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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承諾的三年再嫁

春日的夜晚,似乎格外的悶,尤其是對像梅幣庭這樣的人來說。最新更新:苦丁香書屋歷經了下午的事,此時挫敗的他,在不怎麼透氣的房里哪怕是一刻都待不住。

帶上一壇陳年佳釀,梅幣庭跑上了客棧的屋頂。還是在這屋頂之上借酒消愁比較痛快些。

湘西客棧的屋頂,不算高但也不算低。坐在屋頂之上,還能俯瞰大半個湘西城。

梅幣庭看著燈火通明的湘西城,心底卻是道不盡的悲涼。這曾是他最初的容身之處,可自從他姑姑病死之後,他就成了無家可歸的流浪兒。如今,他還得感謝那幫畜生當初不由分說的抓走了他,讓他遇上了赫連沐,還讓他有機會被義父救走,時至今日能再次有緣與赫連沐相見。

雖然赫連沐已不再可能屬于梅幣庭,但梅幣庭還是抑制不住對赫連沐的念想。

又想起下午的事,梅幣庭托起酒壇子猛灌了幾口,醇烈的女兒紅滑過喉嚨,濃厚的酒味中卻夾帶著一絲苦澀。

可能快轉暖了的緣故,今日這天也有點燥熱,樓然從蕭舞房里出來,卻不想早早回房入眠。

要不是席晨又來找蕭舞了,樓然沒準要在蕭舞房里待到大半夜才肯出來。

樓然本想去院子里小坐一會,抬頭仰望夜空之余,卻瞥見了獨坐屋頂的梅幣庭。

樓然依稀記起,在洛楊城的武試擂台上,初見梅幣庭時,就知道他是個不簡單的人。包括他後來接近赫連沐,樓然也清楚那是刻意而為之。

梅幣庭的眼神太復雜,有太多樓然看不懂的東西。但唯獨梅幣庭的孤寂,樓然能感同身受。

為了怕梅幣庭有傷害赫連沐的心思,樓然私底下有同郁漣喬提起過,讓郁漣喬多注意梅幣庭這個人。

因為相比之下,郁漣喬更能讓樓然信任。

郁漣喬那人雖也神秘莫測,但至少樓然能清楚的從郁漣喬的眼神里看出他接近赫連沐是因為對她感興趣,也僅是感興趣而已,不夾雜著任何異樣的情緒。

這次樓然來湘西城,卻發現梅幣庭似乎不同了。同樣的淡漠寡言,卻更孤獨了。並且,樓然察覺梅幣庭對赫連沐似乎產生了一種特殊的情意,那就是她也曾被傷過的男女之情。

樓然也沒見過梅幣庭幾次。然而每次見梅幣庭,在樓然的印象中,他總是那麼的落寞。即使有時他面帶笑意,卻也掩不去他內心所散發出的孤寂。

這種類似的感覺,樓然曾深刻的體會過,所以她懂。不管梅幣庭是否掩藏的很好,但她還是能察覺出來。

可能這就是所謂的緣分吧!梅幣庭的世界太沉寂,上天卻讓他遇上了無論何時都能看透他寂寞心境的樓然。

無論如何,樓然確定梅幣庭對赫連沐已不再構成威脅,既然不再是敵人,那如此相似的他們又何嘗不能成為朋友。

今日梅幣庭和郁漣喬在街上吵鬧之事,樓然也听說了。心儀之人卻另有所屬,任誰一時半會的都難以高興的起來。

雖然樓然有點同情梅幣庭,但在樓然心里,還是覺得郁漣喬同赫連沐比較般配,郁漣喬的性格更適合站在赫連沐身邊。復雜的梅幣庭,感情世界定有很多顧慮,他做不到郁漣喬那般的瀟灑。

郁漣喬可以為赫連沐變得死皮賴臉,就像席晨對待蕭舞那樣。

郁漣喬可以為赫連沐變成洗手做羹湯的廚子,只要能把赫連沐養結實了。

為了赫連沐,郁漣喬更甚至是連自尊都可以暫且擱下。

這些梅幣庭都無法比。

梅幣庭連愛意都不敢去直白的表達出來,讓赫連沐知曉。更何況是那些關乎男人威嚴的事了。

近乎頹廢的梅幣庭,其實樓然很不喜歡看到。因為看到他,就像是看到了多年前的自己。

樓然輕逸的飛身而上,小心翼翼的走到梅幣庭身旁坐下。也不說話,只靜靜的坐在他邊上,看向夜空中朦朧卻又散著光暈的月亮。

就像梅幣庭的心。朦朧,卻有光亮;看不清,卻又想探索。

梅幣庭的隱忍,樓然再熟悉不過了。每次見他,都覺得他像極了四年前的自己。

誰的過去沒點故事,樓然有點憐憫此刻的梅幣庭,他看起來並不像表面那麼光鮮亮麗,卻也還不至于到千瘡百孔的地步。

是赫連沐讓梅幣庭陷入了這種可憐兮兮的境地,盡管也不是赫連沐的錯。

樓然就當是幫赫連沐擦**好了,坐在這里陪陪孤獨的梅幣庭,不管他樂不樂意她的陪伴。反正她現在回去也還睡不著。

梅幣庭此刻很低落,有些許輕微的醉意。樓然的出現他也不是無所察覺,知道身旁的女子並無惡意,也沒什麼防備。

許是孤寂了太久,再加上喝了差不多一壇女兒紅,梅幣庭的心房好似突然打開了,用類似自嘲的口吻對身旁這個不太熟悉的女子開口問道︰「你說,我做人是不是很失敗?」

樓然怔住了,乍一听,她還以為是自己出現幻覺了。畢竟,像梅幣庭這種人,主動與人談心說這種話是很難得的,更何況談心的對象還是她這個與他連面都沒見過幾次的人。

然而,當樓然轉過頭看向梅幣庭予以求證時,卻驚訝的發現他正失神的望向自己。樓然意識到剛才不是她的幻听,而是梅幣庭真同她講話了。這下她更覺得梅幣庭可憐了。

試想,一個人該無助到什麼地步,才會去思考自己「做人失敗」這個問題?

梅幣庭也不在乎樓然能不能很好的回答他的問題,自顧自的吐露內心的苦悶︰「命不好出生在平凡人家,現如今有能力競爭了,卻還是得不到她的心。」

樓然清楚梅幣庭口中的「她」是指誰。除了讓男女都能魂牽夢縈的赫連沐,試問還有誰有那能耐?

樓然也知道梅幣庭並不是在等她的解惑,所以也就不作反應。出生在平凡人家?她又何嘗不是平凡人家出來的人?或者說,這天下間,又有多少人不是出于平凡人家的?

