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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一宿沒睡覺,穆雲翼困得不行,好在今天沒風,他靠在柴垛旁邊打盹,睡睡醒醒,眯了兩個時辰,等進城時候,已經緩過不少精神。

到了興慶大街,早有粉絲在他原來的地方等著了︰「小先生來了!小先生來了!」

穆雲翼笑著跟大家打招呼,說了自己去悅然茶樓的事︰「以後我就在茶樓里說了,上午一場講段相聲,下午一場說長篇評書,還望各位喜歡的朋友多多捧場。」

听他這麼一說,大多數人都是高興的,畢竟有閑工夫天天在這里听他說的大多是有錢人,原本天天在這里站著听就累得不行,現在可以去茶樓里坐著听,他們又不差那倆茶錢,紛紛表示滿意,尤其是趙員外、邱掌櫃幾個︰「小先生早該這樣了!」

只有為數不多的幾個,舍不得茶錢的,嘟囔了幾句,怏怏而散。

進了茶樓,這里已經做了幾桌常客,穆雲翼帶著這伙人進來,立刻坐滿了大半,穆雲翼跟各位抱拳︰「我這一路上過來灰頭土臉的,以前沒那個條件,也就罷了,現在既然進了這里,也代表著茶樓的臉面,也是對大家表示尊重,還請稍待片刻,我去洗漱整理一番,然後咱們馬上開說!」

安小北跟著他到後院,給他從井里打了水,洗了頭臉,穆雲翼又把外面的氅衣月兌下來,疊好了連同包裹一起送到樓上自己的屋子里,然後回到大堂,坐在李掌櫃給他安排的太師椅上,這回不用再吸引人的注意力,前面的太平歌詞就不唱了。

現在這個時代,說書先生因為識文斷字,又博古通今,而且沒有完全市井話和商業化,因此社會地位還是很高的,頗為受人尊敬,跟戲子、倡優一類大不相同,穆雲翼琢磨著,這個東西要是向讀書人方向靠,地位就高,向戲子一類靠,地位就低,因此他盡可能地避免去唱,而且經常旁征博引,夾雜一些論語、老子等聖賢書里的話,堅決不能讓別人心里把他當成一個賣唱的,逐漸地讓「粉絲」們對他的印象,由可憐到尊重。

取消了太平歌詞,直接說定場詩,而現在定場詩,他也不說那些「老兩口睡覺爭熱炕」一類搞笑的話,而是換成了「道德三皇五帝,功名夏商西周」這種文學性比較強的,這也符合茶樓的氛圍,那些听著的,懂得連連點頭贊嘆,不懂的也要裝懂跟著點頭贊嘆。

今天穆雲翼講了一段《化蠟扦》,說一個老太太三個兒子都不願意養活她,閨女給他出主意,把錫蠟扦化了做成元寶,銀條,用布縫在身上,說是老頭給偷著留下的,誰伺候老太太伺候得好,這些遺產就給誰,三個兒子兒媳這回爭著搶著討好老太太,等老太太死了之後,才發現都是錫的,發財的夢一招破碎,在老太太墳頭上真個痛哭起來。

這段以孝為大義,有搞笑,有感觸,穆雲翼用清亮的童音,繪聲繪色地演繹,听得大家時而點頭,時而皺眉,完全被帶到故事里邊去,等講完之後,全場叫好。

穆雲翼沒有像往常一樣跟觀眾要錢,直接站起來告訴大家,下午還有一場,講長篇的三國演義,又說了幾句祝福的話,便要退場,還有觀眾要按例給錢,穆雲翼推辭不收︰「先前我是沒有辦法,才求諸位援手救濟,現在我在李掌櫃這里,拿了工錢,諸位能來悅然茶樓捧場,喝茶听書,就是對我最大的支持了,額外的銀錢就不必給了。」

眾人又大聲贊小先生仁義,有幾個堅持要給的,穆雲翼都沒有經手,只是抱拳表示感謝,讓安小北接了送到櫃上,橫豎不管誰拿,都是他跟茶樓一家一半,現在自然要把面子做足。

茶樓里中午客人比較多,後院開伙,伙計們輪流過去吃,穆雲翼到了後院,已經有兩個小伙計端著大碗蹲在牆角里扒飯,看見穆雲翼進來,臉上都帶著明顯的羨慕︰「小先生也來吃飯啊。」

穆雲翼點頭笑道︰「是啊,不是什麼先生,叫我雲翼就好,二位怎麼稱呼?」

兩人年紀也都不大,有點受寵若驚地站起來︰「我叫曲池,他叫白娃。」

穆雲翼抱拳︰「我叫穆雲翼,以後都是同事,呃,大家在一起營生,還望互相關照才是。」

兩人趕緊把碗放到地上,手忙腳亂地學著穆雲翼抱拳︰「是是,還要小先生多多關照。」

穆雲翼問如何用飯,曲池利落地跑去廚房櫃里拿了兩只碗,去鍋里盛了飯菜端過來,白娃從南面屋子里拖出一個小桌子來,跟前邊大堂里擺的茶桌一樣,就是要破舊一些,還有點瘸腿,放在院子里。

