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寂無聲大殿里升平听得一聲不似自己的聲音在淒厲詰問︰「你到底是誰?」
永好畏縮了身子語聲︰「奴婢當年是獨孤陀送入宮中的內犀臥于公主殿側只為了方便打听皇後娘娘的動向,更利于外臣獨孤陀的控。皇後娘娘所服用的是奴婢送入宮的斷腸鴆酒。奴婢親眼看見獨孤陀準備毒酒親自逼死的獨孤皇後,而不敢向公主殿下報信。」
升平再忍不住自己心中的怒火,發瘋一般沖過去,揚起手掌狠狠摑在永好面頰,永好似木頭不躲不閃立在升平面前不住落淚。
義憤的升平咬牙切齒的指點永好鼻尖厲聲詰問︰「母後向來待你不薄,本宮更是視你情同姐妹,你怎麼忍心為虎作倀毀掉本宮一生,亡我楊氏家國?」
楊侑此刻也猶如被人刺傷的小獸幾乎撲了出來。同歡忙捂住他的小嘴,手也摟住他弱小的身子,侑兒在同歡懷中嗚嗚直叫,一雙眼盯著永好赤紅得駭人。
他知道國破家亡的苦楚,他也知道若沒有那場血雨腥風的宮傾,此生將無需擔憂性命安虞。現在擔驚受怕只因為當年一場無辜內亂,怎能不讓楊侑欲殺眼前的仇人。
永好被升平打的鬢發散亂,縷縷發絲垂落在眼前遮住神情恍惚,她沒有停止回憶,繼續訴說︰「後來公主殿下猜疑奴婢身份,奴婢說給獨孤相爺,想要離開公主殿邊。不料他此時正為了獨掌天下將外敵引入,先是安撫奴婢為蕭氏傳遞消息,而後等奴婢再想求得他帶離時,大隋已經傾宮亡國了。」她的呼吸忽然氣促起來,仿佛想到什麼不堪入目的場景人也幾乎搖搖欲墜。
升平也同時想起那日目睹的宮傾,被人勒斷頸項的楊廣,被人蹂躪的自己,還有血海尸山的宮人侍衛們。所有的人都毀在盜國之輩的一己之私。
江山,血染才見瑰麗。帝業,奢望方知珍貴。
得不到時,為它願傾其所有。獨孤陀,她的舅父,甚至不惜為江山帝業犧牲自己的親人,國家的故土,也要換來貪念里的一件明黃龍袍。
升平冷笑︰「他有今日結果完全是報應,只是楊氏族人何其無辜,大隋子民何其無辜?你們有沒有想過!」
永好停住回憶淒然慘笑︰「奴婢自知自身罪孽深重,已經被蒼天懲罰過了。那天奴婢與獨孤陀爭執不下觸犯了相國威嚴,被侍衛拖出去杖刑後縛在棲鳳殿柱上,恰逢李氏亂軍將領破門沖入,看守奴婢的侍衛躲閃不及被當場亂刀斃命。亂軍迎面在奴婢身上胡亂砍上幾刀以為奴婢已死,遂將奴婢與其他宮人內侍尸首一同扔入坑中掩埋。」
永好緩緩抬起手,一把將自己領口衣襟用力扯開,大片不再青春的肌膚上縱橫數處刀疤,暗紅的疤痕扭縮成一團,丑陋得不堪入目。永好淒笑︰「幸而在奴婢血未曾流干時,被前來翻撿珠寶的小內侍救了出來。」
升平不知為何听到這里竟然松了一口氣,仿若自己重獲生命般心中暗自欣然,想起當年的永好也不過只有二十余歲,能咬牙挺過死難關口已是莫大幸事。再看她此刻妝扮必是得到魏征的寬厚相待,也算彌補那些宮傾噩夢所遭受的痛苦了。
