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藥鐮在抒陽居,應該只有順側妃才有的吧?」納蘭錦年的聲音里閃過一絲異樣,心念一轉,隨即接口,「不過,你既是得王爺和姐姐喜愛,給你也不稀奇。」
納蘭錦年看見藥鐮本有些懷疑這女子的身份,有些猶豫,若她真的是綰,自己總不能將南宮耘的側妃送給南宮燁吧?不過繼而她心中冷笑,若是順側妃還好了,一不做二不休,反正到時失蹤的只要是個丫鬟。細細打量她的五官確實和綰一點也不像,遂也裝作不知不去追究。
綰坦然道,「這樣的藥鐮側妃有一櫃子,就在伙房里放著。以後王妃您來,若是喜歡,順主子想必不介意也送您幾把的。」
「我會稀罕嗎?不像有的人,佔了別人的東西,還不知羞。」錦年輕哼了一聲。
綰一時也不知道她說的是宮里的順側妃還是丫鬟綰兒,反正在這位納蘭姑娘心里,但凡和南宮耘沾上邊的東西,她都以強烈的主人翁意識自居了。
「是,是。您是金枝玉葉,宮中那位主子見識淺短,自然沒法子跟您比。」綰咬牙切齒地說。
「算你有點兒眼見。王爺的衣服呢?拿出來,我看著你洗。」納蘭錦年似乎沒準備走,在一旁長廊上坐下。
綰心中疑惑更重,你去看南宮燁,怎麼能一定要帶南宮耘的心月復丫鬟呢,不知又有什麼伎倆。她這樣想著臉上卻不動聲色進屋抱了個大木盆出來,心里盤算怎麼能溜出去。
「放那兒,在那兒洗。」納蘭錦年縴縴細指一點小院當中,火辣辣的日頭直曬的青石板。
綰看了她一眼,記著自己現在的身份,順從地把盆子搬過去。
可惜她只是隨口說的借口,二人在抒陽居的時候南宮耘連早起穿衣都不叫她的,怎麼可能讓她洗衣服。她一邊在心里哀嘆南宮耘這貨真是居家旅行戀愛結婚生子之必備良品啊,一邊在南宮耘房間巡視著哪里有可以拿出去充數的隨便什麼衣服。晃了一圈一件也沒有找到,干脆拿出鑰匙打開衣櫃,想了想,上面的衣服南宮耘肯定常穿,她小心翻了壓在箱底的一件又把別的放好鎖好才笑嘻嘻出去。
那是一件灰色錦雲袍,銀線勾勒出的騰龍霸氣高貴,南宮耘有時出宮去吏部刑部時會穿,平時在綰的眼楮里,總是那身月白仿佛翩翩佳公子似的。
她蹲在太陽下,把衣袍浸在冰冷的水里。看那灰色一點點變深有一瞬間的出神。突然,錦兒站起來,走到她身前居高臨下看著她,「你就在這里洗,哪也不許去。我一會兒就回來。」接著她囑咐門口的守兵,「好好看著她,她若是敢出這門,仔細你們的皮!」說完她雄糾糾氣昂昂地走了。
綰沒空理她,歡快地將那袍子撒上皂莢細細地搓洗。其實那衣服很干淨,已經燻好了淡淡的檀香。她忽然想到了三月三她從長風樓回宮,拖著受了一掌的身子推開藥房的門,南宮耘彎著身子給她煮粥的模樣,裊裊升起的青煙和枸杞紅棗的香味,隔著他細心專注的眉眼,是不是就像今天這樣。是從什麼時候開始,這種細致呵護的氣息包裹了她的心,一點一點如涓涓細流。
指尖卻突然觸到了不同于錦袍質感的東西,解開袖口,一幅浸濕的絹帕露了出來,絹帕浸了水也看得出料子華貴,只是隱隱有些眼熟。綰將那帕子從衣服懷中抽出來,還沒有仔細看,卻听到听得身後異響,竟又是錦兒的聲音。也沒細看綰忙轉身擋住納蘭錦年的視線將那帕子塞進自己袖口,袖口霎時濕了一片,她忙拿手一邊抹一邊自言自語,「哎呀哎呀,這水濺得我一身都是。」又轉身抬頭做訝然狀,「您這麼快就回來了?您看,我這衣服還沒洗好呢」她說著突然停了話。
納蘭錦年手中端著一只砂鍋子,「很快嗎?我說了,一會兒就回來啊。」她不慌不忙地將那砂鍋里的湯藥倒了一些在碗中,「表哥的湯藥熬好了,要及時端下來啊,不然會影響藥效的,對嗎?」
「是」綰硬著頭皮答道,「不過放涼了王爺喝著也不好。」
「嗯。」錦年點頭,「所以你要趕快洗,然後我們去給王爺送藥啊。」說著她輕輕踫了踫額頭,懊悔道,「哎呀,王爺每次服藥都應該由人先試藥的,特別是現在昏迷著,不然別人在藥里下了毒,都沒法子知道呢!今天我去拿藥,竟然忘了這事」她說著嫣然一笑,將手中碗遞給綰,「那就你來試吧。現在的時辰剛好,你喝了藥,我們等等看你有沒有中毒,再去送藥,到時毒也驗了,藥的溫度也適合了,表哥喝正好。若是有毒,你就是救了禮郡王一命,你一家老小都會得到豐厚的報酬的。」
綰看了這黑漆漆的藥一眼,這理由真好試藥,是奴婢分內的事,死了都不髒她的手。
這藥里又有什麼名堂。看著錦兒驕縱得意的如花笑靨,綰接過那碗黑乎乎的藥汁,湊到鼻尖聞了聞,心里一沉——又是合歡散!她現在極為痛恨這種誘情的藥粉,特別是這種完全是以勾起人原始性.欲的藥粉。合歡散這種烈性的春.藥,是青樓里老.鴇用來騙恩客給不願接.客的姑娘開.苞用的,服下後目不視物不管那是誰只知道與他人。不是夫
妻間增加情趣,根本就是迷.奸用!
