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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1】不許染指(6000+)

叫我們前來西山會面的人,是他,將這堆用連夜的緋衣包裹起來的東西丟到我面前來的,同樣是他。

他說什麼?讓我為連夜收尸?

收尼瑪的!

我的情緒很快就由呆愣變成了憤怒,熊熊怒火驅使之下,我沒有絲毫的猶豫,抄起銀針就朝他甩過去了。

「你殺了他?」

銀針嗖嗖,饒是他氣場很強,也不得不揮臂遮擋一下,看著他擺出一副出塵隔絕的姿態,卻有著無異于常人的反應,我冷冷地笑了一聲。

「我看你根本沒那個本事!」

所有銀針被悉數擋下,藍衣男人佇立不動,一襲衣衫因他所施術法的風而被吹起,獵獵作響著。那張被銀色面具遮擋了五官的臉孔,依舊是看不到絲毫神色。

隔著幾步的距離,他厲若鷹隼般的眸子凝視著我,依舊是那副古怪的聲音,一字一頓地說。

「信不信由你,他已然死了。」

話音落定,他手臂稍抬,周遭的風向霎時變了一變,該是他要走了。

我哪能讓他就這麼輕而易舉地逃了?

眉頭一擰,我從懷里模出一顆炸藥,毫不猶豫地便丟過去了。

他身形稍滯,回眼冷冷瞥我一下,似乎是終于被我激怒,他右手一抬,清冷冷的。

「無知!」

也不見他如何動作,炸藥竟然在尚未接近他的時候,憑空炸了。

我抬袖遮擋濃煙,處于下風位置,煙霧滾滾而來,我被嗆得直流眼淚,掩著口鼻,靜等第二聲爆炸響起。

卻沒料到,第二聲爆炸沒響,藍衣男人卻直直朝我掠過來了。

疾風過耳,他像鬼魅一般霎時逼近,手臂微抬,不費力氣地就死死扼住了我的脖子。

我出于本能地開始掙扎,他摁住我,隱隱慍怒地說,「連夜尚且死了,何況是你?莫要自不量力!」

他渾身冷得像冰,我被他勒得幾乎無法呼吸,正掙扎間,忽听一聲怒喝,「放開她!」

緊接著,有利箭破空之聲響起,周遭安靜到幾乎詭異的空間,像是被什麼東西從外狠狠一擊,先前風吹不動的幻術之境,剎那間齊齊碎裂,露出西山本來漆黑陰森的樣子。

夜風很涼,刮過身邊,有蟲鳴聲「唧唧」傳來,我松了口氣。

陣法破了?.

我抬眼看去,正見顧朗手持弓矢,一襲紫衣。他秀麗到令人不敢直視的面孔之上,盡是怒意,一雙狹長的秋水眸子更是灼灼如火,正瞪著那個古怪的藍衣男子。

藍衣男人微微側臉,瞥了一眼顧朗,他沒有松開我,也沒有動作,而是冷冷一笑,語氣中盡是毫不掩飾的蔑視。

「找死。」

他嗓音篤定,我愣了一愣。

下一秒,就見原本好好兒的顧朗,突然間臉色變了一變,他身子一彎,「哇」的一聲便嘔出了一口血來。

我登時一急,掙扎著要沖過去。

藍衣男人冷笑,「破我的陣?拿命來賠!」

顧朗一臉痛苦地緩緩蹲了下去。

「混蛋!」我奮臂掙扎,一掌就揮到了藍衣男人的臉上去。

心中又痛又急,我下手極狠,他正冷眼瞧著顧朗,全然沒有防備,猝不及防之間,實實挨了我這一巴掌。

面具覆臉,我看不到他的表情,但卻察覺得到,他渾身微微一窒,似乎有些怔愣。

我瞅準他正晃著神兒,不及反應,用力從他懷中掙出,腳步踉蹌地朝顧朗跑了過去。

「那里!」

「快!」

不遠處,火把和腳步聲漸漸逼近,該是李老爺子察覺到這廂異常,率人來了。

我抱緊顧朗的身子,哀聲喊他,「你撐一下,撐一下,別閉眼啊!」

藍衣男人深深凝視著我,冰錐一樣的眸子里,似有一抹異樣情緒劃過。

我只顧攬著顧朗,手忙腳亂地擦他唇邊污血,並未多加顧及。

嘈雜人聲漸漸近了,男人袍袖一揮,最後睨我一眼,鬼魅一般地迅速離去。

我這才注意他要溜走,動念欲追,顧朗咳了一聲,又是一口污血吐了出來,沾了我整整一個胸襟。

我頓時跌坐在地。

手中抓了一把泥土,我幾乎帶著哭腔朝正快步趕來的李余喊道,「快,快找御醫!」.

