道︰「皇上皇後駕到——」
于是陸見舟就親眼看見變臉表演,前一秒就要爆發的那張猙獰面目瞬間只剩下了委屈卑微︰「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皇後吉祥!」
皇帝與旁邊的趙公公對了對眼色,道︰「不是說只是金貴妃邀朕來賞花麼?怎得多了這麼多人?」
陸見翼還沒答話,之前一直在畫年詩的書生已經鞠躬答話︰「草民錢元,奉金貴妃之令前來做繪生的。」
「哦?你就是那肖勝舉薦的小秀才?」年乾看了他一眼,渾身冒著些酸氣的書生,總覺得少了些精氣,「你的畫作地如何?」
「已完成□□。」年乾將畫呈上,年乾端詳了一陣,贊賞道,「畫不錯,但是更美的是畫中人。」
這下在場的人包括陸見舟都往年詩看過去。
年詩為堯王女,有免跪之禮,已經自悠然自得在一旁飲茶了,這下成為中心,也只是放下茶盞,輕抿下唇恰到好處地勾勒出一個淺笑算是回禮。
許多人都被這一幕看得呆了。
皇上調笑道︰「長久不見,詩長得越來越端正了,也不知這錢元一無是處,怎得就請得動你了。」
「有才之士便要給機會施展拳腳,詩只是恰巧欣賞錢生的才氣罷了。」年詩禮貌地回道,似乎並不想跟他扯上太多關系,「不過皇上是否賞識,就不是詩可以左右的了。」
「宮中的文官已經夠多了,朕倒是比較希望多來些見翼這樣的武官。」皇上一語雙關地說著。
年詩微微一笑︰「所以皇上是不喜歡這錢元了?如果皇上不要,那詩斗膽幫阿瑪要了?」
年乾的臉色沉下去︰「朕沒有說不要,只是說更加賞識見翼罷了。正好中書省缺一個乘驛,錢元你不日便去任職了罷。」
錢元沒想到這麼簡單就撈了個不大不小官職,對于他來說算是平步青雲了,當即磕頭謝恩。
陸見舟見他這樣沒有骨氣,一看就是阿諛之輩,心中輕蔑又多了幾分。
真不知道年詩欣賞他哪一點,還主動給他當模特,這麼大的面子!
她是見過這錢元的,正是那在花都樓與栗姬有些曖昧的白臉書生。
本來看他瞪自己,還覺得有些傲骨,現在只覺得看人不能看表面
又陪皇上一家子逛了個御花園,陸見舟才算是解放了。
年詩一直在陪同皇上左右,而陸見舟卻在後面「帶孩子」,都沒什麼機會說上話。
這下得了空閑,陸見舟便想問問年詩怎得到宮里來了。
可是年詩走得太快,陸見舟跟了兩步就跟丟了,再看到的時候,只看見年詩被錢元叫住,只看得到一個遠遠的背影,連兩人說什麼都听不清。
「謝郡主賞識之恩。如果不是郡主在皇上面前美言,錢元也不可能這麼快坐享其成。」錢元跪拜,誠心說道。
年詩並不怎麼願意搭理他,有些不耐煩地道︰「我才沒有賞識你你又是哪只耳朵听得我美言了嗎?」
錢元听不懂這話中有話,繼續說道︰「郡主大恩不言謝,錢元感激在心,他日若有用得著錢元的地方,只消郡主一句話,赴湯蹈火在所不惜。」
「既然跟了皇上,最起碼的也就是要忠君愛國。我對你沒別的要求,好好守住你們家那個栗姬,早日娶她過門就好。」年詩想起自己清晨出門本來是想采購些布料給陸見舟籌備些過冬的衣服,就被等在門口的錢元和肖勝堵住,說什麼「在下有一件事,跟郡馬爺有關的,郡主一定會感興趣的。」
她出于閑地無聊,加之很久沒進宮了,也想接著機會看看陸見舟,便應允了他「做模特」的條件。
雖然他們說的那個交換條件,根本就是一件無關緊要的事情——陸見舟喜歡的女生類型,也就是他們那夜在花都樓總結出來的,他千挑萬挑最後還是選了栗姬。
雖然年詩听到這個,也只是恥笑他們不知好歹,陸見舟娶了自己這個天下第一美人,那晚也只是兩人吵架出去玩玩而已,又不是真的喜歡那個栗姬。
其實還是很傲嬌地耿耿于懷,對錢元下了這個「守住你們家那個sao貨少勾搭我們家陸見舟」的命令。
錢元領命︰「小人明白,定會努力的!」
年詩不再理他,回眸望了眼宮門,也不知她在看什麼,總歸終究是什麼都沒看到,于是上轎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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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見舟截住錢元,看他表情果然鬼祟,狐疑地問道︰「你剛剛跟郡主說了什麼?」
