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狐燁不知道外面發生了什麼事情,但可以肯定的是一定正進行著一場極為激烈的大戰,光是那如潮的呼喝和強勁的爆炸聲,已經將那木門都擠壓的朝內不停的晃動——
身材嬌小的少女盯著發出那吱吱嘎嘎聲音的門扉,雙手環抱在胸口,縮瑟發抖的就像受驚的白兔一樣,令狐燁從他的漆黑的雙瞳深處捕捉到了那一絲異樣的神色。帶著難言的痛苦和悲傷,看得出來她對外面正發生的事情應該多少有些了解。
令狐燁的體內盤踞著一股強大的神秘力量,在這股不為而知的力量作用下,他完全動用不了哪怕一絲真元,但這並不表明他現在就是一個普通人。他的六識依然強大,擁有數種威力巨大的強法的他經過這麼長時間的修煉,其六識甚至比許多成名的修真者都要強大很多,所以外面即便一些風吹草動,他也依然能夠感知清楚,雖然他看不到外面的情形,但意念的感知之間,洞外的一切都清晰的倒映在他的腦海里。
有那麼一刻,他震驚于那素未謀面的女子的容顏,他實在難以想象世上竟然有長相這麼驚艷的神魂。當然,他更震驚于這個女子所展現出來的修為,一個似若浮萍柳絮的元神尚能有爆發出這麼強大的力量,那她生前該是何其強大的存在?
令狐燁此時不僅是身體,甚至是他的心神都感到震撼。自從自己得蒙神秘人傳授道術以來,一直都是一路順風,即便遇到玉成仙,他也能夠憑借過人的膽量和智慧偷襲制勝,然而此時他方知山外有山,人外有人的道理,莫說正在展開激烈戰斗的那個老者和那個女子,就連那個被稱為王覓的少年展示出的箭技也堪稱絕世無雙。不知為何,他忽然冒出一個奇怪的感覺,似乎能夠幫助自己此次月兌困的重要因素還縈系在那個女子的身上。
這種感覺來的突兀,在這個念頭閃現的一剎那,他分明感受到右掌上傳來燒灼般的炙燙,但想要細細體會之時,那股感覺卻又似風過柳梢,消失不見,唯有掌心那個星狀的印記突突的跳動著。
令狐燁不知道為什麼會出現這種奇怪的感覺,他也不想在這個問題上多做思考,橫豎自己如今的生死都掌握在別人的手上,況且還有凌羅等好朋友的處境和他一樣,所以他沒有多作任何沒用的考慮,決定跟從方才那出現的莫名感覺,稍稍側過身子,朝著還有些失神的少女問道︰「你認識外面那個女子?」
怡雪的身體陡然僵直,面色有些慘白,過了好久才低聲夢囈般的說道︰「她是我爺爺的女兒,我從小一直喊她姐姐。我叫怡雪,她叫怡月。」
令狐燁並未表現出過多的驚訝,老者和兩女的關系從他們的談話中令狐燁就已經知曉,至于眼前的少女為什麼稱呼那個暴戾的女子為姐姐,這個對于他來講並不重要。人與人之間的關系本來就比較復雜,他作為一個外人不需要在這上面去深究,所以他只是靜靜的听著,以一個旁觀者,一個听故事之人的態度听著。
「我從沒見過自己的父母,所以爺爺和姐姐可以說是我最親的兩個人,尤其姐姐,打小她就很疼我。我記得有一次我們去山上玩,遇到了一只餓了好幾天的獨眼閃電豹,姐姐當時拼命般的護著我,差點丟了性命。」
令狐燁听他說的平靜,但這平靜中卻又有許多不為人知的凶險。獨眼閃電豹是一種強大的妖獸,生性凶猛,就連雄獅都可以起輕易的撕碎。那女子樣貌年輕,死時的年紀比起她來不會大上多少,能徒手擊殺這種凶獸,一定經歷了極為慘烈的搏斗,其勇氣不禁讓人佩服。
