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林依然是黃昏,天色將黑未黑時才回正院,彼時晚膳早已備好,就等著曾林一回來就可以擺飯。
紅素、紅蘿跟著蘇雨到里間去伺候曾林更衣洗漱,但曾林自力更生慣了,三人不過是做些打打水,遞遞衣裳這樣的瑣碎活計,蘇雨帶著打探的意圖去觀察曾林,但不知是自己火候差了,還是曾林的段數太高,蘇雨竟一點兒沒瞧出曾林有什麼異樣,他在自己面前,還是和顏悅色,溫柔體貼,關懷備至,從成婚後,他一直都是這樣的一個好夫君,仿佛現在也還是,一點兒都沒有改變。
蘇雨心底不禁泛起了寒意,他待自己,可有一絲情意是真的?蘇雨陷入了深深的迷惘之中,婚後的日子太幸福美滿了,竟讓她心中不由自主的暗惱,為什麼自己不笨一些呢?抑或是這男人不更精明些呢?
再多的想法都無法改變已經發生了的事,蘇雨撇開腦海里的雜思,對曾林提起了自己要采買衣料、首飾的事,「相公,你也已經得了信兒吧?二表舅母過幾天要帶我出門走動,之前一直都沒想著這回事,衣裳、首飾這些都沒置辦,二表舅母一片好意帶我去走動,我總不能灰頭土臉的,讓人說二表舅母帶個拿不出手的,沒得丟了臉面,所以,我讓人去叫了幾個鋪子的人,明兒送些東西進府來讓我挑揀挑揀,你不會怪我奢靡破費吧?」
蘇雨說這話的時,一邊還在給曾林整理身上的衣衫,她就站在曾林的面前,隔得又近,曾林臉色哪怕有絲毫的變化,也逃不過蘇雨的觀察;可曾力卻不像她所揣度的那般表現出絲毫生氣、不高興的神情,反而是很是高興地道,「怎麼會呢?要出門走動,很是應該添置些衣物首飾的,這哪里就說得上奢靡頗費了?就是不出門走動,雨娘你也該多添置些東西,咱們家雖然不比以前,但嬌養娘子你一人,為夫還是有這個能耐的!你有瞧得上眼的東西,盡管留下來便是。」
見曾林這番表現,蘇雨暗忱,莫不是自己要求太高,把人想得太壞了些?那這個念頭,不過乍一閃現,便被蘇雨壓了下去,如今下定論還太早,再查探查探吧!又接著這話往下說,「還不知道都要去哪些人家,恐怕這次是得多添置些,二表舅母走動的肯定是非富即貴的人家,咱們不說打腫臉充胖子,好歹也得收拾體面點,免得寒磣著人家,相公,內院的賬上的銀子都是有去處的,怕是支不出這筆帳,這筆帳是不是直接從外院劃?」
曾林很是理所當然地回答蘇雨,「自然是走外院的賬,內院的賬目是給你做管家的開支的,我明兒就讓當歸知會一聲外院帳房,明兒的賬從外院走,以後凡是你額外添置的東西,都從外院走賬。明兒鋪子的人什麼時候上門?需要我幫你掌掌眼嗎?」
曾林這麼慷慨爽快地同意走他的賬,讓蘇雨的心氣順了一些,但到底心里還是存了隔閡,不由自主地,想慢慢拉開一下和他的距離,讓自己好好冷靜冷靜,想想以後的事。
「你這話可說晚了,這幾天你都是早出晚歸的,我也不知道你得不得閑,因為是要跟二表舅母一起出門,所以我早讓紅英去向二表舅母借了安媽媽過來幫忙,有嚴媽媽她們幫著掌眼,又有安媽媽提點一二,想必這穿著打扮上,不會再出岔子了吧?」說到這里,蘇雨微微頓了一頓,方又繼續道,「明兒相公得空嗎?要是得閑的話,也來幫我瞧一瞧吧!相公常在外走動,眼光自然比我們這些內宅女子廣闊,相公能指點指點就更好了!」
曾林一說出要幫蘇雨掌眼的話後,馬上心里就後悔了,術業有專攻,他明顯在這方面一竅不通,又何必非要自揭其短呢?