樓然神色黯淡的靜坐一旁,雙瞳望向前方,眼神漸漸失焦,腦子里卻盡是她曾經所處那個平凡人家的那點不平凡的事。

樓然的家,就像她自己所認為的,是個平凡的不能再平凡的家。

然而她那個平凡的家,卻充滿著復雜的關系和讓她不願再想駐足的苦因。

樓家,從來都不是什麼大家族,祖祖輩輩都是本分的農民。靠著田里的那一畝三分地過日子,生活很是拮據。

如果說,日子僅僅是這樣,那麼盡管艱辛,和爹娘還有年幼的妹妹生活在一起,樓然也還是覺得幸福的。

偏偏樓家有個自負的老婦人,也就是樓然的祖母。

祖母生性傲慢,從不甘願待在窮困潦倒的村子里。

自打祖母不知從哪嫁進了樓家,祖父就沒過上一天順心的日子。每天除了不停的念叨祖父的碌碌無為,祖母幾乎就沒有別的事可做。

在給樓家生了三個兒子之後,許是覺得日子過得不盡人意,太過辛苦,祖母更是變本加厲的羞辱祖父的沒本事。

確實,樓家除了田里那幾畝地,也就沒有什麼值錢的,就連他們的房子也是破破爛爛的。

樓然從娘親那里得知祖父母的事,就曾想過,既然祖母那麼嫌棄祖父,那為何當初還要嫁給祖父?她可不信他們那會兒會有什麼海枯石爛的真情在。

不過,這都是祖輩的事了,她也無從得知。

祖母念叨了十幾年,祖父也煩了。畢竟,哪個男人受得了自己枕邊人的那般奚落。

終于,祖父被祖母煩叨得一氣之下,投河自盡了。

從此,樓家就只剩下祖母一個老婦,帶著三個年歲不大的男孩子。

也幸好,祖母嘴巴是壞了點,但心終歸是好的,並沒有因此丟棄三個孩子,自己離去。

辛辛苦苦將三個孩子拉扯大,直到他們都有了自己賺錢養活自己的能耐,祖母也不願再繼續待在村子里,去城里找了個大戶人家做了廚娘。

樓然的爹是三個孩子中,脾氣同她祖母最像的一個,但卻又有她祖父的剛正不阿。

三個孩子中,樓然她爹是最有出息的。

他年少時就跟隨村里的一個老師傅學造房子的手藝,腦瓜子機靈,學得也算爐火純青了。

後來,他就靠著給臨近幾個村子里的村民造房子和修房子賺錢來養家糊口。

他手藝好,媳婦娶的也好,中規中矩的。不像樓然的大伯和二伯娶的那兩個姑婆,時不時的要在背後耍小心眼,說三道四的,挑撥三兄弟之間的情意。

祖母雖好幾年都不回來一次,但還是會時不時的往家里頭給幾個孩子捎銀子。

怎麼說也是在大戶人家手下辦事的,吃穿不愁,每年總會攢下不少銀兩。

然而,就因樓然她爹生活條件比她那兩個伯伯要好,他們就把祖母捎回來的銀兩不知會一聲,就給平分了。

她爹本來也沒覺得有什麼,兩個哥哥生活比他貧困,他也自是不會同他們計較這些。

母親的錢,本就是用來救濟的,他也還用不著救濟。

樓然的娘親也是個賢惠的人,丈夫的決定便是她的決定,丈夫的想法便是她的想法。所以,樓然娘親並未有任何不快的意見。

然而,樓然的爹娘都是心直口快之人。

一次,祖母回家探望三個兒子,他們只隨意提了下分銀子的事。

卻不曾想,祖母不責備樓然兩個伯伯不說,反而暗諷樓然的爹娘小心眼、愛計較。除此之外,竟然還公然教訓樓然她娘親愛嚼舌根,教壞了樓然她爹。

這下,愣是再怎麼賢淑的兒媳婦,對這個惡婆婆也有意見了。

樓然她娘親一沒圖錢,二沒耍橫,本本分分陪著樓然她爹這麼多年,相夫教子的,竟被婆婆這般不公對待。

因而,心里的疙瘩就此種下。

也不知是否因為那次的不快,祖母便開始不待見樓然一家。

樓然自懂事以來,就很少有見過祖母。樓然的妹妹更是不知道有祖母的存在,不知道「祖母」二字,意味著什麼。

按理來說,祖母並不是十年半載不回家的,偶爾也還是會回家看看的。沒理由樓然的妹妹會沒見過祖母。

樓然也納悶,當村里有人半開玩笑的提起祖母時,妹妹竟是一副茫然的表情。

樓然的大伯有一個兒子,二伯與她爹一樣,也有兩個女兒,小女兒閨名「小英」,年歲與樓然的親妹妹一般大。

他們每個人都知道祖母的存在,卻唯獨樓然的妹妹不知道。

樓然為了讓妹妹理解何謂祖母,還特地花了小半天功夫,給妹妹理了下樓家那剪不斷理還亂的大窮戶成員之間的關系。

大嬸和二嬸拿她們不當自己人,不當佷女一事,樓然一直都知曉。反正也是沒有血緣關系的,外人也好,自己人也罷,她都不想去在乎。

同妹妹解釋時,樓然也特意避開真正正常的嬸嬸是怎樣與佷女和睦相處的。

樓然解釋了那麼多,妹妹也點頭表示理解了。

而讓樓然不解的是,那日之後的一天,祖母背著行囊,以鼻孔朝天的高姿態出現在他們面前時。

樓然出于對長輩的尊敬,指著祖母,對坐在石墩上的妹妹柔聲吩咐道︰「襄兒,快去叫聲祖母好。」

樓然沒想到,妹妹會不以為然的回絕道︰「那是小英的祖母,不是我的祖母。」

樓然當時一听就懵了,襄兒是個聰明的孩子,她上次解釋過的,襄兒也都明白,更懂得要如何對待長輩。襄兒也是個明事理的孩子,對長輩,襄兒向來尊敬,不會故意鬧脾氣才那樣說。

樓然想了一下,原因不會出在妹妹身上。

而妹妹是樓然的心頭肉,樓然對這個從小乖巧懂事的妹妹比爹娘都要在乎。

樓然自己怎樣都無所謂,可妹妹本該多一個親人的關愛,卻莫名其妙的竟連親人近在咫尺都認不得。

樓然覺得是妹妹受委屈了,寵溺的揉了揉襄兒額前的碎發,不再去讓襄兒開口喊人。

事後的樓然,只是不經意的同娘親提起襄兒那事。

娘親倒是隨意,笑言︰「你祖母從不拿襄兒當孫女。甚至是有時襄兒和小英一起玩耍,你祖母憑空出現,卻只牽走了小英給東給西的,完全無視襄兒。襄兒又怎會知道自己還有個祖母。」

樓然沉默的听著,差點氣得想捏碎手里正洗著的碗。卻又听娘親像是想起什麼,繼續道︰「襄兒好像有問過小英,也就知道那是小英祖母了。你祖母也不待見我們,我就想也沒必要同襄兒說那麼多。知道多了,反而會讓她胡思亂想。」

