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不丁傳來的聲音,嚇了淺淺一大跳,猛抬起頭,「啊?爸爸……沒有什麼。」心跳狂奔,她趕緊手忙腳亂地關電腦,暗自祈禱父親什麼也沒看見。
舒詠濤眉頭皺得更緊,因為他雖沒有看見具體的內容,但是那手簽的「尹若塵」三個字,還有那白色的雛菊,已經映入了他眼中。懶
她關了電腦,這才發現自己滿臉是淚,抬手胡亂擦去,站起身說爸爸,我去睡覺了。
「坐這兒來,爸爸有話跟你說。」
她沉默著在父親身邊坐下,猜出父親肯定是看到什麼了。
「淺淺,你跟爸爸說的話,還算數嗎?」舒詠濤神色凝重,他最大的擔憂就是,女兒出了國,仍是和那個男人糾纏不清。
她看著父親的眼楮,用力點頭︰「你放心,算數的。他發的那E-mail是和我分手的。」
看著女兒堅定的眼神,他懸著的心這才落回原處,「其實爸爸舍不得你走。」愛憐地拍了拍她的肩膀,他心中一陣悵然,「鳥兒翅膀硬了要飛,孩子長大了要離家。以後在外面,經常給爸爸打打電話,爸爸也會經常去看你。」
「爸爸……」淺淺的眼淚,又下來了。
很難說清是為了什麼。
此刻的她,絕沒有料到,第二天發生的一件事徹底改變了她的命運。
這天是學期的最後一天,舒淺淺和江曉琪在網球場揮汗奮戰,林皓宇和何一帆在一邊觀看。蟲
直打到太陽落山了,倆人才罷手,四個人說笑著才從網球場出來。
「皓宇,你的傷還疼不疼?」淺淺關切地看著林皓宇的右腿,他走路仍有點跛。
林皓宇在前幾天的一場籃球比賽中,拉傷了大腿。
「已經好很多了,」皓宇牽起她的手,「不過,沒有和你去看成日出。」他是遺憾的,因為腿傷,他們一直沒能去看日出。
「以後吧,以後再看,淺淺終歸會回來的,不是嗎?」曉琪想到淺淺後天就走了,也有點傷感,不過仍擠出一個笑容。
「好了,今天我請你們吃飯,當作是給淺淺餞行。」何一帆微笑著道。
四人一邊說著話,一邊向校門口走去。
遠遠地,淺淺看見尹若風迎面走來,一看見她,他就站在了原地。
尹若風死死地盯著那雙相牽的手,身側的手,不由攥成了拳,他竭力忍耐著,忍著想要痛揍這小子一頓的念頭——最近一直不舒服的胃,又開始翻江倒海。
同行的三人,目光掃過尹若風,落在了淺淺身上。淺淺的笑容僵在了臉上,對他們說︰「你們先走吧,我們明天再約。」
林皓宇笑笑,「嗯,我明天給你電話。」
她點點頭,快步向尹若風走過去。
走近了,她打量他,自從那天生日之後,她就沒有再見過他。他帶著黑色的墨鏡,穿著黑色帶條紋的棉質襯衣,但是不再有軒昂的氣宇,風發的意氣。這濃郁的黑把他臉襯得灰暗而憔悴,很有男人味的下巴上胡子渣青青的一片。而摘掉墨鏡之後,神情更顯落寞,也是這份落寞,讓他的眼神竟有了滄桑的味道。
她不由心酸,驀地想起一年前的他是多麼的意氣風發,神采飛揚。
到底是歉疚的,沖他微微一笑,「我打了網球。」
他看著她,微微揚起唇角,當他看見她摔開那小子的手,向他走來,那抽搐的胃痛,就緩了很多,「我送你回去。」他抬手去撥她額前一縷汗濕的發。
她愣直地看著他的動作,尹若塵也給他撥過發絲,同樣的動作,卻給她兩種不同的感受。尹若塵除了讓她感到溫暖,還有從耳根熱起來的燒灼,和心跳加快的喜悅。
而他,除了那一絲溫暖,再無其它。
被他牽著手走向汽車,那只手出奇的冷,仿佛冰塊一般,她覺得極不舒服。
一路,他專心致志地開車,默不作聲。
淺淺的手在書包中模索到那只腕表,不由瞅了他一眼,他嘴角抿緊,漂亮的側臉顯得陰沉而落寞。
于是那只拿表的手,又停留在那兒,她腦中飛速地思考,該怎麼說。
她還沒想好呢,車,已經到了她樓下。
她決定不想了,怎麼著都是她對不起他了,她鼓足勇氣。
「若風……」她看他一眼,迅速轉過目光,「這表我不戴的,還是還給你。再見!」說著她把手表放在中控台上,就去開車門。
「我說過的,我送出去的東西從來不收回。」他的動作很快,一把按住了她的手。
「淺淺為什麼你還是拒絕我?你難道還不明白嗎?你和他是不可能的,不可能的你懂不懂?陳紫涵躺在醫院,他們是不可能離婚的!你這個又笨又傻的女孩,你這個天底下最笨最傻的女孩……」憤怒激動的臉漲紅了,其實自己何嘗不是又笨又傻,世界上女孩那麼多,為什麼偏偏是她呢?為什麼一定要是她呢?為什麼非她不可呢?