「那名內侍翻了不少的死去宮人的隨身飾物,所以在京城偏僻處租了一所民居為奴婢療傷。奴婢以為他如此千辛萬苦救治奴婢只是念在同朝為奴的份上。不料……」永好繼續笑著望向升平︰「他竟將尚未痊愈的奴婢獻給攻佔大興宮的校尉,以換得更多的錢財。」
「那名校尉已有家眷,只是留在太原府不曾帶來。校尉得到奴婢後只命奴婢做豢奴,承受羞辱逼迫……」永好一字一句慢慢說來,升平心中幾乎承受不住她一刀一剜的凌遲疼痛,仿若宮傾那日重現,永好身遭刀斧劈砍又被蠻夷校尉納為豢奴的屈辱經歷皆是自身所受,連淚也無力流出。
她艱澀的逼問︰「你為何不死?」
身為大隋宮人被敵軍俘虜,與其被蠻夷羞辱不如自我了斷,不死,只能給他人更多羞辱自己的機會。
永好听見親如姐妹的升平質問為何不自裁時身子一震,半晌她咬住嘴唇苦笑回答︰「奴婢雖然出身卑微又做過無德傷害國體的事,但也知道國亡焉得人存的粗淺道理,奴婢在那個校尉手上幾次尋死不成,為了求奴婢得活他更是不惜將奴婢綁在房中,奴婢耗盡力氣也無法反抗他的。最後月復中已懷有蠻夷骨肉,想死就更是難上加難了。」
「後來呢?」升平追問。永好此刻蒼老面容絕非只是流離所致,必定還有更悲慘的過往經歷。升平此刻心情萬分復雜,即憎恨永好為虎作倀不肯事先提醒自己,又憐憫她坎坷境遇曾忍受諸多蠻夷屈辱。
永好跪伏在地,人也有些痴痴傻傻的回答︰「奴婢分娩時不曾見過孩子。等醒來後才知孩子落地就被扔進恭桶溺死了,也對,大隋朝宮人的血脈怎能容唐朝新主?哪管孩子身上是否也融合他們的血脈呢?」
升平心底驟然發涼,如墜冰井。她抓住永好袍袖顫聲問︰「那可是他自己的親生骨肉,他也舍得動手溺殺?」
「為何不舍得?「永好忽地抬頭對視升平莞爾一笑︰」奴婢只是蠻夷恣意褻玩的奴隸,奴隸怎有資格生育主人的子嗣?奴婢曾經想過死,吞金,自縊,甚至不惜用刀自殘,可也逃不過那名校尉的揉搓,連連墮胎幾次,直至奴婢再不能生出孩子,那蠻子也失了興致,才終于放過奴婢。」
「為何這麼恨,究竟是怎樣的恨才能讓這幫蠻夷如此殘忍?」升平痛苦的閉上眼,雙拳緊握。
「听說,大隋天下時,北族人上至王孫、下至百姓世代被隋朝官吏欺辱。他們將北族人和畜生栓在一起販賣。當時北族人混戰,邊民流離失所,流民入得大隋境內被隋朝官員哄騙賣入奴市,黥面如牲口般luo身受罰忍盡。而北族所敬仰的李淵與大徽談判交涉時,明帝又曾逼李淵下馬跪行送至降書。至此北族無人不以隋人為敵,奴婢遭遇的這般對待已經算是幸運了。」
升平心疼永好,默然望著永好淒然的面容。永好與她一同長大,虛長幾歲的永好始終扮演長姐的角色陪伴升平度過青澀少年時光。永好在她少年時的足跡猶如車轍,升平只需延續踩入即可,她已經習慣有永好照拂的一切。
升平幾乎覺得眼前的永好便是明朝的自己,永好所經歷的一切也會被她自己復刻經歷。李世民會容許一個不屬于大唐骨血的孩子降生嗎?天下臣民只知新朝皇帝慈善仁德,誰又能容忍流淌舊朝殘留女眷血脈的皇嗣?
月復中的他抑或是她,怎麼才能在母親失寵時得到終生長久的保靠?