樓然哪曾想,在她偷偷跑去教書先生那里學認字時,祖母次次回家卻都無視襄兒的存在。

如果說,之前樓然只是單純的看不慣祖母的行事作風,那麼在听了娘親的話之後,她便是徹底恨上了祖母。

那時的襄兒還是那麼小的孩子,就算是長輩之間有恩怨,也不該波及自己的親孫女。

虎毒還不食子。就樓然所知,她們一家從未有過對不起祖母,對不起兩位伯伯的事。祖母既然這般不顧親情,那她又何必再去尊重祖母。

本以為日子再次恢復平淡,就這麼兩不相干的過下去。

然而天不遂人願。

好景不長,祖母在城里一次外出買菜的路上,摔倒了。

老人家到了祖母那把年紀,體型又龐大,一摔,基本摔去了半條老命。

這讓成天勾心斗角惦記著祖母那點棺材本的大伯和二伯深受打擊。

祖母向來對大伯最好,對二伯也好,獨獨對父親像是撿來的野孩子一樣,不親不近的。

樓然本以為,這下祖母病倒在床,大嬸二嬸該多出點力去照顧,以報祖母多年來對他們兩家子的偏袒之情。

哪知她們二人比狐狸還狡猾,隔三差五的找理由推月兌,把照顧祖母的事全都推月兌給娘親。

樓然的爹娘就是不折不扣的老好人,除了忍氣吞聲,啥抱怨也沒有。

送飯,倒夜壺這事,那兩位奸詐的嬸嬸壓根兒就沒沾過幾次,全勞累了娘親。

她們沒良心,跟個白眼狼似的,對祖母不聞不問,娘親可狠不下心來,眼睜睜的看著祖母餓死。

樓然不想娘親那麼辛苦,顧家之余,還要跑幾百米地去祖母病臥在床的那間小木屋給祖母送飯。得空時,樓然也會去替娘親送飯。

和爹娘一樣,樓然那會兒也是個心直口快的主,一邊給祖母喂飯,一邊不冷不熱的對祖母嗆聲道︰「出事了,一個個跑得比狗還快,撇得比什麼都干淨。這會兒知道誰才是對你有孝心的人吧?」

祖母不說話,安靜的嚼著嘴里的飯。她只怪自己當初太自傲,虧待了樓然一家子。想不到大難臨頭時,卻只有她曾經最不為待見的小兒子一家來照顧她。事到如今,她已是半只腳踏進棺材里的人,該想明白的,也都想明白了。

嬸嬸們什麼千奇百怪的理由都能想出來推月兌。祖母臥床半年,床前伺候一事,一直都是娘親親力親為,再大的耐性也被消磨殆盡。

娘親哀怨之余,就跟樓然抱怨祖母當年的過分行徑。

說是娘親坐月子有時都不見祖母的人。

說是祖母在娘親坐月子時,孩子尿床後,尿布不洗就直接晾干。臭氣燻天不說還影響孩子的身心健康,氣得娘親剛坐完月子就扛著好幾桶衣服去小溪洗,以至于身子骨留下了後遺癥,每到陰雨天氣腰就開始脹痛。

諸如此類的種種抱怨,從不落淚的娘親傾訴著卻在樓然面前辛酸淚一把接著一把的落。

樓然心疼娘親,就跑去跟她爹說,讓他同二位伯伯提一提,總歸是共同的長輩,憑什麼他們還置之不理。

樓然她爹可能也有去提過,再加上小孩子的話,他也不怎麼在意,就隨便敷衍道︰「他們都有事忙著,你娘有空就多擔待點,也不是什麼大事。」

樓然她爹這無所謂的態度,讓同樣暴脾氣的樓然一听就火大︰「他們忙就不管自己親娘的死活了?娘親憑什麼要平白無故受那麼多苦?」對于她爹永遠一副老好人姿態,卻只會有事對娘親凶的脾性,樓然怒火朝天的大吼道,「爹,你不要再自以為是的這麼看重兄弟之間的親情了,你所在乎的親情,在大伯二伯他們眼里,根本就一文不值。」

