閆家屯的人說,張耀武是外省流浪到閆家屯的一個流浪漢,是閆家屯子里的人給了他一口糧食吃,他才可以活下來的。張耀武在閆家屯落腳之後,人們才陸陸續續的知道。他在他們家里排行老末,也就是最小的孩子,自小嬌生慣養,長大了也不成器。爹娘給他娶妻之後,他竟然鬼使神差的沾上了賭博,把家業輸了個淨光,餓跑了妻子,氣死了爹娘。兄弟姐妹們都不愛搭理他。沒有誰肯收留他。他流浪到了閆家屯的時候,身為隊長的大老李看他可憐,給了他一個安身之處。
這些年來,張耀武似乎有過幾次能討上個老婆的機會。記得那一年,遭災發大水,村里來了一個中年婦人,領著兩個餓得骨瘦如柴的孩子。婦人雖然穿著土氣,但臉蛋不算難看,她哭哭啼啼地訴說自己的遭遇,說是丈夫在一場暴病中蹬腿了,自己拉著兩個孩子在沿街乞討,實在是太苦太累了,她想在這里尋一個能讓孩子吃上飯的人家。熱心的大老李首先便想到了張耀武,把這婦人領到了張耀武的門口。張耀武看了一眼,也只是看了那麼一眼,便果斷地搖了搖頭,把人家打發走了。在後來的歲月里,也曾傳出他和張媒婆的緋聞。張媒婆那時三十多歲,正是長得頗具風韻的時候,可惜那個時候張媒婆的丈夫還活的硬硬棒棒的吃嘛嘛香,兩個人只有偷偷模模的,不敢公開。後來,不知是張媒婆不肯離開丈夫嫁給他,還是張耀武不想娶,總之他們只是相好了一陣子,最終沒有談婚論嫁,沒有開花結出果實來。
張耀武也有他的弱點。最為突出的,是他在生產隊里算不上一個壯勞力,更算不上好把式,人們從沒見他和別的男人一起干過抬糞出圈、扒炕抹牆之類的重活,也沒見他干過掄鎬扶犁之類的技術活。他就喜歡擺弄個車馬啥的,閆家屯的隊長看到了他的長處,就叫他做了隊里的大車老板子,掌管著隊里的車馬,他可是個出類拔萃的好把式當。
吃過了早飯,正坐在大鏡子前面倒扯自己的張媒婆,從窗戶里面看到張耀武趕著大車來到了劉家根家的大門口,連忙放下手里的雪花膏,歡欣雀躍的走出門來。
在榆樹樹屯里,張媒婆不僅是個媒婆,會保媒。他還是紅白喜事上的大支客,也就是大老忙的。誰家的紅白喜事也是少不了他的。趙有才也提前和她打了招呼,告訴她等趙樹山和劉秋寒結婚的那天,還要她多多的費心。就算是趙有才不和她打招呼,張媒婆也會去的,不管咋說,都一個屯子里住著,誰求不著誰。今天早上,張媒婆老早的就起來了,一痛的梳洗打扮,把自己渾身上下都仔細的打扮了一番,今天,她可是個唱主角戲的,可不能太掉價了。
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張媒婆到劉家根家轉了一圈,囑咐了一些一會兒劉秋寒,上車時候的禮節和到趙家下車時候的禮節後。匆匆的出了劉家家,急急的來到趙家。趙家今天是最高興的,也是最熱鬧的。俗話不也說嘛,嫁閨女和娶媳婦是兩樣的心情,嫁閨女的淚漣漣,娶媳婦的笑哈哈。趙家在屯子又是一個大戶人家,人員較多,再加上外面的七大姑八大姨的也都趕來了,把趙家裝點得熱鬧非凡,歡聲笑語,進進出出的每一個人的臉上都洋溢著喜悅的笑容。
張媒婆見屯子里的撈忙的人來的也長不多了,就開始了風風火火的工作,調動前來幫忙的人,誰去灶房誰去燒火?誰去挑水誰去做高粱米飯?誰去各家各戶接桌椅板凳,誰去各家各戶借盤子碗?等娘家客人來了,誰去接娘家客誰去接車大老板子張耀武的鞭子?誰去陪娘家客吃飯喝酒?等娘家可走的時候,誰去送客?張媒婆一會兒的功夫就把所有的事情安排的頭頭是道,井井有條。安排完以後,他又把趙樹山的三弟弟叫到了一邊,又教他了一遍一會兒典禮的時候的禮節。因為趙樹山在醫院里,今天的婚禮缺少一個新郎官,沒有新郎官怎麼拜天地,張媒婆和趙有才、劉家根商量後,經過劉秋寒的同意,決定就叫趙樹山的三弟代替趙樹山和劉秋寒拜天地。
最後,張媒婆從屋里抱了一掛紅彤彤的鞭炮出來,喊過來自家的三驢子和四驢子,把今天燃放鞭炮的事情交給他倆了。今天早上還沒起來,在被窩里三驢子和四驢子就央求媽媽,今天到了趙家把放鞭炮的活給他們,他們最喜歡放鞭炮了,別像在致遠家是的,叫他倆去劈榆木嘎達燒大火,累的回家來都上不去炕了。張媒婆平日里也最喜歡三驢子和四驢子,再說,昨天,三驢子和四驢子在致遠家劈一天的榆木嘎達燒了一天的大火,也的確把孩子累壞了,張媒婆足足的心疼了一個晚上。今天,到了趙家可得給他倆找點輕巧的活了,也就把燃放鞭炮的活兒留給了他們小哥倆。他們小哥倆接過母親懷里紅彤彤的鞭炮,高興的連蹦帶跳的。
