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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以純鋪子開張,生意堪稱火爆,每天都能賣出去超過一千串,茶葉蛋也能賣出去上百個。高以純帶著幾個孩子忙得沒有一刻閑著時候,連高學紅都是腰酸背疼,每天晚上躺在炕上,讓墨香給她用腳踩,不過她是個要強的,家里頭洗洗涮涮的活也絲毫沒有落下,亦從來都沒有抱怨過。

高以純跟穆雲翼商量著給大家伙發工資,穆雲翼笑道︰「你是掌櫃的,發不發工資,發多少工資,都是你自己說了算,不必問我的。」

于是高以純定下每個月給高學紅三錢銀子的工資標準,而墨香和計家兄弟雖然年紀小,但每天也跟著起早貪黑,穿串端碗,也極是辛苦,高以純決定也給他們每人每月一串錢。

幾人自然是推辭的︰「我們能在這里白吃白住,還能認書識字,便是得天恩了,原本心里頭還不落忍,現在能幫忙干些活計,正是更能讓人心安呢。」

高以純堅持要給,他們堅持不要,最後還是穆雲翼想了個折中的法子︰「這些錢先在賬上記著,將來春時、秋時,還有墨香念書都要筆墨紙張,都是要錢的,而且經過今年一年的開蒙,明年最好都去義學讀書,那也是得用錢的,到時候就用到這筆錢了。」

連著兩天,茶樓和飯館的客人都擠破了門,所有人都累得不行,穆雲翼更是兩頭來回跑,生怕那邊經營不好,弄出事故來。

其實生意這麼好也是有原因的,今年是乙丑年,考秀才的童子試每三年兩場,今年正好是歲考,明年丙寅年也有考試,叫做科考,而遇上子午卯酉四年,則是大比之年,可以考舉人的,去年高學解就進京去考舉人了,結果沒考上。

考秀才要先後經過縣試、府試、院試,全部通過之後才能得到秀才公名,縣試由縣令主持,需要連考五場,每天一場。望城縣這四五十年間發展得相當不錯,讀書人也多起來,十里八鄉的全都趕到這里,再加上陪考的家人,有錢人家伺候的奴僕,因此客流暴增。

讀書人好閑侃,肚子里有點東西,嘴巴便閑不住,茶館又是擺龍門陣的好地方,而麻辣燙是個新鮮玩意,幾天功夫名聲大噪,听說的人都要來嘗一嘗,因此兩邊都是天天爆滿。

卻說這天,高以純正在店里忙得腳不沾地,屋里頭六張桌子都已經坐滿,還有端著大碗站著吃的,外面也擠滿了人,高以純站在門口,拿著大笊籬不停地從大木桶里頭往外頭撈串,高以清則站在一邊忙著收錢,兄弟倆一個收錢一個出貨,配合極為默契。

煮好的串不停地被拿出去,然而外面的客人規模卻是絲毫不見縮小,不一會的功夫,一大桶二百串就賣完了,計家兄弟倆又從里面用一根小扁擔扛在肩上擔出一桶來,再把撈干淨麻辣串只剩下空湯的桶擔走。

「你是三郎?」忽然一個熟悉的聲音在面前響起,高以純一抬頭,見一個穿著灰布袍子的年輕人站在面前,認得是鄰村的羅九郎,對方看見高以純和高以清,也很高興,轉身朝後頭大喊,「二郎!二郎!快看呢,三郎在這里!」

高以純瞬間笑得燦爛無比,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齒︰「羅九哥,你也來了?我哥和大伯他們都在外頭呢麼?」

羅九郎說︰「沒有,就我和你二哥在呢,一起出來溜達,聞著香味就到你這里來了。」

高以純一邊跟他說話,一邊麻利里撈出大約二十多串,熟練地拿過草紙把柄包住遞過去︰「九哥,我這里實在忙不開,這些串先給你拿過去跟我哥吃著,等晚上我這里人少些之後,再去看你們,替我給我哥和伯父們帶好!」

羅九郎白得了串,心里頭高興無比,又覺得倍兒有面子,大聲告訴高以純︰「我們住在高升客棧!」然後趾高氣昂地走出人群。

他方離開,高以清就不願意地抱怨︰「他們都是什麼人呢?當初又怎麼對咱們的,還放狗去咬元寶哥哥,你干嘛白給他串吃?要我說,就算是拿了錢來也不賣給他們!」

「別胡說!」高以純瞪了弟弟一眼,手上伙計不停,口里說道,「他們雖然花了咱爹用命換來的撫恤銀子,又欺負咱倆沒爹娘護著,又借了抓熊瞎子的獵狗要吃了元寶,更……」他把高以直的事幾乎從頭數落了一遍,然後著重地講,「但他畢竟是我堂哥,給他吃些也不妨事,回頭記在賬上,從我工錢里口就是了!」