他用力地、狠狠地捏住她的下頜,強迫她面對自己。
「和他無關!」她轉過臉來,正和他痛苦的,充滿怒意的眼楮打了個照面。她用力地摔開那只冰冷的手,這一刻她殘忍而冷漠,一字一句,話語像冰冷的利刃,狠狠地向他的心扎過去。
「尹若風為什麼你到今天都不明白?我不愛你!我不愛你你明白嗎!因為我不愛你,你所有的付出與努力,在我都不是感動和幸福,而是煩惱,是負擔,是無以為報的愧疚。尹若風你懂不懂?我請你別再折磨我了!」她說完,迅速打開車門,狂奔,像是害怕他追上來。
舒淺淺多慮了。
他沒有去追她,而是一動不動地坐著,冰冷的淚,從滿是血絲的眼中慢慢涌出,不是悲哀的淚,是悲涼,是絕望,是萬念俱灰。
折磨。
他咀嚼這兩個字的含義。
他努力了那麼久,掙扎了那麼久,用盡了全部的力氣去愛,而這愛對她,是一種折磨。
他終于明白,他一直在做夢,做一個可憐而卑微的夢。自己就像是一只困在籠子里的野獸,怎麼跑,怎麼跳,怎麼蹦都是踫壁,渾身上下撞得傷痕累累,終究是徒勞。
現在,這個夢醒了……除了碎裂了一地的心,他一無所有。
手在發抖,胃在絞痛……原來是這樣疼,像是一把鋒利的刀插進了心口,再狠狠地翻攪,那血,淅淅瀝瀝地流淌,是這樣疼啊……疼得沒法呼吸……
他整個人痙*攣起來。他覺得自己快死了,即使那次被打得渾身是傷,鮮血淋灕,他都沒有這麼深切地感受到死亡的陰影,沒有這麼絕望過,仿佛再也沒有一絲光和熱。
他在黑暗的深淵中沉淪,那自靈魂深處的絕望覆蓋了一切。
他的臉抬了起來,終于忍不住「哇」地一聲吐了,滿嘴的血噴涌而出……
他卻笑起來。
痛到極致,反而是麻木的快意,漸漸地,那痛意都成了遙遠的事,渾身輕飄飄地,陷入一種虛無的狀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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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亂地沖個澡,舒淺淺心煩意亂地擦著濕漉漉的頭發,走到露台上。路燈已經亮起,朦朧地照著樓下孤零零一輛黑色轎車。她想了想,拿出手機,按下尹若風的號碼。
鈴聲不停地在響,卻始終無人接听,她按掉,又撥一次,他還是不接。她皺眉,隨意地把手機一摔,不管他了,他愛怎樣怎樣!
「淺淺,我看見尹若風的車在下面!」曉琪一進門就說。
「他有沒有跟你說什麼?」淺淺從書中抬起頭,問道。
「沒有。」曉琪看著她,「你不下去?就讓他這麼等著?」
「我不知道他什麼意思,他把我送回來之後,就一直在那兒呆著。我給他打電話,他也不接。」一股煩躁沖上腦門,淺淺一揚手,就把書扔了。
曉琪一怔,「不接電話?怎麼可能?」
淺淺把前因後果說了一遍。
曉琪沉默半晌,慢慢開口︰「我今天看見他,都快不認識他了,又瘦又憔悴,整個人給人的感覺也不一樣了。淺淺,你這個小妖精,你看你都把他折磨成什麼樣了!」
「我沒折磨他!是他自己死心眼!」
「老祖宗不說了嗎,‘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曉琪嘆氣,「我現在覺得,他才是最愛你的!別的不說,就憑他這麼執著,就很少男人能做到!尹若塵能嗎?林皓宇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