西山之行,沒有救回連夜,卻將顧朗害得重傷,我實在內疚得很。

爺爺和李余左安崔鍥,卻是望著那堆被華美緋衣包裹的淋灕血塊,面色凝重至極。

崔鍥低聲,「緋衣確屬陛下無疑,只這肉塊……」

他所說的肉塊,正是那片緋色布料里所包裹的東西。

那個變態藍衣男人,他,他竟然將人碎尸!

刑部尚書崔鍥的話,說了一半,意思卻明晰得很,他認為,那些肉塊……

有可能是連夜的軀體。

這話爺爺顯然很不愛听,當即便濃眉一皺,冷冷說道,「有手有腳,甚至還有胸月復,卻偏偏臉部被烈火灼過,分辨不清——這分明是賊人使的奸計

,想混淆我們視線罷了!」

爺爺的話,說的也是事實。

我曾強忍嘔意將那堆肉塊看過一遍,手腳齊整,軀干也在,幾塊拼湊起來,其實可以完整地構成一具人的尸體……

但尸體臉上,卻被烈火灼過,五官根本難以辨認。

刻意遮掩的痕跡實在太過明顯,我也認為可疑。

左安皺著眉毛,起身上前,將尸塊又細細端詳了一遍,他抬起臉來,嘆了口氣,「那麼依太師之見,先是送書札邀我們前去,再是送來這具尸體……賊人究竟是何用意?」

爺爺冷哼一聲,話中隱隱有些含沙射影,「放眼連國,誰家最想置陛下于死地?此行此舉,無非是妄想制造混亂,擾亂連國政局!」

左安李余崔鍥對視一眼,三人交換了一個眼神,急性子的李老爺子干脆拍案而起,月兌口而出。

「你是說,蕭氏?」

我正用錦帕給昏睡的顧朗拭汗,听到這句,禁不住怔了一怔。

爺爺冷哼,雖未回答,眉眼間的神色卻無異于默認。他眼角稍抬,撩我一眼,低咳一聲。

蒼老的聲色里面,依稀有警醒之意。

李余左安及崔鍥三人頓時陷入沉默,緩了一緩,一向最擅長察言觀色的刑部尚書崔鍥提議,「顧少正在昏睡,不如,我們去前廳議事?」

爺爺並未推卻。

有侍衛上前拎起那團緋衣,爺爺率幾人匆匆離去。

我愣在當地.

承蒙徐太醫醫術高明,是夜子時,顧朗終于氣息均勻,不再嘔血,也不再昏沉之中痛苦擰眉。

雖然面色依舊慘白,可他先前緊蹙的眉頭終于舒展開來,漸漸地睡了過去。

我如釋重負,只覺心頭那塊巨大的石頭終于落下,擦掉額頭早已滲滿了的汗滴,回了暖苑,草草將身子沐浴了一遍。

洗去濃郁的血腥之氣,換上一身嶄新的男裝,我拔腳去正廳找爺爺。

時值深夜,李余左安和崔鍥三人已然告辭,唯有爺爺負手而立,背對著正廳門口的方向,正在望壁沉思。

「爺爺。」

我喚了一聲。

待他回頭看過來時,我稍稍頷首,算作見禮,繼而抬腳邁了進去。

爺爺凝眸看我,「朗兒睡了?」

我點了點頭,「徐太醫開了良藥,我已喂他吃了。」

「太醫怎麼說的?」

「同爺爺說的一樣,被陣法反噬……」

「呵。」爺爺笑了一聲,眉頭雖依然蹙著,語氣里卻是帶著驕傲,和一抹心疼,「我家朗兒大了,會破陣了……不枉我自幼教他。」

我默了一默,繼而躬身,啞著聲兒說。

「哥哥是為了救我……風雅知錯。」

爺爺抬臂舉起一只手來,一臉認真,搖了搖頭,他眉目嚴肅地望著我,「哥哥照顧妹妹,本就是天經地義,你又何錯之有?」

我眼眶一紅。

爺爺抬眼看我,面目蒼老,眼神復雜,他將我看了好一會兒,嘆了一口氣說,「事關陛下,爺爺向來對你嚴厲得很,你該知道,陛下陛下,可是攸關一國命脈的……」

他是在對我解釋罰我之事?

我心中一暖,紅著眼楮點了點頭,「風雅明白。」

「明白便好。」爺爺終歸也不善言辭,他抬手指了一張凳子,示意我坐,嘴里卻是不再含糊,徑直問著,「你來問蕭家的事?」

我怔了一怔,卻沒掩飾,咬唇點了點頭。

「蕭家……」爺爺屈指輕叩太師椅的扶手,雙眼沉沉,靜靜看我,嘴里卻是逸出一聲冷笑,低嘲著說,「事關蕭家,丫頭是信爺爺,還是信他?」

他?