這姑娘,用心歹毒啊。綰壓下心中突然涌起的憤懣,向著錦年冷笑道,「不知道那時,你替順主子試的那碗避孕藥,可有毒沒有?」
納蘭錦年一怔,怒色瞬間涌上單純美麗的臉龐,冷聲道,「你到底是誰?」
「我是抒陽居的丫鬟綰兒啊,那天你替順主子試藥,我們都看到了,才知道一直傳言德慧嫻能的王妃原來這麼體諒大家。」
「你!」錦年大怒,一手掐住綰的脖子,一手端起那藥狠狠地倒進綰口中,綰被她猛然的舉動嗆得猛烈地咳嗽。
「敬酒不吃吃罰酒!本身是想送你點好果子嘗嘗,你非要如此別怪本姑娘無情!你就等著給山里那些不見女人的士兵們解火吧!」
綰右手抓著她手腕的脈門,錦年一時不能再給她灌藥。綰左手不停地拍自己的胸口,想把吞下去那口藥吐出來,在這種時候她心中想︰這樣的話竟然從這樣一個名門閨秀的口中說出,南宮耘,攤著這麼一個王妃,你太不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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納蘭錦年哪肯罷休,無奈綰拽著她手上穴道死不松手,她用不上力氣,二人一時相持不下。門口守兵不知此事險惡,也不敢隨便進來。
突然許多人的腳步從門口傳來,納蘭錦年一驚,匆匆把手掙出將那碗藥一把塞到綰手里。
自己無辜轉身。綰看了一眼手里的藥,跟著回頭,卻是一小隊士兵進了院子。
「哥!」納蘭錦年突然叫道,整整衣裙做無事狀盈盈笑著過去了。綰一抬手,藥碗跌到地上,摔個粉碎,濃黑的藥汁留了一地。太廟這外界看來最是神聖清高的地方,照樣也是一地這樣的髒東西。她暗想。
錦年听到聲音,轉頭對她怒目而視,綰報以嫣然不屑的一笑。
來的正是納蘭槿楠,他沒有注意到二人的異樣,徑直走向正屋,「恆親王說要檢查各房各院,以防有西夜探子混在山上,錦兒,你先別進屋,讓他們進去看看。」說著一揮手,一小隊人有序地走進各房。綰心道,這納蘭將軍果然像傳言里說的,一絲不苟,連幾名王爺的廂房也查了。
納蘭錦年走上前撈著她哥的手親切地攀談起來。納蘭將軍向來寵這個表妹,一時被她逗得哈哈大笑。
綰也不看他們,在人來人往的士兵中自己認認真真地將那衣服洗了,接著果真撿起地上的藥鐮截了一段繩子晾上衣服,將那件灰色的錦雲袍仔細拉展,長指縴縴穿過胸前那一顆顆盤扣時,不禁浮現出早上某人背對著他修然而立的身子,他的衣袍寬大,常常是在微微的熹微中輕輕落上一樹散逸姿骨,然後,自己扣起旖旎掩飾風華,他不會叫醒自己甚至不點燈火真是暴殄天物既然思及此,臉上怎麼能不泛起嬌紅。綰掐了自己一下,暗罵,明綰,你是剛才的合歡散喝多了嗎?!
她很快鎮定下來,然後端起大木盆搖搖晃晃地走到院門口,沖守兵笑笑,「倒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