「你如今住在哪里?」升平嗓音有些哽咽,此時永好笑的猶如頑童,她眨眨並不清澈的眼楮︰「那人因參與玄武門兵變獲功,榮升前鋒營常勝激將君。」她神秘兮兮的探過身,異樣的笑,整個人幾乎撲在升平耳側輕聲說道︰「終于,去年年末隨當今皇上出征,已經……戰死疆場了。三日前奴婢剛剛接到他的陣亡名書。」
永好此時的行狀有些瘋癲,前後笑個不停,同歡摟緊懷中的楊侑,以手遮擋他稚女敕雙眼不讓他看這瘋婦的模樣。
升平怔怔看永好良久才幽幽道︰「死的好,否則他回來,也活不了多久!」
永好陡然閉住嘴,直勾勾望著升平輕緩︰「可惜,奴婢不能親手殺了他,他害死奴婢月復中那麼多骨肉,死的實在太過容易了!」
升平頓時無語。
永好定定的看著她,笑容好像回到了幼年時光般的純淨︰「公主殿下,奴婢知道公主殿下受苦了。公主殿下在皇後娘娘膝下時那般蒙受寵愛,如今殘喘苟在這個血腥皇宮里活得半分尊嚴也沒有,奴婢求魏大人入宮只想見公主殿下一面來懺悔自身罪行,奴婢不敢懇求公主殿下原諒,……」
「本宮已經想不起自己從前在母後身邊嬉鬧的景象了。」升平幽幽的看著永好︰「那些更似一場只屬于過往的美夢。此時此刻,已再不敢回想了。」
「公主殿下,奴婢知道你身為新君妃嬪身份特殊。只是君恩易馳,他日即便公主殿下為皇上誕下皇嗣也只能任人宰割。長孫皇後是北族人,她的子嗣才能繼承江山大統,她們母子隨時都可以賜死公主殿下和您的子嗣,難道公主殿下不知道其中的嗎?」永好語調越來越激番甚至由地上爬起搖晃升平身子︰「除帆主殿下的子嗣能成為太子,否則,總有一天公主殿下無力庇佑時,他會毫無征兆的命喪黃泉的!」
升平無所適從的拼命躲閃永好瘋狂的鉗制,人一步步退後,直到雙足抵住長榻再無處可躲。
升平不是懼怕永好,而是懼怕永好所設想的一切。
那麼真實,那麼駭人。
升平知道,永好所有設想的一切必然會發生,但她卻無力想出良策來阻止。
升平望著永好癲狂的眼神只覺整個明晃晃的大殿開始旋轉起來,眼前花白成片。她緩緩挪動腳步,絕望的回首望了一眼魏征,忽地,整個人軟了身子癱倒在地。
神智恢復清醒的永好立即驚惶上前,魏征和同歡也同時搶身過來攙扶。升平寬厚的赤色外罩長袍就此散開,微微隆起的小月復再難隱藏,永好的將手按在升平月復部幾下,當即絕望的看向魏征︰「魏大人,公主殿下,她有了身孕。」
元妃懷有皇嗣的喜訊來得如此突然,以致穆迢揚在昭陽宮回稟元妃有孕時,長孫氏跌落了手中的茶盞。她顫動的手指還沾著茶盞余溫,一潑濃綠茶湯就這樣悉數揚在自己的敝屣裙上,腿上洇暈大片也不覺得燙,神情呆愣。
穆迢揚匍匐在地,雖然看見皇後失態舉動卻顫動著胡須垂首不語。
長孫無垢怔怔看著他頭頂官帽上微微顫動的烏色羽瓴,半晌才回過神來,輕輕問︰「幾個月了?」
「已有四個月身孕了。「穆迢揚小心翼翼的回稟。
四個月,明明可以看出元妃孕態取得先機的,結果她卻失察了,長孫無垢不禁暗自握緊手指。
長孫無垢陡然抬起凌厲雙眼拍案而起︰「穆左判,上次本宮問你元妃是否懷孕,你可是怎麼對本宮說的?」
穆迢揚匍匐在地,不住的叩首︰「臣當時診斷,元妃娘娘桃花未至是因為月事不調,並非懷有身孕。」
「所以說,穆左判不需要再留在太醫院了。」長孫無垢溫和了語氣,笑中帶怒道︰「連元妃四月身孕居然都診察不出,你這樣老眼昏花留下來也只能妨礙有才後輩的涌出而已。」
