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兵本就是南宮耘的人,雖不是知道綰兒是誰,但也得到過茗安的特別關照,瞥了一眼她盆中隨時都會潑出來的水,點點頭。
綰大大方方地穿過來來往往的士兵,端著水出去了。走到拐角,把盆子一放,拍拍腰間的繩子和小藥鐮,一臉得意轉身溜之大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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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有了那晚金光授意之後,齋祭禮拜時南宮諾的座次就提前。原本他和南宮耘同為親王,但兄長為大,南宮耘靠前半步。現在二人禮佛祭拜時,有意無意,南宮諾的位置和南宮耘是平齊的了。南宮耘自然不會對這樣的事情有什麼反應,國師玄一卻低低嘆了一聲。
南宮謨頂著兩只黑黑的眼圈,心里更是不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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納蘭槿楠帶兵要走之時,錦兒才發現,綰不見了。她一把將裝藥的鍋子掃到地上,急匆匆沖到院門口張望,哪里還有人影!不禁生氣,隨手給了兩名守兵一人一巴掌,「人呢?!」
守兵皆言不知,錦兒還要再打,納蘭槿楠將她攔住,安慰她,「為兄要帶兵搜山,見到她必會將她捆回來給你。再不濟這也是山里,那丫頭跑到哪里去晚上也會回來的。有帳晚上再找她算。」
納蘭槿年看著她哥卻氣的一跺腳,白浪費她一包好藥一番力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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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宮燁正在看手上的一幅江州地形圖,他的手指落在青山腳下的長風寺。身邊近衛突然出現,「主子,人來了。」
「哦,請。」南宮燁放下地圖。
他在後山碑亭不遠處棲身,不一時,有人踏步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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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陽已近落山,霞光萬丈給連綿的點蒼山鍍上了一層落日的金暉。不時有人抬頭看看天,希冀會不會再看到幾日前曾看見的奇觀。有人打了他一巴掌,天天見的,你以為老天爺是閑的嗎?!
這是後山一處很陡的斜坡,一棵巨大的松樹斜斜的長在半山腰,遒勁的盤根錯節緊緊抓在岩壁中,露出的根結粗大結實,愈發顯得一旁的白樺挺秀風逸。在北方的山上,松樹和白樺常常相依偎地長在一起,形如戀人。
綰喘著氣扶著山下的一棵白樺,仰頭看著那巨大的松樹。其實她看得不是松樹,是那松樹下一只蜂巢,看得她雙眼發亮。宮中什麼名貴草藥沒有,她見得好東西不少,可看到那蜂巢的時候還是眼前一亮。
這山中草藥遍生,方才她在山脊上看到一株數十年的青附子,這倒沒什麼,重點在于花上附了兩只金黃的蜂。她一眼認出,這是藥用價值極高的金蜂,釀的蜜膏白若羊脂性甘涼,安五髒,潤肺腑,本身就是絕品好藥。她趕忙在周圍查看,果然,這些金蜂采食的都是精品的草藥,一般的花花草草它們竟然連停都不停。頓時激動不已,啊啊,這是好東西啊,金蜂蜜,和百藥,況且這只吃好藥的尊貴金蜂呢?這種以藥滋養的金蜂蜂蜜,長期服用,根治他的肺疾無疑又多了三分希望。
于是,掏蜂窩,這三個大字頓時閃現在綰眼前。夏末秋初,是掏蜂窩的好時候,現在有一點晚,及早拿下是最好的。
嘿嘿嘿,她眼里瞬間浮現出南宮耘白皙而微微笑著的臉龐心中輕輕一疼但更多的是喜悅。
花燈節那晚他在月昭儀船上瞞著她的咳嗽聲,她其實,听見了。只是當時,她急著離開。
耘,對不起。有我在,就一定會治好你。
她守在一株花旁,跟著幾只金蜂,找到了這里,它們的老巢。
母親是從小被父親送在外學醫的,這些攀沿辨認草藥,母親也從小都教給了她。她雖是女子,登山爬壁的倒不比男子慢。可是她沒想到這金蜂把巢築在了半山上,即使上的去,又怎麼拿的下來呢?
