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我就說不得你了?」牛五郎抓著牛元義的後頸把他從地上揪得站起來,「你還跟我耍脾氣,摔飯碗了!」他揚起巴掌, 里啪啦,抽了牛元義四個耳光,打得小孩哇哇大哭,拼命躲閃,又被他強揪著用腳往|屁|股|上踢,「我是你叔!你不好了,我打也打得,罵也罵得!你跟我耍脾氣就是不孝!那是要遭雷劈的!閻王爺先讓判官來勾你!」
牛元義的哭聲引得周圍地里干活的人來,因是飯點,大多坐在地頭上吃飯,看見牛五郎打他佷兒,紛紛問是怎麼了,牛五郎只道︰「他不好,我說了他幾句,他就是性子把要送到地里的飯全都摔了,我正管教他呢。」
「我沒有……嗚嗚……我不是故意摔的……」牛元義奮力掙開了牛五郎的拉扯,撒腿跑遠。
牛五郎在後頭高聲喊︰「你還敢跑!看你晚上回不回家,我叫二哥用棍子打你!」又狠狠地跺了跺腳,把地上的食盒扶起來,繼續往地里去,到了地頭,只說牛元義不忿他的管教,把飯菜摔了。
他二嫂當場就說了幾句硬話,牛元義的母親劉山杏趕緊提出來要趕回家去重做,被牛二郎攔住︰「算了,就這麼著吧,好在都灑在食盒里,沒有灑在外頭,刮掃刮掃也不髒,還能吃的,大寶又淘氣,等晚上回去,再好好跟他算賬!」
大家伙聚在一起吃飯,牛大娘看到兒子身上比較狼狽,尤其臉上還有兩塊烏青,問起緣故,牛五郎一听母親問起,頓時把滿腔委屈升起,落下淚來︰「方才我在河邊上,看見那小煞星和高三郎光吧出溜地並排坐在河里,正靠在一起親|嘴|操|屁|股呢,我說了句不要臉,他們就支使一幫小孩子過來打我,還要把我扔到河里去呢!」
大伙听了這話,全都愣住,齊刷刷地把目光看了過來。
牛五郎挽起袖子︰「你們還不信,看,這就是他們掐的,還有這里,是他們撓的,都破皮了,我是讀書人,不好向小孩子動手,他們就得了勢了,這麼作踐我。」
牛大娘見了,趕緊過去抓起兒子的胳膊,心疼地揉搓︰「沒想到,那小煞星竟然是個忘恩負義的!真是個白眼狼!」
牛老大不愛听,把飯碗往地上一頓︰「你只听他說,真正怎樣,還不知道呢!」
「怎麼著?你還不信你兒子的,反倒去相信外人的不成?再說那小煞星是個啥樣的,這村里頭誰不知道?向來是動刀子出了名的,五兒啊,以後你別往他們跟前去,只離他遠遠地吧。」
牛老大說︰「首先雲翼那孩子就不可能讓一群比他更小的孩子替他打架,要是五郎真得罪他狠了,直接他自己就提著刀子石塊過來了。另外五郎也是撩閑,人家在河里願意做什麼,與他又有什麼相干?他們兩個才多大?在河里鳧水,挨著親近些也是有的,況且大家公子,爺們之間相互調個|情兒也屬尋常,哪就值得叫嚷出來?又說得那樣的難听,活該人家揍你!」
「他算什麼大家公子?不過是腌不堪,人厭狗棄的小牲口,禽獸一樣的東西,正該做那禽獸的事!我說他們不要臉,又有什麼不是的?」
「怎麼說都是你有道理!敢情天底下的理兒都擱在你這呢……」
「好了好了!」牛大娘看見老頭子氣紅了臉,立刻在中間和稀泥,「都少說兩句,橫豎那小煞星厲害,咱們還是盡量遠著點好。」
牛老大端起飯碗,忽然又放下了︰「大寶呢?他去迎你,你說他摔了食盒,現在又跑哪去了?」
牛五郎賭氣不吱聲,牛老大連問三遍,一聲比一聲高,牛大娘趕緊又勸︰「他能去哪,想必是摔了食盒,害怕咱們罰他,跑回家里去了!」
牛老大尋思,二兒媳婦做飯向來都是用碗量出來的,不可多浪費一粒米,孫子回家之後,肯定是吃不到午飯的,這邊要是都吃完了,他就得餓上一頓,就用碗單撥出來一些飯菜,放在一邊,告訴牛五郎︰「你一會回去,把這個帶回去給大寶吃。」牛五郎只是憤憤地不吭聲。
卻說這牛元義,知道家里人都寵著小叔,這回招惹了他,肯定要被叔叔嬸子打罵的,況且他打了一家人的午飯,就更不得了,他娘第一個就得打他,二嬸子更是個在厲害之中拔尖的人物,越想越怕,並不敢回家,就一邊跑一邊抹眼淚,隨哭隨走,難過得不行。
他早上天剛亮就跟著大人一起下地,幫著撒種拔草,這會早就餓得狠了,肚子里咕嚕嚕地響,忽然嗅到風中飄來一股香氣,登時讓他嘴里口水直流,不由自主地就循著香氣過去了。
