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劉徹一滯,眸子里盡是驚詫,「怎麼?會有這般影響?」
「體寒對女子而言,最為傷身。所謂陰寒內生,而且會引起宮寒,不易受孕。」梁有才的臉上波瀾不驚,不愧是見慣了大場面的老醫官了。
常安趕忙表態,「殿下,這可是大事,還是請醫官仔細料理為宜。」心中還在思籌要不要去告知皇後。
「這是當然了,我的兒子,一定要阿嬌為我生。」還未成年的聲線、毋庸置疑的語氣,透著王者的沉著與堅定。
梁有才一雙有點渾濁的眼,看著他此生第二位近距離見到的儲君,帶著審視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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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回到東宮,已經是漏夜時分,華美的緞被下,阿嬌已經閉了眸,長長的睫毛如收起翅膀的蝴蝶,微微上翹。劉徹靜靜地坐在床邊,幽藍的月華和紅燭的光混合在一起,一種奇異的光籠罩在阿嬌的臉上,一縷頭發在臉頰一側散開。劉徹的手手輕輕拂過阿嬌的臉頰,語氣溫柔得像是三月的微風一般,帶著絲絲暖意,「你會好好的,然後給我生個大胖兒子。」
夢中的阿嬌不知是不是做了什麼夢,笑得很甜。
翌日。
用過早膳,阿嬌就見常安領著一個鶴發白髯的老者進殿來,好奇道,「這人是誰?你怎麼帶到這來了?」
劉徹回頭瞟了一眼,道,「御醫署的大夫。」
他不待阿嬌再說,回過頭來對那人吩咐道,「還不過來給太子妃仔細看看?」
梁有才平平地應了一聲是,上得前來,小心地為阿嬌診了一回脈,躬手稟道,「確與殿下形容的絲毫不差,還好病性不重,只是娘娘少年時身子嬌軟,病根,是已經落下了。」
「那要如何調理?」
「為今之計,不過是先用重藥固本,再用溫藥調理罷了。」
劉徹點點頭,「既如此,你就去開藥方,立時煮好了送過來吧。」
藥湯很快就送過來了,黧黑的顏色,尚泛著絲絲熱氣。阿嬌苦著臉捂住鼻子,從指縫中打量著劉徹,「你沒頭沒腦地就叫個大夫來,說幾句話,就這麼要我喝下這碗藥?」
劉徹在氤氳的藥息中看見阿嬌嬌潤的臉頰,心中一絲一絲的痛,低口道,「你自己身體不好,自己還不知道。就听我的話,可好?」
阿嬌的心忽然一軟,無奈輕張檀口,就著藥匙喝了一口。藥湯入口極是苦澀,立時讓她皺緊了臉。
「不要了。」她再也不肯喝的,「苦死人了。」
劉徹一笑,放下藥湯,淡淡道,「那可不行。這藥,你要天天吃的。」
「啊?不要。」阿嬌撇撇嘴。
「怎麼?我的小娘子要造反啊,相公的話都不听?」劉徹刮刮阿嬌的鼻子,像是指責,實為寵溺的語氣和動作讓阿嬌一羞,「可是,你還沒有告訴我,我得了什麼病?」
「這你不需要知道,只需要听我的。」劉徹握著阿嬌的手,眼楮亮晶晶的,閃爍的全是對她的關心,「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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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苦。」阿嬌喝了藥,昏昏沉沉的半躺在榻上,一頭青絲披散開來,像一泓黑色的瀑布。「知明,給我拿點梅子來。」
「哎,」溫柔的知明應了一聲,取了梅子,挖了核,遞到阿嬌唇邊。
她微微動了動唇,欲言又止。
「你想問什麼?」阿嬌含了梅子,眉間總算開朗了一些,問道。
知明一笑,溫溫怯怯如五月新雨後慢慢綻放的梔子花,「娘娘既然不喜歡,為什麼每天乖乖的將藥喝干淨?」
「因為,」阿嬌趴在榻上,凝神看著置于房中的水晶屏風,無可無不可道,「因為那是徹兒要我喝的呀。」
她微微抿唇一笑,眸中流轉的是淡淡的親昵和信任,「他總不會害我的。」
「可是,」知明不解,「娘娘連這藥是做什麼的都不知道啊?」
她打了個哈欠,聲音漸漸呢喃,「他要我不要問,那就不問吧。」
「我只想做一個,自在逍遙的小阿嬌。」
阿嬌慢慢睡著了。
知明又打了一回扇子,慢慢的退出來,在簾下遇見知秋,做了個噤聲的手勢,一笑。
「娘娘睡著了?」知秋小聲問。
「嗯。」知明點點頭,回過去望,富貴流雲的錦被床榻之上,十五歲的太子妃酣然而臥,半邊袖子捋了起來,露出一抹白玉一樣的肌膚。
半邊流頰,國色天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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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醫署的煎藥房里,一只砂鍋冒出滾滾的白煙,梁有才卻對著這一鍋藥發呆。
想著殿下對他說的話,「我不要太子妃知道,不想她擔心。她最好什麼都不知道,永遠無憂無慮。
二十五,還是二十六,他記不清楚了。那年,他就像前幾天一樣,突然被當時的太子殿下請到學舍,囑咐他,做一味藥,一味可致使女子不孕的藥,混在香料之中。他當然要服從君命了,也不知道那藥用在了什麼人身上。可是那時的陛下,還是礙于當時的皇太後薄氏,日日流連于太
子妃薄氏的寢宮,但是,薄氏最終無子,無寵。
如今,又是太子,又是太子妃。
只不過,一個是要太子妃不孕,一個是要太子妃懷孕。
世事真是無常,時間過得真快。
如今,就當是贖罪吧。
醫理這一位太子妃,向上一位太子妃贖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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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梁有才終于勾筆一揮,說阿嬌可以停了先前藥湯,改用溫和的藥方與滋補藥膳之後,阿嬌才漸漸從日日昏睡中醒過神來。這才知道,在她時常昏睡的這幾日,大漢宮廷里發生了一件未來將會改變大漢政治走向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