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前邊兒的太和殿只怕正熱鬧著，美酒歌舞，賞心悅目，你偷偷跑到這兒來，就不怕他怪罪？」
梅玉傾這話，看似只是隨口提起的關心，實則卻是引他說出此番來此的主要目的。
而鳳燁臉上則是笑容依舊︰「怎麼會呢？他向來知道我不喜歡出席那些場合。」
「是，我知道你更喜歡去青樓尋花問柳。」
梅玉傾微笑著調侃，話音才落，她見鳳燁欲出言反駁，連忙在他開口之前搶先擺手說道︰「哎，別解釋啊，解釋就是掩飾。」
呃……
鳳燁還真沒發現，他這個小師妹的確是聞名不如見面啊，的確如師父所言，能言善辯得很。
是以，他只得一臉無奈地搖了搖頭，故作一臉傷心欲絕的模樣道︰「真是沒想到，我給人留下的印象竟然是這麼風流倜儻。」
「呵，說你風流那都是抬舉了。」
梅玉傾越瞧他這樣子，越發調侃得上癮。
而鳳燁自知理虧，最後也只是撇了撇嘴角，無語地不再爭辯。
只是，短暫的沉默之後，他原本嬉皮笑臉的模樣，倏然間悉數收起。
一張邪魅俊顏，變得極為正色起來。
梅玉傾看在眼里，知道他總算要進入正題了，面兒上雖是微微笑著，心底里，卻已經百轉千回，猜想著他此番的真正來意。
「嫂子，我現在這麼稱呼你，你別覺得不高興。」
他的開場白，讓梅玉傾有些莫名其妙，是以，她只是說道︰「我怎麼會不高興呢？」
鳳燁卻是雙眼一亮，眉梢輕挑道︰「我以為你更喜歡皇後娘娘這個稱呼。」
果然，梅玉傾就知道，他要說的，正是這件事。
只見她眼簾微垂，唇邊勾起一抹如清蓮初綻般出塵的笑容，語氣輕松地說道︰「不瞞你說，我對這稱呼，還真的不怎麼介意。」
「哦？」
鳳燁口中反問一句，而後釋然道︰「看來是我白擔心了。嫂子，我這麼稱呼你，那是因為在皇上眼里，只有你才是他的妻。至于皇後這個身份，想必你也知道……」
他後面的話，並沒有繼續說完，因為梅玉傾已經擺手打斷了他的話。
「王爺，你不必再說下去了，我想我知道你想說些什麼。」
她這話說到這里，微微一頓，方才繼續說下去︰「其實，我早就知道事情會是這樣。如果我在意的話，現在就不會安安靜靜地坐在這里了。」
「呵，跟聰明人說話，果然省事。」
鳳燁見她如此明理，原本略顯凝重的表情，頓時放松了不少。
殊不知，梅玉傾的心里，就算原本不怎麼在意，可是像這樣被人提起，還是在不自覺間變得沉重了些。
她只是一個普通人，而且是一個女人。
名分，于她而言，或許可以不用那麼在乎，而且她知道，鳳衍是會給她名分的。
只是，或早或晚而已。
她完全可以體諒他的難處，可是，從別人口中听到類似欲勸解的話，她還是會感到不舒服的。
又或者，鳳燁的到來，本就是他的意思？
他不知該怎麼開口，所以才讓鳳燁來跟她說，是這樣嗎？
梅玉傾掩下心里的不適，面兒上依然笑得沒心沒肺。
「你放心吧，我知道以他現在的處境，是很不容易的。況且，我在乎的，並不是皇後這個頭餃。」
「那就好。」
鳳燁口中雖是這麼說著，但是，看著梅玉傾的雙眼，卻充滿了探究。
直到他確認了她並沒有任何不悅的跡象，這才不著痕跡地收回打量的目光，站起身道︰「前面的宴會也不知進行得怎麼樣了，我回去看看。」
「王爺慢走。」
梅玉傾亦是緩緩起身，出言相送，並不挽留。
很快，鳳燁的身影，已然消失在寢殿之內，此時，翠蘭已經掌了燈。
只是，與往常不同，她沒有嘰嘰喳喳地發表意見，而是沉默地站在一邊，時而偷看梅玉傾一眼，臉上的表情，顯得極是怯懦。
