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傻,別哭也別吵,讓柳兒姐姐好好睡吧,她太累了,所以想好好睡一覺。」平安蹲到小傻子的旁邊,緩緩安慰道。
小傻子恍若未聞,依然哭嚷搖晃著方柳兒,想讓她睜眼再看看自己,小傻子雖傻雖是不懂,可是曾經與爹娘分離有過經歷,便是明白方柳兒若是不醒,便如同他爹娘一樣再也見不到。
「小傻,乖,我們不要打擾姐姐好不好?她生前難得休息,一直勞累做活,受盡欺辱卻無能為力,現在就讓她好好休息,不再睜眼看這些可惡的人,可惡的事,也用不再面對間接害死她的人。」
平安又道,話語鏗鏘有力,似乎故意說給某些人听,小傻並未都听得明白,一知半解有些迷茫,望了望丁二狗兩母子,又回頭繼續抱著方柳兒不知思緒散在何方。
丁二嬸和杜舒雲正是對峙中,兩人旗鼓相當正僵持沉默著欲以後發,便是清晰听到平安的話語,丁二嬸立刻明白這是背後指著自己罵呢。
「你這死孩子說這話是什麼意思!」丁二嬸吼道。
平安抬眼,淡淡道︰「話面上的意思。」
「你哪知眼楮看到我們害死她的!別以為你讀了些書考上了童生就能胡亂造謠!胡說八道是要被閻王爺拉進十八地獄的!」丁二嬸又轉向里正那哭嚷道︰「里正,你看看,你看看這家人,都欺負到我們頭上來了,你方才說胡亂造謠的要踢出中坪村,現成就有啊,而且還無緣無故打了我們二狗一頓,不能因為他們家就可姑息,你要給我們做主啊!」
中坪村之前童生考試時竟是過了三個,其中一個便是平安,就連紀文暄也得意不已,教學時候越發用心起來。
過了童生之試便是真正的讀書人了,一次一個村考上幾個別說這片村莊,就是整個縣城也找不到多少例子,若今後再能出個秀才舉人那更是不得了。
為這大喜事村子里還熱鬧的慶賀了一番,大家伙以前覺得這讀書習字中第都是十分遙遠的事,如今竟覺得並非遙不可及的,興許還是能出一兩個長臉的。
這其中最被人尊敬的便是李家,先是杜舒雲的教導,後來的紀文暄也是李家找來的,至此對李家更是刮目相看,尤其是考上的人家,對李家那是個感激,平日不管什麼事都站在李家這邊,有什麼好處都不忘記李家。
李家這幾天種田養魚做生意又是賺了不少,成為有名的富戶,總總加來在這中坪村頗有聲望。
里正被丁二嬸攪得頭疼,便是望向李默,李家人平日厚道,若非逼急了不會這麼指著人罵。丁二嬸兩母子的作風,平日他也是知道的,只是不太好插手,可這麼指責他們害死方柳兒,雖然說的是間接,但是依然頗為不妥,而且方才還狠狠打了丁二狗一番,情面上是沒上,可是卻是不佔理的。畢竟這是人家家里的事,他們外人不應插手,而丁二嬸又是那胡攪蠻纏之人不會輕易放過,這下子可是為難了。
「里正伯伯,平安並沒有胡說。」平安站了起來,挺直著腰板說話不輕不重,卻是異常自信有底氣。
丁二嬸冷哼道︰「你這還不是胡說,你哪只眼楮看到我麼害死方柳兒的。」
平安微微仰著下巴,道︰「雖非親手,卻因你們而死。」
丁二狗母子正欲發難,平安又道︰「這是柳兒姐姐告訴我的。」
平安一臉認真,目光清澈,方柳兒的尸首又躺于一旁,雖只泡了一天尸首面上變化不大,可尸體蒼白浮腫依然駭人,丁二嬸一听又是朝那瞟了一眼,頓時覺得脊梁骨開始發涼,方才那潑辣勁頓時蔫了不少。
丁二狗也被嚇了一跳,但是很快平靜下來,喝道︰「方柳兒都已經死了怎麼告訴你的?莫非她沒死之前說的?哼哼,那你既然看她遇難卻是不出手相救……」
「柳兒姐姐死後告訴我的。」平安不急不慢的打斷,目光依然平靜,直直的望著丁二狗。