「媽,啥時候放啊!」四驢子問張媒婆。
張媒婆說︰「你們等娘家客來的時候,你們就到房頂上等著,我就在車旁,我向你一招手,你們就放。」
「那我們先找個木桿子綁好了,挑到房上去,行吧。」三驢子說。
「我家三驢子學的聰明了,就這麼做,干去吧,小心點,別叫他們抽煙的給點著了。」張媒婆說。
「知道了,媽。」三驢子說。
三驢子和四驢子高高興興地去找木桿子綁鞭炮了。張媒婆在院子里轉悠了一陣子,覺得時間差不多了,她又跑到了後面的劉家家,她看見張耀武一個人站在馬車旁抽著煙,張媒婆先圍著馬車轉了一圈,看看馬身上的紅彩頭掉沒掉,看看車上紅被鋪沒鋪好,看看車老板的長鞭上的紅纓系沒系好。說來,她做這些都是假的,只是在遮外人的耳目,她就是想和張耀武說幾句話。說了些什麼,沒人會知道,只有他倆自己知道。在榆樹林屯里和閆家屯里,有一種傳說,都在傳說著,****多年的言媒婆在撒著潑的追著光棍漢多年的張耀武,這件事情,是真是假,誰也說不準,誰也沒有見到過,也沒有找到兩個人證實一下,只是人們說的有鼻子有眼的。
張媒婆在車旁和張耀武小聲說了幾句什麼,張羅著劉秋寒上車。農村里的姑娘出嫁沒有太多的規矩,給穿戴好哭的悲悲切切的劉秋寒蒙上紅蓋頭,在兩個穿著格子花衣服的伴娘的攙扶下出了家門。劉家根和佟語聲依依不舍的在後面把閨女送到大門口,劉家根親自把女兒抱上了車,劉秋寒嗚嗚的哭了起來,劉家根的淚水在也止不住了,嘩嘩啦啦的流了下來,也哭得放聲了。
大家把兩床被褥和一些小嫁妝裝到大車上,把壓轎童劉夏寒抱上車,四個小姑娘上車圍著新娘子劉秋寒坐好,在坐上幾個娘家客,把個大車坐了滿。張媒婆對蒙著紅蓋頭哭的抽抽搭搭的劉秋寒說︰「新娘子要上去婆家的路了,臉朝前坐,朝前看,不要回頭看,不要回頭瞅,瞅了看了,娘家沒飯吃沒衣穿,爹娘苦日子多。日後回門,沒有笑臉迎,小妹和你吵不休。」
這些都是鄉村社會仍然延續著的那古老的規矩和帶有封建色彩的東西。「嫁出的女,潑出的水」。姑娘出嫁那天,走出家門就不能回頭看娘家,據說女兒要是回頭看了,會帶走娘家的好風水,將來讓娘家破財。所以,常常會看到這樣的情景,女兒出嫁那天,只要女兒前腳跨出家門,娘家人就會立馬把大門關上,不讓女兒把娘家的好風水帶走。
張媒婆見一切都妥當,招呼著張耀武,趕起大車走起來啊!張耀武操起紅纓長鞭,縱身坐到大車上,搖動長鞭,在空中甩出了三聲脆聲的響聲,四匹精神的紅棗馬一起拉動了大車。張耀武趕著馬車拉著劉秋寒行走在泥濘不堪的爛泥土路上。劉家根和佟語聲關上了大門,站在大門里看著漸漸走遠的大車發出了嗚嗚的哭聲……
張耀武把大車感到了趙家的大門口,劉秋寒的哭泣還沒有止住。趙家的人一見新娘子的大車來到了,呼啦的一下圍了過來,把大車圍了個風雨不透。新娘子在下車之前要月兌掉腰帶和鞋襪,換上婆家準備的紅腰帶和紅襪子紅鞋子,張媒婆張羅著新娘子換腰帶和襪子鞋,她見趙家的人還沒有把腰帶和襪子鞋拿過來,她就向院里揮著手,招呼著人們把腰帶和襪子鞋拿過來。站在房頂上的三驢子和四驢子錯以為張媒婆叫他們點燃炮,三驢子連忙喊著房下的大驢子。
「大哥大哥,點炮。」
大驢子使勁兒地抽了幾口手里的煙,點燃了鞭炮,鞭炮霹靂啪的響了起來,響的震耳欲聾,急的張媒婆直跺腳,嚇得四匹棗紅馬就是一驚,猛地拉起大車竄了出去,在車前抱著長鞭的張耀武當即被大車刮倒,還不等他醒過腔來,一個車輪便在他的身上壓了過去,把他壓進了爛泥里,大車過後他殺豬般的哀嚎了起來,在爛泥里滾動著,在場的所有的人都驚呆了,只有那 里啪啦的鞭炮還在肆虐的響著,響著……
受驚的四匹棗紅馬拖著大車向前橫沖直撞的狂奔著,嚇壞了的劉秋寒甩掉了頭上的紅蓋頭,他驚恐地看到小妹被甩在車尾,衣服掛在了大車的一個大釘子上,劉夏寒在車邊摔打著,她也不喊也不叫,已經被摔撞的沒有了氣息,劉秋寒不顧一切的撲過去,去抓妮子,就在她的手觸踫到妮子的衣服的一霎那間,妮子被甩到了路邊的水坑里,濺起了一大片的水花,看不到妮子的蹤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