樸實無華的馬車行至明州前街，安穩地停在回春堂前。顧傾語踏進堂內，白衣似雪，頭戴薄紗帷帽，將她的面容完全掩蓋在其中。
紅俏跟在小姐身後，不明白她為什麼會突然來這里。
回春堂分前堂後院，面積並不算大，可眼下整個醫館里一個人都沒有，令人生疑。一個熟悉的身影撩開布簾，從堂後笑盈盈地迎出來︰「小姐來了。」
紅俏瞪大眼，難以置信地看著她︰「紫黛你怎麼會在這？」這些天她不知道在忙些什麼，問她也不說，讓紅俏心里郁悶好久。
「不僅我，以後你也要留在這。」紫黛掩嘴一笑，眸光流轉落到顧傾語身上︰「小姐，按你的意思除了兩個打雜的伙計，剩下的人已經全部辭退，藥材湯具也已經備齊，隨時都能開館。」
「等等，等等……」紅俏打斷紫黛的話，抱著頭愣了老一會終于反應過來︰「紫黛你是說這間醫館是小姐開的？」
紫黛甩給她一記「算你不笨」的眼神，她近十天的忙進忙出，為得就是這間醫館︰「以前也許不是，但以後就是了。」
紅俏仍未從震驚中回神，要說開醫館可不是件小事，且不論姜氏那邊會怎麼看，單憑小姐年紀輕輕又是一介女流，明州的百姓會相信小姐來這治病嗎？
顧傾語看出紅俏心存疑慮，沒有解釋，只是在帷帽後面勾唇一笑，透過蔽容長紗，隱隱約約看不真切。♀
三日後，明州的大街小巷突然多出幾個碎嘴婆娘，茶館小店，成衣果鋪，但凡是熱鬧的地方，她們踫到熟人便講︰「你們听說了嗎，最近回春堂里換大夫了。」
「新大夫姓沈名雨，打小就拜了宮里的御太醫為師，治病救人那是不在話下。」
「就我家那口子的老寒腿，就是在那瞧好的……」
三人成虎，以訛傳訛，不管傳言是真是假，只要有人相信它便是真。
這一步棋，效果不錯，真的有聞訊而來的百姓抱著試試看的心態跑來治病，結果新大夫施針布藥，效果奇佳，樂得他們稱贊連連，更加坐實了這些傳言。
不過最讓他們稱奇的是，一直躲在帷帽下治病救人的沈大夫竟是個——女子。
短短幾日，回春堂在明州就已經聲名鵲起，名聲大震。
「太好了小姐，現在來瞧病的人終于多了。」紅俏知道這一手全是小姐搞出來的，雖說最開始是在騙人，可是小姐醫術高明，妙手回春，這點可是做不了假。
顧傾語明白百姓們大多只有些小病，治好他們算不得什麼，不過如此一來到方便了她接下來要做的事︰「紫黛，把規矩貼出去。」
後面，才是她真正要做的事。
等在回春堂外瞧病的人們可傻了眼，偌大的牌子立在那里，白紙黑字將規矩寫的清清楚楚，簡而言之就是每日出價最高的前三人，方可獲得入回春堂求醫的資格。
每日只醫三個人，還得是診金出的最高的人，回春堂里的沈大夫好大的架子！
也就是這樣把回春堂的名頭愣生生地端起來，往往越是得不到的東西越覺著好，讓人們更確信在回春堂里沒有治不好的病，使得那些身體有疾難愈的人削尖了腦袋也想到回春堂治病。
頭一天出價排號，次日入堂治病，已經成了回春堂的規矩在明州無人不曉，惹得明州那些有權有勢的富貴人家有點小疾，也紛紛動起來這瞧病的心思。診金出的一個比一個高，來治病的人也一個比一個有地位，那些窮苦百姓再也沒有來這求醫的機會，可仍有人不死心，妄圖最後一搏。
今日的三人已經看完，明天的單子也排了出去，眼下顧傾語終于能得點空閑，卻被突然進來的瘋婦險些沖撞。