怡雪紅唇微啟,繼續說道︰「原本我以為我和姐姐可以永遠的這麼快樂的生活下去,可惜後來發生的事情……」說到這,她忽然因為過度的激動而哽咽,似乎是這些事情一直憋在心底好久早已想說出來,亦或者勾起了記憶中那不堪回首的往事,她略顯單薄的身姿又微微的顫動起來,帶著顫音說道︰「一百多年前,山里來了一個年輕的公子,爺爺他們都極為的討厭他,現在想起來,他應該和你一樣是修道者。」
令狐燁听到這里,忽然心念一動,聯想到這里是南蠻妖山,豁然驚道︰「莫非你們當真是妖類所化?」
「既然都準備說出來了,便索性全坦白一點好了,而且我想你已經從我爺爺動手想殺你前的話語里面猜到了。」怡雪轉過身看著他,點了點頭,「這里是南蠻妖山,我和我的爺爺,包括你剛才所見的那個王覓以及這里的所有人都是長年累月吸取天地靈氣後變化成人的妖精,我姐姐則是狐精中極為強大的存在七尾妖狐。」
令狐燁倒吸了一口涼氣,此前不明的一切終于似撥雲見日般清明起來。「怪不得那女子光憑元神就有如此大的威力。」心中如是想著,其震駭不言而喻。
狐精分支眾多,然最強的莫過于上古九尾妖狐的後裔,其族類隨著修為的增長所呈現的最為直觀的表現就是尾巴的數量。按照修道界中對于修為分列十層的定義,七尾妖狐就相當于是化境後期的高手,尋常的神將佛陀也不是其對手。至于最為強大的莫過于九尾妖狐,不過這只存在與傳說中足以能夠輕易絞殺上古四神獸的存在卻是沒有人親眼見證過。
怡雪沒有在意他的表情變化,慘然一笑,「你們人類中不是盛傳著這麼一句話麼,說是人妖殊途,修道者就是秉承斬妖除魔的意志而存在的,所以南蠻妖山之中任何人都不歡迎修道者進入,這里面作為一族之長,統御妖山群妖的爺爺自然更是對修道者深惡痛絕。」
「那時我還只是個懵懂的小孩子,自然不知道男女情感之事。可我姐姐卻已成年,情竇初開,那闖入的男子長相輕靈,談吐文雅,我姐姐被他身上的氣質吸引,不禁陷入了愛河,他們偷偷的在山間幽會,時日越久,這份情感在兩人之間便越加的像春天百花的香味一樣濃郁,到了生死相依,難分難舍的程度。」
「他們兩人原本或許可以成為一段六界中的千古佳話,可惜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這件事情終究被我爺爺知曉,他當即不顧我姐姐的哀求,帶人群山追殺那個男子,最終將他圍困在死亡沼澤,親手砍下了他的頭顱!」
「原來真是因為愛人被殺而對自己的親身父親懷恨在心,可是既便如此,你姐姐為什麼會死呢?」
怡雪的臉色越發的淒涼,眼眶濕紅,淚珠似雨簾滾落,她輕輕掩袖擦拭了一下,深吸了一口氣似要平復此時沉痛的心情。
「姐姐因為深愛之人的慘死,終日失魂落魄茶飯不思,爺爺對此也不聞不問,但我知道他心底也一樣的難受,想來過些時日她便會將此遺忘。可是後來……後來的結果卻是始料不及的。」
「那是一個初春的早晨,陽光比什麼時候都明媚,我敲開姐姐的房門,卻沒有見到她的人影,左右問起看守,也不知她的行蹤。就在我想將此事告訴爺爺希望他能找尋到姐姐的時候,死亡沼澤中卻沖起了一股巨大的火焰,直將半邊天際都映的通透,伴隨著姐姐的淒厲的狂笑聲,在天邊熊熊燃燒。」
「等我們趕去事發地點的時候,就見到了一具焦枯發黑的尸體,扭曲的就像一根燒彎了的鐵條,在她的身旁泥土上,留下著一行娟秀的小字。」
「說的什麼?」雖然心中對答案已經有些猜想到了,但看著忽然止聲不語的怡雪,令狐燁心髒抽了一下,還是忍不住輕聲問詢。
