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孟懷是在一個夜晚悄悄回到江城的。
那天清晨,青玉象往常一樣,早早起了床,在院中那口水井邊洗頭天晚上換下的衣服。童小姐暫時住她的隔壁,就是從前嚴律之住的房間。
听到青玉弄出的「嘩嘩」聲響,睡意未消的童小姐也不好再睡,便也懶懶地起了身,連打了幾個呵欠,正待開門出去,隱約听到青玉驚喜的叫聲︰「孟懷!你什麼時候回來的?我怎麼都不知道!」她頓時清醒過來,孟懷!青玉居然叫沈先生「孟懷」!
童小姐不免心情復雜起來。
即便青玉救了她,即便青玉為她提供了一個好的容身之地,在她內心深處對青玉的抵觸,還是一時消散不掉的。但她現在也只有寄居于青玉之下,才能混口飯吃,她對青玉的種種不屑與不滿,也只能壓到心里最深處。
童小姐總認為自己雖窮苦,但畢竟出身不低,也曾是大戶人家的小姐,僅這一點,就遠遠優于青玉,而青玉除了比她年輕些,還有哪一點能勝過自己呢?憑什麼,青玉就處處比自己得人緣?前幾天那個阮大公子,難怪青玉看不上,原來答案竟是在這里啊!青玉啊青玉,想不到你一個丫頭的身子,卻有著小姐的命!
童小姐心中波濤翻涌,忍不住悄悄走到窗前,將窗簾掀起一角,向院中張望。
青玉蹲在井邊,正用力地搓著髒衣服,不時抬頭與她對面站著的一個有著挺拔背影的青年交談,看得出青玉面帶嬌羞之情,在晨光的映襯里,分外迷人。
童小姐想了想,忙急急找出一條半新的小碎花旗袍換上,對著鏡子特意將頭發弄亂,松松地散在雙肩上,又抹了層淡淡的唇紅,這才端著木盆,開門出去,她裝作什麼也不知道的樣子,邊走邊嬌聲喊︰「青玉!青玉!你怎麼不等我一起呢?」話音未完,人已近了井旁。
沈孟懷正與青玉說著這些天連城之事,他不想說得太深太細,只將父親的喪事輕輕一筆帶過,除了不願再提傷心事,最主要的,也是不想讓青玉知道得太多。
冷不防從屋中冒出個人來,倒將他唬了一跳!不由抬眼細細打量起此人來。
沈孟懷看見的是一個略顯慵懶的風情女人,她向他緩步走來,好象尚未從睡中清醒,但她故意飛起的媚眼卻是十分的清晰。長相倒是不錯,但從她面上的風塵上看,也不是很年輕了,估計比青玉要長了好幾歲。
不知為什麼,沈孟懷對她生出莫名的反感,他也說不出個究竟,就是覺得她渾身散發出一種市儈艷俗之氣,而這,正是他所摒棄與排斥的。
還沒等沈孟懷問起,青玉忙直起身︰「沈先生!我忘了告訴你,這是我們義學新請的教員童宛容童小姐!她曾是我的同事,從前也是小學教員。如今有了她,義學館的授課質量,比從前已經好得多了!」
童小姐已經看清了沈孟懷的相貌,她的心撲通直跳,臉紅了又紅,此時她並沒有裝假,她只是在恨恨地想︰老天偏將自己生得晚了,沒有在最美的青春妙齡時遇到這個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