「皇後娘娘息怒,臣願認罪罷官。」穆迢揚忙不迭叩首,一起一伏倒見得他嘴角正露出一絲笑意。
長孫無垢覺得自己心中異常煩躁,揮袖命內侍掀去穆迢揚烏色羽瓴的從五品官帽將他趕出昭陽宮。然後另遣人擬旨,貶太醫院左判穆迢揚罷官回鄉,以懲效尤,再命太醫院各位御醫需自省自咎,以此為戒。
穆迢揚踉踉蹌蹌從昭陽宮奔出去,被昭陽宮內侍推搡行至承天門外,直至昭陽宮內侍罵咧咧的離去,穆迢揚蒼老面容方才展開舒適笑意。
不遠處魏征乘車正欲入宮稟奏朝事,他與穆迢揚兩人遠遠的對視一眼,便各自別開視線錯身而過。
魏征所帶車馬嘶鳴著繼續向前行進,穆迢揚則散亂著花白鬢發獨自一人落寞離開皇宮而去。
宮中突然傳出嬪妃喜訊,身為皇後長孫無垢必須做得禮數周全。她命守謹賜百子巹被百子繡帳給元妃,更命新任左判來為升平診脈查孕。
長孫無垢原以為升平上次小產,必然一時間再難孕育皇嗣,自己雖得不到李世民的關切心中也算落得平衡。未料升平居然如此迅速的再次有孕,即便此次月復中只是個公主,李世民也必然不會再容自己留在昭陽宮了。如果……升平這個子嗣依舊保不住,那麼,大家才可能回到往日勢均力敵的局面。
萬萬不可。
長孫無垢將自己心中浮出的陰狠揮散。她還不能忘記那日李世民輕飄然勒住自己頸項的三尺白綾,更不能忘記責罰長孫無忌的數十杖刑。此刻升平出現萬一,她定逃不過李世民追究,長孫家族也必然會因此蒙難。
可是,此時元妃懷孕不僅意味著後宮風雨即將再起,更意味著自己之前所做的邀買天下人心的努力悉數作廢。
究竟是動手,還是坐觀。長孫無垢在立政殿猶疑了許久。
最終長孫無垢勉力穩住自己的心神,召守謹備鳳輦,偕同拓跋麗容趕往棲鳳殿先探望一下升平的口風。
長孫無垢和拓跋麗容匆匆邁步入殿,只見升平正臥在長榻上闔眼沉睡。長孫無垢輕聲問守在殿門口奉迎的同歡︰「怎麼元妃瞧上去如此憔悴,可召喚御醫送藥補養了嗎?」
同歡小聲回稟長孫無垢︰「元妃娘娘已經服過保胎藥了,只是新來的左判院說元妃娘娘體質羸弱,懷孕必然辛苦憔悴。」
長孫無垢緩緩頜首,人悄悄的走過去,未等她的素衣長衫靠近長榻,升平已經驟然睜開雙眼,凌厲的目光驚得心緒不寧的長孫無垢不覺渾身一抖。
升平看清長孫無垢的神色,收回鋒芒,只是語氣淡淡的問︰「皇後娘娘何時來的棲鳳宮,怎麼也不命人知會臣妾前來奉迎?」
長孫無垢見升平沒有先前的凌厲的神色,心也放寬些,佯裝滿不在乎的隱藏話里深意︰「元妃如今身懷皇嗣也個是矜貴的身子,本宮即使來了也不敢隨意驚擾。」
拓跋麗容也上前笑笑︰「皇後娘娘一經得知元妃娘娘懷有身孕就立即趕來了,課件皇後娘娘和元妃娘娘情深至厚。」
升平對視長孫無垢,兩人就此僵持半晌。
太久升平不曾仔細看看眼前這位小自己幾歲的女子了。那年初見,長孫無垢還是淚流滿面不甘願嫁給李世民的少女,此時卻能將大唐朝皇後做得似模似樣。同樣的眼眸,如今也蒙上了對權利的隱隱。
在李世民未歸之前,自己和月復中皇嗣的性命都端看長孫無垢的一念之間了。思及至此,升平嘴角漸漸抿緊。
「同歡,為皇後娘娘和拓跋司禮準備坐榻,再烹茶給皇後娘娘和拓跋司禮品嘗。」升平忽然扭過頭,不再讓長孫無垢再看自己泄露心事的雙眼。