從上辰時開始,一直到下午申時,人才開始少了起來,收攤打烊,大家都疲憊不堪,高以純又特地裝了一大盤子,加上十個茶葉蛋,自己端一盤,讓高以清端一盤,一起往高升客棧里來。

高升客棧的老板名叫高升,因為這個名字,使得每趕上歲考、科考的年頭,便客房爆滿,哪家讀書人考試,都願意圖個吉利。

高以純帶著弟弟來到客棧,找到高家人定的客房,果然,高學信、高學成、高以正、高以直都在,爺四個租了兩間天字號客房,屋里頭掛著名人字畫,擺著古董花瓶,頗為雅致。

看到高以純兄弟送吃得來,幾人非常高興,尤其是高學信︰「三郎,我听你哥說,你在東市那邊一家飯館里當伙計呢?」

高以純點頭︰「是這樣呢,虧得穆掌櫃收留我,要不然我和小五還真不知該怎麼好呢。」

高學信笑著說︰「你在那上工累不累啊?每天都做些什麼活計?能掙多少錢呢?」

高以純說︰「店里頭生意好,起早貪黑的,累點是免不了的,不過東家人好,每天給我十五文錢,說是如果生意一直這麼好,年底下會有紅包,不過也不知能不能指的上。」

「十五文可真不少了。」高以直驚訝地說,「一天十五文,一個月是四百五十文,一年就是五兩四錢銀子,相當于五畝半地的出息呢,加上村里的那三十畝地,三郎,你可算是個小財主了!過去常听人說,縣城里頭錢沒腰,掙不著的熊蛋包,如今一看,果真是這樣。」

高學信又問︰「那穆掌櫃人怎麼樣?可打罵你和小五麼?哎呦,小五都瘦了,過來讓大伯好好看看。」高以清白了他一眼,站在高以純身後,撅著嘴不說話,他有些尷尬,繼而又跟高學成說,「趕明兒等考完了,咱們也得去見見那穆掌櫃,別以為咱們家孩子沒家大人護著,憑白地隨性作踐欺負,那可是不能的。」

高學成看出他大哥是惦記著高以純的工錢,他是頗為不屑的,他過去還是挺喜歡高以純的,因他任勞任怨,人又勤快,從不好吃懶做的,唯有分家之後,因他倆跟外人一條心,對他們倆印象急轉直下,不過也不像高學信那樣惦記著從小孩子身上弄錢,因此在旁邊坐著,並未應聲。

高以純對這幾個親戚十分熱情︰「這些串大伯小叔,還有兩位哥哥先吃著,既然到了這里,說不得就得我做這個東道了,孝敬長輩哥哥也是應有之義,如果你們愛吃,以後每天我都送來一盤子來,給大家吃個夠!最後祝願大伯小叔大哥二哥,你們這次能夠像這麻辣燙一樣,紅紅火火,一舉奪魁!將來得個案首,我必讓掌櫃的預支了工錢,為你們擺酒慶賀!」

從高家出來,高以純心情似乎不錯,臉上始終是笑吟吟的,高以清很是不高興,撅著小嘴不理他,路上連一句話也沒跟他說,直走到家里看到穆雲翼,方咧嘴哭了出來,直覺得委屈得不行︰「我哥他拿了好多麻辣串去給他們,本來都可以賣的,他卻偏留下,原本我還以為是給元寶哥哥留的,沒想到是給他們留的,嗚嗚,元寶哥哥……」

過去發生的事,給小孩心里頭留下了極深的陰影,與其說是恨,不如說是怕,高以清怕再回到過去那種頓頓啃窩頭,看著別人讀書自己和哥哥卻要做最髒最累的活,還稍不留意就要被打罵。

穆雲翼把他抱在懷里,哄了幾句,然後看向高以純︰「以純哥……」

「你不必問了,我有我的打算。」高以純有些生硬地打斷穆雲翼的話。

晚上吃飯的時候,氣氛就有些陰沉,大家都知道了今天的事,但卻沒有立場埋怨高以純,只都悶頭吃飯,高以純自己也不說話,陰沉著臉,顯得心事重重。

第二天,高學信真的帶著高以直和羅九郎來了,高學成和高以正不屑跟他一起欺負小孩子,自在房中讀書沒有跟來。

高學信直接提出來要見穆掌櫃,可是「穆掌櫃」在茶樓呢,他又哪里能見得著,而且門口擠滿了人,也沒有給他們落腳的地方,高以純笑著大聲說︰「大伯,二哥,羅九哥,你們且先回去吧,等待會我就把串送過去!」引得大家紛紛回頭側目。

高學信見他這般乖巧,方高高興興,腆兄疊肚地帶著兒子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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