翻過一個土坡,看到下面河岸邊時,一群孩子正攏起篝火,在烤東西吃,三根拇指粗的樹枝上面,分別穿了一條魚,在火上烤得吱吱流油,又撒了花椒、精鹽之類的調料,味道香得不行。
卻是穆雲翼和高以純,帶著一群小孩子在野炊,穆雲翼前兩天就跟高以純提議,要來一次純粹天然,回歸田園的野炊,當然這兩個詞只是他心中所想的,也是他前生一直期盼的,高以純一听就樂了,這個時候的農村孩子,在外頭弄吃的也是尋常事,便答應下來,今天因是在這里的最後一天,地里的活都忙完了,就帶他來鳧水、野炊。
方才過來時,魚簍子收上來,里頭已經有了四五條二十厘米左右的鯽魚,還有一些拇指長的小狗魚,全都掏了腸子,處理好了,用樹枝穿上,放在火上燻烤,孩子們又掏了十來枚鳥蛋,等著待會扒出一些帶火的灰埋起來,靠余溫焐熟。
單是這些自然是不夠十多個孩子分的,穆雲翼就自告奮勇回家取些肉來,高以純要跟著,穆雲翼說︰「你趕緊把魚都烤好,我現在餓了,待會回來可是要立刻吃的!」高以純只得留下來烤魚。
穆雲翼回來先到馬家取了斷玉、割鹿雙刀挎在身上,然後直奔高家大院,打開三房這邊的雞架,拽過一只雞來,用腳踩住翅膀,揪起冠子就開始放血。
他進院的時候,高老太太是看到的,看他挎著雙刀,高老太太就在屋里不動,橫豎房門是插著的,管他是回屋里頭住,還是尋大房的晦氣,她都不打算插手,等了一會看沒有動靜,她又把紙糊窗屜推開往外瞧,並沒有看出什麼來,歪著腦袋仔細听了好一會,才從大房屋內傳出來的爭吵聲里頭听見了雞叫,頓時醒悟過來,再也顧不得其他,打開房門,邁著小腳就沖到大門口,正好看見穆雲翼提著刀子在殺雞,頓時嗷地一聲哭嚎開了︰「哎呀我的天啊!你個黑了心肝的小王八犢子,竟然偷我的雞!」
穆雲翼割開了雞脖子上的血管,任由血流滿地,一手揪著雞冠子,一手提著帶血的刀子,笑呵呵地說︰「哪里是你的雞?你的雞怎麼會養在我們的雞架里?這就是我家的雞!」
高老太太看見旁邊已經有一個殺完了的死雞,心疼得不行,這些可都是下蛋雞,她們家一共養了五十多只,原本都養在四房後頭的雞架里,穆雲翼他們搬走之後,高以直佔了高以純的房子,她就尋思著,雞多架小,再要分出一塊地方壘雞架,一來眼看種地要育稻苗,二來還要佔用園田地,便把雞分出將近三分之一來放在三房這邊的雞架里。
這些雞有不少都是養了兩三年的,都能抱窩能下蛋,每天最少一個雞蛋,攢多了拿到鎮上去賣,一年能得一兩多銀子呢,她向來把這些雞看作是命根子呢,這會見穆雲翼殺起來毫不留手,簡直比挖她的肉還疼,就要撲過來阻攔,被穆雲翼用一尺多長蘸著血的刀子一指,立刻腿就軟了,噗通一下跌坐在地,又開始哭嚎︰「我上輩子到底是做了什麼孽啊!這輩子一大把年紀,還要被一個小崽子這樣欺負!老頭子啊,你走得太早了!要是你還活著,哪里能讓一個外來的小癟犢子騎在咱們頭上拉屎啊!佛祖啊,菩薩啊,你要是有靈,就降下一個雷劈死這個小犢子吧……」
她這麼一嚎,大房屋里頭忽然安靜下來了,轉為小聲爭吵,而且斷斷續續的,只不過仍然沒人出來,穆雲翼心里暗樂,把雞殺了一只又一只。
高老太太又急又氣,知道兒子們是指望不上了,就抄起一根扁擔,乍著膽子過去,離著老遠用扁擔前面的鉤子把雞架門勾住,強拉扯開,一邊大聲說︰「雞啊,你們快出來啊!別讓這小癟犢子宰了你們……」
她越是這麼招呼,那些雞越害怕得不敢出來,過了一會才醒悟過來,提著扁擔跑得飛快,繞到三房屋後,在雞架那邊一咋咋呼呼地轟趕,這回那些雞才咕咕叫著,爭先恐後地往出跑,穆雲翼反手又給抓住一個宰了,算上這個,他已經殺了七只了,看見高老太太在雞架後邊,他反手拿刀作勢虛劈,高老太太便像見了鬼似的,嚇得跑個飛快,穆雲翼哈哈大笑。
等把最後這一只得血也放干淨,他去院里隨便拿了一個土籃,把雞都裝進去,拎不動,只能順地拖著走,剛到門口,就听見大房屋里傳來一個摔碎東西的聲音,緊跟著房門一開,姜長有紅光滿面,笑呵呵地往外走,後邊跟著臉色鐵青的高學解和如喪考妣的高學信兩口子。
「哎喲,小先生也在這呢?」姜長有笑呵呵地向穆雲翼抱拳,「這是抓得雞啊?」
「是啊。」穆雲翼點頭,看他笑得仿佛佔了天大的便宜似的,便接口道,「你這也是抓著雞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