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在懷江一帶,百姓因常年經受澇災,無糧可食,居無定所,官府毫無作為,還變本加厲加重賦稅。當時也曾有人逃往京城,使了許多的關系將此事告知天子,不想天子當時醉心于酒色之中,毫無作為,視而不見。逃亡之人逃回懷江之後,將此事告知同伴,一傳十,十傳百,眾人對天子的厭惡情緒暴漲,最後組成了起義軍,打著旗號,反了天子。而我便是其中的軍師。」
姚亮將這段過往道完後,晏蒼陵頓了一瞬,頷首示意姚亮繼續將事情經過道出。
姚亮雙眼放空,透過空中飄揚的塵埃,好似看見了黃沙漫天,沙場喧囂,他將過去的輝煌事跡一一在嘴邊走了一遭——好似要將一輩子的話道盡,把曾經歷過的熱血戰績告知所有的人。當戰斗的余音在姚亮一聲嘆息中結束時,晏蒼陵心頭一滯,隨著將神思從那曠遠的戰場上拉回,靜靜地凝望著姚亮的雙瞳。
「起義軍敗了。敗在我一次錯誤的指揮之下,全軍覆沒。」
晏蒼陵雙瞳一縮,眼珠沉沉地垂下,不發一言。
姚亮苦澀地一笑,化不去的沉痛漫上眼角唇瓣,融為了一聲嘆息,接著將自己的過往念道。原來當年他害得起義軍全軍覆沒後,無顏見人,懷愧逃亡,無意中到了南州附近的一個小村莊嚴村,便隱居了起來。幾年過去,他看著這小村莊同自己當年所居之地一般落後,干旱天災連連,村民顆粒無收,難以果月復,而賦稅甚重,壓得村民難以喘氣,姚亮見之,再生了造反之心,可一思及自己的過去,又猶豫了。
接連幾年鬧荒後,姚亮便想帶村民到別地開墾,遠離這貧瘠之地。當時听聞芳城有一種林地十分特別,適合村民手中的谷物耕種,遂想帶著他們前去。奈何當地官府不肯派給他們過所,姚亮無奈之下,只能教授村民自己當年在起義軍中最擅長之事——挖地道。花費了數年的時間,終讓地道修成,姚亮遂帶著村民偷偷從地道偷偷卷家帶鋪地逃走。因為南州一帶,多山地丘陵,是以為了能順利到達芳城,他常帶著村民走山路,避免被人查出他們偷渡出關之事。
听到這里時,晏蒼陵滯了一瞬,怪道這姚亮能帶著如此有問題的過所,通關到來芳城。
姚亮睇了晏蒼陵一眼,繼續解釋,原來到芳城後,村民交出的那份過所,其實乃是他先前為了方便偷渡,而先一步以個人名義出關而申的,後頭被他用專門的藥劑化開部分字跡,再重新模仿寫上去其余村民的名字,但因路途奔波,過所帶在身上久了,浸了不少的汗漬,以致被藥劑化開之處的字跡有些都模糊不清了,而原先這份過所上只錄了他一人的名姓,是以錄名之位狹小,無法將一大群村民寫群。至于他的名字,他故意用藥化開了部分,以免被人發現。而他敢如此大膽地當著晏蒼陵面甩出有問題的過所,實則還是存了一份想投奔晏蒼陵之心,期望可借由此事,引起晏蒼陵的注意。
當過往在口中盡了的時候,姚亮眸光已沉得看不見邊,晏蒼陵偏過了臉,並不直視姚亮。
「我知曉,你定是要笑話我了,呵呵呵,哈哈哈,」姚亮瘋狂大笑,「我沒用,當年若非我一人失誤,焉會造成大伙兒的喪命,是以……」他頓了一瞬,艱澀地笑道,「我額外珍惜這些村民,希望能待他們好些,以贖清我的罪孽。」
晏蒼陵卻不續他的話,轉而沉吟道︰「你為何不投奔吳其康。」
姚亮一滯,瘋狂的自嘲換做了對吳其康的嘲諷︰「他?哼!我曾向他毛遂自薦,但他卻認為我乃一乞兒,派人將我趕了出去,我便只能回到村莊里了。嗤,吳其康此人,非是我說,此人生性多疑,若非仗著他手中十數萬藏在深山中的西平軍厲害,他算個屁!」
「且住,藏在深山的西平軍?」晏蒼陵打斷了姚亮,雙瞳瞪大。
「嗯,」姚亮撇嘴道,「當時我們挖地道時,無意中發現了此事,但因同我沒多大關聯,我便未管了。至于投奔你,不過是機緣巧合罷了,這些村民走不得遠路,听聞你口碑不錯,我便帶著大伙兒來了。」
晏蒼陵嘴角一揚︰「好事好事,藏在深山,總有要出山之刻。既然你已將過往告知,我也不多廢話,稍後我便派人將我的地分一半給他們,並給他們安排住所。至于你是否樂意助我,考慮後再告知我不遲。你若樂意相助,我定不虧待于你,但你若要助我,便得做好將腦袋擔著的打算。」
「不必考慮了,」姚亮一揮袖,「不便是幫你謀反麼,幫你便是,我本是罪人,何懼一死,十八年後又是一條好漢。」
「好,爽快!」晏蒼陵一個拊掌,又以極快的速度將語調一轉,「既然如此,便先借我一些你的藥劑給我用用罷。「
