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間再次回歸寂靜,女子起身走到屋內的黑漆鏤空雕花妝台前,拉開梳妝台上多寶盒的抽屜,取出了一個五彩鞠球。縫制鞠球的布面邊緣已經起毛,色彩卻依舊鮮艷明亮,看得出主人是很細心的保存著。滕鷹雙眼中漸漸彌漫一層霧氣,似是在回憶著什麼畫面,口中喃喃的說道︰「玄毓,這麼多年不見,不知再見時,你還能否認出當年那個哭哭啼啼的小姑娘。可惜世事變化無常,你我已不若孩童時期的天真無邪。玄毓,縱使再見面,我們亦不能如當年那般真心相待了。」
後面這句話的語氣不復先前喃喃自語時的溫柔,她的眼神恢復清明,一絲冷然之氣凝聚其中。
藤園發生的這場突如其來的風波隨著日頭西下逐漸平息下來。到了晚膳的時候,小春也已經由劉嬤嬤從刑事房領了回來。雖是挨了板子,因有了滕鷹的吩咐也沒受多大的苦楚,反而是休息的幾天知琴她們念她年紀小都給她多一份兒的好吃的,索性樂壞了這個丫頭。
此刻滕鷹正在劉嬤嬤和知琴並幾個丫鬟的服侍下安然的享受著晚膳……
而西邊馨院的正房大廳中,某些人也正用膳呢。
原來那二進院落分為三部分︰中間是一片兒的小景,地面用六稜石子組成圖案鋪就,配有假山流水,頗有味道;景致的東西兩邊圍牆上各開有一月牙門,過了東向的月牙門是郡主居住的藤園,並有落霞居、靜思齋等處,入了西向的月牙門則是安側妃的馨院,妾室居住的嵐苑還有幾處小的院落。而這馨院就是安婉華母女的居處。
正廳燃著十幾只蠟燭,照的滿堂燈火通明。襄親王手執銀筷有條不紊得用膳,余下的兩位女子你瞅瞅我,我看看你,神情似是有事要說。
「有什麼事情,就開口說吧。」坐在上位的襄親王爺早就看出這母女二人的欲言又止,遂發了話,「都下去吧,不用你們伺候了。」
下人們屈膝行了禮,魚貫而出,廳中僅剩這三人。
「王爺……」安側妃的抬眼望著自己的夫君,未等細說,眼中已是濕潤一片。
「好好的,這是做什麼呢,婉妹。」襄親王眸中顯出疑惑。
「王爺,妾身今日听聞皇上要為郡主指婚,不知道傳言作不作真?」安側妃柔聲問道。
她已是三十多歲的婦人,卻保養的十分得宜,皮膚猶如少女,一雙丹鳳眼,眼波含媚顧盼生輝。端看此番便可知她當年風采猶勝如今,不怪道襄親王當年拜倒在此女的石榴裙下。
放下手中碗筷,襄親王抬眼盯著安側妃道︰「既是傳言,自然當不得真。婉妹,以後這種捕風捉影的事不要隨意妄言。」語氣雖不是厲聲斥責,到底有些不快。
沒想到踫了個釘子,安側妃表情愈發委屈,「妾身是想咱們的思思是王府長女,還沒有許人家,若是皇上為郡主指了婚,那咱們思思的名聲怎麼辦?」滕思思這廂也是有些按捺不住,雙目直勾勾得望著襄親王,甚是期待他的回答。
在龍翼,長幼有序,府中長女未有婚配次女便議親是會影響長女名聲的,一般人家議親都不會這麼做。可安側妃似乎忘記了這里乃是襄親王府,不是那一般人家,且王府的次女還是嫡出,是有封誥的郡主。
「你私底下多方打听一下,哪府的公子品貌端正的未有婚配的,咱們給她挑個好的不好嗎?思思的婚事,你也該抓緊,不是總嫌棄人家家門檻兒低嘛。」
到底是自己寵愛多年的人兒,襄親王見到側妃如此這般,心軟了,語氣也隨之變化。畢竟滕思思也是他的女兒,雖然是庶女。
「父王,我……」滕思思忍不住了,她自持為襄親王府的長女,心氣兒十分的高,可不想找個小門小戶的人家嫁了。
