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戰機場。
伴隨著沉悶的轟鳴聲,一架灰色涂裝的運輸機降落下來,輪胎摩擦出裊裊青煙,在寬闊的硬質跑道上減速滑行。
深吸一口氣,凌皓微微挺起胸膛。
今天注定是個特殊的日,高林、姜豐、何凱等三名戰友的遺體將從戰區空運回母島,作為曾今並肩奮戰的戰友,凌皓、羅威、唐斌等所有人都著常服前來送行。
運輸機緩緩停穩,後艙門打開後,遺體搬運立刻開始。
黑亮的皮鞋、筆直的常服、大檐帽下,是肅穆的神情。
將潔白的手套戴上,原地轉身立定。
「敬禮!」
班長唐斌一聲令下,抬棺的凌皓四人位列棺木兩側唰的一下致以軍禮。
鮮艷的紅旗蓋在棺木之上,唐斌莊重敬禮後,朗聲令道︰「禮畢!」
話音剛落,不遠處列陣整齊的9人制標準機械化步兵班,立刻整齊劃一的拉動槍栓,將突擊步槍瞄準天際。
砰!
第一聲槍響,凌皓四人屈膝躬身。
砰!
第二聲槍響,四人合力抬起棺木,伴隨著槍聲陣陣,步伐穩健的將棺木抬入運輸機貨艙內安放好,然後,是第二具、第三具棺木。
尖刀班之後,其他班也陸續開始送別戰友,氣氛凝重而又悲情。
第一架運輸機很快準備完畢,緩緩滑入跑道後轟鳴加速沖刺,很快就昂起機首挺入蔚藍天空。
唐斌凌皓等五人,列成一排肅然站定,向著遠去的運輸機敬禮,而他們身後,其他班排也是如此。
當運輸機徹底變成了一個小點,最終消失在了蔚藍天空,也是時候說離別了。
「班長,我……」一向不苟言笑的王東,此時此刻格外難以啟齒。
「你要退伍,沒人攔著!」
郭銳摘下大檐帽,冷冷的說了一句便拽著遼遠航匆匆前去取空運包裹。
羅威想攔也攔不住,看了王東一眼,趕緊追了上去。
只剩下了凌皓和唐斌兩人,王東緊張的心情似乎好受了一些,牙齒咬破嘴唇,雙拳攥得緊緊的,終于蹦出了一句話。
「對不起!」
一聲道歉,王東深深的彎腰鞠躬,滿載著所有的愧疚和傷懷。
凌皓默然不語,王東是和姜豐、高林、何凱三人一起補充進入尖刀班的,本來就是國內現役野戰軍部隊抽調而來,算不上是什麼‘新兵’。
但是很明顯,王東有很重的思想包袱,面對危難險境,他沒有已經犧牲的三人勇敢,他畏懼死亡,所以,他要選擇黯然離去。
與其說是心理恐懼,還不如說是逃避。
在其他人看來,王東的行為無疑等同于逃兵,但凌皓並不覺得這有什麼可恥,王東不應該被恥笑,他只是有自己的選擇罷了。
作為班長,已經不是第一次送走犧牲戰友,唐斌的承受力並不是太差,所以淡淡一笑,拍拍王東的肩膀,安慰道︰「沒事,回去後,記得孝敬父母,好好的活著!」
「班長!」
王東的頭,埋得更深了,攥著唐斌的雙肩,眼淚潸然而下。
「站起來,是男人,就別像個娘們兒一樣!」
一聲呵斥,王東總算是勉強站直身來,唐斌表情凝重的伸手替王東整理衣帽,一邊好心道︰「記住,尖刀連從來沒有逃兵,過去沒有,現在也沒有,將來更加不會有!」
「是!」
王東噙著淚花,大聲回應,極為標準的立正敬禮後,拎起地上的背囊,便直奔遠處一架整裝待發的運輸機而去。
由始至終,凌皓都站在一旁默不作聲。
自從加入尖刀班,已經不是第一次目睹死亡、感受死別,只是看見唐斌望著遠去的王東,那神情之流露出的哀傷,凌皓話到嘴邊,卻又被硬生生吞了回去。
「走吧,咱們也該回去了!」
唐斌嘆息了一口氣,挺直了脊梁走在前面,走出了幾步後,卻察覺凌皓並沒有跟上來,回頭一看,凌皓還站在原地,正目光復雜的望著他。
兀然!
