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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四話 叫師傅

周芸兒仿佛非常失望,卻死死抿唇強忍住了沒哭,仍舊細聲細氣同花小麥道了聲謝,轉身飛快地跑了出去。

羅月嬌原待送她,哪知追出門口之後,才發現她已一溜煙跑得沒影,只得悻悻地又返回,走到院子里,撅了嘴去看花小麥。

花二娘居高臨下站在堂屋門口的台階上,抱著胳膊眯起眼,凶神惡煞地盯著花小麥的臉,冷不丁怒喝道︰「你有病啊!」

「就是,你有病……」羅月嬌也在旁當應聲蟲,被花小麥一瞪,忙將最後一個字吞落肚,吐了吐舌頭。

「我怎麼了?」花小麥很是無辜地攤了攤手,嬉皮笑臉仰脖望向花二娘。

「芸兒那麼可憐,咱幫幫她又能怎地?」花二娘氣得不輕,蹬蹬蹬兩三步邁到她近前,單手叉腰,柳眉倒豎,將一雙杏眸瞪得銅鈴也似,「又不是讓你硬往飯館兒塞個人進去,如今你本身就是想尋個幫手的,芸兒哪里不合適?」

她越說便越覺得憤憤,牙齒也咬緊了︰「我曉得做廚需要天分,那芸兒若是同我一般,連碗粥都能熬得一塌糊涂,那也倒罷了,我也不會非逼著你留下她。可方才我瞧得清楚,你明明對她的表現挺滿意,卻為何偏生要打發她走?」

花小麥不願與她多說,省得她瞎操心,上前挽了她的胳膊笑著道︰「好了,總之我心里有分寸,這事兒你就別管了。早起我給你煮了一鍋桂棗山藥湯,眼下應是差不多能喝了。你趕緊自個兒盛一碗去,我也馬上得到飯館兒去照應,有話咱們晚上再說,啊?」

語畢,又吩咐羅月嬌無事便早些回家去,也不管花二娘答不答應,閃身出了院子,直奔村東而去。

她心中是有數的。周芸兒她爹既然鐵了心想要靠閨女養活,就必定不會輕易善罷甘休,遲早還要尋上門。果不其然,翌日早上,花小麥正準備出門,周慶便殺氣騰騰地跑來了。

那人應是不過三十三四歲,卻不知是不是常年酗酒的緣故。整個人瞧著比實際年齡至少要老了十歲,穿一身灰撲撲髒兮兮的衫子,鼻頭通紅而頭發蓬亂,渾身彌漫著濃重的酒臭氣,稍靠近一點,便要燻得人倒退三步。

周芸兒也一起跟了來,身後還領著三個豆芽菜似的小姑娘。年紀最小的那個,應是還未滿六歲,拖著鼻涕,小臉和手都髒兮兮的,瞧著有些可憐。

那周慶是火刀村有名的混人,吃了酒之後親娘都不認的,行至景家小院門口,也不多言語,徑自便是一聲令下︰「給我上!」三個小姑娘先還有些猶豫,卻又不敢違抗。只得畏畏縮縮一股腦地涌過來,抱腿的抱腿,摟胳膊的摟胳膊,全數攀在了花小麥身上,扯著喉嚨大聲嚎哭起來,鼻涕眼淚直往她身上抹。

小孩兒手底下沒輕重,花小麥只覺手腕子給捏得一陣發疼,又不敢使勁推搡。怕磕著踫著她們。周芸兒在旁急得跺腳,沒膽子與她爹作對,唯有不停伸手去拉自己的幾個妹妹,口中囁嚅道︰「別、別這樣……」

花小麥心中惱到極點。將死死拽住自己胳膊的那個小丫頭給扯下來擱到一旁,對周慶怒目而視︰「大清早的你要干什麼?我家可有懷著身子的孕婦,若是把她嚇出個好歹來,你賠得起嗎?」

話音未落,花二娘與景泰和兩個也匆匆自東屋里出來了,見此情景,景泰和連忙上來,三兩下將剩下的兩個小姑娘也拉到一邊,抬眼死死皺起眉頭對周慶道︰「你這是唱哪出,撒酒瘋撒到我家來了?恁大的人,領著孩子在村里耍無賴,你不要臉,這幾個孩子往後卻還得見人呢!」

他一向是個溫和的人,今日也實在是心中生氣,方不管不顧地大聲嚷嚷起來。♀

花二娘懷著身子受不得驚嚇,花小麥又成天起早貪黑,精神頭差得很,這姓周的,究竟發的甚麼瘋!