見蘇雨說完,果真滿眼期待地望著他,曾林忙推月兌掉了,「雨娘,你跟二表舅母一起出門,還是讓安媽媽和嚴媽媽她們給你掌眼吧!畢竟她們知道怎麼打扮你才會讓二表舅母喜歡,為夫就不去湊這個熱鬧了。」
「這樣啊!那這次就不勞煩相公了!」蘇雨從善如流地放過了曾林,但曾林還沒來得及慶幸逃過一劫,就听見蘇雨的後一句話,「那下回我跟相公一起出門的時候,再讓相公來替我掌掌眼吧!相公,你可要記著有這回事啊!別到時候找你幫忙你忙得一點兒都抽不出時間。」
蘇雨把他的後路直接堵死了,曾林臉上一臉的懊惱,蘇雨瞧著,心情卻愉悅了不少。
正月初一,蘇雨不到辰正(9點)時就帶著嚴媽媽和紅英趕車去了施府。頭天里就得了安媽媽親自來傳的信,今天施夫人要帶她去糧商方家給方老太太祝壽,蘇雨照著安媽媽的提點穿了一身大紅的蜀錦革絲襖裙,頭上的發髻雖還是梳的簡單的發式,不過戴的幾樣首飾,都是價值不菲的珍珠玉飾,瞧著很是富貴喜慶;壽禮備了九十九兩的禮金和一座壽星翁的梨花木雕像。
瞧見蘇雨完全是按照自己的提點穿著打扮和準備的壽禮,施夫人嘴上不說心里卻是很滿意蘇雨的听話懂事,拉過她的手把她拉到跟前,仔細瞧了瞧,笑著夸道,「這身大紅的衣裳選得好,正適合你這新媳婦;平日里早就該這麼打扮起來了。」
蘇雨也沒扭扭捏捏做害羞狀,颯爽一笑道,「二表舅母能瞧上眼就好,頭一回跟您一起出門,可不敢給您丟臉!」
「瞧瞧,這才是個大方的!今兒就這麼落落大方地去見人,安媽媽昨兒跟你說了方家的事了嗎?」
「說了一些,但雨娘這會兒心里還是有些沒底,這會兒二表舅母若是得空,再教導雨娘一二吧!」
蘇雨歪纏著討施夫人的指點,施夫人本就存了指點蘇雨的心,見蘇雨這般乖覺,越發把話說得通透,讓蘇雨對方家和今日到場的重量級賓客提前都有了一定了解。
「方家是積年的大糧商,如今顯赫者有三房,今日過壽的是最顯赫的長房的老太太,這位老太太有生養了兩子,如今是長子掌家,進京侍奉貴人的那位方氏女便是他的嫡長女,膝下三子二女,其中兩子一女皆為嫡妻所出,嫡長子已娶親。」施夫人簡明扼要地將方家的情況做了一下說明,而後提點蘇雨道,「方家這位大少女乃女乃出身書香門第,父祖皆由舉人的功夫,學了一身的規矩,你與她交往,凡事照著規矩行事變成。」
「二表舅母,雨娘明白了,其他還有哪家的少女乃女乃,雨娘得留心些呢?」
「再就是知府大人的嫡長媳,她娘家和知府家很是門當戶對,都是父親這一輩才中了科舉興的家,有些太過自重,最是容不得別人眼里沒她;如今的知府夫人是繼室,生養了一個如今已有十一二歲的嫡次子,這婆媳之間有些不和,你凡事敬著她三分,別插手她們婆媳間的事便是。同知大人的兒媳比你們年長些,人情練達些,你誠心誠意地和她交往便可。」
蘇雨暗暗將施夫人的話記在了心上。
到方家的時候,尚不到巳正(十點),但來賀的人卻已是絡繹不絕,車馬擠滿了半條巷子,施夫人身份高,自然不必排隊等候,早早便被人專門引進了方府。
來出迎是自然是方太太和方大少女乃女乃無疑,一見施夫人,方太太便滿臉笑容地迎了上來,「學政夫人大駕光臨,親來道賀,實在令民婦蓬蓽生輝!學政夫人快請到里邊歇息。哎喲!這定是學政夫人的外甥媳婦吧?可算是見著人了!生得這麼氣派,怪不得學政夫人一直藏著,不讓我們這些俗人多見呢!」
「老太太的大壽,既得了信,少不得過府來恭賀一番;」施夫人謙遜地說道,並示意跟著的人送上賀禮,之後才抓著蘇雨的手道,「方大太太眼力勁兒還是這麼好,這就是我那外甥媳婦,不是我把她藏著,是她之前家里的事多,又沒個長輩幫襯著,忙得一點兒月兌不開身,這才一直沒能來拜會你們!」
得了施夫人示意,蘇雨微微頷首福身行了個禮,也讓人送上自己的賀禮,又收了方大太太給的見面禮,一對羊脂白玉圓鐲。
見禮之後,仍是方家婆媳二人領了施夫人並蘇雨入內休息,從路上的寒暄中,得知同知夫人帶著她兒媳比她們早了一盞茶的功夫到。
廳堂內已有不少的女眷,見施夫人進來,都起身見了個禮,蘇雨忙回了禮,施夫人卻不過微微一頷首,便徑直朝上首走去,本端坐著的那位女眷也起身往前迎了兩步,想必那便是同知夫人,同知夫人也一眼就認出了蘇雨,還給了蘇雨一支雙蝠紋瓖藍寶纏絲赤金步搖做見面禮,施夫人自與同知夫人說話,同知夫人的兒媳果然人情練達,也和蘇雨說了金玉首飾的話題來;待蘇雨很是親熱,一點兒沒把蘇雨當施夫人的外甥媳婦,反而當作了施夫人的嫡親閨女來看待。
說話間也不知過了多久,知府夫人和知府家大少女乃女乃也到了,自然也沒怎麼搭理旁人,自來尋施夫人並同知夫人說話,而蘇雨,在得了知府夫人一對赤金瓖紅寶對鐲後,也少不得打起精神來應付知府家的大少女乃女乃。
(