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費勁功夫才將戀戀不舍的朱比亞送回公會的女生宿舍之後,夏洛才如釋重負般地長舒一口氣,走下台階,迎著月色,往街道上走。
不過讓他意外地是,他遇見了卡娜。卡娜披散著黑色波浪狀的長發,肩上掛著一條長帶背包,手里拿著一個不小的上大下小的酒壺,一股濃郁的酒氣在空氣中彌漫著。她粉著臉頰,雙眼迷離,看來應該是喝了不少了,有些醉醺醺了。
「卡娜?你怎麼喝成這樣?」
夏洛不無無奈地靠近過去,關心地問。他伸出手,將卡娜手上的酒壺輕而易舉地奪了過來,放到鼻子間聞了一下,就不禁皺起眉頭來。
卡娜睜大靚麗的眼楮,等視線清晰過來,發現夏洛站在她面前時,她就慌亂起來,欲蓋彌彰地抹了抹嘴角,往後倒退幾小步。等她看著夏洛皺眉頭的樣子,卻突然呵呵地笑了起來。
「你笑什麼?」夏洛有些不解地問,這個女人被自己抓到喝這麼烈的酒,竟然還笑得出來?
「我笑,是我自己的事,與你無關吧?」卡娜抿了抿紅唇,似乎頭腦很清醒地分析說,「正如我喝酒一樣,你是我的誰?為什麼要管著我?為什麼要這麼生氣?」
夏洛一愣,隨後很快就惱羞成怒地說︰「你被我抓到,我就不能不管你。你怎麼會喝這麼多酒?」在他記憶里的卡娜,可是個文靜可愛的小女生,前後的反差讓他有些接受不了。
「真夠霸道的……」卡娜仿佛抓到了什麼有趣的線索一樣,好笑地看著夏洛。她搶回自己的酒壺,揮了揮雪白的手臂,很瀟灑似地走過夏洛的身邊。她往前走了幾步,忽然又停了下來,沉默了一陣子,才接著說︰
「因為今天很高興啊。夏洛,你還是跟以前一個性子,喜歡多管閑事,可是不是所有人的閑事你都會去插上一腳,而是只有那些你認識的,你才會去。剛剛這下子確認了,你還是你,這就讓人安心許多了。」
她像一個高傲的白天鵝一樣昂起了臉,對著月亮,說︰
「可是我不喜歡你毫無理由的濫關心。如果想要關心我的話,就起碼給我找一個讓我能夠接受的理由啊,混小子!」
卡娜有些氣呼呼的,她瞥了一眼呆在原地的夏洛。但是她好像馬上反應過來自己在酒精的催化下說出了多麼驚天動地的話,不由地有些狼狽地咳嗽幾聲,急急地往前走了,頭也不回一下。
夏洛在原地站了好一會兒,若有所思,很快地,他放松下繃緊的肩膀,離開原地。
街道上極少人,即便有人,看到一臉陰沉的夏洛走過,都不由自主地往旁邊避開,一個個都擔心他會不會突然變作一副凶狠地模樣來劫道。
馬格諾利亞鎮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他回憶著露西白天給他指示的路線,很快就找到了幾個標志性的路標,接著就在這些路標的指引下,來到了一棟公寓前。這是露西的公寓,從今天起,他就正式跟露西一起住了。起因是露西在看過一番夏洛住的亂糟糟的男生宿舍後,就實在受不了了,于是秉持著自己是妹妹的身份,主動邀請夏洛與自己住到一起,反正是兄妹,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因此夏洛的行李在白天的時候也已經搬到公寓里來了。
除了是要和自己的哥哥好好相處,培養親情外,露西還有著別的心思,那就是她自己一人,實在負擔不起公寓的租金了。而納茲那幫人又偏偏不斷搗亂,她錢沒得到多少,都被馬卡洛夫敲詐去修理什麼什麼地方了,次數多得連她自己都不清楚自己是否跟那個地方的毀壞有關了。
而夏洛不同,露西知道他是個很沉穩的人,不會隨便惹事,更何況還是自己的哥哥,還有比這位更適合的合租者了嗎?答案當然是否定的!
就算實在不濟,夏洛的水晶,也可以拿去弄錢啊!這可是一個大大的財源!如果夏洛想要暴富的話,就只用他的水晶,一個星期後他的財富就能夠超越久德了!
在幾天之前,露西就在納茲、艾露莎等一大班人的簇擁下,從久德那里回來了,所幸交涉都很順利,露西能留在「妖精的尾巴」也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情了。不過听露西說,她似乎和久德因為自己的事情大吵了一頓,不過最後他還是妥協了。
這個妹妹可真不夠令人省心的。夏洛心想著,還搖了搖頭。他沒有去問過程,反正那些並不是自己所關心的。
當他掏出鑰匙,打開樓上屬于露西的公寓房門時,里面一片通明。他回身關好門,換下鞋子。到了妹妹的公寓里,他不得不注意一些,如果是在跟納茲、格雷他們住的那個宿舍里,哪里還會有這麼多講究?