「啪」一聲巨響,樓然話音剛落,她爹的一巴掌便不期而至。

力道之大,讓樓然差點暈顫在地,火辣辣的臉龐,疼得樓然都看不清眼前的施暴者。

樓然她爹一巴掌下去就後悔了,可他再也沒機會解釋。

樓然被他那一耳刮子打得徹底絕望了。

無盡的恨意席卷全身,那時的樓然除了滔天的恨意,再無其他。

她恨她為什麼會有那樣的祖母,她恨她為什麼會有那樣的親戚,她恨她為什麼會出生在那樣的人家。

她恨她所擁有的一切,她想逃離那個讓她時刻心痛的家。

而就是那次離家出走,樓然陰差陽錯的就被奴隸販子抓走。也才有了被赫連沐救走,有了重獲新生的機會。

四年來,樓然不曾回乾傾城看過家人。她忍著對家人的思念之苦,就是不願再去往那個讓她心痛的家。

這四年來,樓然雖不曾回過家。但她卻從不間斷的托人送銀子給家人。讓爹娘知道她過得很好,讓自己知道爹娘和妹妹過得也很好。

樓然得知爹娘身體安康,已造了新房子。妹妹已認識了好多字,長成一個亭亭玉立的妙齡少女。她就再無擔憂。

他們過得好,就夠了。

至于她爹的那一巴掌,樓然也早已淡忘。

想著想著,樓然不禁潸然淚下。

即便現在生活不再像之前那麼拮據,可她依舊無力改變親人之間的狀況。

伯伯嬸嬸們的心,是扶不起的阿斗,見得別人好,卻見不得自家人好。

直到知道她在外面有出息了,知道她一家子是真正的飛黃騰達了,卻又沒原則沒自尊的溜須拍馬,死乞白賴的討好她爹娘。

那個家,以及那個家所牽扯到的那些人,是樓然內心永遠無法抹去的傷痛。

哪怕是現如今在洛楊過著很多人羨慕之極的日子,可樓然有時也還是會在夜半三更獨自垂淚。

十多年了,綠野從未想過有朝一日會離開南蠻綠洲。

然而一切仿佛冥冥之中早已注定。

誰叫綠野收了赫連沐這麼個遭罪的徒兒。那麼精致的小臉蛋上,要多了個烙印,綠野就是想想心里都堵得慌。

能成為師徒,本就投緣,既然投緣,綠野自是有尋思過怎樣能幫上赫連沐。

但綠野畢竟不是大夫,她最多也只能幫赫連沐搜羅藥材。

這不,綠野前不久去山上采藥時,一個不小心的腳滑摔下獵坑,機緣巧合之下,摔到了一味「神藥」。

揣著神藥,綠野風風火火的就來了湘西城,暫別她待了十多年,從未離開過的南蠻綠洲,也暫別了她那古樸的林中小屋。

赫連沐從綠野手中接過「並蒂靈」的第一時間,就清楚這並不是真正的「並蒂靈」。

並蒂靈之所以稱之並蒂,那是因為它離土之後,睫與根的連接處會從一根睫分變成類似兩根粗細相同的睫,卻又彼此不分開。

並蒂靈是制成能讓肌膚重生的「雪肌膏」,其中最難覓得的兩味草藥之一。

這也是並蒂靈的可貴之處。不過,一般人也用不到它,所以並不特別了解它的特性。

赫連沐雖然失望,但還是謝過師父,畢竟人家大老遠的特意給她送藥草來,而且這株草也是個稀罕物。

赫連沐至今還沒听說過有哪種草長得與並蒂靈這般相似的,她得先收著再說。

在湘西城待了那麼久,赫連沐思岑著要不要趕路去乾傾城了。

反正同樣是等消息,一旦「灰色」的人查到顧悅姬那妖後的底細,大喬自會從它那里買到。

再說,在哪等不是等,去乾傾城還熱鬧些。

時隔四年,不知乾傾城都變化了多少。

赫連沐不知何時已把郁漣喬當成了發號施令的領頭人,有困擾的事,赫連沐就去同他商量商量。郁漣喬覺得可行,赫連沐才著手行動。

當然,這僅限于那些事實上是芝麻綠豆大小的小事。

而像買消息那等大事,就算是赫連沐想自己解決也解決不了,她都不知如何去聯系上「灰色」的人。

赫連沐就是否要去乾傾城一事,去征求郁漣喬的同意。

郁漣喬起初還有點受寵若驚,畢竟要去哪,都是赫連沐決定的,他只負責跟隨其後。

不過既然赫連沐問他,郁漣喬是求之不得。

乾傾城?那必須得去。郁漣喬的根就在乾傾城,就連他手下經營的「灰色」也是跟乾傾城有千絲萬縷的關系。

正好,郁漣喬可以趁此機會將赫連沐帶去給他爹娘瞧瞧。

丑媳婦還要見公婆呢!更何況是像赫連沐這樣美若天仙的媳婦,那就沒二話的,更要見了。他爹娘要是見到赫連沐這麼個好兒媳婦,那還不得樂死。

郁漣喬想想都覺得自己孝順有加。總算是做了一件能讓二老都滿意至極的事。

赫連沐說想去乾傾城,郁漣喬毫不遲疑的點頭同意,赫連沐自是高興。

事實上,赫連沐最真實的想法是︰大喬同意得去,不同意也得去。同他商量,只不過走個形式而已。

赫連沐從郁漣喬房里出來時,不經意瞥到客棧樓下院子里有兩個人影,在拉拉扯扯的。

隔得有點遠,她也听不清他們在說著什麼,貌似兩人在爭執什麼。

鑒于那兩人的身形赫連沐覺得有點眼熟,怕他們也同大喬和不停那樣,吵著吵著就打起來,她還是去看看為妙。

沒準還能去勸個架,和解和解。

等赫連沐飛身落至院子時,那爭執的二人剛好吵完準備走人了。

赫連沐看到綠野時,有一絲詫異。就她師父這個性,也能同誰激烈的爭吵起來?

那已轉身離去的老態身影,赫連沐如果沒看錯的話,那是飄渺爺爺。

赫連沐著實不解了。

一個老人家都還那麼有活力,火氣還那麼大。

「師父,您這是怎麼了?」赫連沐走至還未來得及閃人的綠野面前,滿臉好奇的問道,「怎麼和飄渺爺爺吵上了?是不是他哪里惹到你了?」

綠野見來人是赫連沐,有點慌張。綠野才知道,原來飄渺是赫連府上的人。

怕被赫連沐看出端倪,綠野不知該如何開口搪塞剛才的事。

赫連沐見綠野扭捏的樣子,還以為是飄渺欺負她師父被教訓了。「真是個為老不尊的臭老頭。」就算是自己從小到大的親人,做了有辱門楣的事,赫連沐也不能包庇,「師父您等著,我去說說那為老不尊的。」

「沐兒,你多慮了。」綠野哪知道赫連沐會這麼想,綠野看起來像是柔弱到會被調戲的人嗎?「我和他會爭執,只是因為觀念上有些歧義而已。沒什麼大事。」

「哦。」沒事最好。赫連沐想著︰她就說嘛,飄渺爺爺都這把年紀了,怎麼還會想著找姑娘!

綠野回到自己房里,躺到床上後,卻輾轉反側,久久難以入睡。

綠野騙得了赫連沐,卻騙不了自己。本以為自己已經能放下過去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卻在今日偶遇飄渺時,才發現她根本就沒忘。往事歷歷在目,再一次觸痛了她結痂已久的傷口。

「琳兒」的消失,飄渺的淡然坦白,讓綠野崩潰的真相,一幕幕再次在腦海里循環上演。

而另一處的飄渺,此刻也好不到哪去。

十六年前,飄渺為了綠野的前途,自私的處決了身中劇毒的外孫女,卻讓自己連女兒也失去了。事後,毫不知情的綠野一聲聲的哭喊著叫飄渺「爹」,求飄渺把「琳兒」還給她,讓飄渺恨不得把那個拋棄綠野並給他們的親生女兒投下劇毒的男人千刀萬剮。

不忍綠野的哀求,不得已,飄渺最終還是告訴了綠野實情。是他親手將琳兒扔下了深不見底的懸崖,結束了那幼小的生命。

綠野盡管知道飄渺即便不殺死琳兒,琳兒也活不了幾日。但飄渺以為她好為借口,親手扼殺了一個生命,她又怎能接受!明知道被拋棄後,琳兒就是她的全部,哪怕那孩子活不了多久。本就是他的錯,本就是他帶來的災難,他卻還那麼殘忍。

被愛人背叛,又失去了孩子,綠野幾乎喪失活下去的希望。

因為恨她有個罪孽深重的爹,恨他毀了她本該幸福的一生,綠野同飄渺大吵了一架,斷絕了父女關系,至此消失。

飄渺回想過去,老淚縱橫。千錯萬錯,這一切全是他的罪過。他的一生殺戮太重,才讓上天把報應降在了他最在乎的女兒身上。

今日遇到綠野,那孩子還是那麼的漂亮,卻比離開那時候清瘦了許多,也失了心。

飄渺喚綠野,她置之不理。他想抱抱她,像以前那樣,她嫌棄的推開。甚至,還怪他出現在此,打擾她的生活。

飄渺氣得罵綠野不孝女,卻像是自打耳光。他們早已不再是父女,早已斷了關系。只是他一直不願接受這個事實而已。

那孩子,十六年了!終究還是無法原諒他。

赫連沐收拾好行囊,準備去通知大伙明日起身去洛楊。

卻發現他們多半早已知曉,席晨不知使了什麼招,更是讓蕭舞都暫且放下回洛楊的打算。

而她師父綠野不知何時早已離開湘西,回了南蠻。

飄渺要回洛楊,赫連沐也不多作挽留。這邊都是些年輕人,他一糟老頭也沒能有個說得上話的人。

最重要的是,赫連沐察覺到飄渺的情緒不對,總覺得飄渺跟綠野不簡單。

樓然本想隨飄渺一道回去的,赫連沐抱著想讓樓然回家看看的小心思,讓樓然在多陪幾日。

四年來,樓然多次派人給家里送銀兩打探消息。這些赫連沐再清楚不過。人生苦短,既然放不下,為何要逼自己。樓然不敢邁出那一步,那就讓她來幫樓然邁。

赫連沐的央求,樓然又怎能招架的住。

話說三大才子不知從哪得來的消息,在赫連沐一行人坐著馬車快要出了湘西城時,他們三人背著行囊突然出現,擋在了馬車前。

看那架勢,赫連沐也知道他們意欲何為了。不過,這事赫連沐不摻和,全權交由郁漣喬決定。

郁漣喬哪能讓他們隨行,那三人想些什麼,他還能不清楚?馬車里一個梅幣庭就夠礙眼的了,再來三個,他是腦子有坑了才會讓他們跟著。

三人哪肯听話,抱著馬車腿,任憑郁漣喬怎麼威脅,就是不肯放手回去。

沒辦法,不走是吧?想要賴上他的沐兒是吧?郁漣喬把他們一個個的都敲暈,直接讓守城的守衛給抬回去。

守衛心里那叫一百個不願啊,他們守城守得好好的,怎麼就變成遭罪的小廝了?

礙于郁漣喬的權勢,不得不從。心里只能一個勁的埋怨三大才子。惹麻煩專業戶啊!上次害了知府大人不說,今兒個又來禍害他們。

什麼三大才子?根本就是三大蟲子,盡給他們找事。

一到乾傾城,赫連沐體內的不安分因子便開始叫囂了。

時隔四年,乾傾城依舊是晉夏國最為繁華熱鬧的都城。

當初赫連沐就是按著乾傾城的模子改造的洛楊城,但終究是趕不上乾傾城發展的腳步啊!

