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仿佛灰燼與墨水攪拌在一起一樣,渾濁厚重。它活像一扇年久失修的吱嘎作響的木門,雖然破舊,但是卻牢牢地鎖住了最後一絲陽光。
海浪在翻滾著,一顆巨大的泡沫球體在空中浮動,幾個人影擁擠在里面。露西、格雷、哈比竟然都在里面,他們身邊還站著一些陌生人,但是顯然對他們並沒有惡意。這些人都不安憂慮地看著離他們越來越遠的那座島,在那座島上,聚集著他們最後的希望。
魔法評議院的魔導精靈力終究還是投放了出去。但是如果那些下達這一決議的評議員能夠看到眼前這座島,他們一定會大吃一驚。因為他們投放出去的魔導精靈力,非但沒有做到擊毀他們心目中的那個目標的目的,反而成為了這座島上一個名為「系統」的魔法動力。
魔導精靈力落到了這座海上孤島上,它們變成實質的魔導水晶,像下了一場鵝毛大雪一樣,將島上的一切覆蓋了一層又一層,晶瑩透亮,展現著猶如罌粟花那樣美麗而惡毒的魅力。
水晶,此時扮演了一種令人不安的角色。
而一艘突然出現的船只,在島嶼的另一邊上靠岸了。水晶造型魔導士,夏洛,他徐徐從船上走下,向朱比亞等人投去安定的眼神。他轉過身,觀察著這座詭異的島嶼。他回想起杰爾夫剛剛跟他說完的話,神情有些復雜。
在這座島上,有決定一整艘船的人的命運的「鑰匙」。在杰爾夫無意識地將船上的一個普通人殺掉後,夏洛相信,就算杰爾夫不動手,待在他身邊的人都會很危險。
時間越長,就越危險。
夏洛是決定船上的人與這位「死神」相處時間長度的關鍵。他不得不擔負起這樣的責任。
視角轉回到島嶼的中心處,那是一片地勢高而平坦的地帶,此時也被魔導水晶重重包裹,狼牙狀地朝內生長。如果在天上鳥瞰下來,這一帶就像是一朵食人花的血盤大口一樣。
艾露莎氣喘吁吁地半跪在地上。她上半身只有一件裹胸帶,露出她傷痕累累的肌膚。她手里按著一把妖刀,眼神里的鋒芒直直地盯著前方。
納茲從一個大坑里狼狽地爬了起來,他沒有時間去拍打身上的灰塵。他將脖頸上的圍巾裹得更緊了些,他的戰意並沒有因為一次次的敗退在眼前這個男人的手里而有所消退。這就是納茲可怕的地方,他的戰意很難被人打消,這也意味著只要不失去意識,他就會一直戰斗下去。
他們的敵人,一個長相跟魔法評議院的齊克雷因簡直一模一樣的男人,正微笑著看著他們。與其說他們長得一模一樣,還不如說,他們就是同一個人。齊克雷因,只是他的分身罷了。
他名為杰拉爾,據稱是「杰爾夫的使者」。
數個小時之前,一切都還是風平浪靜。
艾露莎、露西、納茲、格雷和哈比結伴來到某個海灘上渡假。這樣輕松的時間,他們本打算邀請更多的人來的,可惜夏洛等人外出做魔法委托,米拉在忙公會內部事務,卡娜不知道在哪個酒館里酗酒,溫蒂在忙著醫務,其余人也各有各自的事情。最後,就只有他們五人來了。
在這里,他們度過了美好的時光。艾露莎都難得地褪下了一身盔甲,穿上一襲酒紅色長裙,長發盤起,顯得美麗而高貴。
可是噩夢很快就降臨了。
在艾露莎享受著悠閑時間時,一個人突然出現在了她的面前。她一眼就認出了對方,不由地驚呼一聲,全身顫抖,又像是要喜極而泣。
那是她的弟弟,休。盡管他跟自己沒有任何血緣關系,可是她還是很疼愛這個弟弟的。不過自從她離開了那座島嶼之後,就再也沒有見過他了。現在陡然見了他一面,艾露莎怎麼能不高興?