姚亮眼皮子狠狠地一抽,古怪地盯著晏蒼陵。
姚亮是個人才,日後若能得以善用,定成大器。于是,為了能考量姚亮的能力,晏蒼陵帶著姚亮回了府,將其交由諮議參軍,望姚亮能跟著學到些東西。
得來的藥劑被高高拋起,晏蒼陵笑得邊上的花兒都失卻了顏色。安置了姚亮後,晏蒼陵快步去尋了季臨川,笑吟吟地將自己的勝利品遞給他︰「璟涵,你瞧我將東西給你弄來了。」
季臨川等晏蒼陵等得眼都泛了困,慵懶地打了一個呵欠,蹭著被褥如魚一般怡然自得地鑽入晏蒼陵的懷里,眨眨眼,醒了醒神︰「呀?」將那藥劑取過,模了半會,又打開了聞了聞,「試試。」
「好。」晏蒼陵小心地將季臨川掰出懷中放好,喚人上來同過所相同材質的帛布,大筆一揮,在其上寫下數字,接著再將藥劑一倒,竟果真將上頭的字跡給消了個干淨。
「啊,」季臨川神奇地看著這消字的過程,晃動著晏蒼陵的胳膊,指著那帛布驚奇不已,「好生厲害。」
「那是,」晏蒼陵得意得鼻頭都昂上了天,「也不瞧瞧是誰弄來的,哎喲!」他叫了一聲,揉了揉自己被撞的肩膀,「璟涵,你怎地又撞我。」
「又並非你制出的,得意些甚呢,」季臨川瞪了他一眼,模著藥劑笑道,「聰慧的是他人,又不是你。」
「璟涵,」晏蒼陵蔫蔫地拖長了音,雙手一環,將人攏在了懷中,鼻腔中皆是不滿,「你夸他人,不夸我,我不樂意了。」
「呀?」季臨川頓悟,輕輕一拍晏蒼陵的臉頰,笑道,「你不樂意些什麼,莫非還想我夸你不成。」
「為何不能夸,」晏蒼陵嘟囔道,「我不好麼。」
「好,」季臨川兩眼都彎成了月牙,兩排白牙一咧,笑得無辜極了,「你給我欺負,自然好。」
「……」
晏蒼陵氣哼哼地將季臨川丟開,雙手環胸走了,留得季臨川在他身後捂嘴偷笑。
此後幾日,季崇德果真提出了帶「病好」的季臨川離開,晏蒼陵也未挽留,給季臨川遞了一個眼色後,便去辦自己的事情了。季臨川離去的同一日,許頌銘將吳其康身周之人的調查結果告知了晏蒼陵,原來這皇位非但是吳其康一人覬覦,他的親兒也一並想坐上這個皇位,吳其康帶著季崇德上京後,他親兒便蠢蠢欲動,準備將吳其康的勢力奪至手中。但當許頌銘問及是否要從吳其康之子身上下手時,晏蒼陵卻以那人尚有別用而拒絕了。
經由再三考慮,晏蒼陵將下手目標放至了吳其康的一名妾室之上。為保計劃順利完成,晏蒼陵先了一步前往那被自己大火燃盡的棺材鋪,孤身一人在棺材鋪等了幾個時辰,終于將鋪主給等到了。
倆人一見面,晏蒼陵便開門見山地許以重利,讓鋪主幫他走一趟鏢。有錢到手,鋪主自然爽快地答應,但當晏蒼陵提出任務內容時,鋪主的臉色頓僵。
「你說什麼?!要我扮作女子混入西平王府?!」
晏蒼陵笑意盎然,不疾不徐地從懷中掏出一摞銀票,在鋪主的面前一搖三晃,勾得他的眼都饞了︰「做是不做,隨便你。」
二話不說。
「做!」
「成,」晏蒼陵拊掌,先將自己對付吳其康的計劃大意道了一遍,接著續道,「我要你做的事情極其簡單,我已查好,吳其康有一妾室早早便同總管勾搭成奸,只是礙于吳其康在,兩人不能私定終身,你只需扮作這妾室的貼身丫鬟,混入西平王府中,在這妾室耳邊吹吹涼風,鼓吹她對付吳其康,屆時當吳其康真正獲罪時,你便可抽身離去。呶,這便是那丫鬟的習性,以及她出府的時辰,依著上頭所寫的內容,你去辦定萬無一失。」隨著話音落下時,一封書信便放至了鋪主的手中。
鋪主臉上青白交錯,嘴角抽了再抽,一堂堂男兒扮作扭扭捏捏的女人,簡直是侮辱,可這錢都落到了眼前,不拿又豈非浪費,腦中兩小人打起了架,終究是被銀錢晃瞎了眼,迫使他不得不硬著頭皮接下此事。
晏蒼陵笑著拍了拍他的肩頭︰「甚好,接下來的事便靠你了,至于你鋪子麼,我定給你蓋個全新的,給你錢亦不會少。誒,是了,我還不知你姓甚名誰呢。」
「我?」鋪主一瞥鼻子,得意洋洋地叉腰道,「老子便是武功蓋世,打遍天下無敵手的成御相……」
「御相……魚香……肉絲?」
「……」
咕隆,晏蒼陵的肚餓了。
作者有話要說︰今天還是只有一更_∠)_這幾天瘋狂補眠,為下個月瘋狂更新做準備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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