瞧瞧這街頭賣菜賣肉的大叔大嬸們,一身打扮怎麼看都是大戶人家出來的。

乾傾城,不愧為大行皇朝最為富裕的都城。

除了每年有出自糖衣公子之手的首飾拍賣會。街頭擺賣的,從各地搜羅來的小玩意兒,更是多得數不勝數。

說來也巧,剛到客棧住下的赫連沐,鬼使神差的就拿出綠野幾日前送來的那株草,想要研究研究為什麼那麼多天了,它還不枯萎。

結果,赫連沐仔細的一看,可樂壞她了。那株神奇的草不枯不說,這會根睫交接處還一分為二了。

這不就是「並蒂靈」草嗎?

乾傾城真是人杰地靈的好地方,讓赫連沐的草都現出原形了。

赫連沐這才回想起古書上對並蒂靈草的記載,原來「雙七並蒂」是這個意思。

雙七也就是十四,並蒂靈經采下後十四日才會變成真正有價值的並蒂靈,而自綠野采下它至今日,可能恰好已過十四天。

赫連沐之前一直以為雙七並蒂,是指七月初七,並蒂靈草會有什麼突變。比如發光之類的,便于人們找尋它。

赫連沐自那日郁漣喬夸贊她的小梅花烙印後,本也不怎麼在意臉上的疤痕,可這下已有了並蒂靈草,又讓她稍微燃起了一絲希望。

可並蒂靈草已有,另一味藥材「七彩凌霄」難尋。

普通的凌霄花根本就無法代替七彩凌霄的功效,而七彩凌霄那真是在大行皇朝見所未見。是真正的傳說之物。

赫連沐想想,還是算了吧!听天由命好了。她這張臉,目前也還挺好的。

趁著赫連沐今兒個心情好,溜達了小半個乾傾城,郁漣喬回來後特地去找她商量人生大事。

「沐兒,改明兒我帶你去見見我爹娘。」郁漣喬滿臉幸福之色的說道,巴不得郁府二老早早收了赫連沐這個兒媳婦。

赫連沐風輕雲淡的回了個「哦」,但實際上心里七上八下的。她還沒想過大喬會那麼著急帶她見爹娘。

赫連沐早知道郁漣喬有這想法,她就長住湘西了。可拒絕大喬的提議,又怕傷了他的心。那個別扭的男人,本就時刻覺得他在她心里沒多大地位了。

未察覺赫連沐的異樣,郁漣喬還自顧自的幻想美好的未來︰「沐兒,我打算讓我爹娘見見你之後,就去洛楊提親。」

郁漣喬遐想著赫連沐的爹娘見到提親的人是他,定會滿意他這個乘龍快婿的。

赫連沐見郁漣喬這麼開心的提這事,真的不忍心毀了他的美夢,可她目前真的……

「大喬……」赫連沐有點不好意思開口。

「嗯?」

「你該知道,我現在無心談婚論嫁。」

赫連沐的心結不除,她又怎能安心的嫁給郁漣喬?一個人享受這「偷來」的幸福。她的生活目前還是動蕩的,不擺平顧悅姬那件事,她還不能嫁人。一旦成了親,做了別人的妻子,她的人生必定會被束縛,這是無法避免的。

郁漣喬一听赫連沐的話,立馬拉長了臉,不悅的否認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我都不小了,早過了最佳婚配的年齡。」

郁漣喬此刻臉臭得堪比大便。

「這我知道。可我們現在跟成了親不也差不了多少?不就差個形式嗎?反正我心里有你便是。」

郁漣喬不言不語不回應,只那麼靜靜的站著。什麼差不了多少?成了親,他就能名正言順的抱她,親她,踫她。不成親,那些舉動就會變成耍流氓。光是這個,就差多了好嗎?

赫連沐見郁漣喬一聲不吭的,想必她這樣講,他無法接受。

「大喬,三年後,我若還活著,便嫁你可好?」

「為什麼要三年後?」郁漣喬非常不滿赫連沐說這話,又不是得了什麼重癥,三年後怎麼就不能活著了。像是賭氣,郁漣喬反問道,「倘若三年後我不在了呢?」

赫連沐微怔住,她還從沒想過這種可能。

在赫連沐心里,郁漣喬一直是無所不能的,只要她求他幫忙的事,不論時間長短,最終總會辦成。就像是查妖後那事,她也毫無保留的放心交給他。在她心里,郁漣喬也是從不會出事的。且不說他身份神秘,光是能把席晨和曾梧忻收為手下,就不簡單。

這般厲害的角色,赫連沐從不擔心有朝一日郁漣喬會出什麼意外。「不會的,人們都說禍害遺千年,所以別說三年後了,就算是三十年後,你也不會有什麼事的!」

「你還真了解我。」郁漣喬無奈道,「到那時我都老了!想我爹當年擱我那麼大的時候,我都能去打醬油了。」

「噗嗤」,赫連沐被郁漣喬這哀怨的語氣硬生生的給逼破功了。他這是在羨慕嫉妒他爹比他早得貴子嗎?

「大喬,孩子生早了,也不見得就好。我們到時候是追求孩子的質量的。」

郁漣喬不禁暗罵赫連沐是個磨人的小妖精,談到這個讓他火熱得快流鼻血的話題,竟還這麼淡定自若的。

郁漣喬靠過去,將赫連沐從背後緊緊的摟在懷里。也不在意赫連沐其實是在暗諷他出生的早了不好,嘴巴湊至她耳側,曖昧的柔聲開口︰「那沐兒到時給我生他個七八個娃。」

七八個?

赫連沐不禁暗自月復誹,他當女人生孩子就跟母雞生小雞仔似的?

一孵就是一窩?

還七八個呢!

在房里的二人濃情愜意的交談著男女相關之事時,沒人發現赫連沐的房門外站著一個梅幣庭,靜靜的听完了他們的全部對話。

梅幣庭只是想去找個赫連沐談談心,卻不曾想郁漣喬已早他一步進了房間。

梅幣庭本想直接走人,上天卻偏偏讓他听到那樣撲朔迷離的開頭。

梅幣庭不想去傾听他們的曖昧,內心卻又叫囂著他繼續駐足,去偷听房里的二人究竟發展到了什麼地步。

直到安安靜靜的听完了,梅幣庭才發現這是自己自找苦吃。

赫連沐早已打算把她的一生交給郁漣喬。談婚論嫁即便沒成,那也是遲早的事。更甚至都有了為郁漣喬生兒育女的想法。

梅幣庭忽然覺得自己很可笑,赫連沐從沒拿他當一個男人看,在她眼里,他最多就是一個隨行的朋友。郁漣喬得到的是期許,可他連個盼頭都沒有。他從一開始便輸了,從洛楊城一路輸到乾傾城。

他能怪赫連沐嗎?能怪她殘忍得連個念想都不給他留嗎?

答案是不能!

