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岡大壩是我少時最愛流連之處。
上個世紀二三十年代,冰城時發洪災,因有天然屏障——北岡存在,多數市民才能幸免于難。五十年代,東華江又發生洪災,因軍民共同抗洪,江水未曾逾堤過遠,故而幾十年來,北岡大壩幾已閑置。
到了九二年,北岡大壩變成了一個免費公園。無論男女老少、春夏秋冬,大家都可盡情徜徉其間,留連忘返。我和渺渺時常來這里捉蜻蜓、蝴蝶、螞蚱等昆蟲,其樂陶陶,不覺「流光容易把人拋」。
壩上植有松、柏、楊、柳、樺、槭、榆、槐樹,栽有杏、桃、李、梨、梅、迎春、丁香、月季、雛菊、萬年紅和牽牛花(喇叭花)。五月天時,百花齊放,萬紫千紅,鳥語花香,香飄滿園,歡聲笑語,人|流如織,絡繹不絕。或有三五老者,在亭中休憩納涼,或飲茶,或對弈,或理發。
某天,我拿著譚松哥贈給我的彈弓,準備射擊園中的飛蟲(如剌剌蛄)。忽然听見壩下一個小女孩大哭大叫的聲音。只見此妞兒不過七歲模樣,衣服上滿是塵土,嘴角流著鮮血,被幾個比他大不了幾歲的小男孩攙扶著走上壩來。我猜到她肯定是像我當年一樣,一不小心,失足滾下坡去,是故嗑破了嘴。我感慨︰「又一個小美女被毀了」。其實我錯了。這個小美女日後一定會接受整容手術,會更加美艷動人的。不知日後還會有多少人滾落坡下,由于我「一遭被蛇蛟,十年怕井繩」,即便是北岡大壩這種陡坡,我也是不敢輕易嘗試一行的。涌浪感言︰人們在向上爬時,常常謹慎小心;向下行時,往往疏忽大意。正如唐伯虎所說︰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首,是百年身。
再一日,黃昏時分,我無意間發現花叢里有一對青年男女正在下著跳棋。女的聚精會神看著棋盤,男的聚精會神看著女的。喔!原來是教我們四班的實習女體育老師︰二十二三歲年紀,嬰兒肥,白白女敕女敕。我曉得這叫處對象。我也一霎時悟出「花前月下」這條成語的涵義。只是彼時我尚不知「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這句詞。這位女老師經常給我們講古代才子佳人的愛情故事(今思之,乃「三言二拍」一類故事),想不到她也要廁身其中矣。
在那桃花盛開的時候,我把枝欣賞,頓起貪念。趁人不備,折下一枝含苞待放之枝,心跳加速,撒腿跑回家中。既應了唐詩《金縷曲》中「花開堪折直須折」,又應了傳統民歌《茉莉花》「我有心把你摘下,又怕別人罵。」回到家中,母親將「一剪桃」放在一瓶空汽水瓶中,填滿水。不日,紅白相間、分瓣吐蕊的小花紛紛綻放,香溢寒宅,美不勝收。然而此花枝只開此一季,我深後悔,從此不再折花。但此情節,于我而言,驚心動魄,「竊玉偷香」,「不思量,自難忘」。
新世紀後,房地產業如火如荼般大行于世︰官商一家,賺錢不遺余力、不擇手段、無所不用其極,連北岡大壩都無法僥幸逃月兌此劫,繼而北岡公園不復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一座座拔地而起的高樓大廈、賓館飯店和舞榭歌台。零零後們再也無法在此間享受大自然之美景和饋贈了,可憐!
附︰拙詞《浣溪沙?北崗行》(1997)
漫步園中伶俜行,燕子低飛無囀鳴。何日與我共娉婷?
暮色尋芳無覓處,幽香原是落紅生。光陰可否與重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