我當然明白這個「他」字是指蕭祐,卻著實噎了半晌,不知該如何回答。

「我……」

爺爺又是冷笑。

他的語氣陡然泛涼,「啪」的一聲將茶盞扣下,面容威嚴,冷冷地說,「你連信誰都不能確定,來問我又有何用?」

我抿緊了唇,臉色泛白,默了半晌,終于出聲,「我……我不信連夜死了。」

爺爺默然,並不詫異,也無反應,就那麼靜靜地凝視著我。

我抬起臉來,有些羞怯地望著他,因為沒有太多的底氣,一開口,聲音禁不住有些輕顫,我喃喃地說。

「我,我自小和他一起長大,形影不離,從未遠過,他,他若死了的話……我能感覺到吧?」

爺爺抿唇看我,仍不說話。

「那個被碎掉的尸體……」

我臉色發白,聲音很低,語氣卻漸漸變得篤定起來,我抬起眼,看向爺爺,一字一句,「不會是他。」.

我的斬釘截鐵,令爺爺沉默了好一陣子,末了,他突然笑了一笑,神色間有些寥落。

「說來說去,丫頭還是未說,我顧氏一族,和蕭祐蕭家,你相信哪個?」

我身子一凜,又咬唇了。

爺爺自嘲地笑,「兩個都信?」

我抬起眼,沒出聲,眼神中卻滿是不知該如何抉擇的軟弱。

爺爺眼神灼灼,那副神情,擺明了,是非逼我給出一個回答。

我不敢與他對視,垂下眼,咬著唇,低聲說,「蕭,蕭祐同我一樣,亦是伴連夜長大,且不說他已去了齊州,不在京城,只看他平日為人,素來溫和,也,也斷然不會做這種事的!」

「去了齊州?」爺爺凜然冷笑一下,「你親眼見他前去的麼?」

我抬起眼來,愕然不解。

爺爺狠狠攥拳,眸中滿是惱火,「出京當日,他便李代桃僵,以旁人替代自己坐在馬車之中,將顧府暗衛誘走。他若沒有陰謀詭計,怎會多此一舉?」

我呆了一下。

爺爺霍然起身,冷冷地說,「是非黑白,一清二楚,陛下被人劫走,無論安然與否,連國必然大亂——這樣的境況,不正是被齊州災事纏身的蕭家所期待的?」

「那也未必!」我听得頭腦直懵,猛然之間想到了什麼,月兌口而出地說,「也,也許是因為連嫣啊!」

爺爺頓了一下。

我一臉焦急地朝他說著,「蕭祐走時,我曾被連嫣綁架,她口口聲聲說要幫他和蕭家,自然會追上去的!蕭祐為了躲她,讓別人替代自己,躲開追蹤視線,同樣不無可能啊!」

「一派胡言!」爺爺氣得胡子直抖,他抬手將案上茶盞狠狠拂下,氣憤瞪著我說,「除了蕭氏一族,又有誰敢妄動陛下?!」

我眉頭一皺,險些月兌口而出將顧朗對我說的那番話給喊出來,萬幸理智殘存,我喉嚨動了一動,急急將那些大逆不道的言論咽下。

爺爺一臉憤慨,袍袖之下,手指關節咯咯作響,顯然是怒到極點。

他眉毛直豎,怒瞪著我說,「滿朝文武,有幾人真正歸附陛下,又有幾人將陛下當做昏君,還有多少是唯蕭相馬首是瞻的,你知道幾個?!你無須在此與我爭執,卯時早朝,你且去看看,若無朝臣追問陛下去向,並借機生事,我顧天自此叫你爺爺!」

我僵住了。

「風雅啊風雅,兒女情長,最是誤國!我看你幾時能醒過來!」

爺爺最後看我一眼,憤怒拂袖,大步走了。

我坐在正廳之中,久久,久久,沒動一下.

卯時早朝,我換好官服,一臉蒼白地趕往皇宮。

剛出正門,竟然遇到了卿安。

他一襲玄衣,倚牆而立,正站在太師府與朱雀街的街角。

看樣子,是在等我。

大老遠地瞧見他,我腳步一頓,本就不怎麼好的心情,瞬間變得更差。

我扭頭就要改道走了。

「哎哎。」卿安見狀,連聲喊我,嘴里依舊是萬年不變的輕佻笑著,「風史大人,怎的見我就躲?」

被他伸手拉住了胳膊,我頓了一頓,冷冷地說,「風雅近日衰神附體,已經夠倒霉了,可否拜托君使去禍害別家?」

他哈哈大笑,「瞧你說的!」

手掌攤開,掌心一顆藥丸,他笑眯眯的,「呶,把解藥吃了。」

我冷冷看他。

他自己就笑起來了,「你不信我?」

我凜然冷笑,「信你不會害我?」

卿安皺眉,一副很是委屈的模樣,他偷眼打量著我,嘴里卻是小小聲自言自語著,「陛下方才突然召我回國,該是有急事要做,我私心想著,皇女身份雖未能成功驗明,也不能一直傷害風史啊?于是就火急火燎把解藥給你送過來了。誰知……嗨,你既然不信,我便走了。」

他轉身要走,我怔了一下。

他要走了?