一種巨大的失落感忽然襲來,唐斌的心口仿佛遭受一次凶狠的撞擊,他預感到了什麼。
「你……」唐斌神情緊繃,感覺心忽然很沉很沉。
凌皓淡然道︰「對不起班長,我也要走!」
「哦,是嗎?」唐斌訝然的回了一句,擠出一絲苦澀的笑容,極其不理解的反問道︰「為什麼呢?你,你不可能會害怕的,你在戰場上……」
「班長!」
凌皓一聲叫住唐斌,打斷了他的念念有詞,走近身前解釋道︰「我不會月兌下軍裝,我只是換一支部隊而已!」
「什麼意思?你把話說清楚,什麼叫做換一支部隊?」
唐斌完全不知道凌皓在說什麼,顯得十分激動,極其不理解。
這時候,張永強開著越野車剛好經過,見凌皓和唐斌神情古怪,便一腳急剎停了下來。
「你倆磨蹭什麼呢,趕緊上車,帶你們去個地方!」
連長下命令,兩人不敢不從,一溜煙兒的功夫,兩人就竄上車正襟危坐不敢吱聲。
一路無話,張永強卻是直接把車開到了戰場。
惡戰之後,原本搶建機場、碼頭、倉庫等基礎設施的工程兵部隊,連夜出動了大量的工程車輛清理打掃戰場。
碧空之下,平坦的海岸原野仿若被耕犁了一遍,巨大無比的海蜥尸體已經不見蹤影,但泥土依然有干涸的血斑,昭示著與海蜥巨怪的血戰有多麼的瘋狂慘烈。
點著一支煙,張永強蹙著眉頭猛吸一口,感受著獵獵海風的吹拂,想著念著痛著,忽然笑了。
「你倆剛剛在吵什麼呢?」張永強忽然轉身問道。
站在近旁的凌皓兩人,軍姿站得像標槍一樣挺拔,听到問話,唐斌立刻就像是打小報告的小學生一樣,大聲回答道︰「報告連長,凌皓說他要走!」
「是嗎?」
唐斌意料的連長暴怒卻並未出現,相反,張永強表情很冷,像是早就知道了這件事情。
「你真想留在這兒?一點兒也不怕死麼?」
凌皓不假思索的點頭,卻是讓唐斌稀里糊涂,根本不知道兩人在說什麼。
「連長,你,你們到底在說什麼,什麼意思?」
張永強淡淡一笑,望著遠處,嘆息道︰「要撤軍了!」
「啊?」唐斌目瞪口呆,驚訝問道︰「為什麼,辛苦佔領的土地,難道要拱手還給怪獸嗎?」
「為什麼?哼,那我問你,這里是哪兒?這里是我們的領土嗎?這里有我們的人民嗎……」
張永強一連問了很多問題,唐斌都啞口無言。
誠然,這里是異時空位面,這里是被稱之為‘野蠻荒原’的四大陸之一,是華夏軍團拓展勢力範圍。
「軍隊的首要使命是什麼?是捍衛國家領土和主權完整,但我們現在是在做什麼?」
張永強沒有再說下去,但足以讓唐斌明白為什麼要撤軍、憑什麼撤軍。
軍隊不是私人專屬,屬于國家更屬于人民。
高昂的軍費、慘重的損失,僅僅這兩條,就足以讓四大軍團飽受詬病,政府也將面臨如潮般的質疑與抗議。
3個月,最晚3個月之內第一批部隊就要開始撤回,在1年之內大部分的作戰力量都要撤回國內。
凌皓雖然一個字也沒說,但張永強已經猜測到是這樣一個結果,他有自己的渠道獲得一些消息,甚至他還知道新形式的作戰部隊正在籌建。
如此一來,他不難猜測凌皓是要離開尖刀連去實驗部隊,以便于能留下來繼續征戰。
往後,這片異時空位面所有人員,不管是科研人員還是作戰人員,第一準則就是自願,自願留在充滿危險與挑戰異時空。
回路的路,唐斌和凌皓都保持沉默。
張永強替凌皓把該說的和不該說的,都說了個遍,剩下的只能是靠唐斌自己去思考。
留下,還是離開?
對于凌皓而言,他渴望戰斗、渴望成為強者,所以尖刀連是不能留下的,因為損失過半,總指揮部已經批準機步第一師撤回偵察營休整的報告,未來很長一段時間,不止是尖刀連,整個師偵營的任務就是恢復戰力。
補充大量新鮮血液,需要很長時間的錘煉才能重塑戰斗力,但到那個時候,恐怕整個機步師已經接到命令撤回國內了,將來整個機步師的使命是在國內保家衛國,而不是在異時空位面血戰怪獸。
如此一來,想要繼續和怪獸作戰,唯一的辦法就是離開尖刀連。
但唐斌內心怎麼想的,凌皓並不清楚。
回到營區,尖刀班的板房內氣氛很是怪異。
王東已經走了,凌皓也要走,但唐斌正式表明了立場,他是絕不可能離開尖刀連的,因為他已經正式提干榮升少尉排長,羅威也是將來尖刀班的新一任班長,他們都不可能離開現在的部隊。
而炮手郭銳和遼遠航,將奔赴國防軍事科技大學就讀機械和醫療專業,他們拿到了遲來的錄取通知書。
「哥幾個,唉,真沒想到凌晨一戰,竟然成了我們最後的並肩浴血,我郭銳,深感榮幸!」
話嘮郭銳臨近離開,依然免不了要多話幾句,其他人沒有多言多語,只是伸出拳頭聚在一起,然後齊聲吶喊。
「尖刀班!!」
「必勝!」
聲音震耳,殺氣凜然,讓人不由自主的回想起曾今的一次次戰斗、一次次歡笑。
歡笑過後,是離別。
郭瑞和遼遠航蹭空軍的一架運輸機飛走了,唐斌和羅威去了連部開會,只剩下凌皓捧著一大把被回贈的能量晶沉默不語,哥幾個依然以為這是普通水晶石,便當做成了最後禮物送給了凌皓。
也好,能量晶隱藏了太多的秘密,如果讓他們牽扯進來,反而弊大于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