上面的金蜂嗡嗡地飛舞,清甜的蜜香隱隱從巢穴中傳出,輕而易取地超過了漫山的松香。她記得,掏蜂窩,要用火燒,以前明家那對兄弟去掏過,她在一邊看,大約流程是記得的。要用火燒。她四處尋找枯枝葉,不一會兒就抱來了一沓。
她用繩子把枯柴綁在肩上,活像一個柴夫,然後一步一個趔趄向上爬。斷崖多碎石,她要看得很仔細。一步不小心就可能滾下去,短短幾丈路,她走了小半個時辰。才找到一個合適的位置足夠她立足和防身,那是一個小的凹洞,容她轉身的大小,那就夠了,她盤算了一會點火和打割蜂巢的角度和距離。她必須要把蜂巢帶回去,但她不是那種只憑一股熱血不動腦子的人,她要的是結果,她要的是南宮耘活著。
不少蜜蜂采了蜜從外而歸。這種采了蜜的蜜蜂是不會蜇人的,頭頂的蜂群已經听到了來人的動靜,發出了巨大的嗡嗡警告聲,在空寂的半山遠遠傳了出去,山谷來來回回一陣一陣沉重的轟鳴就像是催命的通告,讓人听著渾身發 ,綰也覺得不寒而栗身上浸上了一層寒。
她壓了壓心頭的膽寒,撕下一塊衣裙,將自己的頭臉包了。雖然小心翼翼,但是金蜂總是要蜇人的。拿了人家蜂蜜,代價還是要付出一些的麼。留了一些易燃的枯葉在洞口,剩下的枯葉和粗大的枯枝全部用繩子綁了掉在那只蜂巢跟前。
綰舉起手中的火折
子,點燃掛著的枯枝,一股煙頓時冒了出來,向蜂巢飄去。金蜂受到了驚嚇,一些警戒的金蜂都飛了出來,尋找攻擊者,很容易發現了要點火的綰,一窩蜂,真的是一窩蜂地向綰攻去。綰皺皺眉,將枯枝推近了些。她知道這些枯枝是沒有那麼容易點起大火的,需要一段時間的引燃。她一只手高舉著手里的火折,以求火焰和枯枝枯葉最大面積的接觸。
隨著嗡嗡巨響的到來,金蜂,蜂鉤如金尖銳,她閉了閉眼,用全部的感知去感受第一只金蜂蟄在身上的痛楚。她雖然听了很多次人說這東西蜇人疼,做好心理準備,今天還是忍不住顫了一下。第一次用全部的感知疼痛的程度,之後的痛感就會大大減輕,她的母親教過她。接著,手腕上,胳膊上還有脖子上,有密密麻麻毛茸茸的腳爪落下,爬動然後猛地刺痛,比痛更恐怖的是它們翅膀帶動的風聲和涼意在頸側化成揮之不去的膽寒。
再堅持一下,綰心里告誡自己不敢亂動,亂動勢必引來更多的金蜂。見枯樹堆著的旺了,她抽出一根火枝,在身邊揮舞,撥掉一枝火枝,那火落在她留下的枯葉上,很快便著了起來,將她腳邊映的一片火亮,濃煙燻上,不少金蜂落了下去。她一只手揮舞著手中的火把,一之手將那枯柴堆向蜂巢推,推,推。
夜幕初籠的點蒼山,連綿的陰影還沒有鋪展開去,山上的火紅照亮了一小塊山壁,比起點蒼山,那是很小很小的一塊。在通紅的火光中,一個女子奮力的揮舞著著火的枯枝,她飄擺的衣衫和火焰把這蒼涼的夜色劃破地美麗而驚心。而她的身邊是成千上百的蜂子,夜色也掩不去它們金色閃閃的翅膀,發出巨大的轟鳴。
山風好像被火舌刺得疼痛,幽幽地卷了上去,推在蜂窩口的火堆閃了閃,明了明,像是在嬉笑,黯淡了些,微弱了些,最後在一陣黑煙中,火仍是,滅了。飽受摧殘的蜂巢中涌出一陣金風,嗡嗡的尋找進攻者,竟是如此之快。綰來已無法退到剛才丈量好的凹處,避難的洞穴,還是沒有來得及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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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宮耘步入小院的時候,院中有淡淡的藥香。他心頭掠過一絲疑惑,東廂房並沒有人用藥。卻一眼便看見小院正中的灰色錦雲袍,平平展展地掛在衣繩上,衣擺隨著風,有一絲微微的拂動,銀龍如騰雲乘風而動。
他唇角微揚,走到衣繩前,每一個口子都是扣好的,可以想象一雙小手細心劃過領口的模樣。
,原來你已經學習要替我更衣的,那今晚我便勉為其難,讓你親手體驗一回吧。他的鳳眸眼底漾著一絲絲溫暖的笑意。
身後卻有一具溫暖柔軟的身子覆了上來,「爺,以後你的每一件衣服,我都會親手給你洗,幫你燻香,幫你穿上」
南宮耘身子一僵,手中折扇輕輕一點,身後人只覺得手上一陣酸麻,不得不松開手。
「這是在太祖廟中,請納蘭姑娘注意言行舉止,免得教人笑話。我還有事,你早點休息。」南宮耘背對著她,並不轉身看她一眼。錦兒紅唇輕揚,仍是上前,柔夷搭在他的雙肩,將臉貼上南宮耘的背脊。隔著棉感的單衣,可以清晰感受到那精實的背脊和修長的蝴蝶骨,帶著太廟中的平安香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