錢元以為是隔牆有耳,嚇了一跳,看見是陸見舟,表情有些復雜︰「沒有什麼,郡主希望我早些娶妻。」
「娶妻?」陸見舟一頭霧水,「跟誰?」
「自然是栗姬」錢元有些不情願地說道。
「你當真要娶她?」陸見舟有些意外地興奮,「看得出她也很喜歡你,祝你們幸福,可要請我喝喜酒!」
錢元听得這話,表情卻有些奇怪︰「將軍肯大駕光臨,自然是我錢元的福分。」
「那就這麼說定了,到時候我跟詩一起去!」陸見舟說完,又蹦達回宮了,他好不容易抽出身來,還得回去給年厚兆補習呢。
錢元看她背影,臉上已經是毫不掩飾的厭惡,只恨不得千刀萬剮,自言自語道︰「你算什麼東西」
憑什麼這麼好命,要不是生得個好家庭,娶了個好妻子,這樣的紈褲子弟怎麼也不至于活得這樣瀟灑
為什麼這世道,竟如此不公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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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日後陸見舟回了府,心中還記掛著這事,時常關注著錢元動向,終于有一日收得錢元成親請柬,
就令常歡備了些女子喜歡的胭脂當作賀禮給栗姬送了去。
她好心辦壞事,又不把話說清楚。
禮物送到的時候,栗姬自然而然會錯了意思,邀她擇日再敘。
陸見舟心情甚好,也找著了機會跟年詩搭話,邀她一起去參加。
年詩正在畫眉,看陸見舟一大早便起來拾掇好了在一旁撐著下巴一臉花痴看著她等待,怕是要比自己成親那日還興奮,便奇怪道︰「你怎得今天來了興致?以前都不知道你跟錢元關系這麼好的。」
「你做的紅娘,我當然要去捧場嘍!」陸見舟自從知道錢元截住年詩原來只是說跟栗姬的事情之後,心情便沒理由地大好,巴不得那兩人趕緊結了。
年詩不知所雲,道︰「你听誰說是我做紅娘了?」
陸見舟以為年詩是學雷鋒做好事不留名,也不多說了,不耐煩地催促道︰「好了,是我做的紅娘可以了吧,你這妝容都畫了有半個時辰了吧,怎得還沒弄好?所以說你們女人就是麻煩!你還不好我就先去了!」
年詩皺眉看她,暗忖這貨莫不是是扮陸見翼的時間久了,真把自己跟女生劃上界限了?
陸見舟雖不勝酒力,但由于開心還是喝了很多。
有些官紳懷著跟前途一片光明的後生打好關系的這樣那樣的目的趁機也勸酒,灌地陸見舟直接找不到北,還在婚禮上發酒瘋要親新娘,把年詩氣地個臉都青了,也顧不得矜持,直接將她打包了帶回家扔到床上。
伺候陸見舟洗了個澡,年詩替她裹上被子,有些愛戀地將手指覆在她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宿醉而有些難受地皺起的眉頭上。
然後,就听見陸見舟在說夢話︰「詩年詩」
「我在,在的。怎麼啦?」年詩傾身靠近,聞到陸見舟身上的花瓣味道,想起不久前浴室里替她擦身時候無限好的春光,白潤的臉上有些剔透的通紅,更顯楚楚動人。
「詩不要讓別人畫你」陸見舟像個新生的嬰兒,突然摟住了年詩的身體,將她抱在懷中,用乞求的語氣撒嬌道,「也不要對別人笑」
「你這個水性楊花的女子不是口口聲聲說喜歡我嗎?我又不是真的,想讓你斬斷情絲我只是只是」陸見舟的話像蜜糖一樣澆灌滿年詩的全身上下,是她這段時日以來最大的驚喜。
「只是什麼?」年詩從來不敢想,陸見舟會開始在意自己,即使只是因為她有了那麼一點點可恥的佔有欲,也會讓她欣喜不已,年詩很想知道,陸見舟對自己的感情,是不是終于有了那麼一點點改變,「是因為,發現你有那麼一丁點喜歡我了嗎?一丁點也可以」
陸見舟不知道听見了沒有,單薄的嘴唇蠕動著,含糊不清地不斷說著什麼。
年詩湊近了,才听見她痛苦地說的是︰「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反正到最後我還是要休了你!」
陸見舟,你就算是在睡夢里,也不肯給我那麼一丁點的期冀麼?
你究竟是為什麼,如此逃避這段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