種完了地,穆雲翼又在村子耽擱了兩天,要把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好才能走,他家的小麥已經是種得比別地方晚了,好在遼東一帶偏冷,這時候比後世還冷,只能種一茬,倒也沒有耽誤農時。
這兩天功夫,他又常往地里去看,西瓜苗基本上都成活了,已經扎根挺直,不再像剛栽下時候那樣蔫蔫的,稻苗也是一片女敕綠,長勢喜人,水里頭偶爾能夠看到游魚吐著泡泡往來穿梭,看著不遠處被陽光照得清亮的清水河,以及對岸連綿起伏的小山,穆雲翼忽然有一種在這里建一所房宅,在這里養老的沖|動,不禁感嘆︰「年紀大了,都想著要養老了。」
「哈!」高以純被他這句話逗笑了,提著魚簍走過來模他的頭,「你才多大一點,就發這種感嘆,跟個小老頭似的。」
穆雲翼晃頭躲過︰「別模我的頭,男人頭,女人腳,只能看,不能模,听過沒?」
高以純被他說怔了下,隨即又笑︰「沒听過。」他整理魚簍,「元寶,別在那嘆氣了,來,哥帶你捉魚。」他麻利地把魚簍打開,往里頭塞飯團子。
「小五呢?」穆雲翼左右看了看。
「他和小刀螂在下游鳧水呢,別管他了,咱們抓兩條魚,我給你烤著吃。」
穆雲翼看著他拿的魚簍,跟往常見過的不太一樣,也不只是用什麼草編的,竟然上下開口,又用麻布縫住,里頭穿上繩子,高以純把口打開,拿了豬油活得面,還有飯團放在里面,然後在岸邊上,找了個合適的地方沉下去,再把繩子綁在一塊石頭上放在岸邊。
「這樣就成了?」穆雲翼十分好奇地蹲在岸邊的岩石上看著。
「還不能呢,得等上差不多一頓飯的功夫,再收上來,就會有魚了。」他拉過穆雲翼說,「咱別在這等著了,怪曬的,要麼去那邊的山里頭玩,如果運氣好,看見野雞、野兔也順手抓幾個,至不濟也能得些蘑菇,要麼我帶你下河鳧水。」
如今是農歷四月份,後世已經快到六一了,太陽開始發威,穿著這古代的長衫,雖說是輕薄純棉的,到底不如後世的短袖T恤輕快,穆雲翼正熱得難受,哪里願意上山,早就看著河水眼饞了半日了,只是他過去從不跟人去公共澡堂和游泳池的,這會要露天野浴,實在是挑戰他的承受能力︰「不上山,也不下水,我就在這樹蔭底下坐著等魚。」
他不走,高以純自然也不會撇下他,也跟著他在樹底下並排做了,隨手揪了幾把草葉擺弄著給他編蚱蜢玩。
穆雲翼靠在樹干上,把衣服前擺撩起來扇風,看著高以純擺弄著草葉,倒也怪有趣的︰「以純哥,你說姜長有能把他媳婦和大舅哥那伙人都救出來不?」
「能。」高以純頭也不抬,十分肯定地說。
「你怎麼就那麼肯定?你二伯可是秀才啊,也算是半個士大夫階層了,婁縣令要是不向著他,反而去偏袒姜長有,那是要被士林詬病的。」
高以純把編好的一只蚱蜢遞過來,又拿過草編小老虎︰「你說的那些我不懂,我只知道,姜家打砸的是我大伯和我四叔,只要他們倆去縣衙說自己沒事,我二伯就算是有勁也沒處使的。」
「你大伯和你四叔會去衙門說自己沒事?那姜長有得給他多少錢啊?他們可沒有我這麼好打發。」穆雲翼忽然湊過來小聲問道,「以純哥,你跟我說,那天你說的那個楓林街是啥意思?」
高以純轉過來,看見穆雲翼湊到跟前的小臉,因為天熱,胖乎乎、水靈靈的,跟熟透的桃子一樣,不知怎麼,忽然就有了想咬上一口的沖動,他燦然一笑,露出一口白牙︰「我雖然有極大的把握,但還不能肯定作準呢,先不能告訴你。」說完,又送過來一只小老虎。
穆雲翼捏著蚱蜢和老虎,看高以純額頭上沁出晶瑩的汗珠,也是熱得不行,知道他是不會把自己一個人丟在這里去游泳的,他想到自己這個小身子還沒有發育,即便是看到帥哥也頂多是小兄弟稍稍起立,掩一掩就過去了,況且平時洗澡換衣的時候,相互之間已經都看過了,那種情況發生概率極小……他一咬牙,站起來拉過高以純︰「走,咱們下河洗澡去。」
高以純有些意外,不過他正想下河呢,見穆雲翼竟然主動要去,也是意外之喜。