丁二狗有些踉蹌,「胡,胡說什麼呢,死人怎麼會講話。」
里正這時也按耐不住了,「平安,莫要亂說。」
平安卻是一臉認真,「我並沒有胡說,雖然柳兒姐姐並未開口親自對我說,可是她的尸首卻告訴了我所有的事。」
大家伙一驚,有些見過世面的人開始竊竊私語,說道確實有這麼一門學問,能根據尸首知道生前一些事,尤其是命案的時候,衙門都是靠這個破的案子。
大家伙都知道平安是這村子里最好的,而且從小就開始學醫術,平日也見過他擺弄那些亂七八糟的圖,又考上了童生,若是知道這些也是合乎情理。這圍著的大部分人都是未正經上學的,書也看得少,但是都認定這書里面什麼都有,不是有句話說,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顏如玉,金子和美人都能有,還有啥不能有的?因此都對未知的領域抱著極為膜拜和盲從的心理。
如今又有人那說這事靠譜,大家伙互相討論開來,頓時都相信有此一說。
「若是不信大家請看,柳兒姐姐的尸首是不是頗為干淨,指甲縫中的泥土甚少,衣服也十分整齊?」平安道。
大家伙根據平安的提示上前一看果然如此。
「這又如何,能說明什麼。」丁二狗忿忿道。
「大家都知道人一旦落入說中必是會掙扎,這河水中有不少泥土,便會隨之沾上,可是柳兒姐姐極少,說明她落水時並未有太多掙扎,試問一個正常人,在這般寒冷的河水里,怎麼不會拼命掙扎?那麼答案只有一個,她沒有掙扎或是無法掙扎。」平安道。
眾人一听頓時覺得有理,紛紛豎起耳朵听起來。
「大家伙都知道柳兒姐姐平時雖過得辛苦,可是從未放棄過,每日辛勤勞作,從不怨天尤人,而且又最疼小傻,平日最怕的就是自己若是不在無人照顧小傻,那麼我們可以肯定,她必不會是故意跳河自盡,肯定在臨死之前掙扎過,衣服頭發的稍許凌亂也能看出,所以我們可以得出結論,她是無法掙扎。
可柳兒姐姐身上沒有綁住繩子怎會無法掙扎?那可以推斷出她沒有力氣,若非太累怎會沒有力氣,方才大家都看到就連瘦小的小傻子都能爆發出如此大的力氣,柳兒姐姐溺水知道危在旦夕怎麼可能沒有動作?就連狗惹急了都會跳牆。
大家也知道柳兒姐姐平日多辛苦,從早干到晚,尤其是最近這些日子,起早貪黑,不停勞作,還有人今早看到她走得搖搖晃晃,必是太累,全身乏力,才會挑水時候提不起勁連人帶桶一起失足落入水中,然後又是沒有力氣爬上岸來,便是被河水沖得越來越遠,最後沉入水中與世人離別。
而她一個女子為何要做這麼多的活?非要做到丟了性命的地步?不用我說誰是罪魁禍首大家都應該心底清楚吧。」
平安說得字字清晰有力,一副篤定模樣,大家都為之動容,仿佛親眼看到方柳兒落水模樣,又想起平日她確實辛苦,都在一旁唏噓,此時平安又開口補充說這類似的案件在其他地方也有過,書中還有記載,若是不信可以翻閱查看,一提起書都有寫,原本還存著疑慮的人頓時都信了,紛紛開始指責丁二狗母子。
丁二狗兩母子頓時急了起來,「大家不要听他胡扯,你這孩子別在這胡鬧添亂!「
平安卻不理會,帶著若有似無的陰陰笑容,緩緩道︰「你若不信,可以看看柳兒姐姐的臉,眼窩身陷眼瞼青黑,顴骨凸顯,瘦骨如柴,便是平日過于辛苦而致,就算這次不失足落水,就她這身子骨沒多久也會過于勞累而死,既然你說她是你們的家人,她出了事你們也心痛,可試問如今並非亂死也非饑荒之年,風調雨順又有田地,比許多人過得好得多,他們都能活得好好的,你們卻如何能讓一個女子過于勞累而死?難道這一切不是你們造成的嗎?」
