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嫣黑著眼圈回到弓高侯府,躺在床上,讓婢女那帕子輕輕敷著,弓高侯韓頹當便聞訊而至。
「嫣兒,你太胡鬧了,太子大喜的日子,你居然跟武陽侯打架,萬一陛下怪罪起來,你擔得起嗎?」
韓嫣扶著婢女站起身,垂首認錯道︰「是嫣一時大意了。」
韓頹當見他這樣,也不好再發作,語重心長道︰「你不要以為有太子這個靠山,你就恃寵而驕,那鄧通的例子就在前面。以色事他人,能得幾時好!」
韓嫣臉一紅,「阿公……」
「你不要以為我老了,就什麼都不知道。為人臣子,要守本分。你是太子的人,如今干了這種事,連太子的面子都丟了!」
韓嫣定了心神,抗道,「孫兒就是為太子才想要教訓一下蕭勝的。」
「那是武陽侯!豈是你可以直呼名諱的?」韓頹當氣得胡子都要倒豎起來,「就算你多麼得寵都好,上下尊卑都要分清楚的,你不過是太子殿下的侍讀,蕭勝是侯爺,你這樣尊卑不分,將來豈會有好結果?」
韓嫣一臉不屑,「他能封侯,不過是仗著祖上遺德,將來還指不定能不能保住呢。」
韓頹當拿手上的拐杖敲著地,「你在胡說什麼,我們韓家的爵位將來能不能保住,還要拜托你呢!拜托你以後收斂點吧!」
人老了都會染上嘮叨的毛病,當年威風凜凜的韓頹當也不能避免。在阿公的喋喋不休中,韓嫣不敢再違拗,連聲答應道,「阿公,孫兒知道了,以後不會再犯了。」心里卻不以為然,不過是紈褲子弟的小打小鬧而已。
確實,對于長安街的市井小民來說,那不過是一場權貴公子的混戰罷了,看完熱鬧,轉眼就會拋諸腦後。如今長安城中凡是有點身家的都在忙著攀關系,忙著向竇陳兩家靠攏。
太子大婚,人盡皆知,當年「金屋藏嬌」的故事已經變成現實,太子妃陳氏還是竇太後的親外孫,將來做了皇後,陳竇兩家毋庸置疑就是大漢最有權勢的外戚。于是,人人都忙著上躥下跳,左右逢源地只想和陳家和竇家沾點關系,就是做門下走狗也樂得屁顛,哪還會把這種小熱鬧放在心上。
阿力小心翼翼地為蕭勝綁好剛剛月兌臼的左臂,氣憤罵道,「那個韓侍讀當自己是什麼人啊,這麼霸道。」
接著又道,「不過他自己也沒落到好,看他眼楮腫的跟個桃子似的。」
「哈,不知道他現在是不是氣得哭呢」阿力一個人喃喃自語。
蕭勝一言不發,他胸腔里有滿腔抑郁,今天大打一場,反而舒解了一些,想想今日之事也真是荒唐,那個嫵媚的韓侍讀今天算是找錯人了,那一張俊臉上無端地被打青一只眼,不知道要氣多久呢,不禁輕笑,「哎,世上本無事,庸人自擾之!」
說到底,對那位帶著月光華彩的阿嬌翁主,不是,是太子妃,只是一時的意亂情迷。有些人,就是太美好,讓人一靠近就會亂了心智,現在是該清醒的時候了。
手臂綁好了,蕭勝自顧自地起身道,「我出去散散步。」
「啊?」阿力驚訝道,「侯爺還要出去啊?該吃晚飯了。」
「我想一個人靜一靜,這里太多蒼蠅。」蕭勝揮著右手,像是要趕蒼蠅。
「有嗎?沒有啊!」阿力疑惑道,渾然不覺自己被形容成蒼蠅。
出了行館,夜色漸濃,清風拂面,頗有幾分愜意,隨意地走在繁華的長安街,只是那些繁華都是別人的,自己只能和孤獨和寂寞為伴。不知不覺間,走到一條僻靜的街道,等發覺的時候,就見一家酒肆正在眼前,走進去一看,果然清靜,只有一個女客背對著門口坐著。
「給我一壺酒!」說著,蕭勝就在門口的桌邊坐下。
那個背對著門的女人回過頭,眼楮直勾勾地盯著蕭勝。蕭勝被她盯了半天才想起來,她是昨晚醉香樓的那位頭牌,叫做降雪的。只是一晚的時間,那雙清冷孤傲的雙眸已經變得一片死灰,他差點認不出來。
降雪有點呆滯地看著蕭勝,半天才反應過來,他不是昨晚上強|奸她的人,又回想了半天,才想起來他昨晚對她說的話,「心,已在樊籠里,何惜一副皮囊。」
「哼,說的真對!」降雪自嘲地想著,回過頭,接著自斟自飲,所謂酒入愁腸愁更愁,劣質的燒酒灌下去,火辣辣的一路燒下去,卻怎麼也比不上心里的痛,痛得想哭。
蕭勝略一思忖,猜想應該是昨晚得罪了那群王爺才搞成這樣的,心中也不禁為她嘆息,人世間有多少悲歡,看不盡的蒼涼。
降雪踉踉蹌蹌地起身,拎著一壺酒,失魂落魄地就要走。「喂喂喂姑娘,你還沒給酒錢呢。」
降雪像是沒听到一般,橫沖直撞地往前沖。
「她的酒錢我給。」蕭勝一句話就止住了要追出去的店小二。他折回身,笑道,「公子真是大方,那就謝謝了。說實話,那位姑娘看著真可憐,不知道遭了什麼難。」說著倒也感慨一番,「年紀輕輕,白白淨淨的,可不要想不開啊」
蕭勝听說,心里一動,撂下一錠銀子就追了出去
,還好降雪也沒有走遠,拎著酒壺邊走邊喝,蕭勝就跟在她的身後,這時才發現她沒有穿鞋,就這樣光著腳走,蕭勝不禁搖搖頭,如今連身體發膚也不珍惜了。
寂靜的月夜,一個悲傷的女人和一個傷感的男人,就這樣靜靜地走著,直走到了城外的溪水邊,降雪就這樣走了進去,沒有絲毫的猶豫和掙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