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蜷縮起身子,體內的蠱蟲沉睡片刻又更加劇烈地活動起來,月復內撕裂的疼痛讓他只能慢慢而又輕微地呼吸,仿佛在一呼一吸之間,疼痛會侵入骨髓。
他半睜開眼,入眼一片漆黑,他略略動了動手腳,卻知他的手已被繩子綁在床欄邊。下月復隱約可見蠱蟲爬動的輪廓,他禁不住顫抖,冷汗已將垂在耳際的發絲打濕,他低低申吟一聲,下意識地便要用手覆上痛處,卻被粗糙的繩子制住動作,手腕處立刻滲出血來。
更大的痛楚襲來,他的意識已微微渙散,仿佛再無力氣去壓抑住申吟,只能任疼痛侵襲著身體。
「呃……嗯啊……涼……兒,涼兒,呃……」他的臉色更加青白,嘴唇血色全無,卻緩緩扯出笑意,月復里似有人拿了尖銳的刀刃在無情地一片片剜割,他閉了眼,身子疲軟下來,順著床欄滑到在地,「……涼兒……呃啊……寧安不疼……不疼,涼兒……涼……不疼……」
他的身子猛然一顫,卻是壓抑不住地抽搐起來,他微皺了眉,喉中再度涌上腥甜,他側頭,嘴角瞬間滑下血滴。蠱蟲狂躁地嗜咬著他的腸壁,竟是往外頂了頂,他制住呼吸,被束縛住的手不住晃動,手腕處已被繩鏈磨得血肉模糊。他仿佛感覺不到手腕那里的疼痛,只能憑著心中所想欲把手抽出,按住月復部。
門外隱約傳來女子淡淡的詢問︰「寧神醫……寧安在房里嗎?」
蘇涼……涼兒……他眸里浮現溫柔的笑意,她不再生分地喚他為神醫了,她喚他寧安……他死死咬住唇角,不讓自己再發出申吟,手也不敢再動作,但身子還是止不住地劇烈抽搐。
長邯守在門外,他習過武,听覺一向好于常人,房內那人的痛苦低喚他不是沒有听到,只是他奉了那人的吩咐,需守在門外,等待應付這樣的時刻。
長邯微垂了眼,聲音淡無起伏︰「寧安身子不適,已睡下,蘇姑娘請回。」
蘇涼不再言語,祗望了一眼漆黑的房間,漠然轉身離去。長邯微嘆口氣,他知道寧安的耐性極好,饒是疼痛異常,他也決計不會對蘇涼說起。
不讓蘇涼知道,是因為寧安不想讓她看見自己被蠱蟲折磨到失去意識的狼狽樣子吧。
為愛成痴是不是就是這樣呢?
涼兒別走……別離開寧安……
他蹙緊眉,卻听得門扇響動,他心里一驚,抬眼看去,爾見長邯淡著表情走進,听得長邯低聲說︰「她走了。」
寧安微微呼出一口氣,眸中閃現若有若無的笑意,稍稍點了下頭。他月兌力地癱倒在地,面上冷汗涔涔,嘴角有血跡,神情狼狽不堪,卻因著這一抹笑靨呈現不可名狀的美感……
長邯走近他,伸手意欲解開綁住寧安手臂的繩子,卻因寧安溫淡的話語而止住動作︰「長邯……別……別解開,這樣……這樣挺好……蠱蟲受不得擠壓……」
寧安微微笑出聲來,睜大了眸,視線卻仍一片模糊,甚至看不清近在身邊的長邯……寧安輕微笑笑,輕聲說︰「你說……涼兒是不是很……喜歡……很喜歡他……才會願意……願意為他……忍受這樣……的疼痛……」他的笑中稍夾雜了點點苦澀。
長邯沉著臉沒答話,黑暗中卻見寧安的臉色愈發慘白,他的身子又開始不受控制地顫抖,他側過頭,又是一口鮮血嘔出。緊接著,他的身子向前俯下,身子因疼痛而展現一種怪異的扭曲,但嘴角的笑容不變。
仿佛,無論正忍受怎樣的疼痛,他都會溫雅笑著。
長邯心中一驚,待要制住他向前彎曲的身子,卻見寧安的臉色又白了幾分,恍若已陷入昏迷的樣子。長邯的手微顫,依照寧安先前所言使了全力按在寧安的人中穴上,又取來軟木讓他咬著。但他猶不配合,抗拒般地一連掙扎著往後退。手腕處的傷口上的血開始聚成股順著手臂留下,隱沒在衣袖中。
「涼兒……唔啊……呃,涼兒……疼……不疼……」寧安一張口便是鮮血涌出,但仍猶固執地喚著她的名字。長邯只覺眼眶溫溫熱熱,他一向冷情,此刻卻全然無措。長邯狠下心,伸手扳開寧安緊閉的牙關,讓其咬緊軟木,縮回手時他的手上已沾滿了寧安的血。
不知過了多久,寧安顫抖的身子才稍稍消停下來。疼痛一並帶走了他身體的溫度,他仿佛墜入冰雪深淵,身體不住往下墜落,溫度卻是越來越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