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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6章 中與不中

多壽從城里回來,來到成家門口,扔掉鞭子,連驢子都顧不上栓,就一路嚷嚷著奔進院子,「知秋姐,好事兒,大好事兒!」

葉知秋听到喊聲,急忙放下手里的活計,出門來問︰「是曾先生中了嗎?」

「中了中了,曾先生是第二十六名。」多壽比她還急,把話說得飛快。

葉知秋興奮地拍了一下巴掌,「太好了,二十六名的成績相當不錯,曾先生一定很高興吧?」

「是啊,曾先生都快瘋了,當著那麼多人的面兒就跪下了,朝咱們這邊兒‘砰砰砰’磕了好幾個響頭,說是要感謝知秋姐的大恩大德呢。」

「謝我干什麼?這都是他自己努力的結果。對了,怎麼就你自己回來了?曾先生人呢?」

「知府大人要請考中的人一塊兒喝酒,曾先生一時半會兒月兌不開身,讓我先回來送個信兒。」

葉知秋一拍腦門,「對啊,我光顧著高興,腦子都糊涂了。」

按照鄉試的規矩,放榜當天,州府的首腦要開設鹿鳴宴,宴請所有新晉的舉人,為他們慶賀,並未明年春天的會試加油打氣。這里是不是叫鹿鳴宴就不知道了,不過意思大概是一樣的。

「知秋姐,我還要去大喇叭村給曾先生家里報喜呢,我先走了。」多壽說著就要往外跑。

「你先等等。」葉知秋喊住他,「鵬達呢?他應該也考中了吧?」

多壽搖了搖頭,「我不知道,那榜上密密麻麻的,寫了好些個人名兒呢。我不認得幾個字,不知道上邊兒有沒有他。看榜的人多了,我也沒瞅見他的人影啊。

他讀書那麼用功,肯定能考中。知秋姐,你就等著吧。要不了多一會兒的工夫,劉嬸就滿村嚷嚷開了,到時候你就能听著信兒了。」

葉知秋點了點頭,「嗯。那你趕快去吧。」

多壽「哎」了一聲,便忙不迭地走了。

果然,不到一個時辰,村子里就傳出了有關劉鵬達的消息。只是消息的內容,讓葉知秋出乎意料。

「沒考中?」她驚訝地望著董家大丫頭。

「嗯嗯嗯。」董家大丫頭把頭點得小雞啄米一樣,「劉叔一大早就陪著進城看榜去了,傍晌午那會兒一個人低頭耷腦地回來了,誰問都不說話。

劉嬸昨天就把嫁出去的兩個閨女叫回來了,還從耿家村請了一個專門給別人家趕紅白喜事兒的廚子,又是殺雞又是宰羊的。弄了好幾桌子的菜,連炮仗都掛在門口兒了。

劉叔一到家,就把幫忙的婆子媳婦兒都趕出來了,飯菜都撤了,炮仗也摘了。毛蛋媳婦兒從他家門口走了一趟。听見劉嬸在里頭哭呢。」

說完啐了一口,「活該,誰讓他們狗眼看人低來著?」

這丫頭年紀比阿福小一歲,是四姐妹中的老大,平日里照顧妹妹們,穩重又懂事。大概是因為家里沒有兄弟,在作坊里做事又經常被龔陽關照。一直把龔陽當哥哥看待。

劉叔和劉嬸幾次三番來找龔陽的麻煩,她心里憤憤不平,因此對劉家的人沒什麼好感。

葉知秋能理解她的心情,卻不想她變成一個心胸狹窄的人,便正了神色教導她,「大丫。做錯事的人是劉叔和劉嬸,不是鵬達。

他寒窗苦讀這麼多年,沒有考中,一定很難過,咱們不能幸災禍。更不能落井下石。以後‘活該’之類的話不能再說了,知道嗎?」

「知道了。」董家大丫頭微紅著臉答應了,又想起一件事來,「知秋姐,你能幫我改個名兒不?我這段日子跟阿福姐出去辦事兒,人家問我叫啥名兒,我都不好意思說。

再說,過完年我爹該上衙門給我添名兒了,要是寫上董大丫,那多難听多土氣啊。」

江紅月生她的時候,董家那幫子人一听是個女娃,不願費心思去想名字,隨口就叫了「大丫」。三個妹妹出生之後,一個比一個不受待見,連她爹娘都懶得取名字了,就跟著她叫起二丫,三丫,四丫。