「我一定會回來報仇的……」怡雪輕輕的吐出了這句話,胸脯卻劇烈的起伏著,似乎身體所有的力氣都隨著這句話被抽空了。
令狐燁嘆了口氣,唏噓不已,想說些寬慰的話,卻不知如何開口,最終匯聚成一聲綿綿的長嘆。
「問世間情為何物,直叫人生死相許。」
「這也是你們人類中盛傳的話麼?」怡雪雙眸凝視著令狐燁,細細品味著那簡短的十四個字。
令狐燁看著她有些迷惘又有些痴醉的神情,沒有馬上開口說話,直過了好久才緩緩道︰「她就是因為這樣而不肯墮入輪回重新投胎麼?世間之情確實可以天崩地裂,但太過于執著,只會帶給自己以及身邊的人更多的痛苦,這一步,卻是你姐姐走錯了。」他臉上出現了與他年齡不服的滄桑感,就像一個在世間經歷了種種不同事情的長者一樣。
怡雪細細體會了他一番話,有些黯然神傷道︰「這些事情我不懂,我姐姐也不懂,不然她就不會這樣沉迷于復仇之中。」頓了下,她真誠道︰「听了你的話我心情好了許多,謝謝你。」
喊殺聲越來越激烈,意念之中,外面的戰斗也進入到白熱化的程度,許許多多的人影或被那貌美女子身上涌動的黑氣吞噬,或被她肆意揮出的氣弧擊中,慘呼死去。碎尸和血浪交匯成一副鮮艷驚悚的畫面,恐怖中帶著淒然的韻味。
令狐燁想到現在自己的處境,看到那些不斷死去的人影,雖然明知他們是妖類,明知那老者要殺自己,卻無論如何都生不出一絲的快慰,有的只是傷感,只是疲憊。
「可惜我現在的真元被禁錮,不然的話,我就可以更快的修復傷勢,或許就能夠幫助到你,至少能讓你的族人少一些犧牲。」
「不僅是你的真元受到禁錮,其實在這大山中每個人都不同程度的受到了削弱。原因來自于頭頂的那片劫雲。」怡雪指了指上方的石壁,令狐燁當然知道他所指的不是這灰土色的山岩,「那片劫雲是我姐姐因為復仇的強大怨念積聚的,常年不化,所有被劫雲下的人都要經受住她的怒火,而她卻可以從這片劫雲中得到更大的力量。我們妖類還好,所受到的壓制不算太大,但是像你們人類就會被壓制的幾乎不能動用真元。」
「原來是這樣,怪不得連你爺爺那種修為都不是她的對手,看來我要想從這里離開是不可能了。」
在沒有希望的時候,大多數人會絕望,而絕望則會帶給人更快的毀滅。然令狐燁從來不是那樣的人,越是這種時候,他那種豁達的心境越是能讓他平靜的對待一切,听到怡雪的話,他甚至還露出了一絲微笑。
「你很特別。」
「怎麼說?」
怡雪眨了眨她那雙任何人都會喜歡的大眼楮,「我從沒見過像你這樣听到會死的情況下還表現的那麼淡然灑月兌的人,所以我說你很特別。」
「或許是我腦子里缺了根弦吧。」令狐燁自嘲的笑了笑,引得怡雪也笑了起來。
外面腥風血雨,內里卻如春風肆拂,在令狐燁享受這這份寧靜的時候,忽然他感覺丹田一動,竟似有些細微的真元從氣海中透出,緩緩在經脈間流走。
令狐燁又驚又奇,忙靜神凝氣,內視查看。但見丹田中那一點神秘的金光似乎紅日一般大放光彩,凝結在氣海中的那層禁錮在那金光的不斷沖擊下竟出現了略微的松動。
「看來我們都是有大運之人,這次我應該不用那麼快就死了。」說了這麼一句沒頭沒腦的話將怡雪弄得糊里糊涂之後,令狐燁忙強行支起身子,盤膝調和元氣,在意念的配合下催動那團金光不斷的沖擊著禁錮他真元的那層封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