他沒有資格去怪任何人。

如果一開始不抱著仇恨的心態去接近她,或許這一切都會不一樣。

現在想想,四年前的赫連沐並沒錯。

救不救他,是她的自由,他沒有能力讓她出手相助,也是他自己的失敗之處。

她,沒有義務去救他。

梅幣庭迷茫了。除了仇恨,除了赫連沐,他不知道自己還剩下什麼。

梅幣庭對赫連沐動了情,這事安遇是知曉的。

安遇很清楚赫連沐不會心儀梅幣庭,就算是赫連沐動心了,安遇也有辦法讓赫連沐死心。

安遇縱容梅幣庭深陷進去,無非是想有朝一日被拋棄的梅幣庭能主動燃起斗志,想要殺了赫連沐。這樣就正和他意。

可看著坐在他面前,頹廢的灌著酒的梅幣庭,安遇後悔了。

「庭兒,別傻了。得不到的才矜貴,得不到的內心才會騷動。一旦你擁有了,你就會開始厭煩。」

生無可戀的梅幣庭讓安遇極為反感。和笑凌言不同,他們兩個都是靠著仇恨挺下來的。看著這樣的梅幣庭,安遇像是看到了十多年前的自己。

「不是的,你不懂。」梅幣庭激動的反駁。他怎麼會得到赫連沐之後就會厭煩呢?他一定會將她放在心尖上疼愛的。

可是,他沒有機會,他怎麼可能會有那樣的機會?

安遇並未打算刺激梅幣庭,而是出于好心的安慰。

安遇站起身來,踱步至窗邊,負手而立。望著燈火通明的窗外,安遇緩緩嘆息道︰「我是不懂,我也不想去懂。天若有情天亦老,或許只有無情之人才能過得灑月兌。」

安遇細想,自己又何嘗不是被情所困?恨也是一種情,只是不怎麼美好的情。

愛不成終會成為恨。言盡于此,安遇希望梅幣庭能振作起來。哪怕是放下仇恨也好。若恨太苦,若恨反而活不下去,那還不如不要去恨。

安遇猶豫著,日後是否還要繼續逼梅幣庭去刻意仇恨赫連沐了。畢竟,同赫連府有深仇大恨的不是梅幣庭。

郁漣喬回到乾傾城並未告訴郁府的二老,但郁漣喬本人不知會,不代表別人就不會去通知。

由于相貌出眾,郁漣喬從小到哪都是焦點,特別在這多數人都知曉他身份的乾傾城。

雖說家在乾傾城,但郁漣喬向來神出鬼沒,今日出現在此,保不準明日就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郁漣喬那日前腳才踏上乾傾城的土地,他的一大票女擁護者們後腳就來客棧一睹他的風采。怕遲了又見不著崇拜了多年的人兒,把客棧圍得水泄不通。

直到郁漣喬摟著赫連沐再次出現,她們才掃興的散去。崇拜的人都有心上人了,而且還和他那麼登對,她們就算是難以接受,也只能認命了。

沒了一大幫女人煩,卻有個執著的女人相邀,也未必是什麼好事。

當已多日不見的常朔出現在郁漣喬面前時,郁漣喬就猜到娘親已得知他回來了。

郁漣喬是想回郁府看一看來著,在外面游蕩了一年,都沒回家過。除夕夜也沒回去陪他們,二老心里肯定意見多多。

可郁漣喬明日還有事要去辦,這一回家,他爹娘肯定要攔著他不讓他出府了。

常朔沒請回大的,就連小的也不願回去。

夏序就是想待在時刻能看得見赫連潯的地方,他才不要舍潯兒,而回那個只有愛嘮叨的二老在的郁府。

天塌下來,這不還有個兄長頂著嗎?夏序想得可明白了。

乾傾郁府,請不回兩個不孝子的郁夫人「凌瀾」肺都快氣炸了。

「這一個個的,啊?白養他們這麼大了。」凌瀾听了常朔的回報,一個勁的河東獅吼,「成天往外頭跑也就算了,現在人都到了乾傾,還不回家來看看。」

郁老爺「郁亦輕」看到自家夫人這怒火噴得,向來疼老婆的他,只得在一旁端茶遞水的,讓凌瀾熄熄火︰「瀾兒,消消氣啊!氣壞了身子,為夫可是要心疼的。」

凌瀾粗魯的拽過茶杯,將怒火轉向了郁亦輕︰「心疼,心疼,心疼你個頭。還不是你教的好兒子?早晚得被他們氣死。」

郁亦輕何其無辜啊!那兩個無法無天的孩子,還不都是她自己慣出來的嗎?平日里他就教訓一下,她都要為孩子們同他拼命。

這下好了,孩子們叛逆的都不愛回家,就把責任全推他身上來了。推就推吧,反正從郁漣喬那小兔崽子出生後,他收拾爛攤子也不是一次兩次了。

這會兒。要是再跟凌瀾辯駁責任誰負的事,那簡直是火上澆油。這點委屈,郁亦輕還是自個往肚里咽了。

凌瀾喝了口茶,潤了潤嗓子,繼續念叨︰「大的不听話也就算了,這小的打小就乖,怎麼這次溜出去後,也變野了。」

郁亦輕暗自輕笑,誰說「序兒」那小子乖了?他可是一直都知道那小子的本性。之前在府里,也就在她面前裝成個乖女圭女圭。真要是個听話的主,能偷跑出去嗎?

不都說孩子是母親身上掉下的一塊肉嗎?凌瀾這可是想兒子想得緊啊!「常朔,你過來。」

門外的常朔又有種不好的預感。佛祖庇佑,一定得庇佑啊!夫人可千萬別再交給他不可能完成的任務了。這一大家子,怎麼就愛折騰他呀?早知道前幾日老爺讓勿本去監督采購的時候,他就該踴躍的提議讓他去。勿本那死小子,怎麼輕松的活都讓他給撈走了?

常朔戰戰兢兢的開口問道︰「夫人,有什麼吩咐?」

「常朔,你明天再去客棧一趟,就說他們要是再不回府,他們的娘想他們想得就要歸西了。」

「夫人,那要是大少爺和小少爺還是不願回來呢?」這個可能性是極大的,常朔不得不事先問一下。

「再不來,我就親自去請。那兩個死小子,非得活扒了他們不可!這眼里還有沒有我這個做娘的了?」

凌瀾話是這麼說,但誰都知道她對兩個孩子向來是刀子嘴豆腐心。

常朔很想問夫人,她怎麼不現在就去,非得勞煩他?