要說單看滕思思的相貌,那是美人坯子一個。今兒晚膳,她上身套著湖藍色繡著花團錦簇紋樣的織錦外衣,著月光銀色的百褶裙,烏黑的長發綰成飛仙髻,上面插著兩支赤金步搖,衣著甚為光鮮亮麗。再看她的五官,像極了安側妃,也是十分細致美妙。要論相貌,十個侯府公子怕是有一半都想去她過門,但是論身份,那是十個里面有九個會另擇賢妻,因為她是庶女。嫡庶有別,龍翼的婚配極注重這一點,但凡大戶都不會娶庶女入府為正室。偏偏滕思思一門心思入高門,低了的看不上眼,這才耽誤了。
沒等滕思思繼續開口,安側妃垂下手掐了女兒一把,讓她的話又吞進了肚子里。顯然這會兒不是滕思思開口的時候。
瞪了一眼滕思思,安側妃再開口就直奔主題,「可是,可是王爺,思思畢竟是庶女。她都快滿十七歲了,到現在還沒有許人家,怕就怕許不到多好的人家了。若她是嫡女,滿運城還有誰不趕緊上門提親呢。」話里話外透著焦急,她忐忑不安地瞄了一眼騰雲。
只要不傻,是人就會懂得話里的意思,這廝是想成為正妻,只有這樣,滕思思才會是嫡女。這點意思,久經沙場的襄親王又豈會不明白。按理說,襄親王妃早就仙去,襄親王如此寵愛安婉華該將她扶正才對,為何一直沒有應下,不由讓人揣測其中因由。
安側妃這次說話是真的惹惱了騰雲,他厲聲喝道︰「當年紫淵怎麼會香消玉殞的,你我比誰都清楚其中原委,是以這麼多年來我自覺愧對紫淵母女。婉華,襄親王府沒有王妃,你早就是當家主母,為何你還不滿足?」明白人一听,感情這襄親王妃的死因還有內幕呀。
「雲哥,我沒有想佔去姐姐的正妃之位,我還不是想女兒嫁得好。別人的女兒一出生就是郡主,我的女兒是長女卻連個封誥都沒有,我……」安側妃此時聲淚俱下,那哭聲仿佛杜鵑啼血,聲聲扣人心弦。
「我知道當年讓你為妾亦是委屈了你,讓你這些年都心有不甘。可你也應該明白,縱然先帝駕鶴西去,太後娘娘依然健在,此事就算是皇上答應,太後也是斷然不會答應的。這件事你休要再提。」
安側妃想坐上正室之位無可厚非,可她忘了先帝當年是斷然不答應此事的,否則她就不會當了十幾年的側妃了。襄親王若真為此事去請旨,就是對先帝大不敬。皇上如若答應,就是悖逆先帝的意願,不顧孝義。基于這兩點,安側妃的側妃之路還是會繼續下去,沒有正室的前途。
安側妃還在掩面抽泣。襄親王想想自己一生中的兩個重要女子,一個對他情深意重,卻因他的心有所屬終于含恨而終;一個與他兩情相悅,卻因他不能許諾的一切終日郁郁寡歡;他心中的無奈又有誰能體會。思到此,他已是無心吃飯,起身拂袖而去。
滕思思听聞父親的回答已是心中冰涼,又見母親如此傷心更是怒火中燒,「娘,都是滕鷹那個小賤人惹得禍。沒有她活著的話,王府就是咱們母女的天下,這日子快活得多。憑什麼一個病秧子能得聖上指婚,還是婚配宰相,本來這些都該是我的呀,娘。」滕思思憤恨地說著,眼中蹦出狠厲的光。
滕鷹渾然不知馨院發生的一切,這時候的她悠然自得地在藤園中散步消食,腦海中思索著「好些日子沒出府了,該出去走動一下了,說不準還能會會某個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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