這種事情葉知秋不好隨便答應,「我幫你改名字是沒問題了,不過你得先找你爹娘商量商量吧?」

「不用商量,昨天晚上我跟我爹和我娘提了一嘴,他們讓我找你呢。」董家大丫頭生怕她不答應,拉住她的胳膊撒嬌,「好知秋姐,你就幫我想一個吧。」

葉知秋架不住她纏磨,妥協道︰「行行行,我幫你想。等我有空了好好琢磨琢磨,琢磨定了再告訴你,好吧?」

「哎。」董家大丫頭笑著應了,又特地囑咐了一遍,「知秋姐,你要給我改個好听的名兒啊。」

葉知秋在她腦門上敲了一記,「我知道了,還能故意給你取個難听的不成?」

正說著,阿福就風風火火地進了門,「知秋姐姐,你听說了嗎?劉鵬達沒考上舉人。」

「阿福姐,你回來了?」董家大丫頭先跟她打了聲招呼,等她點了頭,便替葉知秋答道,「知秋姐都知道了,我跟她說的。」

「就你嘴快。」阿福瞪了她一眼,在桌前坐下,模起葉知秋的水杯咕咚咕咚地喝了兩口,才神秘兮兮地往前湊了湊,「知秋姐姐,那你知道劉鵬達為什麼沒考中嗎?」

劉鵬達沒能考中,葉知秋的確很意外,並不覺得多難理解。

科舉考試無非是看文章寫得好壞,而文章這種東西存在的變數太多。沒有靈感揮失常,或是不得閱卷之人的芳心,都有能落榜。

阿福這麼一問,倒是勾起她的好奇心來了,「為什麼?難道有什麼特別的原因?」

「我去跟婁掌櫃談完了事情,順便到府學門口看了看榜單。正好踫見劉鵬達追問府學的先生,他為什麼沒考中。我留神听著一些,那先生說他本來已經中了的,惜復核的時候犯了避諱大忌,被除名了。」

阿福頓了頓,又添了一句,「好像還要停考一次當作懲罰呢。」

董家大丫頭听得糊里糊涂的。「啥叫避諱大忌啊?」

「就是說話寫文章的時候,提及皇上或者尊長,不能直接用他們的名和字。如果用了,就犯了避諱大忌。」葉知秋言簡意賅地作了解釋。惋惜之余,也替劉鵬達感到慶幸。

她記得犯諱是嚴重的錯誤,一般來說會被送去坐牢,甚至砍了腦袋。他只是被除名和停考一次,已經很幸運了。反正再過六年,他才二十歲出頭而已,到時候再考並不遲。

只是苦了他那對望子成龍的父母,這個結果無異于在他們後腦勺狠狠地敲了一記悶棍,恐怕日後都不好意思在村里抬頭做人了。

要不怎麼說做人要低調呢?給他們一個教訓也好。

天下的讀書人十中有九都參加過科舉考試,其中沒落過榜的寥寥無幾。劉鵬達年紀小小。沒考中舉人本來並不是什麼大事,卻因為劉叔和劉嬸往眼高于頂的作為,讓許多人拍手稱快。

而曾允文這個屢試不中、不被人看好的窮秀才,卻一舉成名。兩相對照,便成就了一個有滋有味的故事。被當成茶余飯後的主要談資。

同一件事談論久了總會膩的,新的話題就被掘衍生出來了。不知道是誰先提了一句學堂的風水好,有天上的文曲星保佑,這個說法就跟長了翅膀一樣,不脛而走。

十里八村的人們紛紛引著孩子來求學,還有個別城里人跑來湊熱鬧。學堂每日熙熙攘攘,攪得孩子們無法安心讀書。

葉知秋沒有閑暇理會這些人。便讓曾允文寫了一張「暫不招生」的告示,貼在學堂門口。不曾想第二天就被人揭走了,據說要留存墨寶,等曾先生將來考中狀元好拿去賣錢。

從那以後,學堂門口又多了不少身份不明的人,見到有字的東西。不管是寫在紙上的還是寫在木牌上,不管是用的墨還是用的漆,也不管是誰的手筆,一律順走。就連牆上被孩子們涂鴉過的石頭,都被鑿掉了好幾塊。

葉知秋沒轍。只好在山坳口設下路障,挑了幾個身強力壯的大小伙子輪流守在那里,杜絕閑雜人等進入。施行二十多天之後,總算將這股邪風壓了下來。

幾日之後,葉知秋剛剛恢復不久的平靜生活,又被一個人的到來打破了。

「喲,今天刮的啥風,咋把狀元家的老夫人給吹來了?」

「還能是啥風?上下嘴皮子一踫,吹出來的風唄。」

「哈哈哈……」

被一群干活兒的婆子媳婦奚落嘲笑,劉嬸就跟沒听見一樣,只管低著頭往前走。人聲漸遠,才敢抬眼四下打量。與去年來時相比,這里又變了模樣。

原本光禿禿的山坡栽上了大片的果樹,已經到了葉落的時節,依然能感受到勃勃的生機。新開闢出來的山坳里,一條通體幽黑的獵犬驅趕著散落的牛羊,放牧人甩著清脆的鞭哨,慢慢悠悠地跟在牛群和羊群後面。

池塘擴大了一圈,成群的鴨鵝在水面閑游嬉戲。幾十名壯漢正在加蓋蔬菜大棚,喊著整齊的號子夯土砌牆。小山坳里有多了兩排廠房,附近還建了一座很大的醫館。

前面十幾二十座磚瓦房,分成三列,整齊而氣派地排布在山腳下,儼然已經變成了一個小村落。

看到這些,她心里陣陣酸,眼楮跟著潮熱起來。躊躇不前之際,就見葉知秋迎面走了過來。她驚慌躲避,卻來不及了。

「劉嬸?」葉知秋試探地叫了一聲。

她只得尷尬地轉過身來,「秋……秋丫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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