丁二狗母子頓時被堵著無話可說,而且此刻哪敢盯著方柳兒的臉瞧,而旁邊的人听了平安這番說話越看越覺得確實如此。
丁二嬸半響才支支吾吾道︰「那又如何,她是我們家的人,讓她干多少活關你們什麼事,就算因此而死也是我們家自個的事,就算官府也不能拿我們怎麼樣。」
平安卻是冷笑︰「既然你們已經承認間接害死了她,那為何由不得我們說道?為何指責我們胡亂造謠?」
丁二狗母子頓時啞然,才發現落了圈套,只能硬著頭皮接受大家的指責唏噓。
「人都死了,說這些也沒用,倒不如顧一下活著的人。」李默看這形勢已差不多到了火候,便是開口道。
丁二狗一看到有台階,立刻順著往下爬,「是是,人都死了說這些有什麼用,怎麼處理後事才是正經事。」
李默別有深意的望了小傻子一眼,「死的人已去再糾纏也無用,只是生的人卻不能再重蹈覆轍。」
丁二狗會意連忙道︰「我保證今後他不會的,這次只是意外。」
「我們也願意相信這是個意外,你們也不是那黑心腸真要至方柳兒于死地之人,可是結果卻是如此,我們中坪村一向以忠厚淳樸而聞名,若是再有這樣的事發生,那今後我們可別想在這一片立足,村子里很多人都是男未婚女未嫁的,還有一些是要出去干活的,若是名聲不好……」杜舒雲知道李默要唱哪出,便也開口給鋪路。
這村莊里的人尤為看重名聲的,尤其中坪村是新建起來的,最怕難融入其中,對名聲更是看重,如今被杜舒雲這麼一引導,都紛紛焦急起來,指責聲也越發多了起來。
丁二嬸這下不能淡定了,若是他們家被人排斥那便是糟糕了,她平日雖然斤斤計較與人相處總是不順暢,但是這與被全村人排擠是不同的,有可能是會被趕出去的,而且還投訴無門,「那你們想怎樣?」
「方才大家也看到小傻子和丁家已經完全不合,今後再入丁家實在不妥,就算丁家對他更勝從前,可是這刺在大家更為挑剔,丁家也頗為難做。」李默道。
丁二狗母子頓時感動不已,連連點頭。
「況且這小傻子和丁家原本就是兩家人,照顧著是因為方柳兒,若是沒有這風波,之前小傻子入了丁家,這輩子就是丁家的人,可如今小傻子的落處便應另作考慮。」李默又道。
里正點頭,「這話說的有理,只是……」
李默道︰「小傻子和我們家投緣,我們李家願意收留他。」
丁二嬸一听心里雖然高興,可是總覺得別扭,這讓個外人摻和總覺不舒坦,而丁二狗雖然高興能甩掉這拖油瓶,也覺得不太對勁,這種事畢竟不太光彩,因此母子兩並未立刻答應。
李默道︰「若是丁家同意,小傻子成了我們李家之人,為感謝他們之前的照料,我們家願出錢給方柳兒料理後事,並且絕對弄得風風光光的,絕不含糊,不會讓丁家丟了面子。」
話一落,丁二狗母子兩頓時眼楮亮了起來,鄉下人對做白事極為講究,而且這方柳兒死得又這般蹊蹺,若是不做大做好今後必被人指指點點,可是這花銷也是夠嗆,于是母子倆二話不說便是答應了。
李默後來又找來紀文暄,白紙黑字寫清楚今後小傻子以及他連帶的一切都再與丁家無關,丁家今後不能以任何理由接近或是認親,雙方無疑義之後便是按手印畫押。
丁二狗母子兩喜滋滋的覺得自己佔了便宜,事後才想起之前被李家人打了一頓卻忘記計較,而且白白挨打還對人感恩戴德的,好名聲也都讓李家人佔了去,自家白白被所有人指指點點,不停指責批判。
這便還是罷了,不久以後原以為百無一用的小傻子竟變成個大寶貝,母子兩頓時捶胸頓足後悔不已,這些便是後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