長孫無垢就勢而坐,也不知該說些怎樣撫慰的話語,一雙眼楮只是盯著升平微微隆起的小月復,眼底閃過一絲復雜︰「本宮听聞元妃有了身孕,特地準備了一些衣物用品。倒是吃食……本宮是再沒那個膽子準備了。」
升平深深看長孫無垢,嘴邊笑意淺淺︰「臣妾的身子倒也沒那麼矜貴。只是皇後娘娘敬請放心,此次臣妾定會多加小心,再不會有任何閃失的。」她一個定字咬的非常清晰。升平已經積蓄周身所有的力量給自己月復中骨一個安全落生的機會,任何人都別想再借此傷害孩子。
長孫無垢頜首笑笑,「元妃準備什麼時候修書送往渭水,給皇上一些驚喜呢?」
「這個,臣妾倒沒有想過。」升平笑著望定長孫無垢︰「不如先不說如何?听聞皇上此役結束便會立即班師回朝。何不屆時再給皇上一份驚喜?」
長孫無垢對升平並不稟告李世民一事分外滿意,想也不想立即接口道︰「也好,省得擾亂陣前君心。」
拓跋麗容笑而不語,窩在床榻上的升平依舊維持面容上虛假笑容,但心底猛然下沉。
她猜想皇後此時不肯送喜給前線李世民必然另有它意,說不送喜只是意在試探長孫無垢是否會存心謀害自己和孩子,果然,皇後因她主動不送喜報樂得拖延時間,嘴角也淺淺揚起笑容。
果然,她們都在算計我的孩子。一日皇上不歸,她們就有時間使她墮胎。想到這里,升平眼中長孫無垢和拓跋麗容的面目也扭曲了些,升平的手指在微微,笑容做得異常吃力。
升平提醒自己必須提防所有的人,包括身邊的人在內,偌大皇宮沒有一人值得相信,她必須自己為孩子謀一條活路。
哪怕,這條活路走的萬般辛苦。
魏征再攜永好入宮時,升平已經休養身體一些時日了,遠遠瞧上去,人也精神了許多。永好再見到升平神色有些復雜,她遲疑片刻,最終走上前撫模升平微微隆起的小月復。
升平看看永好身後的魏征,覺得在外臣面前永好如此撫模自己月復部有些不妥,她臉上的表情略有些不自然,尷尬的將永好手腕握住。
魏征察覺升平的尷尬,刻意背過半個身子捋捋胡須沉聲問︰「元妃娘娘,你早知自己已經懷有皇嗣了,是嗎?」
「是,從太醫院穆左判診斷時本宮就已經想到了。只不過如果不是隆冬時節衣物厚重,本宮也瞞不了那邊的人這麼久。」升平沉聲嘆息,用寬大雪紫綾染羽長衫遮住微微隆起的小月復。
那邊的人,指的是皇後。
魏征手上的動作頓了一下,背向升平輕輕頜首︰「其實穆迢揚穆左判確實早知元妃娘娘有孕一事。」
升平聞言起身,徐步行至魏征面前誠心誠意的俯︰「多謝魏公幫本宮隱瞞這麼久。」
永好驚訝的看著升平和魏征的動作。魏征長嘆一聲與升平對視,今日的她膚色略顯,整個人因連日進補也豐盈些許,略略顯出一些孕態來,他不自然的笑笑,又捋了捋胡須︰「其實,臣與尉遲公皆希望元妃娘娘能先一步誕下皇嗣,以定國綱,震懾外戚權臣。」
「同歡。」升平沉聲喚了一聲,同歡立即明白升平的意思,閃身出殿後反手將殿門關閉,人也靠在殿門外不與人擅自靠近。此時她的訓練有素似極了李建成在東宮時的那些宮人們。升平也像隱太子那般不敢讓人知道自己的真實面貌。
魏征望著同歡閃出的身影有些出神,自知有些失態繼而垂下眼簾繼續道︰「穆左判離別故土五十余載,穆氏宗祠至今仍留于蘇州,他想要告老還鄉已經多年,奈何歷經宮傾宮變始終不能得償所願,此次,臣與尉遲公用銀錢與他交換,他寧願背負醫術不精的定論也願垂死葉落歸根。所以,他為元妃娘娘隱瞞孕情也有自己的私利在內。」