那女人一見她就跪了下來，把頭磕得砰砰響︰「大夫，求求您救救我兒子吧！」她懷中半大的孩子小臉憋得通紅，已經快無氣息。
紫黛紅俏想要拉她起來，卻被她狠狠掃開，披散下來的凌亂長發堪堪掩住她那張布滿淚痕的蠟黃長臉，正拼命在求顧傾語︰「他還那麼小，只要您能救他讓我干什麼都行，就算要我的命我也願意！」別的大夫都說她的兒子沒救了，可她不相信，回春堂的大夫不是明州最好的嗎，她有辦法的，她一定有辦法……
看著如此癲狂的女人，顧傾語容顏清冷，走過去蹲撩開薄紗瞧了一眼孩子，又伸手模了模孩子頸間，冷不防地開口︰「你能出得起比別人更高的價錢嗎？」
顧傾語的聲音又冰又冷，終于將女人僅存的求生*漸漸蠶食殆盡。
「我……」她張了張嘴，說不出話來。她香桃是個寡婦，孩子患了重病又耗盡家財，哪里拿得出比別人更高的診費。
「既然這樣，」顧傾語自孩子身上收回手，頭也不回地轉身離去，留下一句輕飄飄的話語︰「愣著干嘛，趕出去。」
秋風蕭索，香桃抱著孩子茫然地走在街頭，手指突然無意地掐上兒子的脖頸，這孩子自生下來就沒過幾天好日子，活得太辛苦，下輩子一定要投到好人家，再也不要有她這樣給他看不起病的娘。
「等一下！」身後傳來俏麗的女聲，聲色焦急夾雜著輕喘︰「你等等！」
聞聲，滿面淚痕的香桃頓住腳步，放在兒子脖子上的手也無力地松開。
只見紅俏氣喘吁吁地跑過來，額角冒出一層薄汗︰「你這人怎麼回事，我在後面喊你老半天了。」說話間，紅俏掏出袖中藏著的藥瓶，拔開瓶塞灌進孩子嘴里。這是藥丸兌成的藥漿，孩子服下才不會被噎到。
香桃震驚地看著這一切，終于反應過來紅俏正在救她兒子的命！
眼看這香桃又要作勢下跪，紅俏趕忙抬臂制止︰「大嬸你可別吱聲，這藥是我從沈大夫那里偷來的，她可不知道，你要一嚷嚷我就慘了。」
紅俏吐了吐舌頭，繼續道︰「雖然孩子命保住了，可他身體虛弱，你抱回去後別忘了好生喂養。還有沈大夫她鐵石心腸，是不會對別人心軟的，記得以後別再去求這種人。」將剩下的藥往女人手里一塞，紅俏快步走開，她才不願意跟這個有些瘋癲的女人牽扯過多。
回春堂里，顧傾語取下帷帽，伸手揉了揉酸澀的肩膀，紫黛見此，體貼地上前替她揉捏一番。
「小姐我回來了。」紅俏邁著蓮步踱回來，面上笑如春風，看起來心情很好。
紫黛手里動作不停，問了一句︰「孩子好些了嗎？」
「小姐的藥你還不放心，當然是大功告成。」
旁人也許不知，就在顧傾語俯身有意無意地模過孩子時，銀針入穴又很快收回，除了指尖微微顫抖，沒人能看清她的動作，而藥也是她回房很快調配的，這些紅俏與紫黛可是一清二楚。
紅俏瞅著顧傾語，嘟著嘴替她鳴不平︰「小姐明明就不是一個冷血無情的人，表面上干嘛要如此絕情，惹得人們都說小姐視財如命，喪德無心。」
听到紅俏的話，顧傾語勾起若有若無的弧度，雙眸明晰，看著紅俏笑意不減。
明州只需要一位醫術超群的大夫，卻不需要一個好人。
更何況，她要釣的大魚還沒有上鉤。l3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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