兩個人繞過方才下簍子的地方,到下游,月兌了衣衫鞋襪,都光溜溜的,高以純站在高處,一個猛子就扎進了水里不見蹤影,穆雲翼則小心地往水里走,等到了沒過膝蓋的地方便停下,坐了下來,河水剛剛淹沒到脖子處,只露出一個小腦袋,渾身上下,都包裹在蕩漾的清涼之中,瞬間將暑氣趕盡,從頭到腳都舒爽起來。
他用手舀起河水把頭發打濕,然後又洗臉,忽然感覺腳踝被一只手抓住,一驚之下,隨即想到是高以純,便大聲喊︰「以純哥你別嚇我啊,即使你水性好,這也是鬧不得的,弄好不都得掉進去……」正說著,那只手開始用力,把他往河里拉。
穆雲翼剛開始還不在意,只是讓高以純松手,一邊往後頭掙,只是那只手非但沒有松開,反而用力地把他往前拽,穆雲翼用手撐著想站起來,只是一只腳被對方攥住了收不回來,直愣愣地被對方拽過去,而且剛劃出不到五米便急劇加深。
「咕咚!」他整個身體都浸入水里,他奮力掙扎,手腳並用,這時候那只手已經松開了,然而水面已經沒過了他的頭頂,穆雲翼這回是真害怕了,拼命撲騰,趁著腦袋露出水面的時候,大喊救命,剛喊了半聲,就又沉入水里,鼻子嘴里都灌進了水。
就在這個時候,忽然一雙手臂從背後伸到他的腋下把他抱起來。
重新把頭撐出水面,穆雲翼狼狽萬分,不住聲地咳嗽著,眼淚鼻涕一起咳出來。
高以純一只手把他抱在懷里,另一只手給他拍打後背。
穆雲翼緩過勁來,氣得瞪他︰「你這是要把我淹死啊!」
高以純臉上掛著笑︰「那怎麼可能,我怎麼可能害元寶呢?」
「那你這是干什麼呢?我差一點就淹死了!」
「我不會讓你淹死的。」高以純賭咒發誓,「就算是淹死了我,也會用最後一口氣把你推上岸的!」
穆雲翼不滿︰「那你干嘛把我拽下來。」
「教你鳧水啊。」
「哪有你這麼教的!直接把我拖到深水區!」穆雲翼揉了揉被水嗆得發酸的鼻子,「就算是要學,你也得讓我現在岸邊學,慢慢適應了,再下來才行嘛!你倒好,直接把我拽下來,是想謀財害命呢還是怎地?」
高以純一副理所當然地口氣︰「我們這里的小孩子,都是這麼學的,當年小五,我也是直接把他扒|光了扔下來的,不這麼學不行,像你說得那麼著,猴年馬月也練不成。」
「那不行,我不學了,我要到岸上去。」
「既然是這樣的話……不學就不學吧!」高以純雙手一松,穆雲翼直接掉進水里。
這個地方並不是太深,高以純站著剛剛沒到脖子下邊,穆雲翼下去就徹底沒頂了,于是又是一番掙扎,高以純又把他抱起來︰「元寶,我覺得吧,鳧水還是要學的,哪天我們這發大洪水,你總得有點逃命的本事不是?」
穆雲翼喘著粗氣,白了他一眼︰「你們這發過洪水?」
「最近這幾年倒是沒有,不過听村里人說,十年前還是有過一次的,整個村子都淹沒了,你看這些田,差不多都是後開墾出來的。」他很是認真地跟穆雲翼說,「要麼今天就學會鳧水,然後你自己游回去,要麼……」
「我就不學!我就不信你能把我放在這里淹死!」穆雲翼也生氣了。
高以純說︰「我自然不會把你淹死,不過我的氣力有限,待會就抱不動你了,保不住一松手,你就得挨幾下嗆,咱們一直這麼著,到最後我徹底沒力氣了,也鳧不得水,最後都得淹死在這里,橫豎是學是死,我都陪著你就是了。」
穆雲翼確定高以純這是一定要教他學會游泳了,也不知道他是真擔心發洪水,還是單純就想著跟自己一起游泳,亦或是這幾個月跟著自己讀書學字,這回要找回點小男人的自尊心,不過這會也沒辦法,自己是大人,總不能就這麼跟個孩子在河里抱著大眼瞪小眼,于是便點頭︰「好,我學,你教我吧,不過你可不能再嗆我了,溺水的滋味,實在是不好受。」
高以純見他這麼痛快地答應,又伸手來模他濕漉漉的小腦袋︰「只要你用心學,我怎麼忍心舍得嗆你?想要將來不溺水,就現在把鳧水學會了!」
穆雲翼連嗆了兩次,鼻子算的厲害,他抽著氣,不滿地道︰「善泳者溺,淹死的都是會水的,知不知道?」
高以純很認真地搖頭︰「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們這里淹死的都是不怎麼會水的,真正鳧水鳧得厲害的,沒有一個是淹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