升平听罷仍是深深施禮,對魏征坦言道︰「如今穆左判已經負罪離去,本宮只能再次向魏公道謝了,至于為穆左判告老還鄉籌備的銀錢本宮也會遣人送去別館,勞煩魏公幫本宮犒謝穆左判。」
魏征捋捋胡須自然一笑︰「那倒也不必勞煩元妃娘娘如此惦念。眼下只需元妃娘娘能順利誕下皇嗣來穩定國體,對臣子之心來說已經足矣。」
升平欣然一笑︰「既然如此,本宮只能暫且將感謝之情收起,以備魏公他日之需。」
永好佇立一旁,見升平與魏征相談甚歡不禁皺眉,她幾次欲開口,又不能插話,人也漸漸陷入一片煩躁模樣,不停的扭動手中絹帕。
「只是不知元妃娘娘此刻最為憂慮的事,是不是不知道皇上何時歸來?更不知自己月復中皇嗣究竟能留到幾時?」魏征一語道破升平憂心忡忡的緣由,她不禁怔住,隨即坦然笑了︰「確實本宮正在擔憂這些,還請魏公指點一二。」
「其實,皇上已經在一個月前接受頡利可汗的降書後就開始拔營回宮了。」魏征從絳紫朝服寬大的袍袖里取出一卷絹帛遞給升平。
升平在面前展開,明黃色絹帛上李世民幾行熟悉字跡落入眼簾。容不得細看,升平將視線掠到最後一行,他說,等朕歸來。升平抿嘴露出笑意心中更覺溫暖,輕輕將絹帛闔攏,仔細攥在掌心。
「兩個月前,穆迢揚察覺娘娘懷有身孕時已經將真相轉告臣屬,臣與尉遲公當即決定修書密報給前方皇上。剛巧皇上與突厥在渭水已達成協議,李靖將軍又取得大捷生擒頡利可汗,突厥五部聯盟已然遞交降書願永降大唐甘為臣屬,皇上這才能安心回朝。只是此事……因為長孫尚書曾經擁兵脅迫過皇上,唯恐此時長孫尚書將元妃娘娘謀害或以朝堂脅迫皇上廢掉元妃娘娘,皇上勒令先鋒軍營不再奏報軍況仍以舊時戰報為準,所以長孫尚書對此事全不知情。」魏征小心翼翼的點明李世民對長孫尚書的猜疑。
「還是魏公思慮的周全。本宮知道自身已懷有皇嗣後,不得不以寬大衣裳掩蓋,雖然明知皇後娘娘未必會動手將本宮加害,只是本宮月復中皇嗣已經再經不得任何風吹草動了。」升平低聲。她知道長孫無垢的品行和膽識,長孫無垢更善于籠絡而不善爭斗,或許作為女人她會嫉恨自己月復中的孩子,但身為德品賢淑的皇後必然不敢為此動手惹怒皇上。
因為無人不知,一旦就此惹怒皇上的背後代價究竟有多大。也正因為如此,升平更是不敢掉以輕心。她不敢,未必長孫無忌不敢,長孫無忌不敢,還有千千萬萬盯著隋朝公主不放的人未必不敢。
再次懷孕已讓升平變為眾矢之的,她不能不防備所有的人。
魏征面色凝重︰「確實,皇後不敢,長孫尚書未必不敢。所以,臣與尉遲大人已經商議好,待到元妃娘娘將皇嗣誕下,臣立即上奏請立元妃娘娘所誕的子嗣為太子。
升平欣然笑了,立即端起同歡先前準備好的茶盞親自送于魏征面前,再次深深施禮︰「若魏公能幫本宮做此大事,本宮必將許以厚報。」
盞中茶香撲鼻,指尖暖意襲人,魏征跪倒在地手捧茶盞抿了抿,鄭重道︰「臣不求厚報,只求國定民樂,歌舞升平。」他抬頭深深看了一眼升平又將茶盞飲盡。
大殿空寂,升平佇立身影與魏征捧茶動作停留在昏暗光線下。靜靜的,如同最終印象落在永好眼中。
也恰恰是此時,同歡悄然向內窺視殿門內的動靜,見升平和魏征兩人神色,驚得捂住自己的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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