「……慢著。」

卿安頓住腳,轉臉將手遞了過來,他笑眯眯的,「變主意啦?」

我冷顏冷面,面無表情地說,「跪求你再別回來了。」

他笑臉一垮。

我一臉冷漠地擦過他的身邊,看也不看解藥,徑直走了.

進了皇宮,恰好與御史中丞左安相遇,他見被面紗籠著的我依舊滿臉的郁卒,平凡無奇的臉上現出一抹關切。

「又被罵了?」

我嘆口氣,點了點頭。

左安一臉嚴肅地說,「太師性急,又最是看重陛下,此事攸關陛下安危及連國政局,非同小可,他著急憤怒也可以理解。」

我明白的。

他看了看四周,見其他大臣離我們尚遠,于是壓低聲兒說,「李尚書說,昨夜隱約見一藍衣之人同風史對峙,那人可有什麼特征?」

這個問題,昨夜刑部尚書崔鍥已經問過了。

我回憶一下,實話實說,「他個子很高,該是男人,戴了一張銀色面具,聲音很怪,像是有意在做變聲。」

「除此以外?」

「沒了。」

左安擰眉想了片刻,終是無果,他嘆了口氣,面現潰敗之色。

我安慰他說,「崔尚書最善辦案,此事他已去查了,我們著急無用,靜等結果便是。」

「也只得如此了。」

二人並肩前行,走了幾步,左安突然想起一事,從懷中掏出一樣東西遞給了我,他邊遞邊說,「來時路上,湊巧遇到君使,說此物是你落在他處,求我轉交與你……」

我嘴角一抽。

左安困惑地看著我。

我猶豫片刻,終是接了過來,小小的青色紙包里面,果然是一顆褐色藥丸。

除此之外,還附了一張字條。

我將字條展開來看,卿安的字寫得龍飛鳳舞,一如他本人一般***包。

「風史,我雖先前擺你一道,卻從無害你之心。此藥我以良心保證,絕對無礙,如有說謊,則五雷轟頂。」

他以良心保證?

我冷哼一下,手指一動,正欲將紙揉了,卻見背面還有一行。

「先別扔啊!最後一句!」

我無語,他知道我要扔?

低頭去看那所謂的最後一句話,「連皇為人,雖陰晴不定,卻也貴氣逼人,自該是真龍天子,他沒那麼容易便死掉的。」

我手指一繃,挑一挑眉,他……這是在安慰我麼?

——想來是我那日失魂落魄的模樣嚇到了他。

正欲將字條撕碎,眼角掃到又有一行,我嘴角一抽,再次看了過去,這才見到真真正正的最後一……段話。

「風史是或不是皇女,方法我已轉告,你該心知肚明。」

「我乃堂堂貴介公子,風流倜儻,英俊瀟灑,自然懂得憐香惜玉,瞧你今日淒淒慘慘,我實在不忍下手,索性暫別幾日,你也不必太過感激!」

「哦對,待你尋到連皇,不再哭了,我自會來尋。切莫忘了,你還要幫我辦事。」

「山高水長,後會有期!」

最後,附了一個惡心巴拉的「吻~~~」

我嘴角直抽,抬手將它撕了個粉碎。

本想將藥丸也一並扔了的,卻頓了頓,抬起眼來,眼前,已是朝陽殿外,明黃琉璃。

要上朝了。

我眸子一眯。

倘若真如爺爺所言,那里……也許會有巨浪滔天,等我迎擊。

為了連夜,我不能有事。

握拳,吸氣,閉眼,仰脖,我將藥丸丟入嘴里,喉嚨艱澀滾動,終于吞咽下月復。

仰望宮殿,我心中靜寂。

爺爺問我信他,還是信任蕭祐,一個是養我之人,一個是我喜歡的人,我難以回答,可,我清楚明了地謹記著一件事——

自打七歲那年,身為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連夜為我打架,被揍得俊美全無,唇角淤青,我便默默記下︰

這天下,這連國,是連夜的。

別人,一概,不許染指。

不錯,就連蕭祐,也不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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