周慶慣來臉皮厚,景泰和的這幾聲斥罵,對他來說只能算作是撓癢癢,嘬著牙花兒吊兒郎當道︰「你家小姨子不肯收我家大丫頭做學徒,是她說的,若我心中不滿,只管來找她,我這不就來了?我也沒別的意思,就想問一句,她憑啥不要我家大丫頭?」

「我憑什麼非要她不可?」花小麥朝前垮了一步,盯緊周慶那張惹人厭憎的臉,不疾不徐道。

「得了吧,我家大丫頭回來都跟我說了!」周慶朝地上啐了一口,用鼻孔望天,「昨兒你專門考了考她的本事,讓她認了各種醬料,又叫她切了南瓜,她跟我說的真真兒的,你臉上都現出笑模樣來了,明顯對她很滿意,既然這樣,你怎地又不要她?我倒想听听,你嫌棄她啥?」

花小麥白他一眼,轉身沖周芸兒和那三個丫頭招招手,將她們喚到自己跟前,掀起袖子露出青紫色的傷痕,往周慶面前一遞︰「你問我為什麼?就因為這個,我不想要她!」

「……你什麼意思?」周慶略略一怔,目光便有點閃躲。

因他這一番鬧騰,住在附近的人家都跑出來看熱鬧,隔壁的潘太公也顫巍巍拄著拐杖走了出來,朝那幾個姑娘的胳膊上一瞟,便連呼了三聲「造孽」。

「你是她們親爹啊!」他將那拐杖在地面上敲得砰砰直響,「虎毒尚且不食子,你怎就忍心將孩子打成這模樣?你真是,你真是……」氣得渾身打哆嗦,竟再說不下去。

「是我自己的閨女,與你們何干?」周慶再混,此刻周圍都是人,他也難免心中犯怵,外強中干地扯著脖子吼了一句,又望向花小麥,「你到底幾個意思?」

花小麥沖他毫不掩飾地翻了個白眼。勾唇一笑︰「我也不怕實話告訴你,若真要論起來,芸兒的確是個做廚的好苗子,她自個兒若肯學,我也很願意帶著她,只不過她身上這些傷,我實在看不過眼。你想讓她來給我做學徒?那也不是不行,只不過……」

周芸兒驀地听見這句話。眼楮都亮了,立刻轉頭望向她︰「姐姐,你要我了?」

「你別插嘴。」花小麥瞟她一眼,接著對周慶道,「你將她領回去好生養著,幾時身上再沒半點傷痕了,幾時再讓她來找我。我便收她做學徒,否則,你想都不要想!」

周慶瞠目結舌,半張著嘴呆了許久,不以為然地揮手道︰「不就是養傷嗎?我把她當祖宗似的供著,這總行了吧?今日大伙兒可是都听見了的,等到時候。她身上這些傷都消了,你卻還不肯要她,我再同你說!」

話畢,也不管他那幾個閨女,抽身就想走。

「你站下。」花小麥擰了一下眉頭,待得那周慶回過身來,便抬了抬下巴,「你不要以為我不曉得你心里打的什麼主意。你攏共有四個閨女呢,芸兒打不得,剩下那幾個。卻隨時隨地可供你出氣……哦,還有你媳婦,那也是個現成的肉靶子,是不是?你給我听清楚了,這村里的事,我若想打听,自然能輕輕松松知道得一清二楚,從今天起。只要我听說你在家打媳婦,打孩子,我便絕不會收芸兒做學徒。即便是將來她真跟了我,我但凡听到一點風聲。也登時就將她趕回家去,沒得商量。當著這麼多人的面,你……可敢應承我?」

周慶簡直目瞪口呆,傻站了好一會兒,方噱笑著道︰「嘁,我看你就是曉得我們要求著你,便蹬鼻子上臉!再往後,你是不是還想管著我,不讓我吃酒耍錢了?我說,你不是都要嫁給那孟郁槐了嗎?怎地,莫非改了主意,想給我當媳婦?哈哈哈!」

他自認為這番話說得巧妙,必將引起共鳴,孰料在旁圍觀的人卻是鴉雀無聲,只冷冷瞅著他。好半晌,潘太公別過頭去,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恨恨道︰「但凡是個人,都說不出這種混賬話來!」

花小麥盯牢了周慶的臉,鄙夷道︰「你吃酒耍錢,與我可有一文錢關系?你既要作死,我何必攔你?你只說答不答應便罷,旁的就不要同我廢話了。」

周慶臉上有點掛不住,耷拉著腦袋,也不知暗地里嘀咕了一句什麼,一咬牙,抬起頭來︰「答應就答應,誰還怕你不成?你可要記得你自個兒說的話,若我依你說的做了,將來你卻反悔,我可跟你沒完!」

他丟下這句話,轉身跑了個沒影兒,那三個小姑娘你望望我,我瞧瞧你,咬了咬嘴唇,也慌忙跟了上去。周芸兒眼淚早糊了一臉,走上前來,想拉花小麥的手卻又不敢,小心翼翼道︰「姐姐,謝……」

「別說那麼多了,把臉擦擦回去吧,我也得趕緊去飯館兒。」花小麥沖她笑了一下,「你莫想著我是在同你開玩笑,你這傷若養不好,我真不要你的,記住了?」

周芸兒忙不迭地答應了,咧嘴怯怯地也跟著笑了一下。

……

周慶將周芸兒領回了家,自這日起,果真不敢打罵分毫,好生在家養了一個多月,方才將她再度送到了花小麥面前。

其時,花小麥正在村東的飯館兒里收拾一條肥魚,周芸兒隨著春喜去了後廚,一看見她,便立刻跑了過來。

「姐姐,我的傷都好了。」她忙不迭地擼起袖子給花小麥瞧,「我爹現在也不敢打我娘和我妹妹,那你是不是就能……」

花小麥低頭朝周芸兒胳膊上瞥了一眼,果見那傷痕已經褪得七七八八,只余淡淡的印記。

「你別叫我姐姐。」她抿了抿嘴角,「往後,你得叫我師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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