梅玉傾心底沉郁，也沒有開口的興致，只是隨手拿起那本醫書倚在軟榻上道︰「翠蘭，我這里沒什麼事了，你先出去吧。」
「是，小姐。」
她習慣性地屈膝行了一禮，而後便默默退了出去。
關門聲響起，室內一片昏黃閃爍，安靜得連根針掉在地上都清晰可聞。
梅玉傾原本正手捧著醫書，卻忽
然間有些不耐煩地將書放到一旁。
雙眼看著這空曠寂靜的寢殿，心中有一種說不出的落寞。
以後的日子，她該不會就要與這空寂如影相隨吧。
這個念頭，才一冒出來，她便立刻嚇得心里一抖。
不會的，怎麼會呢？
這讓她想起中國古代那些深宮里的女人，她從沒有意識到，自己好像正在一步步地走入她們曾經的生活。
之前入宮為後，她並沒有這麼覺得，可是現在，竟然會有了這樣的感覺。
只因，她不愛司馬文，卻愛上了鳳衍。
如今，他在太和殿宴賓，而她卻在這里等他回來。
這樣的等待，實在像極了那些深宮怨婦，每天在宮里，日盼夜盼，只盼著那一個人的到來。
梅玉傾無法控制腦海中的思緒翻滾著朝這方面去想。
她努力地集中精神看著手中的醫術，然而，看了半天，卻是什麼也沒看進去。
最後，只得有些氣餒地放下這書，轉而朝窗外看去。
黑暗之中，室內的光線投射到河面上，新皇登基，宮中大慶，四處都可見象征喜慶的大紅燈籠，昏黃的光芒照應之下，河面泛起金黃的粼粼水波。
梅玉傾就這樣出神地看著，連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想些什麼。
直到，腳步聲清晰地傳來，漸行漸近，停駐在她的身旁，她才轉過頭去，看向負手而立在軟榻跟前之人。
即使現在已經月上中天，可是對于宮宴來說，尤顯時辰尚早。
梅玉傾面前的鳳衍，一如早晨離開之時那般意氣風發。
入目所及，他那俊美無鑄的臉龐上，染滿了飛揚的自信，唇角的弧度，更是愉悅非常。
她看得出來，他今天，一定很高興。
鳳衍見她轉過臉來，卻是不禁微微一怔。
她此刻臉上的表情，看起來是那麼的空茫，仿佛在迷霧中跟家人走丟的孩子，不知該往哪個方向走才是對的。
他心里頓時一緊，臉上的笑容也不禁微微斂起。
平時向來表情冰冷的他，此刻臉上剛毅的輪廓，卻變得柔和起來。
他轉身坐到她的身邊，雙手輕輕地從身後扣上她縴細的腰肢，下巴抵在她的頸窩里，盡情感受著她身上那股清新芳香的氣息。
「在想什麼？」
略顯低沉的嗓音在她耳邊輕輕響起，言辭之間，充滿了關切。
他這樣抱著她，動作雖輕，抱得卻很緊，仿佛是怕她下一瞬就會消失一般。
此時，梅玉傾已然回過神來，收起心底的不適，微笑著說道︰「當然是在想你。」
這麼肉麻的話，要是換做以前，她是絕對說不出口的。
可是，這卻也是大實話，她，的確是在想他。
想得神不思蜀，想得心情沉重。
鳳衍聞言，卻果真重新揚起了唇角︰「玉傾，你可知，今天我雖在前殿，卻無時無刻不在想你。我多希望能馬上回到你身邊。」
不知為什麼，追求了那麼久的帝位，如今真的得到了，他反而沒有感到特別高興。
可是，一想到以後可以日夜與她相伴，他心里就感到無比的滿足。
他一邊說著，一邊在她白皙的頸項上若有似無地輕輕吻著。
蘇蘇麻麻的感覺逐漸泛濫，梅玉傾輕蹙了眉頭，不理會他的輕吻，開口問道︰「前面的宴會這麼早就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