不過,常朔也只能藏心里發發牢騷而已。府上誰都知道,老爺最不喜夫人拋頭露面了。唯一能允許夫人經常去轉轉的地方,就是自家開的酒樓了。

凌瀾如是說,常朔暗喜。幸好,幸好!幸好夫人沒說請不回少爺,讓他也別回來了。

常朔走後,郁亦輕可不高興了,他板起臉對著凌瀾道︰「說什麼不吉利的話?想兒子也不能這樣子咒自己。」

凌瀾一看郁亦輕一本正經的臉色,心中暗道不妙。他可是最忌諱她說些死不死之類的晦氣話了,剛才激動過頭一時忘了。

郁亦輕平日里極寵凌瀾,可一旦她觸犯了一些他所規定的忌諱,他就會擺出一家之主的譜來訓斥她。

這種訓斥,郁亦輕可是毫不留情的,凌瀾要再不妥協,免不了又是一頓口不由心的臭罵。就算平時他再寵她,這事也逃不過。

郁亦輕這毫無預兆的擺譜,讓凌瀾早把孩子們的那點破事拋到九霄雲外了。

凌瀾溫柔的開口賠笑道︰「輕哥哥,後院那花,我今兒個好像忘了澆水了。我得去瞧瞧。」

說罷,凌瀾看似不緊不慢的站起身來,作勢要去後院澆花。

此時的凌瀾,完全沒了剛才的母老虎樣。活月兌月兌的一個惹人垂憐的小家碧玉。

郁亦輕還不了解凌瀾嗎?豈能放過凌瀾這顧左右而言他的。「那花,我一個時辰前已經澆過了。」

凌瀾這還沒邁出正廳,听郁亦輕這麼說,分明是不打算放她走,又要教育教育她的節奏。

凌瀾眯起雙眼,回眸一笑百媚生的轉頭沖郁亦輕笑道︰「這不今兒個天氣悶熱嗎?太陽也有點大。得多滋潤它們幾遍。」

說完,凌瀾不等郁亦輕再度開口阻攔,雙手撩起裙擺就跑。再不跑,誰敢保證她待會不會被他提小雞似的又給提回去。那多丟人啊,她怎麼說也是這府上的女主人。

常朔再次去客棧「請」郁漣喬和夏序回郁府時,郁漣喬早已不見蹤影。

赫連沐听了常朔對郁漣喬他娘所要求傳達的話,不由感慨有其母必有其子。

做娘的都那麼逗,怪不得生得兩個孩子都這麼可愛。

郁漣喬的娘親那話一听就知道是賭氣的,特別再經由常朔惟妙惟肖的這麼一模仿,她的俏皮個性更是顯露無疑。

常朔此次也不算無功而返。

這沒請來大的,小的倒是有孝心,乖乖的回來探探他的娘親是不是真給氣病了。

只一個夏序回來了,凌瀾沒見著郁漣喬,這滿臉的喜悅,頓時消褪了一半。

俗話都說,女大不中留。怎麼到她這,就成了兒大不中留。

就「灰色」那點破事,有必要大半年都不回府嗎?那破流谷不還有「霄兒」守著嗎?真是親生的還不如收養的孝順。

郁亦輕好似早就料到今日的局面,一臉無奈的對凌瀾道︰「看,把喬兒給嚇跑了吧?」

凌瀾無視郁亦輕的補刀,不怎麼滿意的開口問夏序︰「你哥呢?」

「我不知道。昨晚還在的,今天就消失了。」夏序很苦惱,娘親貌似臉色很不好,他在後悔自己是不是來錯時候了。(親媽如是說︰傻孩子,那還不都是被你和你那不孝的哥哥給氣的。)

凌瀾听了,默不作聲。該不會真像輕哥哥說的那樣,喬兒真被她給嚇跑了?她有那麼可怕嗎?那死孩子,要真那麼回事,她白疼他這麼多年了。

凌瀾的遐想,正在策馬奔騰的郁漣喬都感受到了。這突如其來的一個噴嚏,他還以為是遠在乾傾城的赫連沐想他了。

關于郁漣喬為什麼躲起來不回家,這就連他最在乎的赫連沐也想不明白。

赫連沐哪知道郁漣喬是為了幫她解決難題,一早便出發趕往移脈城了。

赫連沐卻以為郁漣喬是為了躲他的娘親,藏到深山老林去了。這都好幾天見不著人影了。

這也怪不得赫連沐天馬行空的胡亂猜想,誰叫郁漣喬瞞著赫連沐,偷偷出去辦事。

就算是想保護好自己的女人,不想讓赫連沐涉險。好歹得知會一聲吧!

郁漣喬無緣無故的消失那麼多天,赫連沐還真有點不習慣,總覺得日子一下子就無趣了許多。

赫連沐這才發現,從洛楊一路到乾傾,郁漣喬好像一直都伴她左右。不知不覺中,她竟已和他相識半年之久。

回想起雲陵城那日的偶然,赫連沐貿然的主動邀請郁漣喬作為搭檔,直到乾貴的再次相遇,她從此與他牽扯不清。

一路走來,幾多歡笑幾多愁,郁漣喬給赫連沐的感觸頗深。

無精打采的赫連沐這幾日就算是餓到極致,吃東西也食不知味,她嚴重懷疑自己是否得了相思之癥。

赫連潯見赫連沐近日有點不尋常,也頗為憂心。

恰巧今日夏序同赫連潯提起,問他們何時有空去他家的喬瀾酒樓海吃一頓。

正好,赫連潯想以此讓姐姐提起精神來。

赫連沐向來是個以貌取菜的人,喬瀾酒樓的菜,赫連沐倒是挺看得上眼的,好吃且不說,做得也好看,菜色也極其豐富。

能白吃一頓至尊霸王餐,赫連沐自是不會錯過。

喬瀾酒樓的貴賓包廂里,八人坐等多道特色菜出場。

既為特色菜,烹飪定是要費點時間的。

許是有些餓了,等的菜遲遲不來,不安分的席晨多次站在包廂門口翹首以盼。

又一次走至門口,席晨竟望見多日不見的柳無極兄妹正向這邊緩步走來。

席晨本就對柳無煙沒什麼好感,加之上次佟離的事,更是怎麼看柳無煙都不順眼。

席晨見柳無煙在靠近他們包廂門口的位置坐下,不由嗆聲道︰「我道是哪來的風騷味,原來如此。」

柳無極自知妹妹害得赫連沐和落零疏離,所以柳無極之前都特意避開了他們。

今日在酒樓相遇,實屬偶然。

可席晨這毫無由頭的對著他們說這話,柳無極難免有點難堪。

柳無煙自從席晨探頭出現,她就瞧見席晨了。畢竟,用那麼戲謔的表情看向她,她想忽視都難。

柳無煙知道席晨那是故意在諷刺她,也知道他們那些人都因為落零的事而不待見她。

柳無煙用不屑的眼神回敬門口的席晨︰「你以為你喜歡的女人就是什麼好貨色嗎?還不是打著文人雅士的頭餃,做著出賣色相的勾當,與風塵女子無異。」

席晨的挑釁,包廂里的人都听見了,只是先前還不知曉他那是針對的誰,反正不是他們,他們也沒在意。

可是柳無煙這回敬的那麼大聲,深怕他們不知道風騷味來自她,嗓音那麼尖銳,他們自是听得見,也終于明了席晨指桑罵槐是罵的誰。

听到這熟悉的聲音,蕭舞臉色一沉。鳳還巢那次的刻意刁難,她可記下了柳無煙的聲。無辜被波及,很好,當她是死人嗎?

听到這讓人想沖上去割喉的聲音,赫連沐更是不悅。那賤蹄子,敢公然和他們叫板。

要不是那麼多人在,還是在郁漣喬的地盤,怕砸了生意,赫連沐這會早沖出去,甩柳無煙幾大耳刮子了。臭八婆,嘴巴是釀了屎嗎?說的話都臭氣燻天。

赫連沐哪知,比起她,郁漣喬哪會在意生意的事,只要她不受委屈便好。

席晨沒想到,多日不見,柳無煙耍嘴皮子的本事也日益漸長了。敢詆毀他的女人,那她就該做好被他拳腳伺候的心理準備。

席晨可不是什麼君子,講究與女子動口不動手的,誰敢欺負蕭舞,殺無赦。

眼看席晨就要撩胳膊揍人,蕭舞連忙制止,他們可是來吃飯的,犯不著與賤人一般見識,讓那自以為是的賤人矯情去吧!