休是來帶走她的。跟隨休來的其他同伴,已經將納茲等人一一制服。他們要將艾露莎再次帶回到那座島嶼上去。這麼多年來,他們一直相信著杰拉爾的話,認為艾露莎欺騙與背叛了他們,所以要帶著她回去接受「審判」。
很多年前,艾露莎作為一個孤兒,被一群人抓到了這座島上做苦工,目的就是為了驅動一個名為「系統」的東西。她就在這里,與杰拉爾、休等人結緣。日子雖然過得艱苦,但是也讓他們更團結起來。
杰拉爾是他們中的佼佼者,自然得到了艾露莎等人的崇拜。他帶領著眾多勞工們發動暴動,想要奪走那座島嶼的控制權,獲得自由。可惜,雖然結果上成功了,但是杰拉爾卻突然變得陰暗起來。
他認為留在島上,繼續作業,驅動「系統」,「蘇醒」杰爾夫才是真正的自由。那時候的他狀若瘋魔,將艾露莎驅逐出去,給了她一艘船,讓她離開,並告訴她,如果敢回來這座島上,或者將這座島上的消息透露出去,休等人的性命他一定會取走。
艾露莎害怕了,她怕休等人真的會受到傷害,于是她一直蜷縮在「妖精的尾巴」公會里,郁郁寡歡,而且終年穿戴著盔甲,希望能在心理上保護自己。她對杰拉爾,就好像夏洛對久德那樣,有著極為復雜的心情。就連夏洛當年問起她的過往,她也是閉口不談。
可是這次一見面,讓艾露莎痛心的是,休等人竟然把她當成了叛徒,是主動拋棄了他們。艾露莎知道是誰教唆餓了他們,但是卻有苦說不出來。她只是後悔,這件事還牽扯上了納茲等公會的人。
當艾露莎在休等人的押解下,再度登上這座讓她做了數年噩夢的島嶼上時,她不禁打了個寒噤。接著,她終于見到了杰拉爾,那個一切的禍首,那個莫名其妙變得惡劣起來的男人。
納茲等人當然不會善罷甘休,他們隨後趕來,想要救出艾露莎。于是在這座島嶼上,納茲等人,與休等杰拉爾的屬下展開了激戰。而魔導精靈力投下後,在艾露莎的追問下,杰拉爾就迫不及待地交待了他這些年來罄竹難書的罪行。
休、西蒙、米莉安娜等人這才知道,他們一直都誤會了艾露莎,真正束縛著他們的自由的,是杰拉爾。但是事已至此,在艾露莎的催促下,眾人不得不離開了那座島嶼,因為這個時候的島嶼已經十分危險了。
也只有納茲敢無視艾露莎的話,強行留下來。
但是在跟杰拉爾開戰後,他才知道什麼叫「有心無力」。杰拉爾也是一位「聖十」,他幾乎一直都牢牢地壓制著納茲。
艾露莎眼看著納茲因為自己一次次猶豫著無法對杰拉爾動手而被打倒在地上,她的心情就越發沉重。終于,她展開了「心之鎧甲」,手執妖刀,準備和杰拉爾同歸于盡。
同歸于盡,這是最好的結局。艾露莎有些苦澀地想。
杰拉爾的天體魔法威力和速度都更勝一籌,納茲再度被擊倒在地上,腥紅的血液在他擦傷的手腕上流了出來,在地上染紅了一片。
納茲仍然堅定地站在艾露莎的跟前。他知道艾露莎這個時候早就已經虛月兌了,不可能接下杰拉爾之後的連環攻擊。艾露莎推開了他,有些悻悻然地說︰「這件事因我而起,就應該因我而結束。納茲,你退後,我來對付他。」
手執妖刀,任由緋紅色長發隨風飄舞的艾露莎,此時儼然如夜空下的女王一樣,威風凜凜。
她仍然有些不死心地問︰「杰拉爾,記得嗎?艾露莎•舒卡勒托,‘舒卡勒托’這個姓是你幫我取的。那個時候,你一直都是我們的主心骨,一直都是我們崇拜的對象。你一直都在保護著我們……」
杰拉爾聞言,動了一動,面露沉思狀地說︰「是啊,那個時候可真是令人懷念……」
「那麼,請你收手吧!」艾露莎高興起來,她說,「我們都會原諒你的,我們可以一起去贖罪。」
「是啊……做了這麼多錯事,我也該收手了……什麼的,這種話,你以為我會說嗎?」杰拉爾突然面露陰險的笑容,說,「你真的太天真了啊,艾露莎!」
說完,他哈哈狂笑起來。