他走進客廳里,發覺露西並不在這兒。面對著窗口的書桌上擺放著整整齊齊的幾疊書,而在桌面上一個空缺顯眼的角落,靜靜地擺放著一本頁面干淨的筆記本,是攤開的,上面還橫放著一支金色的鋼筆,鋼筆帽在燈光下燦燦放光。而在筆記本的旁邊,是一個咖啡杯,杯子里的濃郁味道順著窗口吹來的微風,飄到了他的鼻間。
夏洛迅速並且像是習慣般地做出了判斷。露西不久前應該在書桌前寫著什麼,還喝了咖啡,但是因為什麼原因,她離開了這里。
他這時又听到浴室方向傳來微微的水聲,心里終于明白了。
看來咖啡並不能讓她徹底提神,于是她就去泡澡了吧?夏洛心里好奇地想,什麼事情能讓自己的妹妹這麼上心?他靠近書桌前,視線集中到那本攤開的筆記本上。
只見干淨的筆記本上,有著漂亮的幾行鋼筆字,似乎是一個故事的小片段︰
「……就在這個時候,就在眾人絕望不已,甚至都要下定拼死一搏的決心的時候,他就那樣出現了,黑衣一身,凌然獨立……」
只是這麼一點兒,夏洛還不能判斷到底寫的是什麼,于是他將頁面上的鋼筆拿開,往回掀了一頁。只見回頭的兩面上,都寫滿了密密麻麻的鋼筆字,雖然有些急促,但是都端端正正,仿佛是想要趁著腦海里的念頭並沒有完全消失之前,就將它們全都寫在紙上一樣。
夏洛仔細地讀了起來。然而他越讀越驚訝,眉毛不由地挑了挑。這兩頁里,雖然自己沒有親眼見過,可是分明描述的是不久前「妖精」面對「朱庇特」炮擊前的情景嘛!而且,不但是公會的諸人,就連露西自己也出現在里面,只是名字都更換了而已。
他再往回翻了幾頁,那幾頁里同樣描述的是關于「妖精尾巴」的真實故事,就連他在「四元素」手上救下露西的事情也記錄了上去,不過記錄的方式有些主觀性和戲劇性,完全不像是日記的樣子。
露西寫下這些,是要做什麼呢?夏洛細思了起來,不過他很快就放棄了。雖然他是這個女孩兒的哥哥,可是比起了解她,他連哈比,甚至剛剛加入的溫蒂都可能不如!
自己這個當哥哥的,竟然這麼不懂自己的妹妹,是應該好好地反思一番了。夏洛有些後悔地想。
夏洛想得有些入迷,絲毫沒有注意到浴室的門已經打開了有好一陣子,而一個苗條的倩影也站在他身後很久了,臉色變得越來越黑。
「哥哥!」終于,露西忍不住喊了出來,嚇了夏洛一大跳。
夏洛回過頭來,看到是裹著浴巾的露西,他不由地渾身打了個顫抖。他看著自己手上還拿著那支鋼筆,想要掩飾是絕對來不及的了,只能對著露西困窘地苦笑了一下。
「哥哥,你怎麼亂看別人的東西?」露西嗔怪地走上前來,瞪了他一眼,將筆記本急忙地收了起來。她又看了一眼夏洛,發覺他沒有要將鋼筆還回來的意思,只能一把搶了過來,也收了起來。
「對不起,露西,我有點好奇,所以沒忍住……」
夏洛很自覺地道歉起來,他可不想第一天入住妹妹的公寓,就將關系搞僵。
露西看他的確有在反省的意思,怒氣就松了些,但是語氣還是有些不舒服地說︰「哥哥下次可別再這樣了,否則……否則我就不理你了……」
露西想了半天,她還真沒想到自己什麼能夠威脅到夏洛的,只好用了這個弱氣的理由。
但是夏洛听來卻是非常重大的。現在的他還是第一次收到來自妹妹的撒嬌——在他看來,這就是撒嬌——心情竟然像當初剛剛覺醒魔法一樣激動,有些語無倫次地解釋著︰
「我……我那個……不是這樣……其實……絕對不會了……我絕對不會那個……那個什麼什麼了……」
露西有些詫異,她不知道夏洛為什麼會這麼激動,不過在發覺這招對夏洛真的「威脅有效」之後,她心里也舒服了好多,怒氣也完全消散了,嘴角還掛著一絲微笑。
「好了,好了,不用解釋了,看把你累的。」露西看著夏洛那副急于解釋,可是又偏偏什麼都說不出來的樣子,就覺得很好笑,也替他著急。
「其實看了也不算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反正是遲早要公布出去的。哥哥你很快也會知道的,只是在還沒完成第一卷之前,我還是不想那麼早讓你看到。」
听露西這麼一說,夏洛的興趣又被挑了起來,他好奇地問︰「到底那里寫的是什麼?有什麼用的?」