穆雲翼也跟著進去,發現這里是他們的臥室,因為是坐南向北的,東西南三面有沒有開窗,雖是正午,也黑洞洞的,屋子倒是不小,南面有一鋪大炕,被褥散亂地堆在上面,還有換下來的髒衣服、臭襪子、瓜子皮等扔得到處都是,讓穆雲翼回想起了當年上大學時候的男生宿舍,好在這里沒有泡面的味道,否則跟腳臭味一混合,那才叫*呢。

曲池白淨的臉上有點泛紅︰「早上起得急,還沒來得及打掃。」

穆雲翼笑笑便算完事,幫著他拿了三只凳子到院里,圍在桌子邊上一起吃飯。

他說書的時間換算成後世的,也就是上午十點講到十一點,下午十二點半講到兩點半,中午有一個半小時的休息時間,他去書坊租借一本《三字經》,穆雲翼是打算科舉的,畢竟這個時代讀書人的地位是非比尋常的,至少也要考一個秀才,才算有立足的資本,否則只能任人宰割,同時也想給高以純兄弟倆啟蒙。

這個時代的啟蒙讀物就是「三百千」,穆雲翼想要弄一本三字經回去給兩個小孩啟蒙。

書坊里的三字經,薄薄的一本,就要三百文錢,紙墨也是最差勁的,字印得也不好看,穆雲翼打算花十文一天租借出來,最差的連七紙才一文錢兩張,《三字經》一共一百二十首,每首四句,每句三個字,穆雲翼用標準的小楷抄寫,每頁兩首,一共六十頁,需要三十文,他用的是比較好的紙,一文錢一張的,也才六十文,比從書坊直接買來要便宜多了!

穆雲翼買了一百張貴的,一百張便宜的,又買了墨和硯台,三管毛筆,一共花了將近五百文,從鋪子里出來,穆雲翼暗自感嘆︰難怪說讀書燒錢,他不過買了一套相對低等的文房四寶,就花了半兩銀子,半畝地一年的收成都用掉了。

回到茶樓,穆雲翼到自己的房間里,研墨蘸筆,開始抄書,不過一千多個字,穆雲翼抄起來速度飛快,卻不顯浮躁,全是工整的柳體楷書,等到下午要上工的時候已經抄完了。

午時六刻,穆雲翼開始講《三國演義》,接著昨天的斬黃巾開始說︰「這個張角,他說他進山采藥,遇見了南華老仙,各位可知道這南華老仙是個什麼來歷?他便是戰國時期的莊子,前後差了五六百年,莊子是道家聖人,所謂儒學孔孟,道學老莊,跟老子並稱道門二聖,這張角就說遇見他了,並且被莊子看中,給了他一本《太平要術》,可以呼風喚雨,撒豆成兵……」

講了半個時辰,中間仍然有一炷香的休息時間,穆雲翼喝點茶水,歇歇嗓子,然後再講。

「卻說猛張飛怒打督郵,到底惹下何等後患,三兄弟前途性命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穆雲翼站起身,抱拳告別觀眾,就要退場,忽然座中粘起來一個錦衣華服的少年男孩,大約只有十二三歲,叫了聲︰「且慢!」然後快步走過來,拿出一塊銀子遞到穆雲翼的桌上。

穆雲翼抱拳施禮︰「謝過了!」把銀子送到櫃台去,然後又要走。

那男孩再次阻攔︰「你那繡著字的布條呢?」

穆雲翼怔了怔︰「什麼布條?」

男孩有點著急︰「就是賞了你銀錢之後,你就給一張布條,最後再搏荷包的。」

穆雲翼笑了笑︰「現在已經不再抽獎了,沒有荷包送的。」他把銀子又遞還回去。

「那怎麼行!」對方不接銀子,跺腳道,「我今天出來,就是特地來搏荷包的。」他叫過一個小廝,「甜郎,你說過在這里可以搏荷包的!」

那叫甜郎的小廝過來跟穆雲翼說︰「前幾天我在你這得了個荷包,我們爺看著說好,非得再要一個不可,你就拿一個給他,我們花錢買你的還不成嗎?」

男孩連連點頭︰「對對對,咱們直接花錢買,甜郎,再拿銀子!」

穆雲翼擺手︰「先前幾日是情有所迫,也只不過做幾個酬謝賓客,回饋這些捧我場的朋友,我又不是指著那東西賣錢的繡娘,看公子你穿著打扮,言語談吐,俱都不凡,家里什麼樣的好針線找不著?何苦看上我那點粗線劣布的玩意。」

男孩從袖子里拿出一個繡著喜鵲登枝的荷包︰「我們府里的丫鬟婆子繡得都沒有你這個傳神,喜鵲跟要飛起來一樣,她們弄得不好,都是呆板死物。」

趙員外忽然開口說︰「這位是蔣家的二少爺,難得如此稀罕一樣物事,雲翼你要方便,就給他做一個吧。」旁邊不少相熟的也都幫著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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