「席晨,你回來。同雞鴨一般見識,自己豈不也成了禽獸?我的男人,可不能同禽獸斤斤計較。」今日他們是客,只因一個風騷的賤蹄子,就毀了這圓滿的宴席。蕭舞覺得不值。

上一秒還怒火朝天的席晨,听到自己被蕭舞冠以她男人的身份,立馬火氣消了大半。舞兒說得對,他不能同那只滿身風騷味的禽獸計較。

蕭舞這樣明著罵她禽獸,柳無煙哪能忍氣吞聲︰「你們什麼意思?」

說話之際,柳無煙激動的欲站起身來。柳無極只一言不發的拉柳無煙坐下,用眼神示意柳無煙安分點,不要讓身旁的那麼多飯客看笑話。

今日柳無極帶柳無煙來這,只想好好吃頓飯而已,並不想多生事端。況且席晨他們人多勢眾,柳無極自知他和妹妹是討不著好的。

等菜終于上齊了,卻沒人先動筷。一個個臉色都不怎麼好看。

這詭異的氣氛,讓作為東道主的夏序不得不站起來廢話幾句。

夏序拿起酒壺,離開座位給他們一個個的倒酒,樂呵呵的闊綽道︰「自家酒樓,隨便吃喝,不用客氣,不用拘泥。」

夏序話音未落,席晨就搶先動筷了,席晨是真餓了,席晨也從來不跟這喬瀾酒樓客氣。

經由中午柳無煙那麼一提,赫連沐也有點覺得她這些年似乎委屈了蕭舞。

五年前,是赫連沐最先提出讓蕭舞去經營鳳還巢那樣性質的典雅場所,以為打著「賣藝不賣身」這一旗號就能讓世人全然接受。可時至今日,赫連沐才意識到,仍然會有很多人像柳無煙那樣,認為鳳還巢里的人始終是風塵之人。

赫連沐想了一下午,才決定跟蕭舞商量起鳳還巢的事。

「舞兒,對不起。我從未想過,鳳還巢會讓你陷入那樣的境地。」

「赫連,你說什麼呢?鳳還巢里的一切,是我這些年來最為驕傲的東西。」蕭舞不明白赫連沐為什麼要同她道歉,她並不覺得赫連沐什麼地方有虧欠過她。

「舞兒,要不你把鳳還巢關掉吧?去和阿然一起打理納蘭坊。」赫連沐始終覺得不妥。

以前是赫連沐沒考慮到,但既然現在她明知鳳還巢的存在會讓人誤會蕭舞,卻還置之不理,任由它一成不變,就是她的錯。

蕭舞哪能同意赫連沐的提議。鳳還巢是蕭舞一步一個腳印發展到如今讓顧客流連忘返的地步,里面的一點一滴是蕭舞這五年來最美好的回憶。鳳還巢亦已成為蕭舞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赫連,你沒有對不起我,更不用覺得虧欠我,我反倒要感謝你當初那麼信任我,放手讓我創建起了鳳還巢。這是我的選擇,鳳還巢于我而言的意義,就像納蘭坊于你和樓然而言的意義。」蕭舞說了一大堆,就是想讓赫連沐明白她喜歡鳳還巢,更不會放棄它,「況且,我也就這點用處。」

蕭舞執意要將鳳還巢繼續下去,赫連沐也沒辦法。男女的看法,都極為重要,大喬又沒回來,她都沒個能商量的人,這事還是暫且先擱下。

赫連沐一出蕭舞房間,就看到樓然魂不守舍的在走廊上游走過來。

赫連沐看樓然那樣,想必是下午去見了家人。

知道樓然心情不好,赫連沐也沒要多問,只讓樓然回去好好休息。

樓然很欣慰,遇上赫連沐,是她這輩子最大的福氣。

誠如赫連沐所臆測,樓然下午是回村里見了她爹娘和妹妹。

五年前還肉嘟嘟的襄兒,經過時間的洗禮,已蛻變成一個美麗的小姑娘,再加上家里生活條件好了之後,襄兒越發出落的亭亭玉立。

讓樓然傷心的是伯伯嬸嬸們的阿諛奉承。想從她家撈到什麼好處,他們自是要在她面前一個勁的拍馬屁。

那個曾經讓她不想回顧的樓家,唯一讓她得到安慰的是爹娘已和祖母和好如初,妹妹也多了個疼愛的人。

樓然這會之所以情緒低落,那是因為她離開時,襄兒哭了。

雖然不是嚎啕大哭,但襄兒那因抑制不住的不舍而落下的淚珠,更能觸動她的心弦。

郁漣喬已到移脈城多日,一個人解決掉了那些個礙手礙腳不知從哪里冒出來,阻礙他的人調查顧悅姬那個妖後的小嘍。

郁漣喬的囂張,驚擾了同樣已到移脈城的安遇。

顧悅姬早在上次雲啟肅出現在湘西城之前,就收到消息,說是有人在查探她的過去。她又豈能讓人真抓了把柄去?

安遇這次正是受顧悅姬所托,幫她到移脈城處理這事的。

踫上郁漣喬,是在安遇預料之外的。

安遇從梅幣庭那里得知郁漣喬已是赫連沐的情郎,安遇也知曉調查顧悅姬的人必定同赫連沐月兌不了關系。但安遇沒想到郁漣喬也已插手這事了。

更棘手的是,除了乾傾城郁府的大少爺那一身份,郁漣喬什麼來頭,安遇至今還未查清。安遇總覺得,郁漣喬不是個好對付的主。

偏偏郁漣喬姓郁,這讓有些事沒弄清楚的安遇更是不好輕易下手。

安遇的那些個被郁漣喬干掉的手下,都是安遇培養了多年的棋子。他們身手如何,安遇自是清楚。那麼些人,幾日之內被郁漣喬無聲無息的給全部解決了。

說實話,面對郁漣喬,安遇並不覺得輕松。這或許是他多年來首次遇到能與他一較高下的人。

這讓安遇有些後悔沒早日親自動手去解決了赫連沐一家子,哪怕是被整個大行皇朝通緝,被迫日後隱居山林也好。

今夜,一襲黑衣裹身,一方黑布遮臉的安遇,本著試探郁漣喬身手,出現在了郁漣喬所棲息的客棧。

對敵人的入侵,郁漣喬是個敏感的人,特別是在這特殊時期,在這特殊的都城。

安遇才走至門口,還未深睡的郁漣喬就察覺到了有人靠近。

特殊時期,和衣而睡的郁漣喬迅速起身,追至屋外。

安遇本就沒打算離去,他今晚就是來模個底的。

客棧的院子里,本是供入住客倌乘涼的好地方,郁漣喬和安遇二人卻在此打得不可開交。

高手過招,從來都是無聲無息的。無需過多的言語交流,更不會傻傻的問些「你是誰?來干什麼?為何動手?」之類的蠢問題。

一切的廢話,都會降低了他們的檔次,庸俗了他們的涵養。

一切僅用武力說話,激烈的較量,是他們的強悍最好的證明。

再說,這不是擺明了來殺人滅口的嗎?自傲如郁漣喬,這點覺悟郁漣喬還是有的。

許是覺得赤手空拳打得不夠過癮,二人皆從院子里的那棵突兀的參天大樹上取了樹枝當利劍使。

原本親如一體的兩根樹枝,被敵對的二人瀟灑的揮舞著,隨之發出的凜厲風刃,像是在控訴二人的殘忍。而剛失去兩個枝干,被夜風吹得「簌簌」直響的大樹,更像是在控訴忘我相拼的兩人的惡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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