露西仿佛有些什麼羞于啟齒的話,遲疑了好一會兒才說︰「我說出來,你可不許笑我……」
「我不會笑你的。」
露西想好了之後,就說︰「其實,那個是我寫的關于‘妖精尾巴’故事的小說,未來,我是想在魔法書刊上刊登的。你看到的,是我計劃中的第一卷的內容……你不會笑我吧?」
夏洛听完,很奇怪地問︰「我為什麼要笑你?」
「這個……這個比起魔法任務,不會覺得很幼稚嗎?畢竟一點刺激都沒有,你不會覺得很無趣嗎?」
「不會啊,我倒是覺得挺有趣的。」夏洛不假思索地回答。
露西看了看夏洛平靜的眼神,就知道他並沒有在說謊,有些高興,又有些害羞地問︰「有趣嗎?你這麼覺得嗎?」
夏洛點了點頭,他說︰「在這個世界上,寫魔法師小說的人大有人在,不過大多數都是寫一位默默無聞的魔導士通過各種歷練,通過各種巧合,然後蛻變成一位獨步天下的魔導師的故事。露西能夠直接在身邊取材,不落俗套,我倒是覺得露西很聰明,也很幸運啊。」
露西也贊同地說︰「嗯嗯,我也這麼覺得,能和大家在一起,我覺得是我這麼久以來最幸運的事情了!」
隨後她又想起了什麼,有些擔心夏洛會誤會,就補充說︰「當然,跟哥哥再次相遇,我也覺得是最幸運的事情。」
聊著聊著,事情又聊到關于夏洛和露西的事情上去了。夏洛似笑非笑地說︰「為什麼你會這麼覺得?我知道你是愛著你的父親的,即便他已經變成了那樣子,跟他撕破臉皮的我,不過也是你名義上的哥哥罷了,你為什麼會這麼覺得呢?」
對于久德的事情,露西沒有否認。她想了想,慢慢地坐到椅子上,下巴抵在夏洛放在椅背上的手腕上,很安心地閉上了雙眸,像一只溫順的小貓眯上眼楮一樣可愛,她緩緩地說︰
「其實從小我就很崇拜你,因為在爸爸媽媽眼里,你一直都是令他們很自豪的孩子,而我就只是一個哭泣包。」
「我一直在試圖能和你接觸,可是都失敗了,我們的交談也只有在餐桌上,或者爸爸媽媽帶著我主動來找你。而你,幾乎都沒有找過我玩。」
「可是有一天,我發覺就算在餐桌上,我也看不到你了,而媽媽也很少出現了,那個時候我還不知道媽媽是重病著,而你被囚禁了。在那座城堡里,我有很多時間去想一些稀奇古怪的事情,我總是在想,哥哥你到底藏在城堡的哪里呢?為什麼我一直都找不到你呢?」
「我到處去找你,我很高興,因為當時我覺得你或許是在跟我玩躲貓貓的游戲,如果找到你了,我們就能好好地一起玩了吧?我當時這麼想著。後來,我躲過了那些大人,偷偷地溜進一個房間里,在那里,我找到了你。那個時候,你就那樣耷拉著頭,坐在床頭,很不高興的樣子。我想要去安慰你,卻被大人們發現了,抓了出去,還被警告說,絕對不能再靠近你。」
「哼!可是他們不明白,不明白我到底有多麼想要一個玩伴。我開始用各種方法,試圖再次進入那個房間,可是每次都失敗了。我很沮喪,直到我發現用樓下的一個長梯搭在屋檐上,就能爬到你的房間的窗台前……」
「第一天晚上,我爬上來,你看了我一眼,沒有給我開窗。」
「第二天晚上,我又爬了上來,你還是沒有開窗。」
「第三天……」
「終于,有一天,你的窗子在我來之前早早地打開了。我爬進來,你冷冷地問我,到底要干什麼。你還記得嗎?當我告訴你,我是來找你玩的,你那副錯愕的神色?呵呵,真的好讓人意外,你也會露出那樣的表情……」
「後來我就一直來你的房間里。我把我的秘密都分享給你,可是你只是靜靜地听著,不願意跟我分享關于你的一切。我想要跟你一起玩,你也會一如既往地拒絕。不過這些都不能阻止我一次次地來煩你,一次次地來找你搭訕。」
「不過很可氣的是,我明明把我最寶貴的存錢罐藏在你那里,還囑咐你千萬不要告訴爸爸媽媽。你呢!你怎麼做的?你竟然卷走我的存錢罐,而且消失了,我再也找不到你了。」
「不過……」
「……我好害怕,媽媽不見了,哥哥你也不見了,爸爸也不理我了,我是不是很討人厭?我……」
夏洛突然緊緊地抱住了露西,阻斷她繼續說下去。
「一切都結束了。」他寵溺般地撫模著露西的金色長發。
露西小聲地啜泣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