艾露莎這才知道,自己被他的表象耍了,不由地氣得全身發抖。而納茲氣憤得也是怒目圓睜,如果不是艾露莎攔著他,他早就已經再次沖過去了。
「艾露莎,如果你真的想要我放過他們的話,可以啊,你只要放下武器,心甘情願地成為我們的祭品,那麼,我就會放走這條‘火龍’的。」
杰拉爾殘酷地對著艾露莎咧開嘴笑。
不得不說,艾露莎在看到納茲那種傷勢之後,對杰拉爾的這句話就有些意動起來。但是她最終還是放棄了,她已經有些不知道該不該相信杰拉爾了。
原本,這樣對待休、西蒙、米莉安娜他們的杰拉爾,已經不能夠再信任。但是作為艾露莎曾經的精神支柱的他,令艾露莎到了最後都仍舊有一絲幻想,希望他能夠回心轉意。
這種情感不難理解,就好像久德對夏洛做過的那些惡劣的事情之後,身為他的女兒,露西還是有那樣的幻想,希望有一天這對父子能夠和解,久德能夠真正明白家人的意義,然後她就能夠重新獲得一個完整的家了。
可是這種情況,至少目前來說,是不可能的。
杰拉爾放出了一個超大型的天體魔法,攻擊範圍和強度都匪夷所思。它就好像隕石撞向地球一樣,一個巨大的彈坑在地面上形成,氣浪迅速波及到艾露莎和納茲。
在他們都還沒有動作的時候,一個黑影猛地閃出,擋在了那股噴涌而來的能量前面。他用自己的後背,硬生生地接擋住了這一攻擊。
轟轟轟!
「西蒙!」
艾露莎高聲尖叫。
西蒙是她和杰拉爾曾經的同伴,看到他為了保護自己而不惜犧牲自己,艾露莎的眼楮都紅了,眼淚很快就奪眶而出。
但是魔力波已經將西蒙徹底吞沒,艾露莎還能夠看到他最後臉上殘留的釋然一樣的微笑……
「艾露莎,我,終于保護了你了。」
同伴犧牲的痛楚,艾露莎還沒完全接受的時候,她的脖頸就一緊。她抬頭一看,竟然是杰拉爾掐著她的脖子。
「你這樣做,瘋了嗎?你還是人嗎?啊——」
杰拉爾不等艾露莎說完,獰笑著將她按在了一個突露出來的水晶石塊上,然後才松開手,說︰「成為那位大人的祭品,你會很榮幸的,而且你也會明白我對你是多麼的好。」
杰拉爾對杰爾夫有著極度高的信仰的狂熱,這促使他六親不認,即便對方曾經是自己要誓死保護的人。
艾露莎還沒來得及掙扎,身體就和那塊水晶石塊粘連在了一起。她一點一點地被水晶石塊吞噬著,她能夠感受到全身魔力的散失,不久後,她就陷入了昏睡中去。
納茲吼叫著要站起來的時候,杰拉爾卻制動了一塊峭壁上的水晶塊落了下來,準確無誤地將原本就沒有多少反抗余力的納茲壓在了下面。
「這樣一來,就可以等待‘那位大人’的復蘇了……」
杰爾夫根本沒有死,所以他的復蘇根本是無稽之談。但是,這些巨大的魔導精靈力,經由系統,確實能夠加強自然中暗黑魔力的波動,借而讓杰爾夫的實力更加解放。
而他的實力的解放,就意味著世界災難的象征,那一條不可戰勝的龍的出現。
杰拉爾不知道這些,他被暗黑魔力蒙蔽了心智與雙眼,甚至促使他對昔日的同伴們出手。
而對艾露莎出手,說不準就是他想要結束那種無聊的愧疚感。
可是有一個人不會讓他實現這一目的的。
夏洛趕到這一戰場上時,艾露莎已經被那塊水晶石塊完全地吞沒了,她在里面,就像是琥珀一樣。
夏洛的眼楮紅了,他是憤怒的紅了!
他不知道艾露莎為什麼會出現在這里,杰爾夫給他的指示,只是要他來這里擊敗一個自稱是他的使者的男人。贏了,整艘船的生命就會安然無恙,杰爾夫甚至能夠親自將他們送回去。
可是現在,看到生死未明的艾露莎,夏洛的怒火被徹底點燃了。他對這個「杰爾夫的使者」充滿了厭惡感,這股厭惡甚至超越了當初對久德的。
他的魔力爆發了,爆發的幅度甚至嚇了杰拉爾一跳。
「不可能,這里怎麼會出現一個‘聖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